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一路下來華淇像個沒見過世面的三歲小孩兒,左摸右看,于瀾清面上平靜的跟在他後面為他掏錢,其實心裏默默想着太丢臉了,這娃能不能矜持點?

不過轉念一想華钰辰又不是什麽大姑娘,要什麽矜持?

自上次武悅悅當場道出于瀾清的身份,一些江湖人就若有若無的不停用餘光瞄他們。

加之這兩人面容俊美,玉樹臨風,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一來還來了倆,怎能不美化一下眼睛?

雖是如此,但一個似峰頂上終年不化的積雪,一個似冬日裏一壺暖心暖胃的溫酒,人們大多喜歡像華淇這樣的溫酒。

衆人看于瀾清任那位少年随意挑選,并毫無怨言的默默掏錢,頓時疑惑之前江湖上傳聞于瀾清鐵石心腸,毫無感情這一說到底是真是假。

再看到那位少年拉着于瀾清在一家馄炖攤坐下,撒了兩下嬌,那高冷的,在衆人心中頗有威望的于堂主,居然拿起碗勺慢慢喂了起來!

天啊嚕,江湖傳說什麽的還能不能信了!

但在衆人眼裏的撒嬌在于瀾清眼裏,叫撒潑。

華淇咬住了他的軟肋,道:“你不喂我,我就呲溜呲溜的吸。那動作那麽醜,我倒沒什麽,可你的面子呢?”

于瀾清眼皮一跳,忍住掐他的念頭,端起那碗混沌喂了他一口,又用同樣的勺子自己也吃了一口。

再遞給華淇時,那貨果然不吃了。

“不吃了?”于瀾清憋笑着放下碗道,“不吃那就走吧。”

華淇:“……”

接下來于瀾清每次都用這招治華淇,屢試不爽,先給華淇喂一口,自己再吃一口,看着華淇那張恨天恨地就是恨不了于瀾清的憋屈臉,面上雖癱着,心裏已經笑得花枝亂顫。

路過一家酒樓時,于瀾清聞着那隐約飄來的酒香就忍不了,直接拉着華淇的後領就往裏走。

兩人選了靠裏的位置坐下,要了幾碟下酒菜和一壺凍梅釀。

凍梅釀是冷酒,不宜加熱,冬日裏喝一口下肚,冷得一個激靈,但唇齒間彌留着冬梅的清香,那香自花而生,沁人心脾。但這酒烈,下肚時冷,不到一會兒便覺得熱了起來,這時再來一杯凍梅釀,渾身舒暢。

華淇右手夾着板挂在肚前,左手纏着紗布,休息了幾天手能擡起來點,但抖得厲害。

他哆哆嗦嗦的捏起酒杯,手抖得酒水灑了一片,氣得華淇狠狠瞪了于瀾清一眼。

“華公子!”一聲清脆的女聲突然響起,吓得華淇好不容易遞到嘴邊的酒杯又跌了。

是前幾天那暴脾氣的拔劍姑娘,姓白名冰,長得倒是一副知書達禮的樣,人卻咋咋呼呼。

華淇側頭勉強一笑:“原來是姑娘啊,這麽巧。”

随後往前一看,花靈兒坐在大堂中央,正和天山派的大弟子薛詩郎交談。

華淇和于瀾清坐得靠裏,并且還有大柱擋了些視線,白冰能從那麽遠的地方找過來,也是眼力了得。

按江湖輩分,白冰怎麽也得先跟于瀾清打聲招呼才能和華淇說話。

可她畢竟腦子缺根筋,愣是沒注意到華淇旁邊還坐着個大人物,只呵呵笑了兩下,繼續道:“也不巧,這牙山就那麽大,能遇上也不奇怪。”

大姐沒聽出他是在客套嗎?

華淇輕咳了一聲,替這姑娘着急:“于堂主,酒別喝太快,容易上頭。”

于瀾清聞言擡眼看了他一眼,又複垂下眼繼續喝他的酒。

白冰經過華淇這麽一番拐彎抹角的提醒,終于察覺還有人坐旁邊,道:“诶,于堂主也在這啊?”

姑娘,你可以自戳雙眼了,反正也沒什麽用。

于瀾清淡淡的“嗯”了一聲,不太想搭理她,畢竟,她居然沒有先向他打招呼!現在的小孩都這麽沒禮貌嗎?啊?啊?!?!

白冰道了聲“等一下”就跑回花靈兒那,嘴巴動來動去,眼睛往這邊瞟。

華淇看了看,果然,花靈兒和薛詩郎等一幹衆弟子,像要打群架般一窩蜂全過來了。

“華钰辰。”于瀾清輕輕喚了聲,“我突然很後悔帶你出來。”

華淇心想這也不能怪我啊,以我這路邊渣渣的身份能把他們引過來麽?你身份晾這別人能不過來拜會拜會你麽?

花靈兒他們走近,對于瀾清恭敬的叫了聲“于堂主”,于瀾清微微颔首。

華淇也不好坐着,只得站起來先打招呼:“花門主,這位公子……”

薛詩郎淺笑道:“在下天山派大弟子,姓薛,單名一個元字,表字詩郎。”

“久仰大名,在下華钰辰。”華淇擡不起手,作不了揖,抱歉的笑了笑,“我這負着傷,還請見諒。”

他上下看了看華淇,道了聲“無妨”後,轉向于瀾清道:“于堂主只帶了這麽一個弟子嗎?”

