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過去的回憶(九)

浮山派的弟子通常在寬大的道袍內,穿一件緊身的裏衣,燕容意也不例外。

淩九深輕而易舉地将他的道袍扯開,手指覆上雪白的衣領時,頓了頓:“容意。”

燕容意兀地怔住:“師父?”

“屏住呼吸做什麽?”淩九深臉上慢慢融化出一個溫柔的笑容,嗓音比平時低了幾分,“為師又不是在教你練功。”

他後知後覺地紅着臉将頭扭開。

屋外傳來扶西咋咋呼呼的驚叫。

這只剛化出人形的重明鳥,一會兒拉住忘水的衣袖,一會兒拉住殷勤的手臂,像是在檢查他們有沒有缺胳膊少腿,最後撲到仍舊昏迷不醒的白霜身邊,嚎啕大哭。

“師父,白霜……”燕容意的思緒有些飄忽。

淩九深的指尖就像一片雪花,從他的頸側,一直落到心窩裏。

“心魔。”淩九深不滿燕容意的走神,捏着他的下巴,逼迫他與自己對視,“你在幻境裏看見了什麽?”

燕容意一不留神,脫口而出:“看見了師父……”

然後他就看見了淩九深臉上逐漸加深的笑意。

淩九深在燕容意面前,總共也沒笑過幾回,他沉浸在師父的笑容裏,昏昏沉沉又悲哀地想,自己大概真的陷入幻境,再也出不來了。

否則,師父怎麽會一直對他笑呢?

“容意,你內傷嚴重,日後……”淩九深的手滑進了他的裏衣,順着薄薄的肌肉,帶起一串火花,最後環在了腰間。

燕容意眼裏泛起淡淡的迷茫,理智上覺得自己應該掙開師父的手,可感性上,舍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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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尊啊!”

最後是扶西的叫喊聲将他喚回了現實。

燕容意一邊慌裏慌張地将衣袍系好,一邊紅着臉跪在床邊:“師父,先去看看白霜吧。”

淩九深将手緩緩插進他的發梢,随着三千青絲溫柔地撫弄:“好。”

白霜醒是醒了,人卻沒有清醒,抱着劍呆呆地望着虛空中的一點,自言自語:“白柳,白柳……”

“……白柳,哥哥替你去死,好不好?”

扶西蹲在他身邊,急得掉毛:“師尊,他從幻境中出來,就變成了這樣。”

“忘憂谷的弟子呢?”燕容意走過去,面對昔日熟悉的師弟,不知為何,忽然有些心虛。他小心翼翼地将衣領隆起,蹲在白霜身邊,抓住了他的手腕。

“忘憂谷中也有弟子陷入了魔怔。”扶西先向承影尊者行了禮,又向燕容意行禮,“大師兄,他們說,都怪白霜師兄觸動了幻境,才害得他們在幻境中無法脫身。”

“別聽他們瞎說。”燕容意搖頭,“是人都有妄念,就算白霜不觸發幻境,他們心中的執念也遲早有一天會成為心魔。”

“我也是這麽想的啊!”扶西氣鼓鼓地附和,“可他們非說,是白霜師兄入了魔,故意觸發了幻境!”

燕容意眉心微蹙,按了按扶西的肩,心裏隐隐浮現出不祥的預感。

“入魔”二字,犯了大多數修士的忌諱,沒有證據,無人會将猜疑宣之于口。

若是忘憂谷的弟子懷疑白霜,很可能……

他邊想,邊從白霜身邊站起來,尚未将心中猜測說與師父聽,院外就傳來了忘憂谷弟子憤怒的咆哮。

“就是他下的手!”

“浮山派的白霜入魔,殺我忘憂谷的弟子!此仇不報非君子!”

“把他們趕出去,趕出去!”

“什麽執法者?都是包庇同門的魔修!”

…………

忘水當即抽出了劍,一臉殺氣騰騰地往外走。

殷勤緊随其後,甚至不顧燕容意的阻攔,大有大開殺戒的派頭。

燕容意頭疼欲裂,禦劍飛過去,攔在二人身前:“胡鬧什麽?”

忘水畢恭畢敬地答:“大師兄,忘憂谷中弟子自我們入谷後,頻頻出言不遜,此刻更是诽謗我派執法者入魔,其心可誅!”

“大師兄,白霜師兄不可能入魔。”殷勤沒有忘水能言會道,一句話卻說得擲地有聲,“我相信他。”

“你們以為我不相信他嗎?”燕容意怒極反笑,紅色的衣擺擺如波濤,穩住師弟的同時,将院外的忘憂谷弟子震退了三步。

他雙手背在身後,厲聲道:“不得無禮!”

承影尊者的徒弟,浮山派的大師兄,忘憂谷的弟子還是認識的。

四下裏霎時安靜下來,無數雙泛紅的眼睛在黑袍下向燕容意望來。

“你們說白霜入魔,證據何在?”燕容意冰冷的目光落在忘憂谷弟子身上,緊随而來的是猶如霜雪一般的威壓。

忘憂谷的弟子受劍氣所迫,一時間竟無人敢開口,更有甚者,直接跪在了燕容意面前。

“浮山派的執法者好大的威風!”一陣黑色的霧氣裹挾着腐朽的氣息,卷至燕容意面前,鬼氣激蕩,忘憂谷的弟子紛紛回過神,站在了鬼夏身邊。

“不敢當。”燕容意勾起唇角,唇邊露出了一絲沒有溫度的笑意,“只是入魔的罪名太大,我們浮山派的弟子可擔當不起。”

“你不信?”鬼夏布滿戾氣的雙眸擡起,直勾勾地盯着燕容意,“你可敢于我前往谷主處,看一看死去弟子的記憶?”

