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誅魔大會(一)
回憶紛至沓來。
模糊的畫面重新清晰,他仿佛又回到了昔日的南招提寺。
燕容意很快就意識到,自己和師弟闖入了幻境,而破解幻境的唯一辦法,就是找到幻境的陣眼,否則他們将永遠走不出這方天地。
幻境的陣眼也很好找。
他們此行來南招提寺就是為了産生異動的伏魔杖,那麽出問題的很可能正是伏魔杖。
燕容意帶着師弟在南招提寺裏轉了幾圈,尋到了伏魔杖,然後再次被新的幻境籠罩——他們誰也沒料到,伏魔杖居然會在幻境中再次制造幻境。
珞瑜就是這時出現的。
一個沒有什麽修為的凡人陡然進入幻境,自然是提起了十二分的戒備,尤其是在看見了浮山派的劍修以後,珞瑜當即壓下心中的恨意,谄媚地湊過去行禮:“各位仙長,承影尊者讓我來……”
他邊說話,邊拿眼睛偷瞄燕容意,緊接着就發現浮山派的幾個劍修像是被定在了原地,眼中毫無神采,仿若佛寺內的雕像。
珞瑜大着膽子往前靠近,眼睛漸漸睜大,繼而哈哈大笑:“原來你們還在幻境中啊!”
他抖了抖肩膀,面上裝出來的恭敬消散殆盡:“早知這樣,我何必和淩九深廢話?”
珞瑜從袖籠中掏出一把鋒利的匕首,夾在臂彎間擦拭,然後對着手指輕輕地劃了一下。
他蒼白的指尖登時湧出了鮮血。
“嘶——”珞瑜倒吸一口涼氣,将手指含在嘴裏,含含糊糊地嘀咕:“真是把好匕首,用來結果你的性命正好!”
珞瑜說完,眼神一厲,舉着刀向燕容意的心窩刺去。
眼見鋒利的刀尖即将沒入紅衣劍修的心窩,一道刺眼的金光憑空出現,将燕容意籠罩其中,順便還将珞瑜彈飛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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珞瑜狼狽地滾落到一旁,被金光震得頭暈腦脹,好半晌才爬起來:“伏魔杖……”
好你個伏魔杖,竟然不允許他在幻境中殺人!
珞瑜只好将匕首收起來。
他此刻是沒有修為的凡人,想對燕容意出手,心有餘而力不足。
不過就算燕容意沒有慘遭珞瑜的黑手,也絕不好受。
他正在經歷伏魔杖中積壓了千百年的負面情緒,面前不斷地出現入魔的弟子,有的時候是忘水,有的時候是白霜,還有的時候是殷勤。
他們都變成了半人半魔的怪物,生出了黑色的足,或是昆蟲的觸角,嘴裏叫着“師兄”,張牙舞爪地向他撲來。
燕容意畢竟是被魔修送入浮山派的棋子,在成為承影尊者的徒弟以前,就在角鬥場裏斬殺了無數魔物,對幻境中的怪物接受度良好,手起刀落間,幻境搖搖欲墜。
眼看燕容意即将擺脫幻境,他的耳邊忽然傳來了忘水的聲音。
“不……不要……”忘水跪在幾位浮山派弟子面前,捏着劍的手微微顫抖,“不要……”
燕容意連忙走過去,将忘水從地上拽起來:“忘水,你醒醒,這只是幻境!”
忘水呆呆地注視着燕容意,僵硬的神情緩緩解凍,片刻,從牙縫中擠出兩個字:“師兄……”
“嗯,是我。”燕容意松了一口氣,這才有心思去看幻境中的浮山弟子——他們雙眼赤紅,面頰上爬上了黑霧——是入魔的前兆。
“忘水師兄,殺了我吧……”
“殺了我吧,讓我解脫……”
“我不要以魔修的身份死去,忘水師兄快動手啊……”
崩潰的呼號伴随着陰冷的風,在幻境中徘徊。
好不容易回過神的忘水再次崩潰,捂着耳朵,自言自語:“不要纏着我,不要再纏着我了!”
“忘水,你看着我。”燕容意見狀,蹙眉按住忘水的肩膀,“那不是真的,是幻境……”
可是忘水已經聽不進他話了。
燕容意只能抽出芙蓉劍:“忘水!”
