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章節

然而,回音依舊是铿铿兩聲——“不知”。

一個被禁锢于此的亡魂,一不知此地何處,二不知因何而死,三不知誰人所殺,魏無羨也是頭一次遇到這樣一問三不知的亡者,心念一轉,道:“那再換個別的。你問它是男是女。這個它總不會也不知。”

藍忘機依言而奏。撤手之後,另一根弦锵有力地一彈,藍忘機譯道:“男。”

魏無羨道:“總算是有件事知道了。再問,有沒有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進到此處?”

答曰:“有。”

魏無羨又問:“那他現在人在哪裏?”

琴弦頓了頓,方才給出回應。魏無羨忙道:“他說什麽?”

藍忘機神色凝然道:“他說,‘就在這裏’。”

魏無羨和我一啞。

“這裏”指的應該就是這座石堡,可他們方才搜了一通,并未見金淩。魏無羨道:“他不能說謊吧?”

藍忘機道:“我在,不能。”

也是,奏問者是含光君,來靈在他壓制之下,自然無法說謊,只能如實應答。魏無羨便在這間石室裏到處翻找,看看有什麽被他遺漏了的機關密道。

藍忘機思忖片刻,又奏問了兩段。得到應答之後,他卻神色微變。魏無羨見狀,忙問:“你又問什麽了?”

藍忘機道:“年歲幾何,何方人士。”

這兩個問題都是在試探來靈的身份底細,魏無羨心知他一定得到了不同尋常的答案:“如何?”

藍忘機道:“十五歲,蘭陵人士。”

Advertisement

我的臉色也陡然變了。

《問靈》請來的魂魄,竟然是金淩?!

他忙凝神細聽,鋪天蓋地的嘈雜聲中,似乎真的隐隐能聽到金淩微弱的幾聲叫喊,但又聽不真切。

藍忘機繼續奏問,魏無羨知他必然在詢問具體位置,緊盯着琴弦,等待着金淩的答案。

這次的回應較長,藍忘機聽完,對魏無羨道:“‘立于原地,面朝西南,聽弦響。響一下,前行一步。琴聲止息之時,便在你面前。’”

魏無羨一語不發,轉向西南。身後傳來七聲弦響,他便朝前走了七步。然而,前方始終空無一物。

琴聲還在繼續,只是間隔越來越長,他也走得越來越慢。再一步、兩步、三步……

一直走到六步,琴聲終于靜默了下來,不再響起。

而在他面前的,只有一堵牆壁。

這堵牆壁是以灰白色的石磚堆砌而成,塊塊嚴合無縫。魏無羨轉身道:“……他在牆裏?!”

避塵出鞘,四道藍光掠過,牆壁被斬出了一個齊整的井字形,三人上前動手拆磚,取下數塊石磚後,大片黑色的泥土□□出來。

原來這座石堡的牆壁做成了雙層,兩層堅實的石磚中間,填滿了泥土。魏無羨赤手刨下一大片土塊,黑乎乎的泥土中間,被他刨出了一張雙目緊閉的人臉。

正是失蹤的金淩!

金淩的臉沒在土中,一露出來,空氣陡然灌入口鼻,登時一陣猛咳吸氣。

魏無羨見他還活着,一顆心總算是放了下來。金淩方才真是命懸一線,否則也不會被《問靈》捕捉到他即将離體的生魂。好在他被埋進牆壁裏的時間不長,否則再拖一刻,就要活活窒息而死了。

三人忙着将他從牆壁裏挖出來,誰知拔出蘿蔔帶出泥,金淩上身出土的那一刻,他背上的長劍勾出了另一樣東西。

一條白骨森森的手臂!

藍忘機将金淩平放在地上,探他的脈象施治。魏無羨則拿起避塵的劍鞘,順着那條白骨臂在土裏娴熟地戳戳刨刨。不多時,一副完整的骷髅呈現在眼前。

這具骷髅和剛才的金淩一樣,呈站立姿勢被埋在牆壁裏,慘白的骨頭,漆黑的泥土,對比鮮明而刺目。魏無羨在土裏翻了翻,又拆了一旁的幾塊磚,一番攪動,果然在附近發現了第二具骨頭架子。

而這一具,還沒有爛得徹底,仍有皮肉附着在骨頭上,頭骨蓋上還有烏黑蓬亂的長發,殘破的衣衫是水紅色的,看得出來是個女人。她倒不是站着的,骨架彎着腰。彎腰的原因,是因為她腿邊還有第三具屍骨,是蹲着的。

魏無羨不再挖下去了。

他退後幾步,耳中嘈雜聲如潮水般洶湧而放肆。

他幾乎能确定了。這整座石堡厚厚的牆壁裏,全都填滿了人的屍骨。

頭頂,腳底,東南,西北;站着,坐着,躺着,蹲着……

這究竟是什麽地方?!

