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燕容意禦劍落在關鳳鎮外,淩九深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他身後。
“師父。”他沒有回頭,摸着臉頰,喃喃自語,“我裝成王小二以後,您要去哪兒?”
“為師自有去處。”
“師父要回浮山派嗎?”他問。
淩九深以沉默作答。
“下次見到師父的時候,師父身上的傷……”
“容意,不必再說了。”
“師父?”燕容意猛地轉身,身後卻再無人影。
他的眉逐漸擰起。
淩九深絕不是回浮山派,若是回浮山派,不會連他的問題都不回答,直接消失在原地。
燕容意的手指不自覺地用力,手心裏的拜帖上,瞬間多出了五個皺皺巴巴的指印。
遠處忽然傳來鳥獸的鳴叫,純潔如白雪般的靈獸出現在了天邊,十六七個身着青衣的關鳳閣弟子立于靈獸的脊背之上,落在了關鳳鎮外的曠野裏。
他眯了眯眼睛,身上的紅色道袍化為了白色,面容也出現了細微的變化,只一瞬,就從絕世無雙的劍修,變成了平平無奇的“王小二”。
他候在關鳳鎮的門前,等關鳳閣的弟子一出現,立刻拿着拜帖湊了上去。
不多時,白袍弟子“王小二”就跟随着關鳳閣的弟子重新回到了關鳳鎮內,他在路過忘水和蓮雨住的客棧時,腳步微頓。
“王道友?”關鳳閣的弟子順着他的視線望過去,了然一笑,“鎮上的客棧都是我們大師兄的産業,你下次來,可以直接報我們大師兄的名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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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鳳閣的弟子提起東方羽時,語氣自豪,全然不似浮山派的弟子……
燕容意暗暗苦笑。
有他這個大師兄,浮山派的弟子的确面上無光。
如若他還是以前那個燕容意,浮山派的弟子提起他,也會自豪吧?
“王道友,走吧。”關鳳閣的弟子見燕容意站在原地不動,輕聲催促,“再遲一點,我們可就趕不上關鳳閣的晚課了。”
燕容意收回視線,淺笑着點頭:“好。”
渾身雪白的鶴落在他們面前。
他跟随着關鳳閣的弟子,一同站在白鶴的脊背之上,白鶴高鳴着振翅高飛,風在他耳畔呼嘯。
霧氣散盡,露出了藏在崇山峻嶺間的青色閣樓。
無數銀白色的靈獸在雲海中盤旋,白鶴的羽翼帶起的氣浪,吵醒了沉寂的森林,三兩成群的靈獸仰起頭,向他們發出善意的呼號。
還未到關鳳閣,已有關鳳閣的弟子從白鶴身上跳了下去。
他們仿佛天生會與靈□□流,無數鳥雀接住他們下落的身影,最後只留一人,駕馭着白鶴,将燕容意送到了關鳳閣門前。
“王道友,你且等等,我這就去通報閣老。”關鳳閣的弟子接過他手裏的拜帖,匆匆離去。
燕容意揣着手站在原地。
他頭頂,是由藤蔓組成的關鳳閣牌匾,時不時有銀白色的蝴蝶如柳絮般,從藤蔓裏鑽出來,繼而四散在風中。
關鳳閣的弟子從燕容意身邊經過,竊竊私語。
“哎,那是……浮山派的劍修?”
“聽說浮山派的大師兄入魔了,也不知道是真的還是假的。”
“怎麽不是真的呢?聽說還殺害了忘憂谷的弟子呢。”
“還是咱們的大師兄好……”
“大師兄剛剛從關鳳鎮回來,不知為何吐了血,好像又去閉關了。”
…………
“王道友。”
燕容意回神,對趕回來的關鳳閣弟子回了一禮。
“王道友,閣老說了,你既是奉承影尊者之命,來我們關鳳閣游學,那麽日後就跟着我們一起上晚課吧。”關鳳閣的弟子引着他往關鳳閣深處走,“你來得不湊巧,我們大師兄剛閉關,要不然啊,他可以帶着你在關鳳閣內逛一逛。”
“……這是我們關鳳閣弟子用來通訊的銀蝶。”關鳳閣的弟子伸手招來一只蝴蝶,遞到燕容意的掌心裏,“日後若有什麽要求,你直接對着銀蝶說,然後放飛即可,它們自會去禀告各位閣老。”
“多謝。”燕容意接過銀蝶,看它在指尖微微扇動翅膀,面露感慨。
就如同浮山派的劍修喜歡用重明鳥傳遞消息,關鳳閣的弟子随身帶着的銀蝶有一樣的用途。
一滴雨落下,燕容意指尖的銀蝶飄飄悠悠地鑽進了他的衣領。
關鳳閣的弟子以靈氣幻化出傘,遮擋在二人頭頂:“我們關鳳閣位于山間,常年陰雨纏綿,王道友這段時間,怕是要日日打傘了。”
“……還有啊,閣中靈獸衆多,王道友不必害怕,這些都是我們關鳳閣內弟子的靈獸,沒有命令,不會攻擊任何修士的。”
“啊,到了。”關鳳閣的弟子停下腳步,仰起頭,望着蒼天的榕樹,對他說,“我就住在你旁邊那棵樹上,有事,可以來找我。”
“多謝。”燕容意拱了拱手,從儲物袋中取出一柄飛劍——這是他在關鳳鎮上随手買來的——抛于半空中,縱身一躍。
關鳳閣的弟子嘴裏發出了驚嘆聲,豔羨地望着他禦劍而去,然後吹響了引獸哨,引來一只毛茸茸的猿類靈獸,坐在其肩頭,幾個呼吸間,身影就隐沒在了郁郁蔥蔥的樹葉裏。
榕樹上的樹屋由藤蔓組成,簡潔古樸,讓燕容意想起了浮山上,自己和淩九深住的地方。
他推開了窗戶,榕樹的樹葉在風中沙沙作響,幾只不知名的鳥被驚醒,振翅遠去。
燕容意就這麽在關鳳閣住了下來,偶爾去聽幾節晚課,沒學到什麽法術,倒是和關鳳閣的弟子們混熟了,表演個禦劍,每次都有一大群人捧場。
他也曾故意提起蜚廉,得到的答案大同小異,關鳳閣的弟子皆是笑着搖頭:“都是傳聞,若真有蜚廉,你在關鳳閣內能看不到?”
