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這日,始終沒有看到太陽。
黑雲如蓋頂屏障般壓得人喘不過氣,砭骨的寒風摧枯拉朽般呼嘯四方,樹欲倒人欲翻,細絲雨粒似針刺入皮膚,這如毛的雨還夾雜着朦胧的雪,地上已經能留下深一腳淺一腳的足跡了。
玄鳥結群盤旋在魔嶺三峰的上方,俯瞰那些烏壓壓把着兵器的人。
魔教教主華澤君走火入魔,神志不清,仿佛空一身軀殼在麻木動作,如此,便是殺他的最好時機。
江湖四大門派,其中來了三派,青城,天山,赤駱。
以三派為首,各帶領衆小派,拿着刀劍,高呼着為天下蒼生安生,雲集響應,聚到了魔嶺腳下。
青城派掌門林磊眯起眼睛遙望遠處的擎天峰,黑煙四起,嘶喊打鬥聲遠遠傳來,他笑了。
“掌門,是時候了。”有人耳語道。
林磊點點頭,忽的擡起一只手,招了招,以內力吼道:“鏟除魔教!”
“鏟除魔教!”震天的回應響起。衆派弟子面目猙獰,雙目赤紅,手握冰冷的利劍,白衣飄飄的跟着林磊沖上了擎天峰。
白色人海漫上了三峰,盡是一點阻礙也沒有,仿佛魔教的弟子們全都瞎了眼,失了膽,對他們避之不及。
林磊看到了那人,披頭散發,雙目無神,一身黑衣染上了白雪,只定定的站在那,似一個假人雕塑。
“華澤君!”林磊厲聲道,“你魔教自古盡做傷天害理之事!今日!我們便就是來為民除害!”
華澤君聞聲緩緩擡起頭來,眼神空洞,如正游于三界之外,那句話從遠方傳來,飄忽離散,弄得他只聽得細微響聲,卻分辨不出到底來自何方,又是怎樣一句話。
林磊話畢便提起手中紅纓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移動到華澤君面前,手肘一折欲把那利□□入華澤君的胸膛。他嘴角噙着自信的小,料定了華澤君已經沒有還擊的可能,這一擊只不過是殺一只本來就在待宰的羔羊。
哪知待宰的羔羊還能蹬腿抵抗,華澤君倏地躲了開,一只沾滿血跡的手猛地掐住了林磊的脖子,将他拎至半空中,林磊頃刻間便紫了臉。
天山派掌門黃川看勢不妙,趕忙舉着利劍上前幫忙,一刀直直劈向華澤君的胳膊,劍風都能刮得人臉疼。
沒料到的是,華澤君這次卻躲不開,只見他身子一晃,腳上卻一寸也沒挪動。他先是覺得手上一輕,再是感到撕心裂肺的疼痛,白茫茫的視野中出現一抹鮮豔的紅色,鼻中頓時湧上了鐵鏽味的腥氣。
他知道,他的手沒了。
華澤君長大嘴巴,卻發不出聲音,只能嘎嘎着,他的後背弓了起來,他想要用另一只手去止血,可無論如何也擡不起來,斷臂流着刺眼的血,整個人詭異極了。
林磊掰開自己脖子上的斷手,咳了兩聲,鐵青着臉回頭質問赤駱堂堂主鬼龍須道:“怎麽回事?不是已經下藥了嗎?”
鬼龍須同是蹙眉,弄不清情況,道:“藥是肯定下了的,恐怕前面那一動是他用了全力使的。”
“哼。”林磊轉眼看着華澤君道,“強弩之末。”
黃川掃了一眼正在混戰的其他弟子,貼近鬼龍須耳語了兩句。鬼龍須了然的點點頭,從袖中掏出一小瓶,眼神示意周圍的人捂住口鼻,大手一揮便把那白色粉末分散出去。
只看那些正在糾纏的正派弟子和魔徒都紛紛放緩了動作,最後只能兩眼一抹黑,倒地上不知人間事。
林磊緩緩走到華澤君的面前,看着他痛苦的趴在地上,似蛆蟲般扭動,那張冷俊的臉此刻印在林磊的眼裏,也只如茅坑裏的臭蟲一般惡心。
“該下地獄了。”林磊冷淡道。 只看一抹紅影晃了人的眼,下一秒,更紅的便從華澤君的身體溢出。
那一天,魔嶺上橫屍遍野,正派取下華澤君的首級,向天下人宣布,正派贏了。
那一日,華钰辰看到了對他溫柔呵護的母親躺在血泊中,崇敬的父親死無全屍,兒時夥伴亦死得面目全非,把自己當做親兒子疼的奶娘被一劍穿心,如爺爺般對他極好的羅傑長老被釘在大門上,偷偷護着他逃出魔嶺的小侍女,在他面前被削下首級。
她的屍體倒在了身後的雜草堆裏,血流到了華淇的臉上,他嘗着溫熱甜腥的鮮血,流下淚來,還有誰呢?無論是誰,都死了。
那一日,他躲在小侍女的屍體下,真真成了游蕩孤兒。
兩月後,原魔教長老羅斯,擔任新任魔教教主,與正派門在牙山定下約定,然而,約定內容卻不曾外漏。
之後,魔教與正派間和諧相處,矛盾雖時有,但大事卻真的一件也無。
第二年冬,正派們開始了伐毒之戰。
武林盟主左良行從風火堂堂主于炜那得知赤駱堂幹的地下勾當,氣極,怒而召集衆門派,讨伐赤駱堂。
那一日也如讨伐魔嶺那般,冷且利,風如刀子割肉,雨如尖針入體,也是那般被衆人憤憤圍攻。 左良行指着鬼龍須叱道:“鬼龍須你真是喪心病狂!”
“何止?”林磊站出來接話,“簡直禽獸不如!”
“還說什麽?”黃川冷笑,“殺之方能解百姓大恨!”
鬼龍須聽着對方虛僞的話語如天大的笑話,看着對方一身白衣卻白不進心裏,一把冷劍卻真真如那些人的五髒六腑,可笑!
原來自己不過是一顆棋子,棄之!
他看着眼前的林磊和黃川,看他們金玉其表敗絮其中,從內裏開始腐朽,透過人的皮肉,散發出惡臭。
他仰天大笑一番,驀地砍下了自己的右手,亦如華澤君一般。
他的弟子死的死傷的傷,求救的喊叫聲充斥着他的耳朵,身體,他們在喊“師父”、“堂主”。
他猛地吐出一口黑血,接着,衆人便驚奇的看到他的青絲慢慢的泛黃變白,枯燥如草,皺紋越來越深,越來越多,只一刻便成了白發蒼蒼的老人。
他跪地,将地上的雪都染紅了一片,以嘶啞的嗓子哀求道:“鬼某罪該萬死,可弟子們只是懵懂,求不殺。”
那一日,赤駱堂幾近滅門,鬼龍須留得一條命殘喘着。
左良水榭頂替赤駱堂,成為江湖四大門派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