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章七 逐流
韓燼醒來的時候,知道自己身下不是堅實的陸地。那種被包裹的、微微帶着颠簸的推搖,其實是一種絕妙的撫慰。他模模糊糊的看見孟芳回懸腕執筆的側影。
“這是哪。”他說。也可能只是想了想。人心裏想過的話,往往會以為自己說過了。
孟芳回執筆的手頓了一下。
“船上。”他回答。
像證明他這句話一般,耳邊的水聲驀然湍急起來。但韓燼已經又睡着了,或者說又陷入昏厥。不過這次時間應該沒有過得太久,因為他再一次睜開眼時,孟芳回仍舊在那裏奮筆慢書。長長的紙幅将垂到地,那小巧字跡無論再怎麽規整,讓韓燼這時候辨認還是難度太高了。他靜靜的、不使力的那樣看,沒打算去驚動。孟芳回嘴唇也在輕微的、機械的抖顫。韓燼突然明白過來,他喃喃念着的字句和紙上的內容是一樣的。
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
……舍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識亦複如是舍利子是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是故空中無色無受想行識無眼耳鼻舌身意無色聲香味觸法無眼界乃至無意識界無無明亦無無明盡乃至無老死亦無老死盡無苦集滅道無智亦無得以無所得故菩提薩埵依般若波羅蜜多故心無挂礙無挂礙故無有恐怖遠離颠倒夢想——
韓燼不很确定他夢見那些算不算颠倒夢想。他做這夢确實都有孟芳回,但拍着良心說,沒有不健康的因素。無非是已知內容,摻和進各種荒誕況味,比如他和孟芳回,一起在潇湘練劍廳練劍,卻都是成人的樣子,比別的弟子高一頭,奇怪是也沒人注意他們;趙翊平從後面粗魯的把他胳膊掰直。韓燼後來意識到他并沒見過趙翊平,所以夢裏的趙翊平無可選擇的長了張謝懷德的臉。又比如他和王懷珏、孟芳回一起走在街上,然後因為一個愚蠢的話題彼此争執(類似于烏龜有幾條腿),但夢中情景卻嚴肅到性命攸關,乃至于最後要到紫禁之巅去決一死戰,緊接着腳下已是魚鱗般的片瓦,然後就進入一個古往今來夢的老套路:一腳踏空。
他清醒的間隔越來越短,醒着的時間越來越長。偶爾孟芳回會不在艙內。即使在,他們也并沒有什麽可以交流。初春奔騰的江水使這船永遠不會空虛。朝發白帝暮到江陵,那是不能的,但他們從江陵出發,走的也是馭箭追風的路子。對韓燼而言很簡單,只是半夢半醒間幾個念頭,他們所在的這條船卻已駛出千裏之遙。
只是不能如此永無休止下去。船在變慢,終于一個猛烈的停頓,把他眼皮震開。孟芳回又進來了,桌上已空無一物。
“下船吧。”他說。
韓燼坐起來,有點戀戀不舍。孟芳回扶了他一把,韓燼費勁的對他勾一下嘴角。
“小孟,我好了。”
“哦。”孟芳回不置可否的說。韓燼深吸一口氣,他們走出船艙。船靜靜的漂在岸邊。水天一色,白的炫目,叫人雙腿發軟。孟芳回一只手抓着他左臂,他們默不作聲的從舟子身邊走過,跳下船頭。韓燼膝蓋傳來一陣劇痛。他不由得停下步子,回頭看着那船家。
“這位大哥長得好像一個我認識的人。”他說。
“你以前都是這麽跟姑娘搭讪的嗎?”孟芳回低聲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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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燼掙開他,徑直向那人走去。那船家是個中年漢子,一身樸素的漁家打扮,手裏握着一支船篙,戴着一頂破舊的鬥笠,只能看見陰影下粗糙的下巴和濃密的連鬓胡子。韓燼突然笑了。
“左護法別來無恙。”
那人默不作聲,只是慢慢的摘下鬥笠,左眼上有一道灰白的疤痕,像一條幹癟的蟲屍。額前亂蓬蓬的頭發也已花白,如同江邊幹枯的茅草一般。但他卻仍舊站在船頭上,并沒有前進的意思。
“為什麽不動手?”韓燼直截了當的問。“雖然在船上要比現在容易的多。托你的福,小孟三夜沒合眼。謹慎一向是你的好處,但謹慎過了頭,坑人坑己,護法嘗過一次苦頭,還不夠嗎?”
