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疑窦湧現

橫如塊盤龍玉的湖水岸, 最末翻出一朵水花後便徹底陷入沉寂。

月色如霜, 寒涼凜冽, 茫茫無際的湖面像結了冰,頗有點天高海闊的意味。

領着太一進山門的稚雞精渾然忘記花枝招展,奓成團毛球。時不時眼珠子從指頭縫裏鑽出來, 而後沒等看清又縮回去, 圓滾的身子跟着發抖。

他親眼目睹山大王跳進湖中, 肝膽險些懼裂。

--只聽過犯事之妖被投進湖中,從來都是豎着進去,沒見出來。大王為何如此想不開, 自己跳進去了?莫不是被那小仙氣昏頭?自尋短見了。

您不想活了也別帶上我們陪葬啊,稚雞精湧上無盡恐慌。

稽鳴山尋常樹敵無數, 全靠山大王力壓平定,這要是被外頭的對頭聽去消息,他們山大王自尋短見, 他們還不得一起陪葬?

這一想, 他也不抖了,不知哪裏生出的膽子, 愣是健步如飛跑進山穴,将大王自盡的消息傳開, 山穴頓時亂成一鍋粥。

“你莫要诓騙我等, 大山前頭還讓我起一壇好酒,待他來喝,怎麽會自盡?”

稚雞精秉承大家平日裏兄弟, 死到臨頭也得幫一把,當下立下心魔大誓。

“此事千真萬确,我一直跟在大王身後,親眼看見那小仙将大王氣的七竅生煙,大王連同外來那個救兵,他們一同跳進湖裏了”

“那湖連準聖的大妖都能吞食殆盡,大王必定兇多吉少”

“那還等什麽,逃命啊!”

稽鳴山做主的只是孔宣,餘下都是被挑來伺候的,都是些鼠膽無主意之輩,真本事沒有,大難臨頭各自飛卻是半點不馬虎。

偌大的山頭,做鳥獸散,不過片刻便人去樓空,成了座空山。

這其實也要怪孔宣隐瞞自己在湖中修煉,又給湖水積威,給他們錯覺,讓他們以為湖水是葬身所,甭管誰進去都沒命走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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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烏龍鬧的他傾家蕩産。

後山無人聲鳥鳴,幽遠如寒山寺處外的長松林,撥停了歲月。只是這份寧靜并未維系太久,湖面水流霍地開始卷積,河水倒流,而後炸成片巨大的水幕。

嘩啦啦中,一道人影從水幕中一躍而出,落在河岸邊,月光捧着他那張面如金紙的臉。

“該死!”孔宣寒目掃了圈重歸平靜的湖水,心裏頭有股氣血郁結,明明他都撐到極限為何還是敵不過太一?

他素來自負天賦超絕,此時此刻,明白昭示自己不如太一,巨大的落差讓他有心無力,與湖水搏鬥後的疲憊身子再難強撐,當場噴了口鮮血.

內傷發作,而後失去意識,他全然不知道,他的寶貝湖水,因他的莽撞,即将毀于一旦。

若是他曉得,沒準能氣醒過來。

從強制被看了一場自己的活色生香,蘇北腦子裏只剩下--太一竟然是他孩子的爹?

而自己那副神态,全然并非是受強迫的。那問題就大發了,他為何對此沒有半點印象。

甚至,他頂着前世的臉行床笫之事,也不能等到穿越後在來生孩子吧?

時間根本對不上!記憶缺失的過分嚴重,以至于所有真相被錯綜的迷霧遮蓋,蘇北心下明白,他若是能弄明白其中殘缺的記憶,離揭開迷霧也就不遠了。

或許還能解釋他為何會穿越,以及都來究竟從何而來。

這條看不見的線,跟串糖葫蘆似的。上回瓷娃娃的幻境,還有這回,沒頭沒尾的連起來。

蘇北越是去想越想不明白,正想着會不會又是什麽戲弄的把戲,眼前的景卻先他一步做出反應。

只見,誘人遐思的床帷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條破舊的三岔路口,建築風格極為眼熟,街道旁栽種着筆挺的白楊樹,白色的漆遮蓋住枝幹褐色的紋路。

