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靈珠子
淩霄殿上至妖皇、妖師, 下至十二妖神依次落座, 侍者被屏退出殿門, 各大妖神面露愁容, 氣氛未曾如以往般放縱灑脫。
帝俊皺着眉, 掃了眼告狀賣慘的鲲鵬,心底有幾分不耐煩。
堂堂妖師不在天庭鎮守,反倒追去五莊觀同紅雲厮混,如今模樣凄慘回來,便朝太一頭上扣屎盆子,要不是巫族勢大, 妖族準聖境的大妖不多, 鲲鵬妖師的位置保不齊,已經換成旁的大妖了。
帝俊沉聲道:“妖師的委屈不若放一放,如今商議對付巫族的事更要緊,太一真要是對不住妖師,待查明真相,本座自然還你公道。”
“妖師若等不急, 那也無妨,本座用河圖洛書推演一番,正好省去找太一對質,還妖師一個公道, 不知妖師意下如何?”
鲲鵬頓時停下哭訴,臉上肉眼不可察的閃過一絲窘迫:“如此小事怎敢勞煩妖皇陛下,實然東皇想來是無意之舉, 誤傷的我,尚且不足為道,還是先共商巫族對策更為緊要,免得諸位妖神白跑一趟”
得意忘形下,他竟忘記帝俊手裏還有河圖、洛書,一推便能知因果,他渾身張滿嘴也無用。
“真不用本座替你伸冤?”帝俊眉峰一挑,神色肅然
一時搬起石頭砸自己腳,沒讨到半點好不說,還得打消帝俊推算的念頭,否則卦象一旦傳揚開,他在天庭又該何如自處。
鲲鵬皺着一張臉,故作松然釋懷:“其中不過是些小誤會,犯不上妖皇大動幹戈,東皇誤傷于我,想來并非有意,誤會一場,散了便是。”
帝俊遂而點了點頭,不再追問,手指有意無意扣在琉璃寶玉長案上,隐晦的沒有敲出聲,落在鲲鵬耳中,卻格外驚心動魄。
有做賊心虛心裏在,他此番有違平素在殿內張揚,下首的幾位妖神闡明自己看法的時候,他只複議的跟着點頭。
太一入殿時,鲲鵬恨不能将腦袋埋進胸口,心下痛恨自己為何要去招惹太一?
帝俊與太一是同宗同源的親兄弟,單憑自己兩三句挑撥離間,哪裏能撼動他二人間的信任。即便太一真有過錯,身為兄長,豈會不替自家弟弟遮掩。
待太一落座後,帝俊臉上陰雲密布才有所消散,只是看清太一臉上的神情,他不由得愣住。
他這弟弟自己最為了解,從不喜形于色,因的他臉上的神情變化不大,多是細微處看出端倪,如眼下他嘴角略朝上揚,便是他難得的愉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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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你回來了,不妨一同商議十二都天大陣的破解之法”說起來,帝俊眼中多為忌憚
他沒想到,巫族能創出十二都天大陣,凝聚十二祖巫之力召出盤古肉、身,短暫借聖人之力,又不違背天道束縛--畢竟盤古已然身隕,借來的不過是其遺落在洪荒的神力。
有一時半刻的聖人之力,兩族交手,瞬息工夫就能讓戰局倒戈,聖人之下皆蝼蟻,縱然修為登峰造極的太一,在聖人手下,也撐不過多時。
“本座在河圖、洛書中有所悟,我妖族占據天庭,可號令諸天星鬥,遂本座前些時候閉關,參透出一陣法,名為周天星鬥大陣”
帝俊聲音凝重:“以太陰太陽為陣眼,祭煉太陽太陰兩面旗,除此之外,再聚衆妖神之力、星鬥之力,三件先天至寶鎮壓法陣,應能與巫族大陣,一較高下”
太陽星主羲和可領之,她能在太陽星中來去自如,借太陽之力禦敵,倒是讓帝俊意想不到,非但給妖族添了十金烏,更甚是補全了星鬥大陣。
太陰星主考察後,決定交與月宮常儀,她是太陰星中誕生的神女,一身太陰之力,令諸多妖仙膽寒。
“太一,常儀神力雖強,但到底未經過指點,尚且不能全然掌控太陰之力,整個天庭有本事教導她的非你莫屬,且要你多費些心神,盡快讓她掌控太陰旗”
“好”太一似乎對自己莫名多出個弟子,沒有太多情緒。
與洪荒傳道挑選傳人那份謹慎小心全然不同,大體是因為妖族比較随性些。
太一聽兄長號令諸妖神領陣眼法,平常天庭多的是兄長在出謀劃策,自己只管出力,周天星鬥這樣繁雜的陣法,中間必定得經過無數次磨合。
周天星鬥大陣是妖族的倚仗,即便不喜歡說話聽訓,太一也極為細心記下各大星主的陣法走勢。
“陛下,此陣當真能勝過招來盤古真身的都天大陣?”妖神計蒙心如膽細
在衆妖神對妖皇想出法子應對巫族欣喜的時候,他所思量的卻是輸贏。
實屬盤古影響深遠,即便深知其隕落,在心中還是留有不可磨滅的陰影,無怪乎他心生不安。
帝俊默然,半晌後淡然道:“兩陣相交,勝率不過五成”
人面馬身的英招,臉頰處橫生的豹紋鄒成一團,其音如榴:“這......”
