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2)
淺嘗即止的方式來盡可能延續背後的深情。
在賀亭林溫暖幹淨的氣息裏,胡不成總算覺得稍微安心。他又想起了另外一個問題——
“你不覺得有點奇怪嗎?到底是誰告發了玉神?”
按照天将曾經的說法,是有個匿名的神仙收集了材料舉報了玉神,而且在材料被壓下來的時候,又有個不知名的神仙把材料偷了出來直接交到了判官手上。這個神通廣大的神仙到底是誰?他和玉神有多大的仇恨準備得如此周詳,又能逃過玉神的天羅地網?
對這個問題,賀亭林心裏也有疑問:“玉神這麽多年樹敵很多,在天庭,讨厭他甚至和他有血仇的神仙也不在少數,他們每個神仙都有告發玉神的可能。我曾經聽師父說,以前也有神仙企圖匿名告發他,但是被玉神事先察覺了,不僅沒有成功反而命喪天兵之手。所以後來神仙們都不敢舉報了。這次這位神仙能一舉拿下,說明他應該有把握玉神抓不到他,玉神不會想到是他告發的。那就是說,這個神仙應該表面上看和玉神沒有多大瓜葛。”
胡不成覺得他說得有道理:“對,他應該平時非常低調、不引人注意,根本沒有人覺得會是他可能去舉報。不過這樣的神仙也很多吧,地方上的小神仙、游歷九州的散仙、天庭裏退休了每天種花釣魚的閑雜神仙……太多了。”
“地方上的小神仙和散仙我倒是覺得不太可能,這件事必然不可能是出自一個人之手。要能收羅玉神的切實犯罪證據,總要有提供消息和證據的人,那麽這位神仙的交際面恐怕很廣,人緣應該很好,這才會能有這麽多消息渠道。要能把材料偷出來,必然熟悉天庭的運作和部署,地方上的小神仙和散仙長期不呆在天庭,很難做出這種事情。”
“他應該私自也和玉神有點仇怨,只是大家看不出來而已。”
“是。”
“這樣說,天庭居然能有這麽一位厲害的神仙,能忍氣吞聲蟄伏這麽久,我們沒能注意到實在是可惜了。有一天要是能認識認識他也好。”
賀亭林露出神秘的笑容:“說不定也認識,只是被蒙在鼓裏。既然他不想讓我們辨認出來,那我們也就裝作不知道吧。也不是所有問題都應該弄清楚的,适當裝裝糊塗也好。”
說到這句的時候,阿彌正從廚房裏叼着一只鹵豬蹄出來,朝胡不成咧嘴:
“不成,你做得鹵水真不錯,我剛剛被那只公雞弄得實在是餓了,我就先吃了啊。”
他囫囵地咀嚼豬蹄的樣子有點滑稽,滿嘴都是油漬。胡不成看不過去了,抽了一張紙巾給他:“還是個藥神呢,吃個東西怎麽這個樣子,難怪要說你不靠譜了。”
阿彌嘿嘿一笑,毫不在意:“在人間就随便一點嘛,天庭那麽多規矩本來就很煩。反正大家早就知道我沒出息了,不會有人在意的。只要我定期能有研發成果就好。”
胡不成莞爾:“不要這麽自卑嘛,你還是很讨人喜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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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彌點頭:“我知道啊,他們都喜歡邀請我去打牌喝茶,就是有正事的時候想不起我。不過也沒關系啦,打牌喝茶我也喜歡。”他啃幹淨了那只豬蹄,把嘴巴擦幹淨,打了個嗝,滿足地摸摸自己的肚皮:“哦對了,我剛剛是想跟你說,關于那只雞的事情,我想到一個可能的辦法。當然不一定有用,只是如果你們願意的話,可以試試。”
胡不成好奇問:“咦,是什麽辦法?”
“你聽過醜小鴨的故事吧?”
