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接招吧，小屁孩兒

葉加文猶豫了一下，終于是沒去追，看那男孩的臉色，自己還是不要去自讨沒趣了。他折返回房間，坐在床上發了一會兒呆，才慢慢起身收拾東西。

他在桌和桌頭櫃之間的縫隙裏撿到一個錢包，他把錢包拿起來的時候，心頭竟然浮起一絲欣喜。

簡潔的皮質錢包外層幹淨，裏面也收拾得整整齊齊，紙鈔全都按照面額大小排列着，硬幣均勻散放，錢包不會高低不平，銀行卡會員卡分門別類，最外面方便拿取的卡位，夾着一張校園卡。

葉加文把卡片翻來翻去看了看，發現自己還睡了個小校友，且這位校友是個幹淨耐心細致的好孩子，葉加文想，昨晚發生了這麽荒唐的事，不知道他心裏怎麽難受呢……

葉加文拿好錢包，出了酒店，開車直奔T大，他對母校非常熟悉，按照校園卡上的信息，沒費多少功夫就找到了何田的宿舍樓。

葉加文把車停在門口，轉頭看見不遠處有個水果店，他去買了水果和零食，領着一個沉甸甸的大袋子，敲了敲傳達室的窗子。

“老師，您好。我想找一下……”

“女生宿舍在那邊……”圓潤仿佛彌勒佛的宿管張德全先生看了一眼這個英挺俊朗的男人，再掃一眼他手裏拿的水果零食和不遠處的奔馳S320，不耐煩地說。

“……社工系大二的何田田同學，他是住這裏嗎？”葉加文就好似沒有聽見他陰陽怪氣的話，不疾不徐地把話說完。

“找田田吶，”張德全聽見這個名字，眉目意外和善下來，他在小小的傳達室轉了個身，沖着宿舍樓道喊：“田田，在嗎？有人找！”

與傳達室一室之隔就是何田的宿舍，只聽裏面傳來辛躍扯着嗓子一聲喊：“張大大，誰找我家田田，他病了，不見客！”

病了？葉加文也聽見了這驚天動地的一聲吼，忙道：“我就是聽說他病了，來看望他的，您讓我進去吧。”說着，把手裏的水果拎起來給張德全看。

張德全又打量他兩眼，扔給他一個登記表。

葉加文匆匆填了幾筆，終于在宿管威嚴目光的注視下進了樓門。

“你是……？”辛躍聽見敲門聲，探出一個腦袋來：“找何田嗎？”

何田掙紮着下了床，正無精打采地站在桌子前面吃飯，他剛剛本來試着要坐下的，剛接觸到冷硬的凳子又彈了起來，辛躍不明就裏，問他怎麽了，屁股長刺了嗎？

何田沒好氣地回說，昨晚在酒吧外面摔了一跤。

辛躍正想趁機問他，昨晚到底去幹什麽了，門口就來了個不速之客。

“辛躍！別讓那人進來！”何田聽見動靜，往外一看，頓時像青天白日見鬼一樣，臉色煞白。

“哎，”辛躍定定注視着葉加文的臉，漸漸喜上眉梢：“學長！你是葉加文學長對不對？我參加過你的講座，就是講‘移動互聯時代，玩轉社交媒體’的那次，原來你是田田的朋友啊，哈哈哈，快請進！”

何田：“……”

他眼睜睜看着辛躍熱情地把那個讨厭的男人讓了進來，還很有眼色地接過他手裏的東西，放到自己桌子上去了：“來就來呗，還帶什麽東西呀，太客氣了。”

葉加文才沒有客氣，他很好意思地坐下來，打量了一下這個四人間的宿舍，還不住感嘆現在學生們真幸福，獨立衛生間和陽臺，還有空調和電視，自己就沒趕上這好時代，而且這間屋子的公共區域一點沒有男生宿舍的雜亂散漫，絕對算是衛生标兵了。何田站的位置在靠窗右手邊，此刻他剛放下沒吃幾口的盒飯，一言不發把目光調轉到窗外去了。

葉加文跟辛躍道了謝，尴尬地笑笑，沖何田說：“何田是吧？你怎麽樣了？”

辛躍這時也感覺到氣氛微妙，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扒拉了幾個水果走出門去：“那你們聊，我去洗幾個水果。”

“你怎麽找到我的？來幹什麽？”何田覺得這人怎麽陰魂不散，他簡直要郁結而死了。

“你錢包忘在酒店了。”葉加文站起身，走到何田面前，把錢包遞給他，何田沒接，指了指桌面，葉加文無奈，悻悻地把錢包放了過去。

“生病了？哪裏不舒服？”葉加文一臉正兒八經的關切，擡手覆上何田的額頭。

“……！”何田一驚，世上怎麽還有這麽厚顏無恥的人！他一時躲閃不及，差點撞在床柱上。

“躲什麽？”葉加文看他紅透了一張臉，就忍不住想逗他，反正他活了三十年，別的不說，臉皮還是實打實有幾層厚的：“昨晚上沒見你這麽害羞啊。”

何田瞪着他，指了指門口：“錢包也送回來了，謝謝你，你可以走了。”