他自認說的是大實話,但聽起來都無異于挑釁。拜龍騰仍舊沉默着,捏着鬥笠邊緣的手看不出來有暴起青筋的跡象。
“你想殺我?”他問道。
“如果你想殺我。”
“你覺得我想殺你嗎?”
韓燼悚然。“我沒有想殺你。”他辯解道。
“夠了。”孟芳回忍無可忍的打斷他,朝拜龍騰施了一禮。“數日來多謝前輩關照,适才多有冒犯,請前輩不要介懷。”他言語謙退,就有替韓燼賠罪的意思,韓燼胸口血氣翻騰,只覺得他面目可憎,将他死死掐在自己肘彎上的手指一甩,不管不顧的提高了聲音。“那公主呢?你也不管她了?”
拜龍騰木然的看着他,仿佛他說了什麽極奇怪的話。
“我女兒今年十四歲。”他低聲道。
他解開纜繩,用力将長篙一點,船晃晃悠悠的離了岸邊,随着水流向下漂去。孟芳回朝他背影再施一禮,“江上往來,風波頻仍,前輩保重。”
他聲音不大,卻随着江風蕩蕩悠悠直送至拜龍騰耳畔。韓燼在一邊潑冷水:“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過這村,沒這店,多半他另有打算。”
孟芳回頓足。“韓燼,你怎麽這樣不識好歹?魔教被滅,他隐退江湖多年,一看就不問世事,遑論現在還有家有口,不願意計較那一劍之仇,是上天有好生之德。你還要揭人家瘡疤,非逼的我們拼個魚死網破,有什麽好處?”
“什麽魚死網破?只有他死他破。”
孟芳回冷笑道:“對,你不死,你不破。你常勝将軍,沒人能敵。”扭頭就走。韓燼明知道孟芳回覺得自己不可理喻,不幸他這邊也彼此彼此,默念色不異空空不異色,盡量把話放緩:“小孟,你若是當真對拜龍騰放心,又何必戰戰兢兢?”
孟芳回神色端整,說了兩句正确到令人瞠目的話:“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
韓燼不由傾倒,倆人形同陌路的入了城。韓燼只覺得渾身不自在,他這兩年順我者昌逆我者亡,不昌不亡那就江湖不見,總之煩惱少有超過一刻鐘,這擡完杠還要致氣他太久沒應對,全生疏了,但看孟芳回側臉冷若冰霜,心裏拿捏什麽時候開口比較自然。猶豫的當兒孟芳回猛然停步,韓燼驚覺四周景物熟悉,眼前正是太白樓。
“你在這等我。”孟芳回道。“我去清濟山莊。”
“小孟。”韓燼不能置信的瞪着他。“你知不知道我非常,特別,極其的讨厭等人?”
