第9章 ☆、若不複相見

往年四月,之洲島的北岸總是可以見到一艘船,一個人。那人日日奏以鳴鼓,響徹之洲,時以三十日,撤船回還。

今年,這人果然又來了之洲。身着紅鸾錦服,就似八年前那樣,等待着迎娶她的新娘。可惜,時過境遷。

四月的海風還強勁凜冽,吹在榮爵的身上夾雜着濕濕的霧氣,打濕了整片的脊背,該是涼意沁骨,但他卻不以為意,只是專心的奮力錘打自己面前的鼓。

沐童躲在一棵樹後,遠眺着那個人。心裏琢磨着,這男人也真是執着,每年都來這敲上一個月的鼓,都敲了六年了,不過還是沒能見到他想見的人。也不能怪梁家小姐無情,當年的事沐童也是知曉的。那場屠殺真是慘烈,不僅梁家夫婦慘死,就連趕去參加喜宴的那些有些道行的花妖,都無一生還。九死一生之後,若再念及舊情,可怎麽對得起那逝去的性命啊。

沐童嘆了口氣,還是決定先讓他敲着吧,反正這之洲島上是不會有人理他的。

可沐童算錯了,他忘了這進出之洲島的人裏,有一個是他不可控的。

洛涯從南海龍宮匆匆趕回之洲。他這次回去就是為了找個借口,想要留在之洲,和未晞打一場持久戰。

剛到之洲海域,就看見一艘船,心裏納悶的很,島上無人出海,這船是何用?

洛涯收了自己的龍角,化成人形。打之洲島的一側慢慢向那船靠去。走得近了才看清,一個身着紅服的男子?這莫不是那要娶未晞的男子?

“榮爵。”洛涯輕聲念着,眼角微皺。

當年血洗之洲的人,就是他?看着溫文爾雅,不似沾惹殺氣之人。洛涯挑了下眉,眼見不為實,看來人類要比他想象的複雜的多。洛涯心裏打定,管他作何,先打了再說!

洛涯腳下升雲,身形一轉,右手成龍爪鎖喉狀就沖向了敲鼓的人。漸漸逼近那人絲毫沒有反應,直到洛涯的手擒上榮爵的喉嚨,榮爵都沒有絲毫反抗。

洛涯氣怒,這人竟這樣無視自己,不覺加重了手下的力道。

榮爵頓感窒息失力,手中握着的鼓槌掉在鼓上,發出一聲悶響。似是意識到鼓聲的驟停,榮爵終于将目光落在洛涯的臉上。

看着洛涯眼裏的怒意,榮爵扯出一抹難看的笑,緊接着閉上了眼。

洛涯心思一動,深知這是求死的意識。他收了自己的力度,有些蘊意的道“榮爵,你還來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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喉嚨上的力道消失,榮爵不自覺的咳了下,卻絲毫不影響他眼裏無畏之意。

喘息了片刻,榮爵暖暖的一笑,語氣溫和“是未晞叫你來殺我的嗎?”

洛涯心裏有氣,冷哼一聲“她豈會在意你的死活!”

“她?”榮爵驚疑“你不是梁府的人?”

洛涯盯着榮爵的眉眼看了看,果然心思細膩“不是又怎樣,你早就不是她生活裏的人了,今日我留你一命,你速速離開之洲,前塵往事一概忘了吧。”

榮爵步子一抖,擡手扶住了船骨。語意哀涼“她當真能忘記一切從頭來過?…可我不能。”

“你還有何臉面?若不是你,她何以至今日!”洛涯氣上心頭,吼了出來。

本以為那人不會過多回應,沒想到卻觸動了榮爵的情緒。

“我又有何錯!我只是愛她,有何錯!”

洛涯緊皺着眉,這人竟如此厚顏無恥。“你殺她父母,毀她幸福,還說與你無關!”

榮爵凄涼的笑了笑,沒有回答,低頭撿起了遺落的鼓槌,重新敲打起來。

洛涯看着榮爵,真想殺了他一了百了,可他不能。他知道有人會心疼。

洛涯尋了未晞半日,才知道原來她早就躲到棘涼山去了,洛涯遂着南婉的指路來到了未晞的躲身之處,一進洞就看見一老一小正在下棋。

洛涯上前作揖行禮,梅邪上仙他是知道的,洛涯的二哥成親時梅邪去吃過酒,不過那已經是幾百年前的事了“梅邪仙人,洛涯打擾了。”

梅邪正思索着怎麽能輸的漂亮點,未晞這小妮子棋藝長進,圍的他死死的。未晞也知道這老頭不過是最後的掙紮,也就随他去。被聲音打斷兩人皆回頭,梅邪心裏一樂,借故和棋不下了。未晞撇撇嘴,這老頭,為老不尊,耍賴可還行?

梅邪起身,臉上笑開了花“嘿嘿,老朽我這裏很久沒來這麽多人啦,來,快坐。”笑着招呼洛涯到石凳上坐着。

未晞也起身湊了過來,對洛涯道“你怎麽跑到這裏來了?”