前頭是高低錯落的三角房,不高,紅瓦白牆,像是排矮墩墩的變種蘑菇。正巧,他站在入口指示标下頭,似乎在想走那條道。

這回他可以支配身體,但依舊不能動用靈力。周圍有不少行人,衣着都是他上輩子的款式,行走匆匆,并沒人和他打招呼。

這一變化,倒是印證了他的想法,眼下的一切與其說是幻境,不如說是場局更為準确。

所謂的局,乃由人生平記憶所起,可能是遺忘的過去,也可能是未知的往後,也可能是當下,總之不定。

一旦陷入局中,聖人同樣也得需要時刻保持神智,一旦被其所惑,局會代主而生,也就是心魔。

心魔惑主,它本就是原主的惡念,秉承毀天滅地之意而生。所以,在四下變化的時候,蘇北突兀的醒悟過來,這是局,且還是連環局,後頭不知還有多少。

他總覺得局與驟然出現在腦海裏的四扇青銅門有大幹系。

只是不知,這局是自己的,還是太一的。能制出局的無異于是先天大能,亦或者是有些特殊的寶物。依照當時的局面,更應是後者。

如若是寶物所制,這局是誰的,局裏有誰那就不好說了。

自己要想破局,就得在局中找到本心。本心所在,便是局生的緣由。若是自己倒還好說,若是太一的,他怎麽知道本心是什麽玩意兒?

沒準是一句忘不掉的話,也沒準是一件小玩意兒,可大可小,誰都說不準。

因而,蘇北立時将記憶放在眼前局下。待看到三叉路口盡頭有個半大的孩子背着個破舊的書包走來的時候。

蘇北心神不由得一震,心下不由得浮想一個念頭--這局是他的!

小孩長相并不好看,面黃肌瘦,像條成精的竹竿,巴掌大的臉上,唯獨一雙眼睛尚且能算得上好看,黑白分明,晶亮有神。

背上的書包東一塊西一塊的補角,顏色迥異,褲子洗的漿白,衣裳也是頗為破舊,一水的穿着--換誰見了都會評價一句,這孩子不講究。

唯獨,蘇北不能評價,因為那孩子不是旁人,正是他自己小時候。難怪他看那排房子眼熟,原來是他老家。

打從工作後,他就很少回過家,再加上穿越後回不去,索性更不去回憶,以至于記憶有些模糊,乍一眼沒認出來。

要想破局,打頭出來的都是要緊的人,會有意想不到的關竅。

在小孩路過自己身邊時,他禮貌的半蹲下身子,同人齊高,不言先露三分笑道:“小弟弟,哥哥能向你打聽件事嗎?”

小孩子膽子小,一直埋着腦袋走路,眼前忽地出現個人臉,不由得瑟縮一下,待看清說話的哥哥眉眼柔和,并不想壞人,他才微微放下心道:“您要問什麽?”

蘇北一時還真不知道該問什麽,這事棘手,局的本心易受外界的幹擾。

為了不打草驚蛇,他只好胡編亂造,先留在小孩身邊:“我想找你問個路,你們這兒是不是有個叫蘇啓正的?”

小孩猶豫的點了點頭:“有,他是我爸,你找他做什麽?”

“我是他在家具廠的同事,他有事沒辦法回來,說是哨子落在家裏,他又走不開,讓我來替他拿一下”他自然知道蘇啓正是你爸,非但如此,他也是我爸。

蘇啓正有吹骨哨的習慣,一日不吹上兩句就渾身骨頭發癢難受那種。

虧得這些年蘇北還能記得,是因為自己有回偷偷将骨哨藏起來,結果他爸沒找到,就發了瘋似的砸東西。

鏡子玻璃碎一地,他去拉他爸被玻璃劃傷,手上還留下道三寸長疤,奇怪的是,明明割中了經脈,卻并有血流噴濺,只是留了些微不足道的血。

替他縫補的醫生都頗為震驚,都道他命好,不然沒等穿越,他可能就相去閻羅殿報道了。

所以,他說出拿骨哨和家具廠的時候,小孩就已經放下戒備,他點了點頭道:“那你跟我回去拿”

蘇北笑吟吟的誇了句“真乖”,跟着“自己”回家。

老家的房子樣式很老舊,在一衆三角紅房子裏獨樹一幟,因它太破舊了,用的又是木頭材質。大體是初春,大廳裏還有築巢的燕子,叽叽喳喳。

“你在這兒等等,我去樓上給你拿”小孩說着就要往樓上走

蘇北連忙喊等等,但對方一雙眼滿是疑惑看向他的時候,他喉間不由得幹澀,咽了口唾沫才道:“我還想讨杯水喝,你看行不行?”