“聽過。”
“那就對了。我剛剛想到一種可能,說不定鳳凰小時候長得本來就有點像雞呢?畢竟鳳凰的頭是雞頭,那應該是有雞的血脈在。它雖然現在是一只雞,但是它才剛剛涅槃,也就是說它的狀态應該是初生的生命,有可能還在成長,以後長大了會不會變樣我們也說不定。”
“它又不是第一次當鳳凰,以前也涅槃過吧?它難道不知道自己小時候應該長什麽樣子嗎?”
“這還真是它第一次涅槃,我問了。或許……每次涅槃出來長相會有差異?”
“那……那是要等它長大?那萬一長大了還不是鳳凰怎麽辦?”
“我的意思是把它帶回去給它爸媽看看,給其他鳳凰看看,取證一下。我們在這裏胡謅也說不出個道理,咱們都沒養過鳳凰,也不熟悉鳳凰是怎麽樣的。只有鳳凰最熟悉鳳凰是什麽樣。要有辦法,那應該也是鳳凰最有辦法啊。”
胡不成如醍醐灌頂:“對,你說得對!那我們去哪裏找其他鳳凰?”
阿彌想了想:“問問那只雞呗,它是鳳凰,它應該知道哪裏能找到其他鳳凰吧。”
外篇:涅槃記(下)
有古書*記載鳳凰居住在南禺山的梧桐林,那裏是鳳凰最早的巢穴。
但是公雞說:“那是幾百年前的事情了,現在不講野生了,只要願意都可以回天庭安排的産房裏生。不過要說我們老家,鳳凰還真是喜歡住在南邊,天氣也好,我可以帶你們去。”
(*出自《山海經?南山經》:(南禺之山)佐水出焉,而東南流注于海,有鳳皇、鹓鶵。)
于是由阿彌叫了一朵雲帶着胡不成和公雞前往鳳凰老家。
出了氓川向東南走出不知多遠,在濃密的白霧中現出一座削瘦的俊峰。高山之巅不見積雪,反而有豐茂的梧桐樹林。他們在樹林的一處清泉邊見到了真正的鳳凰。一只老鳳凰在喝水,五彩的鳳尾逶迤在地,如寶石般閃耀。喝夠了水後,它優哉游哉地轉過身來,用喙整理胸前被泉水打濕的羽毛,動作優雅,形态美麗。
胡不成看得忘了說話,卻見公雞大搖大擺地走上前打招呼——
“嘿,下午好啊!”
老鳳凰見到是一只陌生的公雞,後面還跟着兩個人,整理羽毛的動作頓了頓。
“你們是怎麽找到這裏來的?”
公雞高興地說:“我以前也住過這裏啊,不過我那時候還小,你可能不記得我了。不要緊,我也不記得你。今天大家就算認識啦,我叫阿準,你呢?”
老鳳凰用權威的聲音說:“我們這裏只住鳳凰。”
公雞不高興了:“我就是鳳凰!哎呀,跟你說不清楚。”
這時從背後傳來一聲:“阿準,那不是玉神的寵物嗎?”
一只雌性鳳凰從灌木叢中現身,它邁着慢悠悠的步子,像穿魚尾裙的女人款款走來。
公雞急忙點頭承認:“是呀是呀,你認識我?”
雌鳳凰垂眼斜乜,發出低低的笑聲。不等公雞說話,她突然揚起脖子長唳一聲,頓時,山林中大風忽作,頭頂一陣響應式的鳳鳴此起彼伏。
十數只鳳凰從空中飛來,霎時間燃燒的羽翎如天邊拉扯過萬千道陽光,織成一張細密的金網壓頂而下,極其耀眼,使人不得不将視線挪開,以免灼傷雙目。随着尖銳的鳳鳴,大風掃起落葉卷成一道風柱,鳳凰們乘着風柱落地,一只足有等人高,十數只站在面前很具有壓迫感,胡不成與阿彌勉強直視,也不得不被這群神獸的容止震懾。
此時,方才的雌鳳凰上前一步,說道:“我見過阿準,它是一只鳳凰。你說你是阿準,有什麽證據嗎?總不能從山裏随便來一只野雞也能充當鳳凰嗎?”
