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易雪歌本以為身邊躺了個蕭沉淵,自己會睡得不好,結果沒想到這一閉眼,竟然真的沉沉的睡了過去。
╮(╯▽╰)╭她果真是沒有豌豆公主的命啊。
她沒想到的是,半夜時分,她還在熟睡,本來還躺在她身邊的蕭沉淵卻起了床。
大概是躺了一會兒,蕭沉淵已沒有白日裏那種困倦,他坐在桌子邊上,給自己倒了杯冷掉的茶水,慢悠悠的喝着。杯子上的水映着澄亮的月光,看樣子,他是在等人。
“咔嚓”,因為夜晚安靜,推門聲就顯得尤其的清晰。
進來的是那個叫做阿盧的侍從,他見到已經坐在桌子邊上的蕭沉淵,面色嚴肅的跪下行禮:“殿下。”
蕭沉淵放下茶杯,擡手示意他起身。
阿盧站了起來,随即又瞥了眼躺在床上的易雪歌。
蕭沉淵搖搖頭:“沒事,我點了安眠香,她大概是睡沉了。”他的手指在茶杯的杯壁上不經意地摩擦了一下,輕聲道,“上次交代的事情查出來了嗎?”
阿盧立刻低下頭:“殿下,四皇子和五皇子的精神仿佛有些不好。”這當然是比較委婉的說辭,更準确的說法是,他們瘋了。
蕭沉淵的眼神一下子就沉了下去,語氣依舊和茶水一樣的清淡:“我想,有些話,瘋子嘴裏更容易套出吧?”
阿盧不敢自辯,只是跪下請罪:“屬下辦事不利,請殿下恕罪。只是那邊看的嚴,我們的人短時間內還沒能混進去。”他知道這些推脫之詞蕭沉淵定然是不願意聽的,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道,“還請殿下寬恕一些時日,屬下定然會找人混到兩位皇子的身邊。”
蕭沉淵沉吟了一下。
阿盧卻覺得自己背上冒着冷汗,他很清楚蕭沉淵是怎樣的人——他病發的時候,三歲的孩子都能對他的生命産生威脅,可是病得再重,他骨子裏的東西都不會變的。
蕭沉淵終于點了點頭:“好吧。”他的目光自阿盧的身上轉到窗外。
一輪明月正當空懸挂,纖細小巧的就如同少女嘴角矜持露出的一抹笑痕,柔軟的光幾乎可以照入人心。一片清霜如浮雲,朦朦胧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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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沉淵的聲音就像是無根浮萍,輕輕的:“不過還有一件事是當務之急。我并不好和阿意說,只能和你說了。”他忽然低頭看進阿盧的眼睛,眼眸中仿佛燒着無色的火,一字一句的道,“杜雲微腹中的那個孩子,必須早點解決!”
據說,這樣的深夜尤其容易招惹鬼神。阿盧被蕭沉淵看得一哆嗦,仿佛有什麽冰涼的東西滑膩的流到了心裏面,他整個人都是汗涔涔的,好一會兒才俯下身應道:“是。”
蕭沉淵卻被他這姿态逗得忽然嗤笑了一聲,端起茶杯喝了口冷茶:“記得做的好看一點,不要着了痕跡。”冰冷的茶水被他咽下,他的聲音裏頭卻透着一種叫人毛骨悚然的愉悅,“到時候,我那好皇兄估計就要焦頭爛額了。”
蕭沉淵說得輕飄飄的,卻不知道此時的也有人正在說着這事。
更深夜漏,一片寂靜。杜家的書房卻亮着燈,一點兒的光把放在窗沿的一盆蘭花照得明晃晃的,仿佛硬生生的逼出了一團的花香,暗室生香,香遠益清。
杜大人杜德正頭疼的看着剛剛從自家後門進來的貴客。
那人披着一件黑色的披風,邊沿上想着一色狐貍毛,華貴非常。她身姿窈窕,雖然帶了一陣的冷風卻也熏染出袅娜的幽蘭之香。
只見她緩緩解開面紗,就立在燈光之下,光影流轉間,她那驚世的美貌一下子就令這小小的書房突然一亮。那是一點一點的雕琢出來的、沒有一點瑕疵的美貌,美得如夢似幻,美得無法直視,美得令人窒息。
她冷漠的時候,如同雲端之上的神女,高高在上,那鋒利如同絕世名器的美貌讓男人神魂颠倒、舍生忘死,萬死不惜。
她溫柔的時候,如同湖畔邊上的情人,柔情蜜意,那盈盈如同春江水暖的目光可以使得鐵石都動了情腸,無人可以拒絕。
“雲微,這種時候你怎麽出宮了?”杜德有時候也很對自己女兒的美貌感到詫異——他和他家夫人的容貌只能算是中上,偏偏這個女兒卻美得超凡脫俗。美人總有優待,他對女兒也甚是寵愛,時間一長,女兒跟前也擺不了嚴父的架子。
想當初,先帝為東華太子選妃的時候也有臣子因為杜雲微太過美貌而上折子反對——女子過美總是幾近于妖。但是先帝一心偏寵愛子,只恨不得把這世間最好的東西都給了東華太子,只說了一句:“吾兒少年英雄,自然值得天下最美的女子。”
只此一句,倒是成就了杜雲微“天下第一美人”的名頭。
杜雲微笑了笑,就像是嬌蕊顫動的玫瑰,言語之間都透着芬芳:“難得陛下出宮去了,我想見爹爹,自然就來了。”
杜德卻沉下聲音:“這種時候,你還懷着孕,怎能這般任性?”