孟芳回早有防備。“那你随意,腳長在你身上,随你去哪裏找你的樂子。只要回來時候,我還見得着你人。話說回來,我以為你應該很不想見謝莊主才是。”
“小孟,你至少應該休息一下。”韓燼有氣無力的說,他好面子,不見得後悔,但懊喪到了極處。自從他生那奇思妙想,就各種不得其法,做了好像沒一件事稱得上合适。實在他們知根知底,難有什麽更進一步的空間,對付女人那一套,他又不能拿來對付孟芳回。
“你若還念在我是一個三天沒合眼的人,就給我閉嘴。”孟芳回也疲憊不堪,按着眉頭,徑直向前走去,背影有一絲困頓。韓燼剛想跟上,餘光裏突然有個獨臂人掠過。
“……他娘的,這回還真不一定誰等誰。”他嘆了一句,朝孟芳回已經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轉過身隐入旁邊酒肆的檐下。
雖然一路行來并沒有哪天比前一天特別的讓人感動,但多半月後再訪清濟山莊,那潛移默化十分明顯。之前是要凍不凍的土,現在成将開未開的花,雖然雲蒸霞蔚轟轟烈烈的還在後面,只院子角落一樹玉蘭,夠孟芳回心曠神怡,腿也不酸,頭也不疼了。不巧的是謝懷德并不在,一大早出了門,大概今日能回返。孟芳回被引到客房裏去等,這他就更沒意見,正好靠着書桌小憩。
他做一個短夢,白日能做的夢,總比夜晚更清晰紛亂,也總是更像真的。連時間點都一樣,正正是發困的午後。潇湘弟子抛下劍,席地而坐,要他說故事。齊欣一定要坐他左手邊,因為左邊臉頰上長了個粉刺,右側是扣興發,圓圓的一張臉,帶着泥土氣息。然而不見朱越。他問朱越去處。齊欣說去打老虎了。扣興發說:“講魔教故事。萬崇嶺故事。”
孟芳回清清嗓子說:“從前有座山,名叫萬崇嶺。山上有個魔教。魔教有個教主。教主名叫尉遲連。”
大家起哄道:“聽過了,聽過了。”
孟芳回說:“魔教還有個公主。”
扣興發突然向他伸出手,用力的搭上他肩膀。孟芳回不解的看着他,那張臉漸漸模糊,又霎時清晰起來。在夢境之外推他的人,有一張極其熟悉的面容。
孟芳回霍然起身,差點把椅子帶翻。他右手捂住心口的位置,喚道:“樊兄。”
那人服色鮮潔,年少俊美,有如纨绔,只劍穗花樣顯出是清濟山莊弟子。孟芳回懷疑自己猶在夢中,那人冷冷道:“我不是你口中的樊兄,雖然我也姓樊。”
孟芳回定下神。“兄臺見諒。在下鬥膽請問,兄臺與樊成化是何淵源?”
那人道:“是家兄。”
他頓了一下,又道:“在下樊成樂。”
孟芳回将目光從他腰間佩劍上移開。“和澤劍後繼有人,是武林幸事。”
樊成樂冷笑道:“他不能活着走下萬崇嶺,是他技不如人,也說不上什麽遺憾。”又道:“你不是來見我師父的嗎?跟我來。”
孟芳回跟着樊成樂出了屋子,這路其實他熟,卻并不多走一步,也不再說一句話。倒是樊成樂時不時眼角偷偷打量一下他,孟芳回只做不見。眼看議事廳近在咫尺,樊成樂突然道:“和澤比之芳華又如何?”
孟芳回道:“我們沒有交過手。”
樊成樂道:“現在也不算晚。”
孟芳回驀地感覺頭很痛。“這種事情沒有早晚一說。”
樊成樂抱臂,玩味的看着他。“如此不思進取,難怪你江河日下。不求勝的劍,要來何用?”
孟芳回笑了笑。“芳華不過人間贅飾。”
樊成樂撇了撇嘴,不再說什麽。對孟芳回這近乎妄自菲薄的以守為攻,他實則非常厭惡,倒還講究風度,不屑于強求。何況他本也不執着于此。而孟芳回只是出神,想到樊成化死去之時,也不過是他現在的模樣;他挺樂意把這些人都介紹給張朝光,張朝光不但很歡迎這些牙尖爪利的少年人,而且可以保證他們有去無回。
樊成樂并不真執着他。也不執着張朝光或者其他人。他們透過他,看到只是他身後韓燼,甚至也不是韓燼本身,而是那個萬人歆羨的位置。
在旁人眼中,他畢竟曾離這個位置很近。至于到底有多近,或者到底有多遠,只有他自己知道。
韓燼正站在大廳裏。此時此刻他什麽心情,也是只有他自己知道。
這種地方他決不陌生。但他還是頭一次在這種地方,卻身無分文,手無寸鐵——這說法有點誇張,但即使有分文寸鐵,恐怕也無濟于事。千金擲下去,也就是聽個響。
入口樸素到難以發覺,內中堂皇到完全不襯。江浔鎮上的聞江樓,比之簡直村舍。經營內容又很豐富,決不只限于聞江樓的性質,十幾張鼎沸的賭桌間煙霧缭繞,桌旁的每位看起來恍若神仙中人,就算韓燼保證沒有下意識的多看一眼,他也一瞬就跟丢了目标。
韓燼舉目四望。從樓上到樓下,浸透了脂粉和鮮血的被摩挲光滑的闌幹,怒罵,語笑,影影綽綽,香甜到腐爛的酒氣,珠簾碰撞之聲幾乎讓他站不住腳,就好像給一個大病初愈的人兜頭潑了一盆十全大補湯。
有人從後面拍了拍他。韓燼回過頭,是一個很秀氣的青年,秀氣到甚至有點羞澀。韓燼縱然被刺激到兩眼昏花,也還不至于看不出他就是這裏的主人。
“你在找什麽?”他聲音沉而柔,含而不露的有求必應,顯然這種場面至少見識過一千次。
“我在找人。”韓燼據實以告。
“什麽人?”
