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烏龜王八
三弟和四弟竟然還廢了心思給蒼騰掌門備了一份賀禮,此事蕭楚愔還真不知。所以當聞了四弟那一番話時,她這心裏頭也是奇的,便是琢思着依了自家兩位胞弟的脾性,這一份特地備下的薄禮究竟有多薄。
而當蕭歡奉禮入堂,蕭楚瑞一把将蓋在禮上的紅布扯下,看清那一份禮究竟為何,蕭楚愔險着笑出聲來。連忙抿了唇正了色,而後錯了眸,待壓下心中那一抹笑後,蕭楚愔這才将視線再度移了過去。
只見那蕭歡手上托着一個紅木托盤,而在這紅木托盤上放着一個鐵籠子,籠子裏頭赫然關着兩只黑殼縮頭大烏龜。也不知叫人吓了,還是生性膽小,紅布扯下後這兩只烏龜便一直縮着自己的脖子,瞧上去甚是好笑。
蕭楚瑞所備的賀禮,誰能想到竟是這樣兩只混物,當即蒼騰掌門人的面色直接變了。烏龜,民間也有人稱之為玄武,乃是長壽之意,然而這物雖有長壽之意,卻罕着有人将其當做賀禮送予旁人。畢竟龜這種東西,美意有,不過罵人的意思也有,尤其是那“妻有外遇,龜喻其夫”,更是常有人挂于嘴上用于恥笑他人。
将龜當成賀禮贈予他人,絕非好心,所以在瞧見那紅布之下所藏的竟是兩只縮頭烏龜後,掌門人那面色自當精彩。這廂因着兩只烏龜,掌門人直接黑了臉,而那處的蕭楚瑞,也不知是不曉得龜有諷意,不能随意贈人,還是本就揣了別的心思。竟像是沒瞧見掌門人那瞬間拉下來的臉,反而笑着揖禮說道。
“掌門人乃是五弟師傅,正所謂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既是如此于我兄弟幾人也是長者。此次前來蒼騰,我與三哥左思右想,總覺着那些凡俗之物當是入不得掌門的眼,故而就與三哥挑了兩只王八,在此先賀祝掌門人福如東海清流水,壽比南山不老松。”
話說得實在好聽,好聽得明明心裏頭怄了火氣,聽了他這些話還不能表現出來。無論是烏龜,還是王八,又或是其他的什麽,蕭楚瑞這份禮奉上,便是這個蒼騰的掌門人一開始沒明深意,這當口也該明了。
掃了一眼蕭楚寧滿臉的怒與不屑,加之蕭家諸位那挂在面上的似笑非笑,蒼騰掌門人這當口也清了。
蕭楚愔那一份禮物,簡單幹脆,便是劃清了自家幺弟同蒼騰的幹系。他們這次上山究竟何意,裏裏外外想來那位掌門人也清幾分,既然他們明擺着不願将這一件事鬧大,想來那位掌門人若是識趣,收了那一份禮也就當清了。
在蒼騰又坐了約莫一盞茶的功夫,蕭楚寧這才領着衆人告辭。從蒼騰下來,這剛剛獻了禮的蕭四少爺顯然心情不錯,坐在馬上搖頭晃腦的,看樣子對于蒼騰掌門人那一張黑下的臭臉,非常滿意。心裏頭偷着樂也就罷了,才記起掌門人那一張黑如鍋底的臉,他便忍不住笑出聲,說道。
“你們剛才可瞧見了,那蒼騰掌門人的那一張臉,直接拉了下來,那副模樣,真真逗死人了。”說完還覺着只是嘴上說着不痛快,竟然還學起掌門人方才那副吃癟模樣。因為學得實在像,害得衆人瞧得“咯咯”直笑。
蕭楚瑞這人最是壞心,這都已經笑得人上氣喘不來下氣,嘴上也不肯放了人家。倒叫蕭楚愔看着,連連嘆氣,說道:“你這混小子,還真是有夠混的,那樣缺德的禮你也備得出來,我算是服了你了。”
“我這禮才襯得起那人龜孫的模樣,怎麽?難道長姐覺着四弟這一份禮備得不好?”
“好不好我是不知道,不過我剛剛還真叫你捏了一把冷汗,這要是真把人氣壞了,直接召了門下弟子按着你一頓胖揍,你說長姐我是幫你呢?還是不幫呢?”
這份賀禮确實叫人氣得夠嗆,那蒼騰的掌門人沒當場發火而是讓他們平安下來,不得不說還存了幾分氣度。這樣的事想想到也後怕,只是對于不知畏懼為何物的蕭家少爺來說,沒發生過的事便完全沒必要擱在心上,當即冷冷哼了一聲,便沒再答。
倒是邊上的楚恒,見着四弟那一臉不屑以及長姐挑眉笑嘆的模樣,回道。
Advertisement
“長姐,你真當這混小子沒想到這一處,他就是算準了那蒼騰的掌門人不敢對自己動手,才備的這一份禮。”
“哦?”輕聲疑了一句,楚恒這一句話連着韓華也上了心,當即問道:“四公子如何能肯定那蒼騰的掌門人不會對他動手?”