正在此時,昏迷中的金淩忽然坐了起來。

他當着三人的面,閉着眼踉踉跄跄從地上爬了起來。

魏無羨想看他究竟要幹什麽,便沒動。只見他慢慢繞過自己,邁出一條腿,重新踩進牆壁裏,站回了他剛剛被埋着的地方。雙手平放身側,連姿勢都和之前一模一樣。

魏無羨把他重新從牆壁裏拽出來,又是好笑又是古怪,正想對藍忘機說此地不宜久留。突然被遠遠傳來的一陣狂怒犬吠吓得一抖。那條黑鬃靈犬自從他們進去之後,便乖乖地坐在洞口搖尾巴,焦急又可憐巴巴地等他們把主人帶出來,沒有再亂叫一聲,可現下卻吼叫得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兇悍。

藍忘機道:“堡外有異。”

我伸手要扶金淩,卻被魏無羨搶先一把背起,道:“出去看看!”

三人飛速原路返回,矮身一出洞口,就見黑鬃靈犬背對他們,朝着一個方向,喉嚨底發出低低的呼嚕聲。

魏無羨雖硬着頭皮過來了,但最聽不得這種聲音,不由自主倒退了好幾步,偏生那條狗一扭頭,見他背着金淩,撒開腿就飛撲過來。魏無羨慘叫一聲,快要把金淩扔出去時,我錯身一步擋到他面前。

黑鬃靈犬立刻剎住,又夾起了尾巴,沒吐舌頭是因為它嘴裏叼着什麽東西。藍忘機走上前去一彎腰,從它牙齒間取出一塊布片,回來遞給魏無羨看,似乎是一片衣襟。剛才一定至少有一個人在這附近游蕩過,或者窺探過,而且形跡可疑,否則黑鬃靈犬的叫聲不會滿是敵意。我道:“人沒走遠。追!”

藍忘機卻道:“不必。我知是誰。”

魏無羨道:“我也知。在行路嶺傳謠言、放走屍、設迷陣、建石堡的,一定是同一批人。還有那些刀。可現在若是不抓現行,再想抓他就麻煩了。”

藍忘機道:“我和藍茗若是去了,你和金淩?”

魏無羨道:“我帶他下行路嶺,回清河找個地方安頓,就在之前遇到那個郎中的地方,我們在那裏會合。”

這段對話進行得十分急促,藍忘機不過停頓片刻,魏無羨又道:“去吧,再遲人就跑沒影了。我會來的!”

聽到那句“我會來的”,我深深看了他一眼,不再多言,轉身欲走,黑鬃靈犬忙又想撲過來,魏無羨忙慘叫道:“你等等等等!你把狗帶走!狗帶走!!!”

我和藍忘機只得又折回來,居高臨下地看了黑鬃靈犬一眼,它不敢違抗,嗷嗚嗷嗚地跟在了藍忘機身後,循他追去,還不時回頭望望金淩。

魏無羨抹了把汗,回頭看了一眼這群白森森的石堡,重新背起金淩,徑自下了行路嶺。

此時已近黃昏,他背着一個不省人事的少年,兩人都一身泥土,頗為狼狽,引得路人頻頻注目。魏無羨回到白天金淩縱犬追他的那條街,找了一家客店,用從藍忘機身上摸出來的錢買了兩套新衣服,要了一間房,先把金淩那件埋在土裏變得皺巴巴的金星雪浪家紋袍扒下來,又扯掉他的靴子,忽然動作停了下來。

金淩的小腿上,似乎有一片陰影。魏無羨蹲下來把他褲管卷高,發現這不是陰影,是一片淤黑。而且不是受傷的淤黑,而是惡詛痕。

惡詛痕是邪祟在獵物身上做的一個标記,一旦出現,便說明這個人沖撞了什麽邪門至極的東西。它留下一個記號,一定會再來找你。也許很久才來,也許今夜就來。輕則拿走留有記號的部分肢體,重則簡單的要你的命。

金淩整條腿都變成了黑色,於痕還在往上延伸。魏無羨從沒見過黑色如此濃郁、擴散得如此大的惡詛痕,越看神色越凝肅,放下金淩的褲管,解開金淩的中衣,見他胸膛和腹部都一片光潔,惡詛痕并未蔓延至此,這才松了口氣。

正在這時,金淩睜開了眼睛。

他懵了好一陣,身體光溜溜的四面受涼風,陡然清醒,一骨碌爬起,漲紅着臉咆哮道:“幹幹幹幹什麽!”

魏無羨笑道:“哎喲,你醒了。”

金淩仿佛受到了莫大驚吓,合攏中衣往床角縮去,道:“你想幹什麽!我衣服呢?!我的劍呢?!我的狗呢?!”

魏無羨道:“我正要給你穿上。”

他神情語氣慈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