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章節
溫寧都在伏魔洞裏,七七在旁邊安靜躺着呢!
溫寧的瞳仁又落回了眼白之中,已經脫離了狂化狀态,似乎正在和溫情低聲說話,見魏無羨睜開眼睛,默默跪到了地上。溫情則紅着眼睛,什麽都沒說。
魏無羨坐了起來看了看旁邊安靜躺着的我。
沉默半晌,心中忽然翻湧起一股洶湧的恨意。一腳踹到溫寧胸口,将他踹翻在地。
溫情吓得一縮,握緊了拳頭,卻只低頭抿嘴。
魏無羨咆哮道:“你殺了誰?你知不知道你殺了誰?!”
恰在此時,溫苑頭頂着一只草織蝴蝶從殿外跑進來,喜笑顏開道:“羨哥哥,七七姐姐……”他本來是想給魏無羨和我看他,塗了新顏色的蝴蝶,然而進來之後,卻看到了一個猶如惡鬼的魏無羨,還有蜷在地上的溫寧,一下子驚呆了。
魏無羨猛地轉頭,他還沒收住情緒,眼神十分可怕,溫苑吓得整個人一跳,蝴蝶從頭頂滑落,掉在了地上,當場大哭起來,四叔趕緊佝偻着腰進來,把他抱了出去。
溫寧被他一腳踹翻之後,又爬起來跪好,不敢說話
魏無羨抓着他的衣領,把他提起來,吼道:“你殺誰都行,為什麽要殺金子軒?!”
溫情在一旁看着,很想上來保護弟弟,卻強行忍住,又是傷心又是驚恐地流下了眼淚。
魏無羨怒喊道:“你殺了他,讓師姐怎麽辦?讓師姐的兒子怎麽辦?!讓我怎麽辦?我怎麽辦?!”
他的吼聲在伏魔洞中嗡嗡作響,傳到外面,溫苑哭得更厲害了。
耳中聽着小兒遠遠的哭聲,眼裏看着這對手腳都不知該往哪裏放的驚惶姐弟,魏無羨的一顆心越來越陰暗。
他扪心自問:“我這些年來到底是為什麽要把自己困在這座亂葬崗上?為什麽七七非要遭受這些?我當初是為什麽一定要走這條路?為什麽要把七七弄成這樣?別人是怎麽看我倆的?我究竟得到什麽了?我瘋了嗎?我瘋了嗎?我瘋、了嗎!”若是他一開始沒有選擇這條道路就好了。
忽然,溫寧低聲道:“……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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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個死人,沒有表情,紅不了眼眶,更流不了眼淚。可是,此時此刻,這個死人的臉上,卻是真真切切的痛苦。
溫寧重複道:“對不起……都、都是我的錯……“對不起……”
聽着他磕磕巴巴地反複道歉。忽然間,魏無羨覺得滑稽無比。根本不是溫寧的錯。是他自己的錯。發狂狀态下的溫寧,只是一件武器而已。那天也是他控制的,聽從的,也是他的命令。
那時劍拔弩張,殺氣肆虐,再加上他平時在溫寧面前從來不吝于流露對金子軒的敵意,是以金子軒一出手,無智狀态下的溫寧,便将他認作了“敵人”,不假思索地執行了“屠殺”的命令。
是他沒能控制好這件武器。是他對自己的能力太自負。也是他,忽略了至今為止所有的不祥征兆,相信能夠壓制住任何失控的苗頭,也害的七七要如此承受衆人的非議。
溫寧是武器,可他難道是自願要來做武器的嗎?
這樣一個生性怯弱、膽小又結巴的人,難道以往他在魏無羨的指揮下,殺人殺的很開心嗎?
當年他得了江厭離饋贈的一碗藕湯,一路從山下捧上了亂葬崗,一滴都沒撒,雖然自己喝不了,卻很高興地看着別人喝完了,還追問是什麽味道,自己想象那種滋味。此時親手殺了江厭離的丈夫,難道他現在很好受嗎?
一邊把錯誤都攬到自己身上,一邊還要向他道歉。
魏無羨揪着溫寧的衣領,看着他慘白無生氣的臉,眼前忽然浮現出金子軒那張沾滿了塵土和鮮血、髒兮兮的面容,同樣也是慘白無生氣。又想起了好不容易苦盡甘來才嫁給了心上人的江厭離,想起了金子軒和江厭離的兒子,阿淩,那個被他取過字的孩子,才一丁點大,出生滿七天,看到他父親的劍就會笑,把他爹娘都高興壞了。再過兩天,就是他的滿月宴了。
怔怔地想着,想着,魏無羨忽然哭了,茫然地道:“……誰來告訴我……我現在該怎麽辦啊?”七七,七七……
忽然,魏無羨脖子一側微微一痛,似乎被一根極細的針紮了一下,周身一麻。他方才心神恍惚,失了警惕,這感覺傳來後,好一陣才知不妙,可人已經不由自主地歪到了石床上。先開始還能舉起手臂,可很快的,連手臂也摔到了床上,全身都動彈不得了。
溫情紅着眼眶,緩緩收回右手,道:“……對不起。”
原本以她的速度是決計刺不中魏無羨的,可方才的魏無羨根本沒有任何防備。這一針紮得狠,紮得魏無羨腦子也稍稍冷靜了些,喉結上下滾動一輪,開口道:“你這是做什麽?”