不過五成,意味着輸贏最多一半,如此結果,并不能讓衆妖神徹底松氣。硬碰硬沒法取勝,不乏有妖神另辟蹊徑,而一直裝鹌鹑的鲲鵬突如其來插話。
“要論智取,我這兒确實有個法子可行”
帝俊有感詫異:“妖師有何良計,不妨說來聽聽”
鲲鵬總算找回一時神采,垂喪的脊骨下意識挺正,臉上挂笑邊從乾坤袖中掏出卷報刊來,他指着上頭一篇專欄上的文章道:“這份東西,諸位都認得吧!”
在場的妖神跟着點了點頭,他們那裏能不知道,當初紫霄出版社發行時報的時候,巫族青黑的嘴臉。
巫族吃癟,他們妖族自然高興,要給出版社大公無私的精神做貢獻,天庭妖族幾乎是可謂妖手一份。
上頭的故事随便拉出只妖,都能講個七七八八。
加之文章文筆酷似女娲娘娘,且又排在女娲娘娘專欄下面,很多妖族紛紛猜測,莫不是女娲娘娘在暗示他們什麽?最末琢磨半天,也沒妖琢磨明白,或者說明白沒有說出來。
畢竟只是一篇空穴來風的文章,并不足以拿出來說道。
所以,鲲鵬拿出來時,列位坐席上只是疑惑:“這算什麽法子?”
鲲鵬但笑不語,吊足胃口後道:“文章裏的天山正如對應不周山,水火不相容的兩者,又正好與火之祖巫祝融,水之祖巫共工相近,他們不睦的名聲早有在外遠播,只是礙于帝江轄制尚且表面看似溫和,實則兩巫早已非冰凍三尺,只差些功夫在裏頭”
祖巫生而弑殺成性,一旦沖突理智,到時候真如書中所言,必将是你死我活的局面。
十二祖巫,少了其中一個,十二都天大陣如何還能召開盤古?妖族此困,不攻自破。
鲲鵬三言兩語将計謀闡述明白,殿內妖神暗下瞧他的眼神都有些變了--若論陰險,天庭之內無妖可出鲲鵬左右。
往常他便霸道,仗着妖師的身份沒少其他旁的妖神,性子睚眦必報,手段不大能上臺面。
太一微微側目,自殿內以來這還是頭次将視線落在鲲鵬身上。
“确為良計,只是該派遣何人前往?”
兩大祖巫搏殺,尋常妖族稍有波及便會折在裏頭,此計只能一擊必中,若是不成便沒有第二次。所以,派遣去非但要修為不能太低,更要緊的是貫會挑撥離間。
整個天庭,帝俊唯能第一時間想到的便是鲲鵬。
鲲鵬見帝俊若有若無的瞥向自己,他忙起身恭敬的行了個禮:“若妖皇信任,此事便交于我去辦”
帝俊難得柔和眉眼道:“如此可會太過為難愛卿?”
