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然而畫面哪裏刺眼, 她又說不出來, 只能将之歸結于身邊的雲學義太過吵鬧, 于是唐岚偏頭, 認真道：“雲學義，你能好好看書嗎？別跟我說話了成嗎？”

雲學義摸了摸腦袋，有些不滿了，“唐岚，你怎麽回事兒啊，我上課跟你說話你都不生氣，怎麽一站你前同桌身邊, 你就不樂意和我說話了？你是不是，”雲學義看向她，想看一個負心漢，幽幽道：“你是不是還想着和你前同桌繼續同桌啊？”

唐岚無語的看了他一眼，為了堵住他的嘴，忙不咧跌的點着頭。

雲學義徹底不想說話了，站在那裏盯着數學書看，像要戳出一個洞來。

唐岚也不理他, 目光忍不住落在許準和史尋晴身上。史尋晴很高，北方來的女孩子, 身高大多都高，她留着很短的頭發, 笑起來的時候爽朗的像個男孩子。

她和許準之間沒有三八線，甚至許準也沒有對她做什麽過分的事情。他不剪她頭發, 也不會說她折的紙飛機醜，甚至，許準和她相處起來，似乎還很和諧。

唐岚頭一次覺得有些心酸。

她忍不住想，許準上輩子是不是因為從來沒有見過其他女孩子，所以才會一股腦的愛上她；又或者是，因為她從來沒有愛過他，所以許準才會對她念念不忘？畢竟，常言道，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唐岚又想起昌俊良醫生說的話，孤獨症患者興趣單一，但是這些興趣，可能會随着孤獨症的痊愈從而消失。

所以，她是不是……失去了許準的寵愛？

下課第一節 後李老師消了氣，讓他們回了座位上坐着，順帶警告二人以後上課絕對不允許說小話。

唐岚忙不咧跌的點着頭，連連表示自己知道了。雲學義見她一副沒骨氣的樣子，哼了一聲，也不理她了。

整整一天，除了吃飯的時候許準和她一起吃，其他時候，兩人都沒有任何的交集。

唐岚有了一種危機感，于是吃飯的時候不停地和許準說話。許準的回答往往很單一，嗯，好。他埋頭認真吃着飯，米飯一口一口扒進嘴裏，最後對她說：“岚岚，食不言，寝不語。”

唐岚有些失落的低下了頭，回了他一個意味深長的“哦”。

放學回家的時候，許準照例給她拿書包，連走路的步子都和前幾天一模一樣。

初春天氣和煦，傍晚時清風微涼，校門口的人很多，唐岚跟在許準身後，低頭嘆着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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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養的小孩子，喜歡上了別的女孩子，該怎麽辦？

喜歡了她那麽多年的許準，喜歡上了別的女孩子。她該怎麽辦？怎麽辦？她擡起眼看着許準的背影，他習慣性的挺着脊背，每一步邁出的步子距離都差不多，走的雖慢，确有幾分從容淡定的意味。

唐岚有些無措。

她原本是想，等許準自閉症好了，過上了正常人的生活，她就算是把欠他的都還完了。她最初是沒有想過要将許準納入自己的未來的。

然而那一天，小男孩将她拉進黑暗的房間裏，手臂死死地抱着她，他說他很聰明的，她想做什麽，他都陪着她去做。她那時候就想，等他長大，等他懂得愛，懂得溫暖，就在一起吧。

雖然她不愛他，可是陪伴卻是唐岚一直都渴望的東西。

可是，現在，她養的小孩，喜歡上了別人。

唐岚悠悠嘆了口氣，向來沒什麽波動的心，有了那麽一絲感慨。重來一次，一切到底都是不同的啊。什麽都會變，連許準也會變。

她忽然就不走了，校門口不遠的地方，史尋晴被奶奶牽着手回家。唐岚對走在前面的許準說：“你把書包給我吧。”

許準轉過頭，乖乖的把書包給了她。

唐岚愣了一會兒才想着要去接。待遇到底是不一樣了啊，最開始的時候，許準可寶貝她的書包了，別說是別人了，就連是她都得在許準的允許下才能自己背着這個書包。

唐岚背上書包，看見了照例等在校門口的魏玉石。魏玉石身邊放着他的自行車，眼睛一直盯着門口的方向。

許準輕聲問：“岚岚，不走了嗎？你是不是走累了？”他想了想，又問：“我背你回家好不好？”

史尋晴經過他們這邊的時候，笑得甜甜的沖他們打招呼，她手上拿着棒棒糖，眼裏是未染纖塵的純真。許準沖她點了點頭，再看向唐岚時眸光有幾分溫柔的味道。

唐岚攥緊了書包帶子，她不知道許準這份溫柔是因為她，還是因為史尋晴：“不用了，許準，你和史尋晴一起回去吧。”

史尋晴還沒走遠，聽到唐岚的話後轉過頭對許準說：“對呀，我們一起回家呀，你家是在新芝小區嗎？”她笑了笑，歪了歪頭：“我家就在對面的小巷子裏，剛好順路呢。”