溫情和溫寧對視一眼,一齊站到他身前,對着他,鄭重其事地行了一個禮。
見此情此景,魏無羨心中升騰起一股狂躁的不安,道:“你們要幹什麽?究竟想幹什麽?”
溫情道:“剛剛你醒來的時候,我們正好在商量。已經商量得差不多了。”
魏無羨道:“商量什麽?別廢話,把針拔了,放開我!”
溫寧緩緩從地上站起身,仍是低着頭,道:“姐姐和我,商量好了。去金麟臺,請罪。”
“請罪?”魏無羨愕然道:“什麽請罪?負荊請罪?投案自首?”
溫情揉了揉眼睛,神色看似平靜地道:“嗯,差不多。你和藍姑娘躺的這幾天裏,蘭陵金氏派人來亂葬崗下喊話了。”
魏無羨道:“喊什麽話?不要打一掌說一句,一次說個清楚!說完!”
溫情道:“蘭陵金氏要你倆給個交代。這個交代,就是交出溫氏餘孽的兩名為首者。尤其是鬼将軍。”
魏無羨道:“我警告你們兩個,趕緊把這根針拔下來”
溫情繼續自顧自道:“溫氏餘孽的為首者,也就是我們了。聽他們的意思,只要你們交我們出去,這件事就當暫且過了。藍姑娘身體內經脈長得紊亂錯綜,身體像是被毀壞了徹底,說是千瘡百孔亦不為過,不可再有事了,你就在躺幾天,這根針紮在你身上,三天效用就會消退。我叮囑過四叔他們了,會好好照看你倆的。如果這三天裏有什麽突發狀況再放你出來,你好好照看藍姑娘,她不可再有事了不然……”
魏無羨打斷怒道:“你他媽給我閉嘴!現在已經夠亂了!你們兩個少給我添亂。請個狗屁的罪,我和七七讓你們這麽做了嗎?快拔下!”
溫情和溫寧垂手站着,他們的沉默如出一轍。魏無羨的身體無力,奮力掙紮無果,又沒人聽他的話,一顆心也忽然無力了。
他吼也吼不了,動也動不得,啞着嗓子,道:“你們去金麟臺幹什麽?那個千瘡百孔根本不是我與七七下的……”
溫情道:“可是他們已經認定了是你倆。”
魏無羨努力想着應對的法子,忽然心頭一亮,道:“那就找出真正的下咒者!金子勳肯定找過咒術師,這種惡詛的處理方法一般是給它打回去,反彈到施術者身上。就算沒法全部反彈,也能反彈一部分。只要找誰身上有同樣的惡咒痕跡就行了!”
溫情道:“沒用的。”
魏無羨道:“怎麽沒用?”
溫情道:“人海茫茫,上哪裏去找呢?難道要在每座城都設個關卡,讓所有的人都脫衣檢查嗎?”
魏無羨胡亂道:“為什麽不行??”
溫情道:“誰肯幫你們設這些關卡?而且你和少昂要找到什麽時候?十年八年或許能找到,但他們願意等嗎?更何況藍姑娘現在……”
魏嬰立刻道:“可是我和七七身上沒有惡詛痕的反彈痕跡!”
溫情道:“今日截殺的時候,他們問過你倆了嗎?”
魏無羨道“沒有。”
溫情道:“是了。沒問你倆,直接下殺手了。懂了嗎?不需要任何證據,也不需要你們來找出真相。你們身上有沒有惡詛痕,根本不重要。你是夷陵老祖,藍姑娘是千裳尊主。你們倆是鬼道之王,你們精通邪魔歪道,就算沒有反彈痕跡也不奇怪啊!!而且你們可以不用自己動手啊!!你們可以派溫狗,喽啰,走狗動手啊。反正就是你倆,你倆沒法抵賴的。”
魏無羨罵道:“他媽的”
溫情靜靜聽他罵完,道:“所以,你看。沒有用的。而且事到如今,千瘡百孔是誰下的,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窮奇道那三百多人,還有……金子軒,确實是阿寧殺的。”
魏無羨道:“……可是,可是……”
可是什麽?他自己都想不出“可是”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