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八月十八日一早, 溇琰便帶着陸放舟回了嵊縣。
歷經五天的時間,越州城基本恢複了秩序,積水是在第三天退的,越州城的河網水位受潮汐影響,漲潮時無法退水,故而緩慢了些。主要幹道上的淤泥大都清理幹淨,但是被淹民居基本沒有處理過, 尤其是被淹民居內的水井。
而此時天氣尚熱,這一點沒做好是會可能誘發疫情的,這也是溇琰不等放榜就匆匆帶陸放舟離去的原因之一。
除此之外還有陸放舟擔憂手裏的莊子, 嵊縣的山山體堅固,土層薄,植被繁茂,即便是這樣的暴雨之下也不容易形成大面積的泥石流, 但溪流卻是會因為暴雨而猛漲,倒灌到良田, 此時正是晚稻抽穗的時節,處理不當,晚米的産量會大降,直接影響到租戶今冬和明春的生計。
陸放舟的莊子雖然主要收入來自茶葉, 但茶葉不能吃,憑錢去購買稻米也不實際,所以稻米這一塊也是不能忽視的。
回去的行程依舊是由溇秀喬裝的臻品齋掌櫃安排,溇琰則扮作了隊伍中的一名下人, 四個轎夫擡了兩頂竹轎就出城了。
陸放舟坐了其中一頂,溇秀坐了另一頂。
行至城門口時,隊伍忽然被人攔下,陸放舟奇怪,但見不遠處有一頂藍布轎子,轎內坐着一人,見陸放舟下轎,他也下了轎,緩步走向陸放舟。
竟是三殿下!
陸放舟在貢院時并未主意三殿下的容貌,這會一看只覺得這人很眼熟,仔細回憶了番想起是那一日在孫府門口見過的那位公子,這人……怎麽尋上了他?
陸放舟一愣。
跟在三殿下後頭的一個下人立刻尖聲尖氣的喝道:“大膽,還不行禮?”
三殿下忙制止了身後之人,對陸放舟笑道:“貴人多忘事,你不記得孤……我了?”
陸放舟眨眼,他記是記得,可他跟這人沒交集,只是匆匆一瞥,哪擔得起對方口中的貴人?
三殿下一見略皺眉,臉色暗了暗,提示了句:“那一晚你的卷子是我親自收的,你忘了?”
我去,陸放舟心底一驚,那一晚收卷的是三殿下,于是這個曾經出現在孫閣老家門口的公子竟然是三殿下!那可是皇帝的兒子,他可惹不起,忙行禮解釋:“那一晚我已然被雨淋得頭昏腦漲的,一心只盼着早早離開,未來得及多看,不想竟錯過了一睹尊榮的機會,實在罪過。”說着,陸放舟還要行大禮。
三殿下攔住了他,臉色較之前好了些,笑說:“那一晚讓你們受苦了,不記得也是正常。”
陸放舟擺出感激的神色,三殿下正欲再說,兩匹快馬并一隊人匆匆趕過來,為首的陸放舟也認識,是越州知府的千金,袁婉瑩。
袁婉瑩是知府夫人杜氏的獨女,自小就寵上了天,性子張揚跋扈,脾氣一塌糊塗,越州知府是雲夢杜氏的人,杜氏支持的是四殿下,對三殿下沒有好感。
三殿下出現在浙東道,越州知府不好明着趕人,只好讓自家的姑娘盯着他。知府亦知道女兒的脾氣不太好,也沒過多的要求她怎麽做,只讓她随時跟着三殿下,反正他女兒的脾氣不太好,随便出門走走都能驚動一大群人,三殿下必不能順心順意的做一些事。
至于三殿下暗中行事,知府自嘆這種事未必防得到,他也不強求,只暗中盯了而已。
袁婉瑩頭回接了爹爹交代的活時是百般不樂意,她是見慣皇子的人,四殿下的脾氣不太好,和她也不太合拍,因而她對皇子不報有好感。
然而一接觸三殿下,三殿下風度翩翩,舉止優雅,言語溫和,和四殿下截然不同,袁婉瑩逐漸喜歡上了這個活,并還是形影不離的貼着三殿下了。
這不三殿下剛失去蹤跡一會會,她就趕到了,潇灑的從馬脖子上跨過,準備下馬。
跟在她後頭騎馬的那人一見,忙搶在她前頭下馬,忙不疊的吩咐後頭跑步追的幾人:“快快快,墊子。”
幾人忙将手裏的墊子交給那人,那人迅速将墊子鋪在地上,然後十分狗腿的對袁婉瑩道:“小姐,請下馬。”說着還要去扶。
袁婉瑩嫌棄的看了那人一眼,沒有遞過手去,但跳下馬踩到了那人鋪的毯子上。
那人還是小得意了下,擡起了頭。
竟是陸行舟!
