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天朱姨如往常一般的給許準送早飯時, 才發現他睡在地毯上, 整個人都陷入了昏迷, 任她怎麽喊都喊不醒。

他的一只手還死死地捂着胃, 房間裏的燈也沒有關,他皺着眉,很難受很痛苦的從唇縫裏溢出低吟。

朱姨吓得連飯菜都端不穩了,她去了隔壁,想請唐立輝送許準送醫院。

她将許準抱進懷裏,以抱着嬰兒的姿勢護着。時間尚早,唐立輝正在吃早飯, 手中拿着報紙邊吃邊看,瞧見朱姨連招呼都沒打一聲就進來,唐立輝皺了皺眉,隐隐有些不太高興。他是個很古板的人,很注意這些細枝末節的禮儀,但看到他懷裏抱着的毫無人色的許準時,唐立輝也沒心思去管這些了。

萬代雲反應更快,直接問:“小準這孩子怎麽了?”

唐岚豁然站起身, 喝粥的調羹與碗壁相碰撞,驚了埋頭吃飯的唐茂哲。她小跑到朱姨身邊, 踮起腳摸了摸許準的頭,他臉色很蒼白, 可是額頭卻是滾燙的,就連呼氣聲都很無力。

朱姨搖了搖頭, 有些焦急的說:“唐先生,我也不知道小準怎麽了,今天早上起來的時候他就已經這個樣子了。能不能麻煩您送他去一下醫院?”

唐立輝當即不再猶豫,連飯也不吃了,他從車庫裏開出了車,示意她抱着許準坐上去,朱姨連連點頭,生怕許準有個好歹不好同許陽嘉交代。

在車子發動的前一刻,唐岚爬上了後座。

唐立輝連忙踩下剎車:“小岚,你跟着來做什麽?”

唐岚人小腿也短,跟在後面小跑着這才跟了上來,她喘了口氣,道:“爸爸,你們別管我,快送他去醫院吧。”

她坐在朱姨身邊,目光落在許準的手上,注意到他一直捂着胃後,唐岚将他的手移開,動作輕柔的給他揉着胃。

唐立輝嘆了一聲:“胡鬧。”後也沒再說什麽,開着車快速去了醫院。

許準的胃冰涼一片,甚至還能感受到小幅度的收縮。車子在馬路上疾馳,這時紅燈亮了,唐立輝踩下了急剎車等綠燈。

唐岚趁着間隙問朱姨:“許準是不是很久都沒好好吃飯了啊?”

朱姨便把這些日子以來的事情給她說了一遍,唐岚起初聽着覺得好笑,許準怎麽那麽幼稚,多大了還玩這套。可是聽到後來,她忍不住皺起了眉,心疼得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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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世上怎麽會有這麽傻的人?僅僅只是因為她做的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就将自己這樣折磨?

她想起那天藤蔓葉子探進窗戶,她在窗口喊許準的名字,他卻将窗戶關上,甚至連窗簾都拉上了,可他看她的時候,神色雖冷漠,眼裏卻是認真。

唐岚摸摸了他的腦袋,手底下的皮膚,體溫高的吓人。

醫生說是急性腸炎,要挂水,還要在醫院裏觀察一段時間。

等許準躺在病房裏挂水的時候,唐立輝便準備離開,他視線掃過蹲在床邊看着點滴一滴一滴從水瓶裏低下來的唐岚,問:“小岚,不和爸爸走嗎?”

朱姨坐在離許準很遠的角落,病房是單人間,沒有其他人。唐岚搖頭,睜着眼睛努力真誠的說:“爸爸,我今天想在這裏陪準準哥哥。”

唐立輝提醒道:“小岚,學習是一件需要堅持的事情,你今天還要——”他話還沒說完,唐岚眼裏就已經漫起了霧氣,水汪汪的,極容易讓人心軟。唐岚軟軟糯糯的說:“可是爸爸,準準哥哥生病了。他醒來看不見我,會很難過的。”

唐立輝還想說什麽,可是對上唐岚的那雙眼睛,忽然什麽都說不出口了。只是有幾分好笑,更多的是無奈。男子漢大丈夫,要是生個病都怕,那還活個什麽勁兒?

他嘆了口氣,将車鑰匙從兜裏拿了出來,對朱姨道:“麻煩您等一下送我家小岚回家了。”

朱姨連忙點頭,“唐先生您放心,我一定會看好岚岚的,您慢走。”

唐岚松了一口氣,她還以為照着唐立輝的性子,怎麽說都不會讓她放一天假歇歇的。重生後,她比上輩子還要珍惜時間,每次都是主動和唐立輝說想去學什麽,今天想去哪裏。她不想再讓自己的人生留下遺憾,時間那麽寶貴,怎麽能就嬉鬧着由它從指尖溜走了呢?