“一個獨臂劍客。獨的是左臂。姓陳,錦劍五子裏老三或者老四。”韓燼爽快的說。“既然是你的客人,你必一清二楚。可否告知我他的去處?”
青年有些為難的笑了,那種為難完全看不出是因為不知道答案,還是知道答案卻無法吐露。“抱歉,但是這有些……你看,每日在這裏出入的也有上百人。我怎可能清楚每個人的來歷?”
“那算了。”韓燼一秒也不耽擱,轉身就走。那青年在背後叫住他。“閣下且慢。雖然這件事我幫不上忙,很感汗顏,但或許有其他可以效勞之處,不妨一談。”
韓燼喃喃道:“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他看青年臉色瞬間變得像吃了什麽不合适的東西,又補充:“但也說不定是真的菩薩心腸。雖然我不是什麽好人,但我也還相信世上有這樣的好人。”
那青年苦笑道:“請。”
韓燼跟他避開重重人流,走到樓上一間小室,室內又有室,卷簾一放,瞬間繁華俱被隔離在外,韓燼只掃一眼,知道不但沒隔出去,而且是百倍的取其精粹。屏風後一張矮幾,放着酒器茶碟。青年微笑道:“你可以叫我小謝。”
韓燼幾乎是下意識的腹诽:“老謝,小謝,一蟹不如一蟹。”這當然是本能的偏見和危機感。所謂文靜外表下波濤洶湧的清秀公子,在情場上往往是最有力的競争對手,即使韓燼自認比他們強上百倍,也不一定占的到什麽便宜。奇怪的是孟芳回倒不會這樣。
不是說孟芳回不受姑娘歡迎。實際上當年哭着喊着非他不嫁的有名有姓的女孩子,光韓燼就知道好幾個。當然這些姑娘到最後也都嫁了別人。
韓燼當然不會對這種事情詳細探究,只是偶爾懷疑他是不是靠喝風活着的。
他這念頭走的有點遠,回過神來,小謝正看着他。韓燼反應過來還沒做自我介紹,正欲開口,小謝打斷了他。
“方才說或許有其他可以效勞之處。”他說。“但我越發擔心,貴客并沒有什麽我們可以效勞之處。”
“你怕我無所求,你不能從中取利,那你就操心的多了。”韓燼說。“你放心。人怎麽可能無所求?”
小謝并不反駁他前半句話。“閣下但說無妨。”
“其實吧,”韓燼咳了一聲,顯得有點不好意思,“我是為情所困。”
小謝眼睛裏放出光來。“這好辦。”他說,立刻拍了一下手。
“不是美貌女子。”
小謝眼都不眨。“這也好辦。”他立刻又拍了一下手。
“也不是美貌男子。”
小謝舉起來要拍的手僵硬在半空。“敢問閣下鐘情的對象是人嗎?”他小心翼翼的問。
“廢話,當然是人,而且美貌。”韓燼說。“總之這事沒那麽好辦。我看你是身經百戰的人,所以想求教有什麽高論。若只是一刻春宵,那我自己也能解決。”
“哎呀,真是唐突了。”小謝肅然起敬,端整的腰背又繃直了幾分。“在閣下面前,我實不敢班門弄斧。不過,”他屈起手指輕輕的敲着桌面。“閣下說的是,是人不能無所求。那四字總是不會錯的——”
韓燼腦子裏不知為何閃過“阿彌陀佛”。
“——投其所好。”
韓燼瘋狂的鼓起掌。“你講的太好了。”他說,趁機把酒一飲而盡。他已經好幾個月沒有喝到這麽好的酒。“——但我拿什麽去投其所好呢?我無權無勢無長物。武功也很差。縱然比現在英俊十倍,也無濟于事。”他直起上身故意靠近小謝,酒氣幾乎噴到對方臉上。“最愁人的,他都不見得有好,你倒教教我,要怎麽投其所好?”
