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意難平
何田只覺得累，渾身又酸又疼，好像跑了個馬拉松。他懵懂地睜開眼，入目是高高的天花板，不對，宿舍裏上床下桌，他站在床上連腰都挺不直，怎麽會有這麽高的天花板？
何田迷茫轉頭，又看見床邊椅子上坐着個一臉嚴肅的陌生男人。
“啊——！”何田驚叫一聲，裹起被子，連滾帶爬地縮到床角：“你是誰？你要幹什麽？！你別傷害我，我給你錢！”他第一反應是自己被劫持了，手哆嗦着伸到肚子上摸了摸，沒有傷口，腎還在。
葉加文本來已經調整好了情緒，可看到男孩這反應和他摸肚子的動作，又莫名想笑，差點沒繃住。
“你別緊張。聽我解釋。”葉加文連忙攤開雙手，示意自己不會傷害他：“我本來約了人，結果敲門進來的是你……而且你好像是喝醉了還是吃了什麽藥……總之，就是，我們那個什麽了。”
那個什麽了。哪個什麽了呀？
何田慌了，他全身上下一絲不挂，身後那裏火燒火燎的疼，連前面小弟弟都疼……
“那個，對不起，這就是個誤會，你看你要不要先起來洗個澡，吃點東西？對了，你叫什麽名字？……”葉加文面上還算鎮定自若，可看見男孩一臉惶恐的神情，心裏卻咚咚咚打起了鼓。
何田緊緊咬住嘴唇，他被一個連名字都不知道的男人給睡了。
令人窒息的沉默。
“哎，你別哭。有什麽訴求你可以說。” 葉加文眼看着何田偏開頭，揉了揉眼睛，頓時又緊張又心疼。
何田隐約想起昨晚的事，是他追着丁小祥進了酒店，然後……走錯門了？後來的事情他想破頭也沒有清晰的印象，他不可能只喝了幾杯酒就意識全無的，難道是在酒吧被人下藥了？也有可能……他擡頭看了男人一眼，是這男人暗算他的，要不怎麽那麽巧，他随便敲開一扇門，裏面的人就順理成章地把他當成約會對象？
何田擡起頭，眼圈通紅，他倔強地說：“我沒哭。”
“哦。”葉加文擠出一個笑：“你先穿衣服？我去給你放洗澡水。”
何田警惕地盯着他，一只手伸去床頭摸過自己的牛仔褲，從口袋裏掏出手機看了一眼，早就沒電了。
他半跪起來，抓着床單遮住身體，朝葉加文伸出手：“不用了。我自己去吧。借我手機用一下行嗎？”
葉加文把手機遞過去，輕咳一聲，把頭轉向別處，聽見男孩窸窸窣窣起來，閃身進了浴室。他不太放心，跟了過去，隐約就聽見裏面傳來刻意壓低了的聲音：“喂，110嗎？”
葉加文：“……”這是鬧哪樣？！他迅速敲門，也許是男孩太緊張，居然沒鎖門，葉加文順着敲門的慣性直接撲了進去。
何田緊緊握着手機，床單早滑落在地上了，他瞪大了眼睛：“你幹什麽？！”
“你幹什麽！”葉加文急道：“有問題可以溝通，你叫警察來能解決什麽問題？告訴他們你自己吃錯藥進錯門了？”
何田被他一吼，又氣又怕，抱着赤裸的身體蹲在一堆散落的床單之間，還未挂斷的手機中傳來公事公辦的聲音：“你好，還在線嗎？請講話。”
葉加文一把奪過手機，盡量心平氣和地說：“對不起警察同志，家裏孩子搗亂撥出去的，真不好意思。”說完，就挂斷了電話。
葉加文低頭，何田擡頭，四目相對。僵持了半晌，何田終于小聲道：“請你……先出去吧。”
葉加文看着何田，見他眼角濕潤，臉頰微紅，白皙的肩背上都是昨晚留下的痕跡，不由得心尖微顫。
“你自己行嗎？有沒有哪裏不舒服？”葉加文關切地看着他，聲音變得很溫柔。
何田只是搖頭。
“那我在外面等你。”葉加文輕輕帶上門，又道：“我把你衣服放在門口。”