忘憂谷有一秘法,可取已死弟子臨死前的記憶一看。

“大師兄。”忘水和殷勤同時拽住了燕容意的衣袖。

忘水說:“大師兄,忘憂谷的秘法只有他們忘憂谷的鬼修知曉,誰知道他們會不會從中搗鬼呢?”

殷勤說:“小心有詐。”

“無事。”燕容意沉思片刻,拂開了兩位師弟的手,“師尊在此,你們不必擔憂。”

忘水一怔,回頭望向緊閉的房門,眼底劃過淡淡的黯然:“也是,有師尊在,大師兄無論去做什麽,都是不用擔心的。”

“胡說什麽?”燕容意沒有聽出忘水語氣裏的酸意,拍了拍兩位師弟的肩膀,收劍随鬼夏離開了。

鬼夏帶燕容意來到了忘憂谷深處的祭壇。

忘憂谷的谷主站在祭壇邊,面前擺着一具冰冷的屍體。

“你們來了?”忘憂谷的谷主并沒有回頭,也不給燕容意反應的機會,漆黑的衣袍無風自動,一團淡藍色的光團從毫無生機的軀體裏飄了出來。

無形的畫卷鋪開來,幾條漆黑的人影憑空出現在他們面前。

他們死氣沉沉地坐在地上,沒有人率先開口,殷紅色的火光在他們身後浮動,像是晚霞,又像是血光。

畫面忽然延伸出去,遙遙走來一道雪白的人影。

浮山弟子的白色道袍在罡風中翻卷,金色的道文在火光的映襯下,熠熠生輝。

漆黑的身影無聲地站起來,他們注視着白霜,直到他走到自己面前。

白霜滿目空洞,視線越過忘憂谷的鬼修,飛去了更遠的地方。

他們似在交流,又似在争吵,但很快,一切都塵埃落定了。

白霜抽出了手中的劍,血光一片。

“看見了嗎?”鬼夏見到這一幕,抑制不住怒火,身後翻滾出一團濃稠的黑霧,裏面不斷閃過森森白骨,“你們浮山派的執法者白霜,殺我忘憂谷弟子十五人,證據确鑿,你還有什麽好說的!”

芙蓉劍出了鞘,燕容意冷笑反駁:“你們忘憂谷的弟子被幻境魇住,就不知道反抗了嗎?”

他以劍指半空中近乎通明的畫面:“整整十五個鬼修,居然排着隊,被人斬殺,你不覺得蹊跷?”

“不蹊跷。”一直背對他們的忘憂谷谷主忽然轉身,威壓鋪天蓋地地向燕容意逼來,“若白霜入了魔,一切都好解釋了。”

燕容意踉跄着後退了半步,繼而咬牙挺直了脊背:“谷主此言何意?”

谷主眯起了眼睛,向他邁出半步,威壓成倍地增加,試圖逼他跪在自己面前。

可燕容意只跪天地與師父,就算喉嚨裏湧起腥甜的血,依舊面不改色。

“不愧是承影尊者的徒弟……”忘憂谷的谷主神情一戾,“我看你還能堅持多久。”

燕容意的心一沉,來不及拔劍就聽見了身體裏傳來的悶響。

一絲鮮紅的血跡從他唇角挂下來,血光染紅了他眼尾的淚痣。

“谷主……谷主謬贊。”燕容意身受重傷,仍直挺挺地站在忘憂谷的谷主面前。

“看來承影尊者沒有好好教你啊。”谷主故作深沉,搖頭向他繼續施壓,“跪下吧。”

燕容意在原地搖晃了一下,再次咬牙挺直了腰。

鬼夏見狀,冷哼一聲,擡腿向燕容意的腿間踢去:“給我跪下!”

千鈞一發之際,如浪潮般的劍意自他們身後炸裂開來。

鬼夏直接被卷飛出去,捂着短腿,吐血不止;忘憂谷的谷主連退數步,重重地跌坐在祭壇上,吐出一口夾雜着內髒的血。

“我淩九深的弟子,輪得到你教訓?”

比方才濃郁了不止十倍的威壓轟然砸在忘憂谷的谷主肩頭。

淩九深轉瞬出現在燕容意身後,将他攬進懷裏,語氣少見的煩躁:“胡鬧!”

燕容意提着的心一朝落下,連吐了十來口血:“師父,我……”

“閉嘴!”淩九深冷着臉,伸手封住他的穴道,“為師在這裏,需要你逞什麽強?”

燕容意便心安理得地閉上眼睛,将頭靠在了承影尊者的肩頭,結果剛安下的心,就因為師父接下來的話,再次懸了起來。

淩九深擡起了手,蒼白的指尖對着虛空一抓:“鬼卞,你傷我徒弟,把手留下吧。”

緊接着,忘憂谷裏響起了鬼卞的慘叫。

作者有話要說:最近可能會改一下筆名……是我傻了,在辦公室打開了JJ後臺,好像被同事看見了,唉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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