薛詩郎作為天山派大弟子,将天山派的天鶴劍法使得是爐火純青,頗有青出于藍,而勝于藍之勢,因此深受江湖人士的關注,本人也傲慢起來。

他說這句話時,尾音微微調高,意為:你帶着這四肢不全的廢物弟子來參加武林大會,是看不起別人還是太看得起自己?

這麽明顯的語氣,衆人怎麽會聽不出來,不由得都把視線聚在華淇身來回掃。

華淇自己有點尴尬,他眼睛盯着于瀾清,覺得于瀾清應該不會回答說“他不是我弟子”,因為還得解釋華淇為何跟着自己。

話太多,不符合他高冷的形象。

于瀾清眼都不擡,反問道:“關你何事?”

很好,這很于瀾清!

薛詩郎被問噎,當衆出了糗,面子有些挂不住了,臉上一陣青白變換,心道自他當上大弟子以來,還沒哪個敢這麽不給他臉的。

場面突然尴尬起來,人人都感覺于瀾清真是如聽說那般不近人情,一時也不知該如何解了這尴尬。

還好有白冰這個腦子缺根筋不會看場合的人,眼睛往外一瞥瞧見有賣竹子編的動物,拉了拉她旁邊的女弟子,叫道:“白霜姐姐,外面有竹蛐蛐兒賣!”

“別鬧……”白霜牽住她,小聲提醒。

華淇覺得這正是個機會,借機伸着脖子說道:“哪呢?”

“哎呀!”他往外看一眼道,“小販要走遠了。”

說罷拉了拉于瀾清的衣袖,催道:“快點!快點!”

“等會兒。”于瀾清站起來,客氣的跟花靈兒說道,“在下還有事,失陪了。”

“每次與于堂主都是匆匆一會,下次一定要再敘。”

“嗯,告辭。”

花靈兒拱手作揖:“告辭。”

待華淇和于瀾清走後,花靈兒和薛詩郎多聊了兩句也離開了。

薛詩郎人前還一副笑臉盈盈的樣子,人一走臉立馬臭了下來,低聲罵道:“不就是一風火堂堂主嗎,嚣張得很!”

天山派裏有個狗腿的湊到薛詩郎身邊道:“大師兄別氣,這風火堂極少參與江湖事,種種皆為聽說,保不準只是在逞能罷了。”

薛詩郎從鼻裏哼出聲,對師弟的這句話頗為滿意,道:“江湖英雄榜裏他連個邊都沒沾,橫什麽!”

“對對……說他深藏不露,說不定是怕在衆人面前丢人現眼罷了。”那狗腿師弟道。

另一個師弟插話道:“也不一定,萬一人家真的是頂尖高手呢?”

話剛說完就被薛詩郎一記眼神給瞪慫了,立馬改口道:“但……但是他那弟子負傷累累,想來風火堂堂內弟子皆為高手這句話也不真,于瀾清也……也好不到哪去。再說……”

“行了吧你們。”天山派小師妹聽不下去了,打斷他們,“且不說于堂主武功如何,人家光用臉跟你們比,就已經甩你們十幾條街了好嗎?”

末了又花癡的小聲道:“雖說那小弟子也是一個美男子,可惜一身傷病怏怏的,還是于堂主最對我胃口啊……”

薛詩郎斜了她一眼,輕聲嘀咕道:“帥帥帥,我就不帥麽?吃裏爬外的東西。”

一晃又過去幾天,明日便是武林大會了。

華淇腳傷好得差不多了,左肩也可改為兩日抹一次藥。

這幾日于瀾清沒出過門,因為聽說之前陪華淇出去玩的時候,武悅悅滿客棧的找于瀾清,一間屋一間屋的找,正巧那時于瀾清和華淇正在外頭,武悅悅沒找到。

回來後,于瀾清為了避開武悅悅,白天一直待在房裏,內急也用輕功去茅房,閃得極快,一眨眼人沒了,等一會兒,再眨眼人又好好的坐在桌那,繼續翻開之前沒讀完的書,好似前面的離開是錯覺。

華淇覺得有這等輕功的人,不是武功高手才有怪。

待在屋裏的時間,于瀾清有時會一語不發的坐在桌那看一整天看書。

有時則心血來潮的給華淇講江湖上的事,華淇其實都知道,偏做出一副興致勃勃的模樣。

于瀾清有時也會和華淇玩一些幼稚的孩童游戲,并且是他自己提出要玩,還一臉興奮的跑去隔壁房間把李忡睿拉來一起玩。

有時他也會突然想舞舞墨,寫好一篇古詩或畫好一副山水畫便叫華淇來看,字是好字,筆筆剛硬灑脫,自生風流,如其人。

可畫就不怎麽樣了,像小孩子般拙劣的線條,被華淇說了還要怪華淇不懂得欣賞。

相處下來,華淇發覺于瀾清真是在照顧他,陪他吃飯、玩--就差洗澡睡覺了。

其實真實情況是于瀾清沒怎麽把華淇當人看,嗯,字面意思。

他只覺得自己撿了一只寵物來養,有了新鮮感。

從小到大他沒養過什麽寵物,過的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連練武時都有仆人立在一旁,累了立馬有人上前遞水擦汗。

他不像其他少爺一樣越過越會使喚人,他只是越來越想體驗一下照顧別人的感受,要想他小時候連玩過家家都是本色出演,于是越玩越悶,最後幹脆自個兒一個人讀讀書什麽的。

現下華淇這個人一無是處,一無所有,只能賴在他身邊,這種依賴感正好應了他骨子裏那種奇怪的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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