何田洗了這輩子最漫長細致的一個澡，差點搓掉一層皮。葉加文等得心焦，就在他要沖進去看看什麽情況的時候，何田終于出來了。
何田穿戴整齊，走到葉加文面前，直截了當地問：“你昨晚戴套兒了嗎？”
葉加文一愣，尴尬道：“戴了。”他想這孩子還挺有自我保護意識的嘛，怕他不放心，葉加文指了指旁邊的垃圾桶。
何田往裏一看，何止戴了，還戴了好幾個，而且不同包裝不同顏色，白的粉的藍的，包裹着黏膩的白色液體，幾億個小精子聚在一起開會呢。
何田深吸一口氣，壓下翻湧而上的憤懑和委屈，不再看葉加文一眼，徑自往門口走去。他現在只想快點離開這裏。
葉加文見他走路的姿勢有點怪異，兩條腿好像合不攏，心裏一緊，連忙過去把人拉住：“着急走幹什麽？我們談談？”他見男孩眼神陰郁，又改口道：“我送你吧？快中午了，吃個飯？”
何田用力掙開他的手，皮膚上雞皮疙瘩起了一層，終于忍不住發作：“你放開我！談什麽談？吃完飯再陪你睡一覺？”
葉加文被噎得無話可說，悻悻放了手，在男孩兒出門的一瞬間，他還是掏出一張名片塞進了他兜裏：“我叫葉加文，有問題聯系我。”
……
何田好不容易回到學校，宿舍空無一人，他頭重腳輕，渾身無力，給手機充上電，就爬到床上去了。爬小梯子的時候，動作一大扯到身後，疼得臉都白了。
何田睡得迷迷糊糊，夢見小時候，有一次他數學考試只得了80多分，媽媽讓他對着卷子罰站到半夜……
他本來以為，那大概就是他這輩子受過最大的委屈了。
恍惚間，房門咚的一聲被撞開了，辛躍滿頭大汗地跑進來，一眼看見他在床上，氣急敗壞道：“田田，你去哪裏了？！急死我了，知道嗎？我都要報警了！”
何田感覺到自己被用力推了幾下，他倦怠地睜開眼，眼神迷蒙：“嗯？辛躍……”
辛躍見他臉色潮紅，嘴唇卻異常的白，嗓子也啞了，心一下提了起來，伸手一摸，額頭滾燙。辛躍失聲叫道：“我天，你怎麽了？去醫院吧！”
何田窘迫搖頭：“沒事，感冒了，我櫃子裏有藥……”
辛躍手忙腳亂地喂他吃了藥，又說：“你還沒吃飯吧？我幫你去買點東西吃。”
何田虛弱地應了一聲，去拿錢包裏的校園卡，可別說校園卡，連錢包都不見了。
辛躍給他掖了掖被角，要走的時候，見他書桌上放着一張做工考究的名片。他一時好奇，撿起來看了一眼——
Kevin
葉加文
SL大中華區營銷副總裁
……
“你怎麽有這個人的名片？我知道他啊。”辛躍眼睛一亮，也不管何田聽見了沒有，自顧自道：“他是我偶像。”
何田倏地睜大了眼睛。
只聽辛躍繼續說：“要說起來，這個葉加文還是我們的直系學長，都畢業這麽多年了，我們系主任還老提他。他從咱學校畢業以後，去了英國名校，再後來進了SL集團。他是SL最年輕的副總裁了，在營銷圈裏鼎鼎大名……SL你不知道，Duse你肯定知道吧，全世界最有名的安全套品牌，葉學長一直致力于做新媒體的運營推廣，他執掌這個品牌的營銷之後，Duse官微粉絲數從十幾萬暴漲到現在500萬，Duse在華銷量猛增30%，已經成為現象級的經典案例了……”
辛躍喋喋不休，何田只覺得耳朵裏嗡嗡響，想聽也聽不清楚，他想起垃圾桶裏看見的那幾個五顏六色的安全套包裝，上面分明都是Duse的logo，他現在知道，昨晚上了他的那個男人是個賣套兒的，而且，還把他當做小白鼠，試用了一下自家的新産品。
這就很讓人意難平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