這段時間許是吃得好,生活無憂無慮,他胖了不少,鼻子一如既往的塌,襯得整個臉愈加難看起來。
“殿下讓我好找。”袁婉瑩對三殿下笑說,順便輕飄飄看了陸放舟一眼,對這人她還是有些印象的,在孫閣老府上門前見過。
據說是孫閣老的女婿,酗酒,頹廢很不上道的一個人,袁婉瑩想不通三殿下怎麽就特意出來見這麽個人?
三殿下見狀,對袁婉瑩笑道:“今日日頭曬,你不該在這種時辰出門的。”
袁婉瑩一聽就高興,她很怕熱,一熱又容易流汗,故而很讨厭陽光天,加之現在越州城內髒兮兮的,她更不喜歡出門了,要不是父命難為。現在聽聞三殿下提起就忙說:“殿下既然知道就該疼惜下我,速速随我回府。”
“好。說完幾句話便走。”三殿下答應了聲,對陸放舟笑說,“我與閣老交情深厚,你若得空可來與我坐坐,還有你家姑娘,那一日匆匆一見,生得甚是可人,我亦有一女,年方五歲,與你家姑娘正好能玩到一處,改日帶來坐坐?”
陸放舟聽得眉頭一挑,什麽?讓二妞跟你的女兒玩一處?那不是當郡主的侍讀之類的,呵……這種“好事”他可不想要,他的女兒才不給人家當侍讀,就算是公主郡主什麽的?陸放舟不準備答應,但對方是皇子,拒絕的話要說得委婉,得思索一番才能回答。
不想袁婉瑩見陸放舟遲遲不語,立刻哼聲了:“喂,你別不識擡舉,三殿下金口玉言,你還不趕快答應?”
說着袁婉瑩還不高興的掏出絲帕擦了擦汗,日頭下才一會的功夫,她的汗就出來了,妝都花了,太讨厭了!想着她還瞪了陸放舟一眼,這個混蛋怎麽還不答應?
她正欲繼續說,城門口走來一人,見狀笑着奇怪問:“你們幾個杵在這做什麽?”
是長平公主,穿了身頗為潇灑的勁裝,不過衣角上都沾了泥,身後跟随的那群人也沾滿了泥,部分人手裏還拿着些工具,顯然是一早就出去災後重建了。
袁婉瑩非常喜歡長平公主,一直視其為偶像,一見便笑行禮:“公主。”
長平公主回以一笑:“婉瑩。”
袁婉瑩聽了愈加高興,忙不疊把事情說了遍,完了指着陸放舟道:“公主你倒是瞧瞧,有這麽不識擡舉的嗎?”
公主見狀笑搖頭,看了眼三殿下:“皇兄,我要是沒記錯的話,當初你可是一直想讓蘭姐姐入府為側妃的,怎麽?今日見到情敵眼紅了?”
三殿下聞言看了公主一眼,這确實是樁陳年往事,那時孫閣老還是內閣大臣,三殿下為籠絡其便想迎孫蘭玉入府為側妃,後來婁氏一案出,形勢天天一個變化,孫閣老也告老辭官。三殿下便不再提迎娶孫蘭玉一事,這會被公主這麽一說,讓陸方舟之女入府當郡主侍讀的事就黃了。
三殿下只好道:“看你說的,哪裏的事!蘭玉能覓得佳偶,我高興都來不及。”
“那怎麽還堵着人家不給走?”公主笑問。
“我這不送行嗎?”三殿下說道,然後轉身對陸放舟道,“陸公子好走,待放榜之日,你我再聊。”
“殿下客氣,不敢當。”陸放舟忙說,未待他說完,三殿下已然轉身與袁婉瑩一道離去。
陸行舟亦跟着袁婉瑩走,邊走還邊回頭看了眼陸放舟,眼神中帶着嫌棄和鄙視,不識擡舉!
陸放舟無視,傻缺才去識那種擡舉呢!我的女兒怎麽可以去給別人的女兒提鞋服侍!
“欸,你還走不走了?不走就靠邊,我這隊人還要過去,城裏的民居還等着清理。”長平公主笑說。
陸放舟忙行禮:“這就走。”邊走心裏還邊贊:公主真是踏實之人,金枝玉葉之身還親自參與清理,着實令人佩服,三殿下與她一比,天差地別喽。可惜公主是女兒身,要是男兒必是位流芳百世的明君,要是這個時代有女帝就好了。
陸放舟胡亂想着,邊想還邊笑着,冷不防他的轎子就颠了下,擡轎的轎夫奇怪了下,怎麽忽然腳就痛了下,痛還不是很厲害,正好只夠他稍稍踉跄下。
跟随在隊伍中的溇琰适時上前,對轎夫說了句:“快走,否則傍晚前到不了嵊縣。”說話的同時還丢掉了手裏的一顆石頭。
溇秀坐在後頭目睹了全程,默默扶額,他家少将軍吃起醋來真是……
作者有話要說: 溇琰:我的人只準想我,不準想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