“如何?當然是因為我家長姐備下的那一份大禮啊,那一份大禮可不只是誘人那麽簡單。就蒼騰掌門人那等貪心的主,瞧着已經到手的大禮,你覺着他能舍得推回去。如果他想要那一份大禮,那不管我們做什麽都得客客氣氣的,若不然哪還有臉要東西。就算不是為了那一份大禮,他自個做了什麽,他自個心裏頭清楚,長姐這樣已算給了面子,想來那個掌門人也不是不要臉面的人,當不會希望這一件事鬧大的。”
橫豎理在他們這兒,便是小小的羞辱一番,縱是不樂意,這一口氣也只能咽下。自家胞弟行事雖然氣人,卻又不得不說,他們也是事先會動心思的主。聽了楚恒這一解釋,看向楚瑞的眼中不禁又多了幾分無奈。只是楚恒這話說得有理有依,不過蕭楚瑞那兒顯然沒想這麽多,不客氣的哼了一哼,楚瑞說道。
“誰有那麽多花花心思勾這些之乎所以,我可沒想這麽多,我就單純瞧那老東西不痛快,就想好好的羞辱一番。人家樂意也得受着,不樂意也得受着,若是真不樂意了,咱們這兒不是還有個葉大俠作甚,難不成那小小的蒼騰,葉大俠扛不住。”
這話說的,倒是扯到葉知秋身上,當下叫葉知秋無奈,溫着笑說道:“蒼騰上下門人數百,僅憑葉某一人,恐是難敵。”
葉知秋怎麽說也是客人,連着客人的主意也打,這四弟真是越發不知臉面,當即剜了一眼說道:“好了,休得再扯這些,自己想胡鬧自己收拾去,別往葉公子身上扯。不過話也說回來,你小子什麽時候買的那兩只大烏龜,我怎不知?”
那兩只大烏龜買得實在無聲無息,要不是今兒在正廳呈上,她都不知随行的隊伍裏竟然還多了兩只王八。楚瑞這一手,藏得實在隐秘,以至于蕭楚愔這兒都奇了。
烏龜非鬧物,自然無聲無息,瞧了長姐那一臉惑迷,蕭楚恒笑着回道:“對于蒼騰這一事,四弟也是上心得緊,那兩只黑殼王八,早在京都的時候就已備了,就等着長姐領我等上蒼騰,送予這位蒼騰掌門呢。”
“原是那個時候就備了,我當什麽時候,還能在我眼皮底下偷偷行事。看來蕭歡這一路上跟寶貝似的護在懷裏的,就是那兩只烏龜了。”
可虧得這一路上揣了兩只王八還沒抱怨,雖沒細瞧,不過那兩只王八粗的一看,加起來少說也十來斤。這一路的無聲無息,到叫蕭楚愔憐了這四少爺身邊的貼身小厮。
少爺讓做什麽,自當只能做什麽,便是心裏頭悶着,也得照做。
好在王八已經送出去了,蕭歡這兒可算松了口氣。這廂對于那王八,可是笑意連連,反之那叫人捧在手心的小少爺,從蒼騰下來仍舊臭着一張臉,瞧樣子心情依舊不好。一路上悶着不說話,久了也叫人擔心,當即看着幺弟,蕭楚愔說道。
“怎了?心裏頭還是不痛快。”
詢問的話剛剛落下,那悶着聲的蕭楚寧可算回了神,看着長姐而後憋嘴,蕭楚寧說道:“憑那可惡的家夥,長姐犯得着如此用心,就他騙了寧兒這麽些年,寧兒沒一把火燒了蒼騰就算便宜他了,長姐為何還要同他那樣客氣。還讓練叔給他備了這一份厚禮,沒能解了氣也就罷了,還白白便宜那人。”
師傅。
蒼騰掌門人的确也算蕭楚寧半個師傅,可就是因着蕭楚寧真将這人當成自己的師傅,所以得知自己被人耍了這麽些年,心裏頭的火才如此旺。火氣大,沒處洩,還得看着長姐同人客氣,蕭楚寧這口氣哪消得下來,當下那氣悶的,面色更難看了。
幺弟不說還好,一說連着其他兩位少爺也覺疑了?如今的長姐可是個半點虧都不能吃的主,五弟這一事,悶虧不知吃了幾年,這樣的虧加在一起,長姐居然沒跟蒼騰掌門人計較,反而如此客氣。
實在非長姐之性。
當即也是迷了,楚恒先一步開口說道:“五弟所言,倒是個理了,長姐,你素來最吃不得虧,如今怎對那蒼騰的掌門人如此客氣。”
