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是個不錯的天氣,落日呈紅。

兩個大約十六七歲的男孩跌跌撞撞穿過長廊,一路風風火火往前沖。

門被猛得推到底,白熾燈光打得病房一片慘茫茫。

被他們圍在中間、躺在病床上的穆清餘身穿一套寬大的病號服,頭發亂糟糟,睜大一雙杏子般的眼,警惕地一動不動。

漂亮的alpha懵了,看着忽擁而至的發小,慢慢張開嘴。

穆清餘的身形偏瘦削,躺在病床上已經有半月有餘,由于長久沒見到陽光,臉色比以前還要白幾分。燈光一打,白度近乎失真,人一白,更襯着一雙唇飽滿紅豔。

唇上沾着隐約的水光,是他自己茫然後咬出的痕跡。

葉想率先撲到床上,嘴一癟就要落眼淚,胖乎乎的omega是水做的家夥,壓得穆清餘快喘不過氣。他一看到這幅陣仗頭就疼,好在楚其很快捉住葉想的後頸把人提起來:“快被你壓暈過去了。”

葉想哦了一聲乖乖站起來,站在楚其身邊乖乖地沒了氣。穆清餘仰首,慢慢開口:“我怎麽了?”

他痛苦地敲了下腦袋,須臾後又謹慎追問:“我16歲,讀高一,身高180,alpha,哦,對,我叫穆清餘?”

葉想立即打了一個詫異的嗝。

楚其驚訝:“醒醒寶貝,一大把年紀裝什麽嫩呢,你快成年奔二了,高考現役軍,現在還在放暑假。喂,吓懵了?”

穆清餘終于露出一副“老子傻了”的表情,葉想茫然一會,問:“我們叫醫生過來?”

穆清餘謹慎躺回去,蓋住被子閉上眼,任由葉想仔仔細細地替他掖好被角,拍了拍他的手說小清別怕。

穆清餘擰眉,嫌棄地拍開他:“我怕什麽,活了十六年,就沒怕的。”

葉想提醒道:“十八。”

穆清餘一驚一乍:“那我現在一米幾?肯定高了吧。”

“定住了。”葉想嘆氣,“還是180。”

穆清餘無語地踢了下被。

醫生過來後給他做了一系列檢查,結果顯示一切正常,至于失憶,對方搖頭,說是意料之外。不過他們又寬慰道,會恢複的,至于什麽時候會恢複,這事誰都沒個準數。

楚其送走醫生回到病房,推門進去後穆清餘看向他:“我為什麽會在醫院?”

他不問還好,一問楚其就覺得一言難盡,表情豐富,穆清餘聳聳肩:“說啊,我又不是扛不住事的人。”

“查過監控,平地摔跤。”

“哈?”

平地摔跤的字面意思,就是腳底一滑四仰八叉,摔到了後腦勺,被拉進醫院時不省人事,直接半死不活躺了十五天,傷得實在沒有價值,很不光榮。

穆清餘要臉,聽了一會就把耳朵捂住,人也縮進做好的被窩裏兩腿一蹬,但楚其偏要掀開他的殼:“別躲,我還沒說完,你談戀愛了,自己記得嗎?”

穆清餘傻逼一樣地搖頭,葉想在旁邊補充:“自從你談戀愛以後就越來越騷包,你可以理解成自己孔雀開屏,或者鐵樹開花,能想象嗎?”

“然後,出事那天你去專櫃買了一堆omega專用的香水,因為摔跤全撒身上了,醫院裏面就你一個病人香得獨領風騷。”

葉想想起那天的場景心有餘悸,又道:“還以為你終于熬不住a變o呢,楚其來醫院的時間聞到你身上的信息素,差點被你搞死,他們A都聞不了。”

穆清餘的一雙眼瞪成了一對杏仁,純粹被吓的,在白熾光下臉色呈現不正常的白:“開玩笑吧,騙我,一點都不好笑,喂喂喂,都別騙我啊。”

楚其白了他一眼:“我還寧願這是個笑話,算了,你先安心養傷,剩下等恢複再說。”

