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天家之妻

他在這太極殿中與世隔絕,不曉世事,不知歲月,甚至忘了後庭那群身為皇帝陛下名正言順的女人。

他不知後妃,宮中妃嫔對他的存在也一無所知。

皇帝将他護得滴水不漏。

太極殿的宮人都是宮中老人兒,入宮之初便進了這太極殿,唯一認的主子便只有皇帝陛下,宮中不是沒有想要收買太極殿的宮人的主兒,可惜皇帝登基多年,至今太極殿也未出一星半點的纰漏。

皇帝陛下金口玉言所言,這位主子位同帝後,他們自然也掂得清輕重。

天色雖好,但春寒料峭,寒意依然頗為濃厚,雲恸才一踏出殿門,一股沁骨的涼意襲來,他單薄的肩頭忍不住一陣哆嗦。

清冽沁寒的氣息很是醒神,雲恸有些恍惚,他已經有多久沒有踏出這到門檻,有多久沒有聞到這樣的清冽的氣息了?

好似并不是很久,可是為什麽他心中總有種物是人非的蒼老在無聲無息的蔓延,幾乎要将他全數籠罩其中。

以後的歲月還有多長,他剩下的歲月都要在這樣的日子中度過嗎?困在這絕望又窒息的宮牆之中,終其一生都無法掙脫這禁锢他的宮殿?

陽光有些刺眼,雲恸眼睛刺得生疼,卻沒有擡手去遮擋,只是悄悄閉上眼,掩掉眼底突然彌漫起來的濕意。

“殿下,披風。”

小福子拿着披風急急追出,看見長身立在殿門前的主子,忙将披風給他披在肩頭上,“春寒料峭,陛下一再吩咐,要是再伺候不周,讓您受了涼,奴才這條小命可要被陛下惦記上喽!”

雲恸眨了眨眼,睜眼眼底的濕意已經消逝,他淡淡笑了笑,沒有為難小福子,任他給他遮掩得嚴嚴實實,手中還被塞了一個手爐,他也順從的接在手中。

園中還帶着雪融之後的濕意,綠意還孕育中,枝頭偶爾兩三片稀疏的淺色嫩芽兒挂着,單薄得冷清,雖然蕭瑟,春意卻已然在醞釀,再過幾日,便要伸展身姿了吧?

雲恸緩步步下玉階,看着園中那珠怪異嶙峋的梅樹樹枝,枝頭上挂着稀疏的幾片嫩芽兒,那繁森的花兒早已逝去,碾作塵,只待下一個寒冬的來臨。

小福子悄悄的跟在後邊,落後了四五步的距離悄悄的跟着。

從進了這太極殿開始,這位主子一直郁郁寡歡,臉上即便帶着笑意,眼底的落寞也從未消逝過。

知道這其中來龍去脈,小福子除了伺候照料他的起居,勸慰這事兒,他向來是不敢輕易開口的,而且就算他開口,這位小主子也不會言語。

對于陛下這般近乎禁锢囚禁的方式将他強留在這太極殿中,他也只是默默承受,即便眼底的絕望已經滿溢..這位堪稱天之驕子的小世子,似乎跟一般的世家子弟完全不一樣,明明肆意飛揚的年歲,可是卻老成得完全超出了這個年紀的少年人的肆意和跳脫,仿佛早早的剔除了少年人的天性,沉穩持重,從不知所謂任性二字。

京中那些世家門閥的公子少爺,在這個年歲,哪個不是肆意妄為,任性張揚?可是這個自幼失怙的小世子,小小年紀,卻已然有了這份沉穩。

此事如若是旁人遇上,如若不是哭天搶地,只怕也是戰戰兢兢,或者沐浴如此天恩,不可一世趾高氣揚。

可是除了那日連夜離宮表現出的強烈抗拒,回宮來以後,他似乎是認清了陛下不會輕易放手,不争不吵不鬧,只是寵辱不驚,波瀾不興,再多的心緒都掩在心中,不顯不露。

看着攀爬在廊上的嶙峋樹脂,雲恸擡手輕撫了撫,“這便是藤蘿嗎?”