杜雲微不知有沒有聽進去,眉梢輕挑,漫不經心的應道:“就是因為這孩子,我才來見爹爹你的。”
杜德眼神變了變,随即便軟下聲音:“你來也好,這孩子的事,我正打算和你說呢。”他擡頭看了看女兒,語重心長的道,“雖然陛下早有話說要立東華太子的遺腹子為太子,可到底只是一句輕飄飄的話,一時半會兒的沖動罷了。自古以來,哪裏有皇帝不傳位給自己的兒子而傳給自己的侄子的,再兄弟情深也做不到。”
杜德面色嚴肅的看着女兒,話聲一轉,沉聲道:“如今朝野議論紛紛,你還是早些出面拒絕,把話說清楚吧。只有這樣,你日後才有清淨和安穩的日子。”
杜雲微聞言卻“撲哧”的笑出聲來,猶如百花綻放一般的美,她柔聲的開口道:“我的好爹爹,我來也是為了和你說這事的,免得叫你擔心。”她擡手撫了撫自己的小腹,輕之又輕,“這孩子,正是陛下的親生血脈。”
“啪”杜德手邊的茶杯一下子倒了,手邊一疊的紙都沾濕了。杜德恍若未覺,一下子站了起來,一時間只覺得頭昏腦漲:“你,你說什麽?”
杜雲微眉目盈盈,清波流轉如同輕薄瑩潤的月光,她一字一句的重複道:“這孩子,正是陛下的親生血脈。”
杜德的身子搖晃了兩下,忽然伸手要去打人:“你這孽障!你這說的是什麽話?做的是什麽事?”
杜雲微利索的躲了一下,忍不住蹙眉道:“爹爹何必這般氣惱,左右都是您的外孫。如今陛下登基,豈不是正好?”她眼角掠過一絲冷淡的光澤,輕描淡寫的道,“東華太子左右忙得很,新婚那日也不過是見了一面。他成日裏不是在宮裏就是在軍營裏,碰都不曾碰我,這麽會有孩子?”
杜德用手撐着桌子站着,一張臉青白中帶着羞紅:“你,你做出這等不知廉恥的事情,怎還有臉說?”
杜雲微卻抿着唇笑了。她頭上帶着禦賜的金步搖,幾道極長的流蘇搖曳的垂落下來,如同撥雲見日一般的簇擁着貼在眉心花钿,那殷紅的珊瑚珠子便如同一滴滴的血珠子,圓潤飽滿。這一刻,她美的觸目驚心:“爹爹,東華太子人都已經去了,也不知魂歸何處,您又何必為了個死人和女兒生氣?”她伸手扶了扶杜德,溫溫道,“如今最要緊的就是讓我平平安安的生下這個孩子,只要是個男孩兒。他既占了東華太子的餘名又得了陛下的實惠,這大秦江山,早晚都是他的。”
杜德用手推開杜雲微,胸脯處氣得發抖,一句話也不說,只別開臉作不抵抗運動。
杜雲微卻毫不在意的繼續勸說:“爹爹,到時候您就是秦國皇帝的外祖,誰不要高看杜家一眼?”
“我怕是沒命能活到那時候了。”杜德冷笑了一聲,第一次對着愛女言辭尖銳,“你也不必費盡唇舌來勸一個死人。”
杜雲微輕輕嘆了口氣:“爹爹這話說的......”她伸手拉住杜德的手臂,像是幼時撒嬌似的輕輕晃了晃,“爹爹,爹爹難道真是要眼見着女兒去死心裏才舒服嗎?”
她低着頭,語聲又柔又軟:“如今宮裏面踩低捧高的,不知多少人看我不順眼,想要抓我的錯處。我每日裏都是如履薄冰,小心翼翼的。”她依着杜德,小心翼翼的說話,“爹爹就算不疼這孩子,也要疼一疼女兒啊。值此之際,若女兒真有萬一,杜家上下必也是要受牽連的。”
杜德冷聲道:“你來找我,到底是有什麽事?”
杜雲微輕輕道:“我只有這麽一次機會,必是要生兒子的。”她擡頭看着杜德,小聲道,“爹爹不妨在外邊看看,是否有産期相近的婦人,日後或許能夠派上用場。”
杜德一動不動的看着已然面目全非的女兒,閉了閉眼:“你走吧,你今日所說的話,我只當是一個字也沒聽見。”
杜雲微自然知道徐徐而圖的道理,她笑了笑,重新戴上面紗,福了福身子:“爹爹還是認真想想吧。我到底是杜家女兒,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杜德并不理她,等到人快要走到門口了才忽然出聲道:“雲微,你天生美貌出衆,無論什麽都是觸手可得,年紀輕輕就被先帝立作太子正妃。東華太子樣樣出衆,乃是世人仰慕的英雄豪傑、俊美少年,就算待你不夠親熱,但也是真心敬愛你這個發妻,身邊并無半個侍妾。你做下這樣的事情,午夜夢回,可有半分愧悔?”
“父親多慮了。”杜雲微回眸一笑,纖淡若遠山的長眉用價值十金的螺子黛勾畫的婉轉動人,面紗後的面容若隐若現,如同雲後的明月一般皎潔清輝,“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我這也是人之常情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