“臣下願為陛下赴湯蹈火”鲲鵬貫會花言巧語
他此前在帝俊處讨了個沒臉,如今正好借巫族之行贏回些薄面,至少不能讨帝俊的厭棄,妖族妖師的位置多的是妖虎視眈眈,他雖沒辦法壓帝俊太一一籌,但也絕不能讓旁的妖淩駕在他頭上。
“勞煩愛卿走這一趟,待功成身退時,本座必有獎賞”
帝俊深明鲲鵬這人,心思八面玲珑,貫會曲意逢迎,能同謀富貴但絕不能同甘共苦。如今他為的保住妖師的位置,此行必定全力以赴,遂而他才爽快答應。
淩霄殿妖族已經離開,帝俊見太一神色并未懈怠,以為他是不放心鲲鵬
“此行事關妖師在天庭的威望,即便萬難,妖師也會想法子攻克。你與他在五莊觀的事,我已然知曉,有此戒心,也是誠然”
太一擡眼看着兄長,他不知為何對鲲鵬挑撥之行心有餘悸,好似此行無論成敗,于妖族而言都将不是好事。
只是,兄長未有異樣,終歸他還是信了兄長手中河圖、洛書的。
他淡淡應道:“無妨,不過是在想些事罷了”
帝俊笑而不語,暗地裏搖頭,這事怕是又與蘇道友有關,此番他寧可開罪鲲鵬,也要鼎立相助蘇北,雖說于天庭而言利大于弊,結交好聖人門徒确比鲲鵬帶來的益處多,但明明可以轉圜,太一卻選了最不得體的法子,撕破臉皮。
想了想,他安慰規勸道:“結交蘇道友固然是好,但妖師依舊還是我天庭中人,些許情面還是要給的,下次莫要再魯莽行事”
太一眼中略有不明,最終還是妥協點頭:“是,兄長”
帝俊欣慰的拍了拍他的肩,揚長而去。
紫霄宮主編辦公室,蘇北頭疼的看着死乞白賴纏着他家娃兒的太乙,準确來說太一纏的是他家娃兒手裏的靈石。
靈石內孕靈胎,蘇北打第一眼見到就認出來了,這不是靈珠子嗎?
“蘇師叔,你求求都來師弟把靈珠子還給我吧,都來師弟拿着也教不了靈珠子”太乙腆着張笑臉,沒等這靈石歸到他手裏,他已經給人家取好名。
蘇北無奈攤手:“這是我家都來的私有物,我不能做主,這你得親自問他要”
靈珠子與太乙有段師徒緣,不過那也是轉世成哪吒之後的事,眼下他二人是沒有師徒緣分的,即便他能替都來做主,也不能将靈珠子給太乙。
太乙苦笑道:“我要是能要來,哪裏還會來師叔跟前求”
他不過就差了片刻,自己寶貝徒弟便落到他人之手,這叫他極為後悔。
別看都來師弟年紀尚淺,那股拗勁兒起來,太乙使了九牛二虎之力也徒勞,偏偏他還打不過師弟這半大的孩子。
他還記得小娃的不屑的神色,粉嘟嘟一張臉滿是傲氣:“小小大羅金仙,也敢在你祖爺爺面前放肆”
張口來路就野的很,太乙愣了好久才回過神,他一路跟着找上門,發現對方居然是蘇師叔家的娃娃。
蘇北從中打聽到,都來為何會撿到靈珠子,原是出版社專欄有位作者眼看交稿期快到了,依舊沒有動靜,且還是安排在最新的時報裏頭。
那位作者頗有些名氣,專欄是事先定好的,很多流程已經安排好,編輯們急得團團轉,火燒眉毛的時候。
都來一聲不吭,從檔案室調出作者的住處,單槍匹馬殺上門,他手裏有女娲送的三炫環,本就是先天靈寶。
別看都來歲數不大,修為遇上準聖也沒見的吃虧,理所當然,那個拖稿試圖耍賴的作者被都來一擊回去半點洞府,打的鼻青臉腫。
最末,耳提面命的趕在截稿日前逼着寫完稿子,回來的路上路過一處靈山,被山內靈胎吸引住心神,按下雲頭去瞧,見一先天靈胎在一處山坳峽谷裏頭,頗為喜歡,順手便取了。
誰知那靈胎是太乙一早在蹲守,趕逢有要事處理,他不得不折返回去,怕有人中途截胡,太乙特地設下陣法斂去靈胎蹤跡。
只是,沒想到靈胎內靈元大成,激蕩的靈力打破太乙留下遮掩障眼。
要說這不是巧合,也沒有旁的詞能夠形容。
“師叔,我好不容易看對眼一次,我要收他做關門弟子,師弟他還小,怎麽能收徒呢”
太乙生的短眉長須,細眼、厚唇,五官好似胡拼亂湊出來的一張臉,偏又一把鼻涕一把眼淚,活就是磕碜成的精。
蘇北簡直不忍直視,截教闡教完全是兩個極端,通天收徒第一道門檻是臉,因為雖說徒弟根腳雜亂,至少道體形容上還是很養眼的。反觀闡教根腳都不錯,十二金仙有礙觀瞻的還真不少。
“你先別急着哭慘,照你的說法,你二人都有理,我雖為長輩也不能拿輩分施壓”
蘇北看着都來,柔聲道:“都來,你太乙師兄能看出來是真心喜歡這靈胎的,娘知道你也喜歡,所以,不若等靈胎化出靈體讓他自己選擇,這樣我誰都不偏心,你看可行?”