穆清餘在醫院裏又耗了五天,才終于出院,除了腦子受傷之外其餘正常,四肢健全活蹦亂跳地回到家。按密碼進門,摁亮燈,家裏久沒有人煙氣,進廚房翻了一圈,果然沒人來過。

因為生氣,他把鍋碗瓢盆扔得滿地都是。

他一個人站在廚房裏,燈光拉長他的背影,因為心中郁結,頭頂明晃的光像密麻的針,刺得穆清餘眼都紅了。

他爸媽的生意重心放在鄰省,兩人分別有自己的公司,平時住在那兒的時間占大半。這對表面夫婦早就貌合神離,夾在其中的穆清餘裏外不是人,索性就自己住在了這裏,天高皇帝遠,樂得自在。

他在醫院醒來後的這五天,穆恒和崔玉匆匆來過幾次,見面時對着他,左一口我的小寶貝右一口我的小心肝,沒過一會接到電話,一個處理公務一個跑去出差,轉眼又不見人影了。

家裏一個人無聊至極,穆清餘轉身跑到楚其家。

他跟楚其葉想兩人從小一塊長大,幾家房子挨得近,走幾步就到了。

葉想也在,咬着筷子看了他一眼,當自個兒家一樣熱情招待:“來了啊。”

他埋頭吃得歡快,臉又胖了一圈,穆清餘過去捏了一把他的臉,拜托,小祖宗可別再吃了。

吃完飯後三個男孩跑到書房打游戲,打得磕磕絆絆的,穆清餘玩得也不高興,玩了幾局,楚其順口說起他們的學業。

他們目前都升高三,同在一中一個班讀書,三人當中穆清餘成績最好。葉想成績排老三,只因做題繞不過彎,但他樂觀向上,并且已經找好出國留學的另一條道,心寬體胖,很好養活。

“我之前聽阿姨說。”楚其欲言又止,“她……要把你轉去榮德,讓你在那裏多交幾個朋友。”

“哦,對,有跟我提過一句。”穆清餘放下手柄,無所謂地聳了下肩,“随她,我聽她的,沒意見。”

楚其放心下來:“我還是留在一中,小想跟你一起過去。”

葉想點頭:“因為我準備出國,一中氣氛太緊張了,榮德比較松,那邊适合我。”

“而且哦。”他興奮地看向穆清餘,“聽說榮德簡直是O的天堂,磚頭一扔,就能扔到一個極品A。”

穆清餘問:“像我這樣的?”

“你臉皮掉了。”葉想輕輕推了他一把,但說,“對,像你這樣的。”

楚其起身,從書櫃上拿出幾張紙遞給穆清餘:“榮德的介紹,網上能查到的我都省了,這些是朋友給的,有空看一眼,心裏有個數,別進去兩眼一抹黑。”

穆清餘接過來翻看:“謝了兄弟,我知道榮德,很有名。”

榮德确實有名,它是扶江市的一所私立貴族學校,每年招生人數不多,通過正式招生進去的更是寥寥無幾,雖然學生質量參差不齊,但師資力量屬實不錯。

楚其讓他翻到第二頁:“有三個人在榮德很出名,你跟小想千萬不要惹。”

“別惹?”穆清餘起了好奇心。

楚其口中的三個人組成了榮德的二代中心圈,名字分別是陸歸晚、謝黎和那東東,三個alpha,其中又以陸歸晚最不好惹。

他們是典型的權貴子弟代表,家裏有錢又有勢,楚其說:“還很好看,陸歸晚是校草。”

葉想問:“跟我們小清比呢?”

穆清餘聽到自己的名字,擡頭懶懶看了葉想一眼,他的眉眼生得豔,但眸色又冷清清,含着淡淡如霧的星光,少年的銳氣和幹淨完美融合。

楚其說:“陸歸晚是帥,小清是……懂我意思?”

葉想托腮:“也對,我們小清是漂亮,要是小清是個O,多少A要拜倒在他的褲子下。”

盡瞎說大實話,楚其想,某人又得因為這個“漂亮”兩字郁悶了。

不過,穆清餘雖然是個alpha,但确實生得很漂亮,五官精雕細琢,皮膚上潑了一層白牛奶,在陽光下白到近乎失真,像塊被捂潤的玉。

他在暑假的時候做了一個微卷發型,又打了耳洞戴了耳釘,走在街上讓人分不出第二性別,于是鬧出過不少啼笑皆非的笑話。

可惜漂亮歸偏亮,也還是個alpha。

Alpha,和帥氣、酷、荷爾蒙、性@張力劃上等號,而絕對不是嬌滴滴的一句漂亮可以概括。

果然,穆清餘對漂亮這詞很不滿意,穿着襪子的腳踩在葉想屁股上:“誇我比陸歸晚酷。還有你們兩個別給我一唱一和說相聲,盡瞎埋汰我。”