洛涯臉上露出一絲尴尬表情“我…我過來看看你。”

未晞一笑,說謊都不會“那看完了,你走吧。”

梅邪給洛涯倒了杯茶,心裏了然的笑笑。

洛涯抿了口茶,也知道自己表情不自然了些“其實,我是打南海來,到了之洲北岸時…看見一個人。”

洛涯停下,看了看未晞的表情,還是一副笑模樣,但笑卻不及眼底。

洛涯放下茶杯,對上未晞的眼睛“你可還有什麽要與我說?”

未晞眼裏一冷,臉上的笑容也不再,沉默片刻便抽身離開了紫棘洞。洛涯剛想追過去,就被梅邪叫住。

“洛涯,随她去吧。過來,陪我喝一杯。”

洛涯望着那離開的身影,躊躇了下,還是做到了石凳上。

梅邪不知道從哪拿出來一壇酒,給那焦郁的人倒了一杯,看了看洛涯感嘆道“年輕啊,甚好。”

洛涯還是一臉苦悶的看着他。

梅邪也不管洛涯的表情,自顧自的說起來“你們一個個都這樣莽撞,全然不曉得以退為進。你是這樣,岸邊的那個是這樣,就連那個也是這樣。”

洛涯一頭霧水,開了腔“上仙這是何意?洛涯不懂,那個是哪個?”

梅邪笑出了聲“哈哈…哈哈…,不說這個也罷,就說你好了。”梅邪挑眉笑看着他“你來我這洞中可是為了那岸邊人?”

洛涯點點頭,還是不解的看着梅邪。嗎梅邪卻一副了然于胸的樣子,喝了口杯中的酒“都是為了一個‘情’字,你又何苦去戳她的傷心事。”

洛涯燒上了臉,支吾道“我…不過是想讓她早點放下過去的事罷了。”

“好接受你?”梅邪打斷他,洛涯聽着心裏一驚,自己竟是這樣的心思麽?

還沒顧得多想些什麽,梅邪又說道“你可曾想過,你想她放下的過去是不是她想要放下的?你覺得自己是為了她好,可真是這樣麽,你就沒有一點目的?”

洛涯心思被戳了正中,手一抖杯中的酒灑落出來。

梅邪看着洛涯的反應,淡笑了笑“過于急切的愛護就會變成傷害。她表面再無所謂,說到底也只是女兒家。”

洛涯愣愣的坐在那裏許久不動,腦子裏重複響着梅邪的話‘只是女兒家…’

未晞坐在棘涼山半山腰長出的一棵樹上,這樹叫‘等風’,是她取的名字,未晞第一次見這樹是在六年前,覺得它奇特,明明處于劣勢,卻還傲然生長,叢山石中破土而出,只為等風來拂。

如今樹已經長得粗壯,而她也變得堅硬。

未晞手裏撫弄着樹的枝葉,心思卻早已飄遠,随着那鼓聲,敲打開前塵往事的門。

梁府出事的第八個月,未晞終于醒了過來。睜開眼的一瞬間,她就後悔了。沉睡的人可以逃避一切,可是醒來的她卻要接受一切。

朝歌聽到床上的動靜,知道未晞終于有了意識,他欣喜萬分,沖到床鋪前慢慢扶住了那人掙紮起身的肩。

朝歌低眉,未晞擡首,目光撞在一起,怎麽都移不開。

朝歌扶住了她的身子,心裏湧上千絲萬縷,卻不知該如何訴說。未晞望着朝歌急切的眼、緊皺的眉,終是心念湧上,淚珠雨打般的滴下。

那夜,兩人無話,只有低聲的抽泣,未晞枕着朝歌的肩,淚流整夜。

兩個月後,未晞的身體已無大礙,不顧朝歌的反對,執意要練習‘花央幻影’心法。她想複仇,朝歌知道,這樣的仇恨沒辦法忘記。可是‘花央’斷不是誰都可以練的,定要有千年以上的修為來讓它吞噬,才有可能練成。而未晞是半妖之身,毫無修為可言,只會幾個簡單的法術,若是強行練習,定會搭了自己的性命。

朝歌知道這件事的時候,生了很大的氣。未晞記憶裏的朝歌從來都是溫文爾雅、彬彬有禮的,只有這一次,他是真的生氣了。本以為朝歌會極力阻止她,卻不想那日之後便半年沒見到朝歌,而半年後朝歌再站在未晞面前時,未晞已經練成了‘花央’。

“為什麽?”朝歌問她。

“叔父不要為未晞擔心,謝謝您沒有阻止我。不過…就算你阻止,我也不會放棄。”

說完未晞轉身離開了落櫻軒,朝歌緊皺着眉頭,眼裏一片蒼涼,身影搖晃。一手及時扶住了廊柱,那隐在雲袖下的傷痕歷歷可見,朝歌胸腔一緊,一口暗血噴口而出,再也支撐不住,依柱倒了下去。

思緒拉回,未晞又揪了幾片樹葉,敲了敲自己的頭,最近好像總是想起叔父,以往不清晰的畫面,好像都活了一樣。

可是想到朝歌,就會想到青衣男子還有洛涯對她說的話。未晞在腦中思索了下,依舊無果。她想,一切都會水落石出的,她又何必執着。

作者有話要說: 前男友出現啦!

我們的未晞小姐該怎麽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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