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四目相對,氣氛有一瞬間的凝滞。

鸾鳥的豆豆眼拼命地眨動,而淩九深漆黑的雙眸中寒氣四溢。

燕容意緊張地收攏了雙翼,望着師父放大的俊臉,差點暈過去。

他還從來沒像現在這樣,和師父近距離接觸過呢!

燕容意的心髒不受控制地砰砰跳動起來,一時間,竟然忘了自己已經化身為鳥,難堪地撇開了頭。

而淩九深蹙着眉,望着圓滾滾的鸾鳥幼崽,嘆了口氣。

鸾鳥為瑞獸,喜伴随晚霞飛舞,又因叫聲悅耳,深受修士喜愛。

可剛出生就失去母親的鸾鳥,如何在靈獸森林裏活下去?

再說,這只鸾鳥……

這只鸾鳥與其他鸾鳥不同,額心有一根長長的青色羽毛,就算能長大,鸾鳥的族群也不會接納這樣的幼崽。

所以淩九深為之嘆息。

“它”卻不知人間疾苦,撲騰着想要蹦到淩九深的肩膀上。

淩九深本想将其拂去,伸手時,指尖觸碰到鸾鳥毛茸茸的羽毛,心尖忽而一麻,手指僵在半空中許久,最後還是收了回來。

承影尊者乃世間之大能,心緒早已波瀾不驚,如若這只是只普普通通的鸾鳥,他絕不會産生心悸的感覺。

難道說……

淩九深猛地垂下眼簾,望着地上幹涸的血,聯想到失蹤不見的徒弟,再偏頭向鸾鳥望去,目光如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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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軟而稚嫩的羽毛擦過了他的唇角,仿佛一個比微風還溫柔的吻。

淩九深狠狠一震,眼底風霜盡退,唇邊徐徐露出了笑意。

燕容意暈乎乎地團在師父的肩頭,迎着風,舒展着羽毛,過了一會兒,猛地驚醒。

他怎麽變成鳥了?

師父的承影劍呢?

燕容意整只鳥僵住了,邁着小爪子從淩九深的肩頭一躍而下,然後……栽進了漆黑的道袍。

淩九深再次将他拎起,鋒利的眉好笑地挑起:“不會飛?”

燕容意:“……”

燕容意急起來,扇着脆弱的翅膀,叫:“啾啾啾。”

——師父,是我啊!

淩九深攤開掌心,讓胖乎乎的鸾鳥在自己的掌心裏團着,眼裏閃過了一道難言的異色。

“啾啾啾!”

——我怎麽變成鸾鳥了?

“啾啾啾!”

——承影劍,師父,您的承影劍呢!

“啾啾啾!”

——師父,是珞瑜傷的東方羽,不是我!

燕容意叫得口幹舌燥,一屁股坐在淩九深的掌心裏,頭頂上的青色羽毛随着風一晃又一晃。

淩九深若有所思地伸出一根手指,将他頭頂的羽毛輕輕按下,又在燕容意蹦起來以前,松開了手。

“啾啾啾!”

——師父,劍……劍啊!

燕容意變成了鳥,無法掐劍訣,自然也無法控制承影劍。

他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不敢想象承影劍被其他人拾到的場面。

那是師父的本命飛劍,怎容他人玷污?

他沒有發現,自己已經越來越像燕容意了,對待淩九深,也沒了先前身為“穿越者”的隔閡。

淩九深雖然聽不懂鸾鳥在說些什麽,卻能猜到,自己心中所系的徒弟在乎什麽。

于是他閉上眼睛,低聲說:“劍來!”

樹林裏湧起陣陣波濤,承影劍拔地而起,帶着淩冽的劍影,出現在了他們面前。

承影尊者伸手握住劍身,順着承影劍飛來的方向看去:“原來在你的蛋殼旁邊。”

“啾啾啾!”

——對啊對啊,師父,你是不是猜到我是誰了?

承影尊者在燕容意殷切的目光裏,皺眉思索:“我已經把本命飛劍交與了容意,容意又怎麽會将其扔在地上呢?”

“啾啾啾!”

——因為我變成鳥了啊!

“難道,”淩九深望着不停鼓動雙翼的鸾鳥,做出恍然大悟的神情,“難道你與我浮山派……”

“啾啾啾!”

——沒錯,我就是浮山派的大師兄,您的徒兒,燕容意啊!

“難道你與我浮山派有緣?”淩九深強壓下唇角的笑意,把僵住的鸾鳥塞進了袖籠,“既然有緣,我便帶你回浮山。”

燕容意:“……”

燕容意失魂落魄地栽倒在袖籠深處,失望之餘,還有不滿。

師父認不出他來就算了,怎麽這就要回浮山了?

如此輕易地相信關鳳閣閣老的話,如果以後他能變回來,還能繼續當承影尊者的徒弟嗎?

難道……連師父也是被劇情操縱的傀儡?

燕容意如墜冰窖。

自他發現自己穿越,且身為《攻略》中的反派後,還從未如此絕望過。

因為淩九深相信他。

不管“燕容意”的軀體被穿越了多少次,逼不得已走了多少劇情,淩九深都未放棄過他。

可如今,世界上最後一個相信他的人也失望了。

燕容意跌坐在淩九深冰涼的袖籠裏,用單薄的雙翼抱着圓滾滾的身體,發出了幾聲失落的鳴叫。

與此同時,身處關鳳鎮的珞瑜,正得意洋洋地觀賞着掌心裏的青色羽毛:“有蜚廉之羽在手,日後還有誰能奈何我?”