身後的鳳凰們發出竊竊的嘲笑聲。
公雞怒道:“你說話注意點,誰是野雞?我不是野雞,我是鳳凰!不就是涅槃出了點問題,冷嘲熱諷就顯得你很高貴了?這麽多年來難道就沒有鳳凰涅槃出過點問題嗎?”
它嚷嚷完才發現所有的鳳凰突然安靜下來。一陣不正常的死寂出現了。
“涅槃出問題?”一只鳳凰低聲道:“什麽叫涅槃出問題?會出什麽問題?”
“不會是涅槃變成了這只公雞吧?”
“從來沒聽說過這種事情……”
“天啊,這是不詳的預兆啊,這是極其不詳的預兆啊!”
雌鳳凰大喝一聲:“都住口,沒頭沒腦地說些什麽呢!”
即使胡不成和阿彌看不出一只鳳凰的“臉色”,也能從它的眼神中捕捉到慌張。
阿彌解釋道:“各位請聽我說一句,我是藥神阿彌,各位可能不認識我,但我在天庭工作許多年,我以一個主神的身份向各位擔保我說的都是真的。它确實是阿準,我們有冥府的走馬燈可以作為證據。阿準是涅槃的時候出了差錯,才變成現在這副樣子的。”
話語剛落,鳳凰們又此起彼伏地驚嘆起來。
雌鳳凰猶豫片刻,文:“原來是藥神,另一位是?”
阿彌笑呵呵地說:“這位是二太子,大家都是朋友。”
胡不成上前禮貌地微微鞠躬:“您好,我叫胡不成,您叫我不成就好。”
這種場合胡不成本來是非常興奮的,按照道理他應該更活潑些才對,然而他看上去很拘謹,話也不多。阿彌很奇怪,但是他轉念一想就不奇怪了。鳳凰們話語間很瞧不起變成公雞的阿準,大概胡不成聯想到自己也不再是神仙,擔心他會被高貴的鳳凰們瞧不起吧。
果然雌鳳凰沒有接話,只是微微颔首,表示回禮。
它倨傲地說:“既然有閻君作證,我姑且相信它就是阿準。但我們鳳凰一族從沒有什麽涅槃失敗的事情,從來沒有。玉神喜歡豢養鳳凰,曾經派遣手下四處捕捉神獸。但鳳凰愛好自由,絕不供人取樂玩弄。玉神失勢後,我們鳳凰一族也很開心,日子比以前好過多了。即使它是阿準,我們也絕不承認一只寵物。”
阿彌說:“阿準在玉神那裏雖然生活光鮮,但那只是外人看到的表象罷了,各位也知道,玉神霸道跋扈,阿準吃了不少苦頭才終于熬到了今天。玉神失勢後,它涅槃重生,本來想洗禮屈辱,重新開始,結果變成現在這個樣子。都是同胞,要是各位能幫忙阿準會很感激的。”
他這樣一說,顯得公雞受了天大的委屈,從一只驕矜得意的雞成了一只忍辱負重的雞。而公雞自從聽了‘從沒有涅槃失敗’這句話已經十分頹喪,看上去真的模樣凄涼。
雌鳳凰将信将疑,它轉身與老鳳凰相互耳語,兩只鳳凰很快達成了一致意見。
雌鳳凰說:“要幫忙也不是不可以,它可以留下,但就要按照鳳凰的生活來生活,不要将外頭那些野雞的習慣帶進來,這裏有我們的規矩,我們不會因為一只野雞格外包容。”
它左一個“野雞”、右一個“野雞”,把公雞激怒了。公雞揚起短小的腦袋吼道:“放屁!我還不稀罕跟你們生活呢!”