葉加文非但沒走，還把胳膊撐在床柱上，語重心長地說：“你們這些大學生吶，仗着青春年少，無所顧忌，整天出去浪，知不知道這樣很危險？真是不讓人省心……”

何田本來一句話不想跟他多說，陰差陽錯出了那樣的事情，他自認倒黴還不行？可這時聽見他這樣大放厥詞，如果自己不解釋，不是心虛承認了自己浪蕩嗎？

何田辯解道：“我沒有。我昨天是因為要體驗生活才去酒吧，結果……不知道怎麽回事就暈了……”

“哪個酒吧？”

“就酒店對面那個七色。”

葉加文一聽七色這個名字，心裏明白了個大概，他不無憐愛地看着何田，心裏的感覺微妙複雜，雖說是自己撿了個大便宜，可又忍不住想把給這小可憐下藥的人拎出來打一頓。

“那既然是這樣，咱們把話說清楚。這件事咱倆都有責任，你要是好好在學校上自習，也不會被人下藥對不對？”葉加文大言不慚道：“但好歹我比你年長許多，我讓着你，我會對你負責的。”

何田：“……”

“你想要什麽補償，盡管說。”葉加文十分坦然。

何田冷冷地看着他，直白道：“省省吧。我不想和你這種人再有任何一點關系。”

葉加文瞠目結舌，怎麽了？我是哪種人啊！

“反正不是什麽好人，”何田好像看出他在想什麽，補充道：“一個陌生人進了你房間，你就能給拖上床？約炮一夜情的人渣。”

葉加文體面慣了，好久沒被人這麽指着鼻子罵，一時竟然反應不過來。

這怎麽回事？這孩子明明長了一副梨花帶雨的相貌，這麽罵起人來還一套一套的呢？！

何田指了指辛躍桌上的東西，又指了指門口，再接再厲道：“拜托你帶上你的東西趕緊走，這裏真不歡迎你。”

葉加文被氣笑了，但他還是打算發揚一下老大哥的精神，不跟小朋友一般計較，他搖了搖頭，轉身往門口走去，臨出門又忍不住回頭調戲了一句：“小朋友，昨晚真辛苦你了，謝謝啊。”

“你……”何田抓起一根筆丢了過去，葉加文閃身出門躲開了。

何田氣呼呼地把飯盒丢進垃圾桶裏，一陣叮咣亂響把書桌整理幹淨。他一向待人禮貌和善，從沒這樣罵過人，但這個葉加文也太過分了，昨晚是誤會也就算了，今天還要追到宿舍來羞辱他，衣冠禽獸說的就是這種人！

何田正生悶氣，只聽門口辛躍說：“學長，怎麽剛來就要走啊，我洗了蘋果，吃點再走呗……”

葉加文含笑大聲說：“給何田吃吧，他昨晚辛苦了，需要補一補。”

“那學長能加一下微信嗎？今天認識你我特高興……”

“好啊好啊，我也很高興認識你……還有何田。”

何田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抑制住出門把某人砍死的沖動，心想砍死這種人償命真是太不值得了。

葉加文開車出了學校，下一站是醫院。

他跟原本的約會對象小天聯系過了，說好下午去醫院看看他，就算昨晚沒睡成，好歹聊了好幾個月，對方出了這樣的意外，實在應該去看看。

離約定的時間還早，但葉加文也沒別的計劃，又買了點探病的東西，直奔醫院。

他一邊開車，一邊想着剛才和何田的“遭遇戰”，被個小屁孩罵人渣，這真是百年一遇的稀罕事。他不由氣悶，擡頭從後視鏡裏看了一眼自己的臉。

我人渣嗎？

葉加文忿忿不平，要說年輕的時候，他确實浪過幾年，現在到了而立之年，重心放在工作上，已經收斂許多了。一夜情他真的沒有那麽熱衷，想找個穩定伴侶也是真的，覺得聊着合适出來見一面這不是很平常嗎？

葉加文無奈地想，看來他和何田在對于“人渣”這個概念的定義上存在着很大的分歧。

再說，名叫何田的小朋友昨晚不要太誘人，在床上意亂情迷，攀着他胳膊叫哥哥，又哭又喊要要要的樣子，簡直就是欠操……

哎，等等，葉加文這時已經開到醫院停車場，他把車停穩，摸出了手機。

之前他和小天聊天的時候，兩人曾經開玩笑說，第一次上床一定要拍幾張照片紀念一下之類的，昨晚他以為自己睡的是小天，自然沒有顧忌，興頭上就拍了幾張不太露骨但十分香豔的情趣照。

葉加文露出一個不懷好意地笑容，就讓那小孩見識一下什麽叫人渣，以及他自己是怎麽勾引一個人渣的，他默默想着，給辛躍發了一條微信：

辛躍，麻煩把何田手機號發給我一下，我存錯了。

那邊秒回，不僅給了他何田的手機號，還把微信名片也推薦給了他。

葉加文從相冊裏精挑細選出了兩張昨晚拍的豔照，用彩信發到了何田手機上。

接招吧，小屁孩兒，葉加文下了車，想象了一下何田看見照片羞紅了臉的小模樣，覺得天格外藍，雲格外白，自己格外神清氣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