他怕對方去樓上找不到骨哨,他了解自己,生性多疑膽小,一旦他在蘇啓正房間裏找不到骨哨,一定會驚恐,因為家裏有個謊稱來拿骨哨的陌生人,他已經登堂入室。

這局大概率是自己的,一旦要緊人物出現混亂抵觸,那麽他想破開幻境就變得不可能。

那湖水有溶解修為的奇特功效,他在幻境中等的越久,回去越難活下來。

簡直,就是個死循環,每一步都不能出現差錯。

“對不起,是我考慮不周”小孩臉上湧現歉意,看着他恭敬的給自己倒水,蘇北頗有種自己耍自己的趕腳。

喝水的間隙,他見縫插針的問道:“家裏只有你一人嗎?”

他又怕這孩子誤以為以為自己不懷好意,先把自己摘幹淨:“爺爺奶奶在家的話,哥哥難得來一趟,也得見見他們,不然有點不禮貌”

小孩抿了抿唇,低聲道:“爺爺奶奶出去了,家裏還有個小一陪着我”

“小一,是小北的朋友嗎?”蘇北怎麽不記得家裏有過什麽小一。

小孩一指挂在廊道上的竹籠子,裏頭有只燦金黃的鳥,兩足赤紅,琉璃色的鳥瞳滴溜溜的轉,蘇北與他打了個對視,差點沒把腰笑彎。

這哪裏是什麽小一,分明是太一那只三足烏,只是不知道他用的什麽法子将第三只腳收起來,還能站穩。

蘇北托着茶杯,踱步到鳥籠邊笑道:“小一倒是精致,不知道是什麽品種啊?”

小孩搖頭:“我也不知道,它是我前天在後山的樹林裏撿來的,它可聽話了。”

“是嗎”蘇北瞥見活蹦亂跳的太一,以及籠子上并未落鎖的鳥籠,突然有法子阻止小孩上樓了,他故意湊近,面對面對着太一時壓着嗓念叨一串。

太一撲掕掕翅膀,偏頭的時候瞬時點頭,算作應答。小孩似乎才想起來要上樓拿骨哨,他轉身便要上樓,腳還沒邁開,就聽見身後傳來一聲慘叫。

他口中聽話的小一,啄開鳥籠飛了出來,撲了客人一臉,而後發出令人窒息的烏鴉叫聲,滿屋子飛。

蘇北不知為何想起那片活色生香,頓時滿肚子不爽快大喊道:“鳥兒飛了,抓鳥兒了”

那小孩平時看着文文靜靜的,一聽鳥兒脫困立時變了性子,眼珠子豁然赤紅,像是有什麽東西從他骨子裏鑽出來。

他抄起掃帚棍便追着太一打,全然将蘇北當做空氣。

蘇北看着你追我趕的一鳥一人,看樣子太一應該也被封住修為,全憑巧兒在躲突然暴戾的小孩。

他在心底給太一聊表歉意後,借着空隙跑上二樓,一樓空蕩蕩的,他總覺自己想要的答案在二樓。

渾水摸魚,爬上二樓後,他在走道上停了約莫半刻--他忘記那個是自己的房間了!

聽得樓下動靜越鬧越響,要是再不行動,等人上來,事就不好辦了,他閉着眼選了間最眼熟的推門而入,反手鎖上門。

待一轉身就對上一雙空洞的眼眶,做神仙做久了,這一下差點給他吓得魂飛魄散。

只見身前書櫃前立着個巨大的骷髅架,黑洞洞的眼睛正盯着自己,裏頭間或跳動藍火,不似死物。

作者有話要說:猜猜是誰的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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