胡不成趕緊捂着它的嘴巴把它抱到身後,好聲好氣道:“它因為涅槃失敗了,所以情緒不太穩定,還請各位多包容吧。”
老鳳凰開口:“就讓它留在這裏吧,我們會盡力照顧的。另外,阿準的事情還請替我們保密,如果讓人類和神仙們知道了,可能會引起恐慌的,這也關乎到鳳凰一族的命運和名聲。”
胡不成很高興:“我知道了,謝謝您,那我們就把它交給您了。”
他把懷裏的大公雞遞了上去,那鳳凰低下頭來,用喙叼着雞脖子,微微點頭。
告別的時候,胡不成朝公雞揮手:“阿準!你要定時來信啊!要是變回了鳳凰,我和阿彌給你寄甜玉米!拜拜——”
兩人駕雲而去,沒聽到後頭公雞的哀鳴聲。
**
三個月後。
天氣早就變暖和了,床上的棉被和電熱毯撤掉之後,風扇也開了起來。有時候如果鬧得久,賀亭林和胡不成會弄得汗涔涔的,兩具赤裸的身體像在火爐裏滾了一遍出來。胡不成最近從阿彌那裏讨來了助興催情的東西,原本只是好玩,沒想到藥性十足,半點不摻假,他只能自讨其苦,被賀醫生按在床板上來來回回地折騰。
“不來了不來了,”胡不成艱難地喘着氣,一邊搖頭一邊說:“累了累了,真的累。”
賀醫生把他摟進懷裏,給他的小肚子蓋好被子。兩人相擁而眠。
第二天是一聲打鳴叫醒了胡不成。
他迷迷糊糊地下床推窗,外頭正站着一只公雞。
“阿準……先生?”胡不成驚訝地說。
公雞滿面疲态,一屁股在桌子上坐下:“快累死我了,終于到了。”
胡不成給它倒了一杯茶:“你怎麽突然回來了?”
公雞擺擺翅膀:“沒空說沒空說,我要先睡一會兒。”
它一口氣把茶喝了,摸摸肚子歪倒在窗柩下,兩眼一翻呼嚕嚕地大睡。胡不成見它疲憊成這個樣子,不好打擾它睡覺,趕緊關了門跑到樓下去找賀亭林。
“它回來了!我還沒來得及多問兩句呢,它就昏睡過去了,應該是真的累壞了,總不至于是從南禺山走回來的吧?那得多遠啊,我和阿彌駕雲還要小半天呢。”
他興沖沖的樣子在賀亭林眼裏很可愛,身上寬大的睡衣還沒有來得及換,布料上印着的胡蘿蔔跟着他跑動的動作一蹦一跳的,空蕩的下半身露出健康勻稱的小腿肚子,被枕頭壓出半邊印花的紅臉蛋閃耀着活潑的神采,連來問診的年輕女孩都看了發笑。
女孩調侃道:“不成,又睡晚了呀,還是先把褲子穿好吧。”
胡不成的臉更紅了。他無辜地朝賀亭林眨眼睛,賀亭林只能先将病人送出診室,拍拍他的額頭:“幹什麽急匆匆的,說好了我在看病的時候不要來打擾的,也要學會尊重病人啊。”
“對不起,我急起來忘了。我去和那位小姐姐道歉吧。”
“去吧,把衣服換好了再下來。”
胡不成正要轉身出去,賀亭林又叫住他:“不成。”
“嗯?”
賀亭林伸手将他額前的劉海撥正,親吻他的額頭:“告訴阿廉今天買菜的時候買點甜玉米回來,免得中午那位鳳凰先生沒東西吃。”他壓低聲音湊近胡不成的耳邊說:“下次再讓別人看到你不穿褲子,我們晚上可以讨論讨論,怎麽才能讓你記得把褲子穿上。”
胡不成心髒狂跳,猛地推開他:“你這個人!你你你你,你變壞了!”
賀亭林收斂笑容,認真地說:“既然已經成為你的愛人了,我認為有些事情不能再有下次,我也是有底線的,不成。”
“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也不行。”
“是阿彌先生教你的對不對?不對,是阿侃!這個不正經的藝術家!”