“回殿下,正是此物。”微分神之際,聽到小主子的詢問,小福子即刻應聲。

“倒是跟那梅樹有異曲同工之妙。”雲恸淡淡的笑了笑道。

“嗯?”小福子聞言,略是不解。

雲恸卻只是笑笑,并不言語,似是有些乏了,他在廊下邊緣的石臺上落座,也不在意那是否涼寒。

“殿下,您身子不好,奴才給您拿個墊子吧,這般涼寒會受寒的。”看着他直接就坐,小福子忙擺手讓身後的小太監進殿去取墊子來。

雲恸搖搖頭,“無礙,我只是歇歇,有些乏了。”

“殿下……”

“這光如此好,不礙事。”

小福子看他這般說,也不敢再多言,只以為他是小坐片刻便起身,待小太監拿了墊子出來,他抱在手中備着。

卻不想就這片刻,靠着廊柱,他竟睡了過去。

小福子以為他只是閉眼養神,便沒有出聲,待皇帝陛下來了後苑尋人時,悄聲走到他身邊,他手中的手爐一松差點摔落在地才知道他竟睡了過去。

将險險接在手中的手爐遞給小福子,玄湛示意一旁伺候的宮人噤聲,小心翼翼将靠在廊柱上的人兒攬進懷中。

确定沒有驚動他,才小心将他打橫抱了起來,抱進殿去。

進了殿,剛把他放在榻上,雲恸就皺眉似被驚醒,玄湛下意識的停下了給他掩被的舉動,連氣息都放緩放輕,看他蹙了蹙眉,似乎察覺到這并不是陌生之處,在枕間蹭了蹭,又安靜的睡了過去。

看他難得露出這般模樣,玄湛眼角眉梢全是欣喜雀躍的笑意,想要他睡得舒适一些,輕輕給他把肩頭狐裘的系帶解開,掩好被子,又抽了發間的玉簪。

“陛下..”全安進殿來便正好看到自家那無所不能的皇帝陛下正悄悄偷親榻上睡沉的小主子,他忍不住有些汗顏。

“噓。”

玄湛倏然轉頭過來瞪了他一眼,示意他噤聲。

全安忙不疊捂着自己的嘴,向後退開了幾步。

看他識相噤聲推開,皇帝陛下才收回了瞪視的目光,将床榻的紗帳放下,才起身離開了床/H〇快步走了幾步,離了床榻一段距離,他才壓低了嗓音問,“何事?”

“回陛下,皇後娘娘派人來傳話,說是請陛下移駕鳳毓宮。”

玄湛擰了擰眉,“何事?”

“再過十日便是太後娘娘的壽誕,皇後請旨想要出宮去相國寺拜見太後,順便替陛下進香祈福,但是今歲是太後五十誕辰,皇後想,後宮四妃是否也一道去拜見太後,特意過來請陛下您移駕鳳毓宮商議此事。”全安道。

玄湛淡淡的擺擺手,“照她所言便是,朕準了。”

“陛下您……”

玄湛眼角微一斜。

全安縮縮脖子,“老奴是想,陛下您自除夕家宴之後便再未踏足後庭各宮,就算是做做樣子,陛下您也該去……走動走動……”越說全安的聲音越小。

玄湛輕笑一聲,“朕妻子就在這殿中安歇,朕還要對誰做樣子?”

全安膛目結舌,“……”

“你去回了皇後,此事朕準了。”皇帝邊說邊往外走了去。

“可是陛下……”全安叫住那完全沒有耐心的皇帝陛下。

玄湛有些不耐的轉過頭來,眼角一挑,不怒自威,“嗯?”

全安縮縮脖子,“老奴遵旨!”

他怎麽就忘了,當年太後之所以會去相國寺禮佛,到底是為了哪般?

轉頭看了看龍榻紗帳後悄然安歇的小主子,全安搖搖頭,罷了罷了,這大主子是個記仇的主兒,無論是天王老子還是父母至親,一旦跟這位小主子沾了邊兒,便是觸了他的禁忌,誰都不能幸免的。

皇後挑了這事兒來請皇帝陛下移駕,簡直是撞了刀口。

不過,從今以後,無論是何事,這位大主子只怕都是不會踏足後宮一步了吧?

主子不是說了嗎,他的妻子就在此處。

如今朝堂盡在掌握之中,當初這些作為政治籌碼而踏進這宮廷的女人,誰還能得到這位至尊的主子的做做樣子?

妻子啊……

天家的妻子,百年難出一位。

天家出了情種,這到底是好還是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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