燕容意打了個哈哈:“我也是聽了傳聞,随便問問。”
然後等到回了樹屋,張開右手,蹙眉盯着《攻略》發愁。
他不是沒想過找“引導者”,可無論他怎麽呼喚,引導者都沒有出現。
大概是這部分劇情一直沒有完成的緣故。
燕容意頭疼地合攏掌心,另一邊,在關鳳鎮落腳的珞瑜也同樣頭疼。
他盯着手裏殘缺了一頁的書卷,面色猙獰:“怎麽回事?”
黑霧懸浮在他的肩頭,不可置信地喃喃:“不應該啊……不應該啊!從未有過發生的劇情被更改的情況!”
“這個問題應該由我問你!”珞瑜咬牙切齒,“被天道認可的劇情,為何會自己燒起來?”
那是在珞瑜跟着燕容意一行人下山後發生的事情。
寫好的劇情先是變成了血水,等他好不容易尋到關鳳鎮的時候,書卷中的一頁,忽然在他踏入客棧的剎那,焚為了灰燼。
“難道是淩九深?”珞瑜合攏掌心,讓書卷化為金光,消失在自己的掌心裏。
他坐在客棧的床上,捏着眉心,自言自語:“不對,不會是淩九深。”
倘若淩九深察覺到天道做的手腳,不可能毫無作為,更不可能單單毀去劇情中的一頁。
“那會是誰呢?”珞瑜的目光落在黑霧上,又移開,須臾又繞回去,“會不會是燕容意?”
“不可能!”黑霧激動地顫抖起來,“連淩九深都沒察覺到的東西,你覺得燕容意有能力毀掉嗎?”
它頓了頓,在房中轉了兩圈,忽而道:“寫好的劇情如果被更改,就說明劇情中的人,在機緣巧合的情況下,發現了事情的真相。”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什麽意思?”黑霧冷笑,“我的意思是,你與其在這裏懷疑旁人,質疑天道!不如想想,是不是自己寫下的劇情有漏洞,讓本不該察覺出真相的人發現了真相!”
珞瑜沉默片刻,勾起唇角:“迄今為止,我寫過的劇情,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就算有漏洞又如何?燕容意還想通過一個漏洞翻身?”
“……別做夢了!”
黑霧再次落在珞瑜的肩頭:“你不打算寫新的劇情了嗎?”
“他連蜚廉之羽都找不到,我還要寫什麽?”珞瑜雙手結印,緩緩閉上了眼睛。
“你不會真的報着他會被蜚廉毒死的心吧?”黑霧焦急起來,不斷地騰起又落下。
“廢話,他若是那麽容易死,我們寫的劇情不是白費了嗎?”珞瑜不耐煩地将耳邊的黑霧揮散,“而且,這麽死,也太便宜他了……這些年我要做的,你看不出來嗎?”
“……他已經得罪了忘憂谷,不久,關鳳閣也會因為蜚廉的緣故,意欲殺之而後快。”珞瑜眼底閃爍着瘋狂的光,“到時候不用我出手,想要他的命的人,會多到淩九深都護不住他!”
黑霧聞言,倒吸一口涼氣:“原來是這樣。”
珞瑜得意地輕哼:“若不是天道畏懼淩九深察覺出端倪,我何須想這麽麻煩的劇情?”
“……說到底,還是天道太膽小……”
——轟!
珞瑜話音未落,一道手腕粗的閃電從天而降。
他和黑霧齊齊頓住。
“讓你說話小心一些!”黑霧緩過神,憤怒地散去,“你知道天道為了……花了多少精力嗎?”
珞瑜不甘心地攥緊拳,同時低下頭,喃喃自語:“你又知道,我為了今日之局勢,耗費了多少精力?”
而在關鳳閣內,一間塵封的樹屋中突然迸發出銀白色的氣浪。
氣浪在樹屋前短暫地盤旋片刻,然後伴随着嘹亮的鳳鳴,驟然向四處散去。
置身關鳳閣內各處的弟子紛紛仰起頭,在氣浪中勉強穩住身形,狂熱又激動地望向氣浪的中心——
青袍的修士打開了木屋的門,衣袂翩翩,踏白鶴而起,宛若下凡的仙人。
“大師兄!”不知是誰先喊了一聲,關鳳閣中響起了此起彼伏的驚叫。
立于白鶴頭頂的東方羽,溫和地笑着,等仙鶴穿入雲層後,彎下了腰,望着隐沒在霧氣中的關鳳閣,面上的笑意裏透出了絲絲興味。
“躲到哪裏去了呢?”東方羽撫摸着掌心裏不住發抖的蜉蝣,“能讓我的蜉蝣如此恐懼……只有你了吧?”
“……真是的,要來找我,何須偷偷摸摸呢?”
“……你是故意讓我為難嗎?”
“……怎麽對你才好呢?”
“……燕道友。”
作者有話要說:來不及寫6000字了_(:з」∠)_明天争取多更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