賀亭林忍俊不禁,如果不是外面還有病人等着,他倒是很想這樣把對話繼續下去。
胡不成一見到他笑就心軟了,他對賀亭林的笑容毫無抵抗能力。他一邊嘆息,一邊讨好地踮起腳親親他的嘴角:“好嘛,都是我的錯,賀醫生,如果你的美色能稍遜幾分,我就能更克制自己啦,要不然你變得醜一點?或者變得自私自利一點?”
賀亭林攬着他的腰回吻:“恕難從命。”
這個早安吻的時間有點長了,結束後胡不成捂着屁股蹬蹬蹬上樓換衣服。
診室裏的插曲給了胡不成鼓勵。他把準備好的甜玉米端上樓,公雞先生還在昏睡。沒過多久它就被食物的香氣吸引着醒來,眼前是金燦燦的玉米粒,顆顆飽滿豐潤,香氣襲人。
公雞埋頭啄了兩顆三兩下吞入肚子裏,又狼吞虎咽了一番,總算清醒過來。
“你不會真的是走回來的吧?居然還認得路呢,了不起。”胡不成撐着腦袋一邊看它吃飯一邊調侃,他順手将身後的窗戶關小,以免外頭的小雨打濕了雞屁股。
公雞囫囵道:“搭了趟順風車,沒完全用走的。”
“要來也不提前寫封信,那邊怎麽樣?鳳凰呢?”
說到這裏,公雞突然停止了咀嚼的動作。它嘆了口氣,本來坐直的身體也垮了。
“怎麽啦?為什麽要嘆氣呀?”
公雞喃喃:“甜玉米真好吃啊。”
胡不成聽糊塗了。
過了良久,公雞說:“和它們住在一起也不能變成鳳凰的,永遠都不能了。”
“為什麽?它們也沒有辦法嗎?”
公雞搖頭:“其實也嘗試了很多辦法,一開始和它們一起吃練實、喝醴泉,沒用;後來又找到了鳳凰們出生的地方絕食修煉,沒用;有一次直接拿鳳凰火燒我的尾巴,尾巴還給燒禿了一截,差點沒燒死……反正各種各樣奇奇怪怪的事情都做了,還是沒有任何變化。它們總是說,可能是這樣,可能是那樣,可能、可能、可能……反正沒有一個結果。”
胡不成替它難過,忍不住摸摸它屁股上的毛。經歷了三個月的時間,公雞似乎有些變化。
“你別灰心,你看看我,我也是從神仙變成人的,不是照樣活得好好的。如果有神仙變成人,那鳳凰變成雞應該也是正常的事情吧?”
“不,這件事沒有那麽簡單。”公雞用詭異的口吻說。
它警惕地環繞四周,壓低嗓子說:“我絕不是在危言聳聽,但是我知道,涅槃失敗這件事看起來好像只有我受到影響,其實上是整個鳳凰一族的大事。”
胡不成驚訝道:“這是什麽意思?”
“我是有一天晚上偷聽到的,那幾只老鳳凰在說話。他們大體的意思就是,鳳凰涅槃本來是個祥瑞之兆,鳳凰也因此被視為神獸。所以倒過來,如果涅槃失敗了,這個征兆變成得極其不吉利了。征兆,你明白是什麽意思嗎?我自己想了好幾天才搞清楚,這就說明,我變成了雞這件事,只是一個征兆!是一個開始,它還沒有結束!真正的更大的事情還在後面!”
它的語氣十分陰冷,讓胡不成生生打了個寒顫。
“你不要吓我呀,你的意思是……你會帶來厄運嗎?更大的事情是什麽事情?”
“這個嘛……不好說。”
“哎呀,哪有話說到一半的呢?你這麽說總要有些根據吧?”