趴在床邊的黑霧連打了十幾個嗝,懶洋洋地嘀咕:“我勸你早些煉制蜚廉之羽。東方羽重傷昏迷,生死難料,可若是他命大,清醒過來,肯定會說出事情的真相。到那時,劇情徹底崩壞,連天道都救不了你。”

“不會。”珞瑜對自己的劍術有信心,“那一劍就算沒要了他的命,關鳳閣的閣老想要救他,也得耗上百年……不過,在今日之前,我還真沒想到,關鳳閣的大師兄,居然是靈獸幻化而成的。”

珞瑜眼底閃過一道陰毒的光:“退一萬步講,如若東方羽真的醒了,我就把他是蜚廉的消息放出去,到時候不用我們出手,自有各路觊觎蜚廉之人去關鳳閣讨說法。”

“……靈獸幻化成人不稀奇,可若是此人已經成了大宗門的大師兄,就是禍患了啊。”

“你的壞主意可真多。”黑霧艱難地飄到珞瑜身旁,又打了一個長長的嗝。

珞瑜厭棄地偏開頭:“你吃了誰,撐成這樣?”

“我沒吃人。”黑霧冷哼,“不過是些靈獸罷了,聊勝于無。”

繼而催促他趕緊煉制蜚廉之羽。

“現在雖無人懷疑你,可若是蜚廉之羽在你手中的消息傳出去……關鳳閣絕對會發現你與東方羽受傷之事脫不開幹系,淩九深更是不會放過你!”

“好了好了,我這就煉制蜚廉之羽,別廢話了。”珞瑜不耐煩地将芙蓉劍從劍丸中釋放出來的剎那,忽聽黑霧尖叫起來,“不對!”

“什麽不對?”

“這不是蜚廉之羽!”黑霧劇烈地滾動起來,繼而發出了憤怒的咆哮,“好你個東方羽……好你個燕容意!”

“……這是假羽!”

“什麽?!”珞瑜的神情猛地僵住,不可置信地将青色的羽毛從桌上拎起,然後釋放出靈氣,掐訣狠狠地煉制了許久,青色的羽毛非但沒有融入芙蓉劍,顏色還愈發豔麗了。

果然是假羽。

“那真羽呢?”珞瑜捏劍的手因為憤怒,不斷地顫抖,“真羽還在東方羽身上,還是……被燕容意拿走了?”

黑霧沒法回答珞瑜的問題,因為他也不知道生死存亡之際,是誰動了手腳。

門外傳來了沉悶的聲響。

但這一回不再是忘水和蓮雨,而是急匆匆趕來的白霜。

珞瑜陰沉着臉站在門前,垂眸聽着門外的響動,直到聽到白霜驚慌失措地叫了聲“師兄”後,唇角才再次勾起。

風塵仆仆的白霜跪在淩亂的卧房裏,望着兩根散落在地上的手指,面色蒼白,顫抖的手臂伸過去,又縮了回來。

不,那不是忘水的手指。

他絕望地想。

忘水師兄那麽厲害,怎麽會被人砍斷手指,消失在客棧裏了呢?

“師兄……忘水師兄!”白霜痛苦地抱住了頭,“為什麽……”

他踉跄着起身,不慎撞到椅子,差點跌跪回去。

也正是這麽一撞,讓白霜看見了挂在椅邊的一條不起眼的紅色布條。

他的瞳孔猛地一縮。

那顏色……白霜熟悉得不能更熟悉。

浮山上下,只有那一個人穿紅色的道袍。

但白霜不相信事實,他固執地伸手,将布條從椅邊取下,在看見布條上閃過金色流光的道文後,眼前一黑,徹徹底底地跪在了地上。

“燕師兄……不會的,絕不會是……”白霜無助的喃喃淹沒在了窗外的喧嚣聲裏。

而白霜口中的燕容意,在淩九深的袖籠裏滾了兩圈,就再次被師父拎了起來。

眼前是無比熟悉的浮山派的一切,連洞府都和他離開時沒什麽兩樣。

“你尚不會飛,就與我住在一處吧。”淩九深的聲音從燕容意的頭頂傳來,語氣裏帶着不易察覺的揶揄,“那邊的竹屋,你也可以去。”

話音剛落,紅色的鸾鳥就歪着腦袋,氣憤地将他的指尖啄開了。

那是他的竹屋,憑什麽許一只鳥去?

難道他在淩九深的眼裏,和鳥差不多?

淩九深眼底笑意漸濃,曲起手指彈鸾鳥腦門上的青色羽毛,見他因為站不穩,重新跌回自己的掌心,終于忍不住輕笑出聲。

這一笑,先是氣得燕容意眼前一陣陣發黑,繼而怔住,豆豆眼一眨不眨地注視着淩九深唇角如春風般溫暖的笑意。

他發現,師父在鸾鳥面前,和在自己面前,是不一樣的。

那雙記憶中時常積雪彌漫的眸子裏,冰消雪融,溫柔的目光好似春水,波光粼粼。

“你且住着,待為師的徒兒回來……”

燕容意的思緒被淩九深的話吸引,心髒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動起來。

在淩九深眼裏,他到底……

“師尊!”

“師尊!”

兩聲焦急的呼喚打斷了淩九深的話。

一襲黑色勁裝的殷勤和滿頭大汗的白霜打了個照面。

他們對視一眼,齊刷刷地跪在淩九深面前。

殷勤雙手奉上血紅色的戰帖:“師尊,關鳳閣因東方羽重傷不醒的緣故,聯合了數十宗門,要開誅魔大會,讨伐燕師兄!”

白霜則顫抖着舉起裹着斷指的紅色綢布,哽咽道:“師尊,忘水師兄下落不明,只留……只留下……”

寒風拂過,紅色的布飄飄悠悠地落在淩九深的腳邊,紅布下的蒼白斷指出現在了衆人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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