唐岚有些聽不下去，她轉身走向魏玉石蹲着的地方，踢了踢魏玉石身邊的臺階。

魏玉石驚喜的擡起頭，一見是她後又失望的低下了頭，他還是有些舍不得谷若彤，所以給谷若彤買了很多的零食，以此換來了谷若彤的原諒。

許準沒答史尋晴的話，只是涼涼的看了她一眼，最後一言不發的跟上了唐岚。

唐岚在魏玉石身邊蹲下，道：“石哥哥，你送我回家吧。”

許準腳步頓住，魏玉石沒好氣兒道：“走吧你。”他擡起頭，看到了許準，道：“別找你石哥哥，讓你準準哥哥送你回去，我忙着呢。”

“他要和別人一起回家的，不跟我回去。”唐岚掰了掰手指頭，擡眼，看見了站在離她三步之外的許準，一時有些詫異：“你不和史尋晴一起回家嗎？”

許準快速搖了搖頭，認真道：“岚岚，我不和別人走，你要是累了，我可以背你的。”

他瘦了很多，個子也長了很多。唐岚眯起眼打量他，深覺這樣的身板，是背不起她的。太瘦弱了，太單薄了。

可是明明……不久前許準還有種肉嘟嘟的感覺的，到底是從什麽時候開始，他就這樣了呢？

魏玉石伸手推了她一下，沒好氣兒道：“小屁孩，去去去，別在這妨礙你哥哥我追女朋友。”

許準站在原地沒有上前，他問魏玉石：“你說的女朋友，就是那個谷若彤嗎？”

“不然還有誰？”魏玉石嘿嘿笑了笑，有些憨厚意味，“怎麽，你也覺得我女朋友好看？”許準沒說話，魏玉石又警告他：“我告訴你，那是我女朋友，我的。”

許準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他走到唐岚身前，蹲了下來。在唐岚不解的眼神下，許準說：“你上來，我背你回去。”

唐岚想拒絕，許準扭過頭，漆黑眼瞳裏照出她的影子：“我送你回家。”

這一刻，微風輕輕吹，許準仰着臉說話的模樣有些木讷的傻氣，唐岚卻心念一動，趴到了他背上。

我送你回家，多美好的一句話。

她環着許準的脖子，腦袋擱在他肩上，她不知道許準累不累，可是她卻難得的安寧。

上輩子她被萬代雲親手賣給許準，像待價而沽的商品一樣，後來的數年，她都沒有家。她後來放縱，常去酒吧夜市城，一玩就是一整夜。許準去接她，五光十色的夜市城裏，男人穿着西裝，正經的像是參加商業聚會。

他常常倚在一邊，默默看着她，等她玩夠了，玩累了，許準就走過來，對她說一句：“岚岚，我送你回家。”

許準看上去很瘦弱，力氣卻很大，唐岚覺得在他背上很穩當。

她忽然問：“許準，我和史尋晴，你更喜歡哪一個啊？”

許準頓了頓，手托着她的腿窩，面無表情的說：“我不喜歡她。”

唐岚愣了愣，心裏的酸澀一下子就消散，她拍了拍許準的肩，笑道：“你這小孩兒還挺壞的啊，不喜歡人家還和人家玩的那麽好。”她故作輕松的開口，掩飾自己的不自在。

許準語氣柔和了下來，心裏也軟乎乎的，他垂眸看着地面，低聲道：“岚岚，我誰都不喜歡。”唐岚下意識的嗯了一聲，許準輕聲說：“我只喜歡你。”

他說的很輕很輕，像是被風一吹就要散了。

唐岚沒答話，只是伸手攬緊了他的脖子，笑道：“其實你挺讨喜的。”

許準沉默下來，背着她走在回家的路上，路面野花開出花苞，樹葉葉子青翠。許準想，他一定要再乖一點，乖到讓岚岚喜歡他，喜歡到非他不可的地步。

第二天上學的時候，許準找了楊老師。

當時下語文課，楊老師收拾好了教材準備離開，許準從最後一排走到講桌邊，禮貌地說：“老師，我有件事情想和您說。”

楊老師有些詫異，但卻還是笑着問許準想和她說什麽。

許準跟着她出了教室。

唐岚撐着下巴有些好奇，許準會和楊老師說些什麽呢？

沒過多久她就知道了，全班都知道了。

許準換了位置，從第二組最後一排，搬到了第一組最後一排。

他一個人坐，座位抵着後門，不要同桌。

史尋晴去問他為什麽的時候，許準低頭看着桌面上放着的草莓蛋糕，只是道：“我喜歡一個人坐。”

史尋晴覺得他孤僻，不好接近，後來也不再和許準說話了。

班上同學也覺得有些麻煩，畢竟許準坐在後面的時候，是不讓人從後門進出的。雖說這事也好解決，然而關乎到許準……班上的同學們便不怎麽想去招惹。

許準打了雲學義，還把雲學義打到醫院的事情早已經傳遍全班，誰都不想和雲學義一樣。故而班上的小朋友們都避免和許準接觸。

唐岚看着他孤零零的桌子，忽然就有些明白了。

班上人數是單數，許準一個人坐，上次沒有同桌的那個同學就和史尋晴坐在了一起。

于是從小學一年級到三年級，許準都是一個人坐着。

教室的後門，也從來沒打開過，一直緊緊關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