這一聲怒喝夾雜着靈氣,将忘水的神志喚了回來。
只見燕容意走到一位浮山派的弟子身後,将芙蓉劍橫在對方的脖頸間。
忘水的瞳孔猛地一縮,眼睜睜注視着那個即将入魔的弟子在燕容意的劍下化為黑霧。
……一個接着一個。
“看清了嗎?”燕容意解決了幻境中的浮山弟子,無奈地拍忘水的肩膀,“不是真的。”
忘水懵懵懂懂地點頭,跟着燕容意往幻境外走,只是他心中,一團無人能看見的心魔正在滋生。
……因為他的無能,師兄才要親自動手解決那些入魔的浮山弟子。
忘水痛苦地握緊了手中的逍遙劍。
他一定要變得更強,強到讓師兄不會為他擔心為止。
接下來,他們又遇到了幾個入魔的弟子,燕容意手起劍落,沒有絲毫耽擱,直到他們碰上白霜和殷勤。
白霜和殷勤都和先前的忘水一樣,被即将入魔的浮山弟子纏住,無數雪白的影子猶如冤魂,跟在他們身後求一個解脫,加之時間耽誤得太久,其中不少弟子已經變成了魔物。
燕容意就是在救殷勤的時候受傷的。
原他也不會受傷,偏偏被纏住的殷勤神志不清,見他要對入魔的浮山弟子下手,反過來對付他,于是一片混亂下來,受傷的反而只有燕容意一個人。
不過好在,伏魔杖制造出來的二重幻境在他們解決完這些魔物後,主動消散,而守在他們紋絲不動的身體邊的珞瑜,猛地驚醒,目睹鮮血洇出燕容意的衣衫,緊接着是傷痕累累的殷勤和白霜悶哼着栽倒在地上,唯有一個忘水,勉強保留一分神志,強撐着望向自己的大師兄。
珞瑜眼珠子一轉,計上心來,掐着大腿,擠出兩行淚:“各位仙長,承影尊者讓我來帶你們出去!”
他一把攥住伏魔杖:“尊者說,陣眼是伏魔杖,可我花了好噠大的力氣才把它推倒……”
這話當時是騙人的,珞瑜進入幻境後,除了對燕容意下手,什麽都沒幹。
可忘水當真了,原本緊繃的心,在聽到珞瑜的解釋後,徹底松懈下來。
他掙紮着在地上畫出一個法陣,趕在幻境潰散以前,将昏迷的師兄和師弟傳送了出去。
緊接着,珞瑜就被暴怒的承影尊者掐住了脖頸。
當年的忘水心思單純,真以為自己和師兄擺脫幻境,有珞瑜的一份功勞在,主動扯住師尊的衣擺,低聲懇求:“不……不,他救了我們……”
然後才暈過去。
自此,珞瑜便登堂入室,逐步取代了燕容意,成了承影尊者座下的另一位弟子。
而這一切,都原原本本地呈現在了燕容意眼前。
他看見過的也好,沒看見過的也罷,只要他認認真真地去回憶,都在眼前一一浮現了出來。
自然的,燕容意也看見了淩九深收珞瑜為徒的真相。
……原來如此。
他将頭埋進蓬松的羽毛,眼眶發熱。
原來淩九深是為了救他,才答應收珞瑜為徒的。
多年來的心結一朝解開,燕容意興奮地撲騰到淩九深的肩頭,長長的尾羽一直拖到地上。
他眷戀地呼喚:“師父,師父,師父。”
實際上,淩九深聽見的是:“啾啾,啾啾,啾啾。”
“怎麽,還要拜我為師?”淩九深饒有興致地起身,帶着鸾鳥向洞府外走去,“那我得先給你找個住的地方。”
淩九深故意走到燕容意的竹樓前:“喜不喜歡?”
燕容意自然喜歡,但是他點頭以後,覺出一絲異樣的不滿來。
師父怎麽能在他失蹤後,堂而皇之地将他的竹樓讓給一只鳥?
于是燕容意憤怒地扇起翅膀,差點将淩九深一頭墨色的長發扇成雞窩。
淩九深忍笑走到另一邊:“那把我的竹樓給你?”
……這就更不行了。
燕容意漲紅了臉,不再扇翅膀,轉而将臉埋進翅膀,團成一團,不搭理師父。
他是人的時候,都沒在師父的竹樓裏住過,區區一只沒化成人形的鸾鳥,憑什麽享受他都沒享受過的待遇?
燕容意的小心思,淩九深不用猜也能想到。
他故意在竹樓前轉了幾圈,轉到肩頭的鸾鳥炸毛後,才施施然走到一處空地,随意用雜草搭了個鳥窩。
燕容意:“……”
燕容意含淚蹦進去,一動不動,連師父的手伸過來摸他的腦袋,他都懶得動。
“好像還是不合适。”淩九深忍笑将燕容意抱起,轉身往洞府走去,“浮山派的重明鳥最喜歡在洞府前的樹林裏休息,你也在那裏休息吧。”
燕容意聞言,心情勉強好了一點,但緊接着,他就意識到,因為自己不會飛,連樹都上不去。
燕容意:“……”
被放在樹下的燕容意叼住了淩九深的衣擺,試圖阻止師父回洞府。
淩九深只好再次蹲下來,捏他頭頂長長的清羽:“樹也不喜歡?”
燕容意拼命搖頭。
淩九深單手托腮:“那你只好和我一起待在洞府裏了。”
燕容意巴不得如此,他撲騰着竄進師父的懷抱,等進了洞府,老老實實地蹲在一塊被池水泡得溫熱的石頭上,算是安心了。
可是很快,一只接着一只仙鶴飛落在洞府門前,将口中銜着的信放在地上。
不同門派的宗主或是長老,向淩九深發出了誅魔大會的邀請。
……而在這個大會上,等着被誅的,就是他放在心尖上的徒弟,燕容意。
作者有話要說:_(:з」∠)_快完結了,寫這篇文的時候發現了自己挺多毛病,争取下一篇能進步一點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