“我覺得這種想法很有道理啊。”
胡不成迅速整理思路:“有個地方說不通,如果這件事很嚴重,那麽老鳳凰們應該很重視,應該上報天庭,按照正常流程,這件事必須要讓天帝知道才行。但是現在天庭沒什麽消息不是嗎?難道你能想到這些,那些活了成千上萬年的家夥們想不到嗎?”
公雞搖頭:“你錯了,它們不會說的。鳳凰被奉為神祗正是因為‘祥瑞’,如果哪天我們不‘祥瑞’了,誰還會理你?何況,鳳凰一族如果出現任何差池,恐怕都會引起三界的恐慌和動亂,在沒有得出真正的結論之前,随意上報消息是很不負責任的。”
胡不成垮下臉了。公雞把盤子裏剩下的甜玉米都吃掉,它如今吃飽喝足又充分休息,靠在軟椅上舒舒服服地打了個飽嗝,心情竟然意外變得灑脫起來。
“我敢說那幫鳳凰研究不出個什麽東西來。如果真的有大事發生,還是及時享樂比較好。我不想再回天庭了,回到天庭最大可能也是被送給其他神仙當寵物,我不想當寵物,只想自由自在地生活。就算天地毀滅,我至少也開心過。”公雞說。
胡不成無奈道:“你也真是的,還沒有證實所謂的‘不祥之兆’是不是真的呢。”
“管它是不是真的呢,是真的我也阻止不了。”
“氓川是個不錯的地方,你可以先在這裏生活一段時間,會很開心的。”
公雞傷腦筋地說:“關鍵是我不知道我能做什麽,以前我過的是鳳凰的生活,鳳凰不用工作,有玉神的手下照顧我,我也沒有什麽本事。”
胡不成樂觀地說:“那就先學吧,我以前也什麽都不會的,你看我現在可以打理醫館了。”
**
當晚,胡不成和阿彌聊着電話——
“我覺得它可能是太傷心了,傷心過度才會說出這些瘋話,我能理解,當初我從神仙變成人的時候,我也覺得世界哪怕發生再可怕的事情我也無所謂,反正我也不能再糟糕了。”胡不成說:“也許是因為兜兜轉轉這麽久還是沒找到變回去的方法,難免它會對生活産生質疑吧。我擔心這樣下去它會做出什麽傻事,我們要幫助它重新樹立信心。”
阿彌很贊同他的說法:“它也是個可憐的,玉神造孽,卻讓它平白受苦。”
“另外,它可能需要一份工作來維持生活,你覺得什麽工作比較适合它呢?”
“工作嘛,我似乎有一個朋友是經營農場的,也許有适合它的工作。”
“真的嗎?那太好了。”
“回頭我先向那位朋友問問,等有消息了再回複你們。它現在暫住在醫館嗎?”
“是的,不過它不太願意寄人籬下,想要盡早獨立。”
“說起來它的自尊心倒是非常高,我看這一點就很像鳳凰。”
“那是它的骨子還保留着鳳凰的性格呢。”
阿彌還想說什麽,只聽話筒那邊傳來賀亭林的聲音,胡不成啊了一聲,便匆匆挂斷了。藥神先生早就習以為常,偶爾忍不住腹诽,阿栎真的是變了呢,以前他可不是這樣偏心的人吶。
……
至此後,胡不成也沒有再把公雞的話放在心上。
原本,為阿準尋找工作的事情進行得很順利。到了夏末初秋,阿彌寄來一封介紹信,委托農莊的朋友給了阿準一份工作。就在這時,胡不成發現公雞不見了,他尋遍了醫館,又沿着河水搜尋都不見蹤影。有人猜測它是半夜逃走的,也有人說它可能變回鳳凰飛走了。
胡不成與阿彌這才想起公雞所說的“征兆”,他們着急忙慌地再去南禺山尋找鳳凰,山頂的梧桐林一根鳥毛都沒有,更別提什麽鳳凰了。
那以後,再也沒有任何鳳凰出現,人類、妖怪和神仙從此都沒有再見過鳳凰。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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