然而,許準比那些事情都要重要。

随着點滴滴下,許準的眉頭終于松開,唇縫裏溢出來的悶哼聲也終于停下,他閉着眼,就這麽睡了過去。

唐岚伸出手,碰了碰他眼下的青色。

也許……她并不一定非得逼着許準去看心理醫生的。如果他不願意,這樣只會适得其反。

上輩子,她究竟是怎麽和許準走到那一步了的?唐岚忍不住想,許準這性子軟綿綿的,很好欺負,怎麽看都不可能是那個在夜裏逼着她的人。

許準醒過來的時候,唐岚正在吃着朱姨買來的盒飯,她坐在他床邊,盒子就擱在床上。胃還是有些疼,卻已經沒有那麽難受。他好多天都沒和人說過話,也很久沒見過這麽刺眼的光。

唐岚吃的很認真,也很秀氣,小口小口的把飯送進嘴裏,咀嚼的時候兩頰會鼓起來,像個可愛的福娃娃。許準偷偷用眼睛縫看她,生怕她知道自己醒過來了。

好多天沒見了。

他還記得昨天晚上的那種疼,幾乎能想象出自己這次又有多狼狽。

點滴打完,護士進來抽針,唐岚也将盒子扔進垃圾桶裏,問:“醫生,他還有多久才能醒啊?”

許準慌亂阖上眼,護士道:“喏,他醒了啊。”

許準繼續閉着眼裝睡,像是沒有聽到剛才護士說了什麽。耳邊一直很安靜,眼前光線卻被人遮住。

下一刻,他的臉被一只小手用力捏住,唐岚悶悶不樂的說:“喂,你是不是很讨厭我啊?”他連呼吸都止住,又聽到她說:“怎麽看都不想看我啊?”

唐岚松開他的臉,趴在床上說:“許準,我知道你醒了。”

四目相對,許準別開了視線。他不太會與人打交道,這時候連說話都覺得困難。

唐岚很認真的說:“許準,你生病了,我很擔心你的。”

他眨了眨眼,忽然很想抱她,埋在她懷裏哭。他都以為……她嫌棄他了,不和他玩了。他張了張嘴,聲音像被沙碾過似的嘶啞,還有些殘缺:“我,我……心理,有病的。”

他無言的望着她,陡然間紅了鼻尖,他肯定是有病的。生病了還不想讓別人知道,甚至都怕看醫生,他不是個好孩子。

唐岚點了點頭,眼裏泛着笑,月牙眼彎着看着他,只是不說話,靜靜等着他開口。

許準別過頭,臉頰碰到枕頭,有幾分孩子氣:“我不想看醫生。”

唐岚看着那個黑漆漆的後腦勺,低聲道:“嗯。”許準撅起嘴,霸道的說:“你不能因為這樣,就不和我玩的。”他眼裏漸漸泛起了水意,他不習慣對別人示弱,也不喜歡示弱,可是好像少有的幾次示弱,都是在唐岚面前。

比起被人瞧不起,他更怕被唐岚不理他。哪怕……她只是因為覺得他生病了,好可憐,僅僅只是因為這樣才和他玩的,他都覺得,起碼……比起她不理他,這個結果好太多。

“如果是呢?”唐岚笑着反問。

許準咬了咬唇,手指絞緊被角,終于控制不住哭出了聲。她真的不理他了。他又要回到那種生活,回到那個緊拉着窗簾,透不進光的小屋子裏。一整天,都待在那裏。沒有人會和他說話,岚岚也不會和他玩。

“許準,如果我真的不和你玩了,你又要怎麽辦呢?”唐岚嘆了口氣,踢掉鞋子爬上了病床,朱姨在這裏待着悶,就下去散步了,病房的門關着,裏面只有他們兩個人。

唐岚掀開被子搭在身上,許準翻過身,手攬住了她的腰,臉埋進被子裏,再聽不到一絲哭聲。她輕輕拍着他的背,無奈道:“許準啊,你怎麽這麽敏感啊?”簡直就比女孩子還要女孩子。

許準從被子裏探出臉,紅着眼睛看她,“我不是女孩子。”

唐岚笑了,“嗯,女孩子沒你這麽臭。”

許準一時間忘了哭,怔怔的眨着眼,開始想他有多少天沒有洗澡了。

……結果是,忘記了。

他在房間裏面幾乎感覺不到世間的流逝,只能通過朱姨的敲門聲來數過了多少天。

他一時有些無措,連忙松開她,結巴着說:“對……對,對不起。”

唐岚低下了頭,看着他的眼睛。許準的瞳色很深,墨染成一般,生的也很好看,介于兩性之間的那種美。只是他從來冷漠,便很少有人注意到。

真的很像女孩子。長得像,性格也像。

許準連說話都忘了,忍不住想,岚岚是不是……是不是要親他了?她還從來沒親過他,許準只見她親過唐茂哲。

唐岚嘆了口氣,揚起唇笑了,她低聲道:“許準,這樣好不好啊,你乖一點,我就喜歡你一點,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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