“是啊!我一直都覺着依了長姐的脾氣,當鬧出個人仰馬翻才是。”幽幽解了一聲,楚瑞這話可叫韓華覺了好笑,當是輕聲說道:“四公子說話,說得蕭小姐好似霸王似的。”
話落楚瑞壓聲接道:“你是不知,我這長姐就是個霸王。”
小聲的嘟囔可沒逃過蕭楚愔的耳,狠狠瞪了一眼随後收了眸色,蕭楚愔說道:“你們當我樂意跟他客氣,只不過另可得罪君子,切莫開罪小人,不得已只能這般。”
“長姐這話?”楚恒詢後,蕭楚愔續道:“五弟的性子咱們都清,日後必是江湖逍遙的主,這人在江湖最重要的不就是個義字。那蒼騰掌門人就算再不是個東西,也算寧兒啓蒙師傅,于禮于情對這位師傅也當尊的。咱們今兒備了禮,一算給了他臺階和臉面,二也算讓寧兒同蒼騰脫了幹系,若不然這件事不清不楚,誰能保日後不會傳出些閑言碎語。謠言最是可謂,這江湖上的嘴,更是多了不幹不淨的,我可不希望日後寧兒在江湖上闖行,還得叫人戳了脊梁骨,聽那些污言穢語。”
他們心裏頭就想着怎麽解了心頭這一口悶氣,便是怎麽也不能叫這蒼騰的掌門人得意了。誰能想長姐竟想到這處,連着幺弟日後可能在江湖上受的委屈也一并想了。
真真沒料到長姐替自己想得如此遠,乃至于聽了長姐這一番話後,楚寧的面上忍不住發了臊。低着頭看着馬繩,半晌才擠出“長姐”二字。
光是聽了這輕喚的聲音,就曉得他明了自己的心思,當即看着幺弟,蕭楚愔說道:“不過是些錢財之物,總不能為了這些讓自家孩子委屈。”
蕭楚愔的心思,夠深,也夠遠,絕非一般女子所能相比,便是世上多數的男子,恐怕也沒幾個能如她想得那般遠。當即葉知秋與韓華皆默了聲,兩人則暗下凝審這位蕭家家主。
暗下的凝審,無聲無息,誰也不知他們眸下閃過的光,究竟藏了何意。
長姐心思,常人哪能探及,便是一番默而不語,心中服嘆,在這默了半晌後,突的記起一事的蕭楚恒擡頭看向自家長姐,而後問道:“對了長姐,我記得你曾說過替這蒼騰掌門人備了兩份禮。一份是明,一份在暗。這明面上的禮我們是瞧見了,那暗下的?長姐可是替那掌門人備了份暗下的禮。”
長姐方才所言字字叩心,他們心裏清明,只是心裏清明的同時他們也是知長姐脾性和為人。這蒼騰掌門如此耍着幺弟,縱是面上為了幺弟忍了氣,心裏頭也是散不得火的。實實誠誠的備了一份禮,什麽都不做?這可不是蕭楚愔的性子。
心裏頭的火,當是得洩,而這必須洩的火,若說了,必然同她先前所說的暗下之禮有關。
明暗兩份大禮,因了蕭楚恒的提及,頓時叫衆人上了心,也管不得旁的,楚瑞楚寧急着詢問。焦急的詢問,只換來長姐一笑,挑了眉,眸眼中帶了幾分算計別人的混意,蕭楚愔說道。
“暗禮,也沒備什麽暗禮,只不過在這些送入蒼騰的大禮中,加了一份返魂香!”
“返魂香?莫不是那個返魂香?長姐,你這手筆也太大了。”
其他人不知,蕭楚寧卻是清的,當即整個人都驚了。只不過這一份驚換來的仍是蕭楚愔的笑,看着幺弟,示意他莫急着懊惱,蕭楚愔說道。
“手筆大不大,那一份大禮裏頭有沒有返魂香?皆是不打緊的,打緊的是旁人曉得這一份大禮乃是京都蕭家送的,而這一份大禮裏頭,帶有返魂香。”
有沒有返魂香,哪打緊了,只要別人覺着有,蕭楚愔送的這一份大禮裏頭。
就有。
返魂香乃是江湖豪傑人人盼求的回魂聖藥,如今這不可遇也不可求的聖藥竟在蒼騰門內。這一件事一旦在江湖上傳來,這蒼騰,恐怕別想再有安寧。
無。
或者有。
皆是不打緊的。
打緊的是江湖上的人願意相信。
長姐的這一份暗禮備得實在缺德,卻又不得不說,也夠解氣。當即明了,随後發笑,笑後再次深深的意識到,自家的長姐果是個不能招惹的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