小謝的笑容僵硬了,臉色也變得蒼白,不着痕跡的往後挪了挪。
“閣下請自重。”
韓燼突然失去了興趣,猛地站起身。小謝擡頭看着他,但見他眼睛血紅而暴戾,太陽穴附近泛着一種可怕的青灰的死色,好像失去彈性的皮膚下有什麽正在游走破裂。
“你滾吧。”韓燼說,意識到人家是主人,改個口。“我滾吧。我現在不幹這行了,也未必從此洗手,但人總有個不在狀态的時候。無論你出多高價碼都一樣,事還沒過三,再做也還是倒黴。”他笑了笑,露出一口森森的白牙。“還是你想試試?”
小謝鎮定的搖了搖頭。放在膝蓋上的手已經攥出了汗。
“……原本聽從前輩指點,得王姑娘之助,雖然驚險,或無大礙,豈料錦劍五子夜襲潇湘,韓燼強運內功,又中奇毒,真氣紊亂,毒不可解。多方延醫問藥,都說時日無多。”孟芳回停一下,他樣子平靜,好像說的是不相幹的事,雖然嚴格來講,确實不相幹。“空負前輩恩德,終究無用,或者他逃不過這一劫,也是天數。”
謝懷德站起來,背着手在廳中來回踱步。孟芳回只很小心的捧着那熱茶,手心縱然滾燙,手背卻冷到沒知覺。謝懷德踱了可能有幾裏地遠,終于一咬牙,喚來一個弟子吩咐道:“去把那個拿來。”
弟子答應了一聲出去,不多時取來一個小盒。盒蓋揭開,內中是個小瓷瓶。孟芳回并不敢接,問道:“前輩,這是……”
“昆侖山務虛子煉藥,十年成一爐,一爐三粒。他給了我一粒,說是能活死人,肉白骨,好在至今用不上。”謝懷德也不看他。“你拿去。”
孟芳回一揖到地。“前輩大德,無以為報。”
“你以為這就算完了?也不能便宜了他。”謝懷德冷着臉。“你所說錦劍五子之事,他們自從叛出師門,行為乖張,魔教敗落後殘存勢力逃往蜀中,兩下若狼狽為奸,實在不算出乎意料。我已收到消息,沉寂多時的萬崇嶺最近有可疑人等出入,中間更有當年下落不明的魔教護法,形勢已然明朗,武林正道當聯合起來先下手為強,免得重蹈十年前覆轍。我有意集結各門派精銳,定于三月十七在萬崇嶺腳下彙合,趁魔教餘孽立足未穩,一網打盡,也已經發信給你師尊。”
“快刀斬亂麻,不愧是前輩。”孟芳回躬身。“前輩但有需要,盡管吩咐。刀山火海也在所不辭。”
“那是你!”謝懷德瞪眼。“那位天下第一呢?”
“他敢不聽從。”孟芳回眼都不眨,替韓燼做主。謝懷德都有點氣樂了,袍袖一展又坐下。“好好好,有你兩位青年才俊,勝過我門下無數凡庸,這一仗就十拿九穩了。只張朝光如何會牽涉進此事?若魔教得他之助,情形要嚴峻得多。”
“我覺得這倒……”孟芳回沉吟一下。“此人劍術奇絕,行蹤詭異,但一向獨來獨往。這回助纣為虐,可能是什麽把柄落在魔教手頭……總之萬一對上,需做好萬全準備。不過有前輩坐鎮,就算尉遲連複生,也無計可施的。”
他貿然一句恭維,謝懷德聽在耳裏不多自在,便咳嗽一聲。“借賢侄吉言。說歸說,眼下就有一事要辦。武林其他門派我都已遣人通知,就剩邯鄲那小子還沒着落——勞你們二位走一趟不易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