都來抿了抿唇,他挺喜歡靈珠子的,不大想相讓,但他其實心有些虛,畢竟他也不知道頭回出門收拾個人,還收拾到自家門口,且狀告到他娘跟前,他不好再執拗,不能讓他娘以為他不乖。
“好,讓靈珠子自己抉擇”都來松口,太乙簡直要樂瘋了,仿佛已經勝券在握。
而後他竟然拿蘇北辦公室當窩,整日恨不能摟着靈珠子睡。
辦公室人來人往的,猝然冒出太乙這麽個大活人,屬實太過妨礙辦事,靈珠子化靈也不是三五天能成的。太乙整天寶貝徒弟長、寶貝徒弟短的,實在挑戰底線。
在勉強半月過後,蘇北大手一揮,為的公平起見把靈珠子送去娲皇宮。
“養在娘娘處,你要看也可以天天去,我不壓着你”
如此,算是把太乙這尊瘟神徹底送走,他看着都來也連夜收拾包袱的,意識到他是真的喜歡靈珠子,心下難免有些觸動
半蹲下身子将都來抱進懷裏,揉了揉腦袋問:“為什麽那麽喜歡靈珠子,為的他都要離開娘了?”
都來被他娘蹭的臉紅,有些羞煞,卻沒有推開。
他娘去了趟人族、又去了趟五莊觀,開辦出版社以後基本沒有時間陪自己,他也想跟他娘親近,但又知自己不能再如稚童要懂事,兩種矛盾催促下說話都悶悶的:“娘沒時間陪我,我想找個玩伴跟我一起”
蘇北聞言一愣,鼻子兀地有些發酸,到底還是自己疏忽了,別看都來修為輩分高的吓人,實然還是個沒長大的孩子,他平常拘着,他沒空陪,驟然空下來想要個玩伴在所難免。
這孩子皮的時候是真皮,但懂事的時候又讓人怪心疼的。
他讓編輯查了下最近出版社的工作安排,并沒有沖突的檔期,不過都是些臨時文件,随處都能處理。
蘇北溫聲說:“娘陪你一起去,在娘娘宮裏等靈珠子出世好不好?有空的時候,再去找小金烏他們玩”
都來眼睛瞪的溜圓,得知他娘并不是玩笑,他點頭如搗蒜,臉色緋紅:“要,我要去看小金烏”
搬進娲皇宮,蘇北平常處理處理文件,陪都來四下溜達玩,有時同女娲說說稿子、談談風物,日子潇灑的緊。
不過他想不到,太乙為徒弟竟渾然不覺在聖人跟前的不自在,硬是要了住所,每日裏最大的樂趣就是偷摸去給他寶貝徒弟灌輸闡教教義,看的蘇北腦殼生疼。
都來有親娘陪着,對靈珠子便沒那麽上心,時不時會去看一趟。
日子過的飛快,直至有天蘇北用過早膳,娲皇宮一處宮室傳來詭異的靈異波動,他曉得是靈珠子要出世了,當下放下碗筷同都來趕過去。
因他深知食材的美味,盡可能還是沒有辟谷,得空歇下來便會犒勞自己,順帶給都來開開眼界。
趕到時,太乙已經像八爪魚一樣守在一旁,要不是怕影響靈胎周圍的靈力,他就要趴在石胎上頭了,看着上頭蛛網般的裂紋,包括蘇北在內,場上衆人忍不住屏住呼吸。
咔嚓一聲,之間一圓滾滾的娃娃從石胎中醒來,伸展開藕節肉、臂,水汪汪的大眼睛蒙昧的在場上掃了一圈,然後緩緩站起身,在太乙“寶貝徒弟”的叫喊中,撲進蘇北的懷裏。
奶聲奶氣的喊了聲:“娘”
癡心錯付的太乙:......
莫名又當娘的蘇北:......
都來眉頭皺了皺,終究沒有伸手把靈珠子從他娘懷裏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