葉想從善如流:“小清比陸歸晚酷多了,陸歸晚算個屁。”

穆清餘輕輕地哼了一聲,這才滿意,他把手裏的紙來回翻了一遍,葉想挨過去和他一起看。

“陸知游居然是陸歸晚的哥哥!”葉想突然驚呼,“他可好看了,簡直是神顏,我在財經報上經常看到他的照片,那雙腿,那個腰,就算是個omega也……簡直,唔不行了,我不能想。”

“是。”楚其點頭,“但是據說陸歸晚更好看,總之不好惹,別去招惹他們。”

穆清餘翻到最後一頁,合上,突然間有些晃神,耳邊全是陸歸晚這個名字,耳熟。

他忽得頭重腳輕,出神地盯着地板上的一塊黑點發呆,楚其察覺到他的異樣,奇怪地伸手按了一把他的肩膀。

情緒是炮仗,而一個觸碰則是引線,激烈的情緒是火苗,轟得穆清餘大腦空白。有好久他沒回過神來,眼角突兀地紅了,不争氣似的,像是誰給他委屈受了。

穆清餘垂眸深呼吸,收回那些像煙氣一樣四處溢散的煩躁,他定了定神,繼續聽。

楚其又簡短說了一些:“至于那東東和謝黎,謝黎比較好說話,那東東脾氣差,他是榮德的校霸。他們關系很好,從小一塊長大。”

穆清餘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

打完游戲回到家後,穆清餘睡不着,他的情緒太反常了。

他懷疑自己生了什麽奇怪的毛病,他在閉上眼的瞬間,一個高大的身影在他面前影影綽綽。

空虛和寂寞以最快的速度蕩漾開來。

穆清餘想着這個身影,犯賤地覺得自己心窩癢。

哪裏都癢。

奇怪,alpha明明會在遇到強有勁的對手時,因為印刻在骨子中的基因驅使,本能産生好戰的情緒,而他這是……依賴?

空氣中逐漸彌漫一股熟悉的氣味,穆清餘後知後覺迅速跳起來,一拍腦門,發現是自己的周期提前來了。

他起床開了一瓶抑制劑,服用後壓下心底那股燥熱。因為睡不着,穆清餘幹脆側身躺着去玩手機,想從手機記錄裏尋找丢失的記憶。

他之前早就翻遍幾個社交賬號,發言都屬正常,并沒有楚其口裏的戀愛對象,現在剛打開登陸頁面,才發現自己漏看了一個備用賬號。

穆清餘打開通訊頁面。

宛若被雷劈。

——這是他的新號,只加了一個人,他和這人交談甚歡,并且将他備注為:老公。

不止,他又在備注旁邊配了一個小小的紅心,像所有正在熱戀中的情侶那般,而他本人的昵稱為:江南小甜甜。

甜,甜什麽?

他一個又高又帥的alpha,哪裏甜?他渾身上下就沒制糖的功能。

人都有七情六欲,他談戀愛并不奇怪,但穆清餘一貫的取向都是女性omega,身為alpha卻給自己在外頭找了一個老公,這個認知讓他的心髒快要跳到嗓子眼。

呼吸加快,剛服用過抑制劑的身體軟了下去,閉眼冷靜好一會兒。

他心情亂糟糟的,狠狠心點開頁面,大腦一片空白,手指快速往上翻,随意點開自己的一條語音聽,接着避之如蛇蠍,把手機遠遠兒地扔在旁邊。

話筒中頃刻傳來一道聲音:“哥哥今天在幹什麽啊?”

是在撒嬌!

不過,女、女的聲音?

穆清餘有點懵,他又挑着點開了幾條,聲音源源不斷傳進他耳朵裏。

“哥哥不在的第三個小時,想他想他想他。”

“哥哥也太厲害了吧,哥哥是個游戲天才!”

後來點到另一條,輕輕的:“嗚嗚嗚打雷了,我好害怕。”

穆清餘被這道聲叫得腿都軟了。

什麽東西,誰在大半夜發騷?誰家雞籠開了門?

這對狗男女,穆清餘急紅了眼,氣急敗壞地想,老子要,殺、了、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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