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一起回家嗎?

傅松華和兩個同寝室的男生跑下樓, 一陣風一樣, 呼嘯而來。

奔到一樓的106門口,一個男生站在那裏, 正是方離, 低頭看着什麽。

傅松華猛地一拍他肩膀:“幹什麽呢?等你們班的瘸體委?”

方離回過頭,眼神裏有點細微的茫然:“嗯, 他給我發短信了,說出去吃早點, 叫我別給他打飯了。”

傅松華“哦”了一聲, 舉手去敲106的門:“班長!班長……”

“和你們班長一起去的。”方離小聲提醒。

傅松楞了一下:“卧槽班長連個信都沒給我留!”

他身邊的兩個男生一起悲憤:“班長變了, 以前都等我們的。”

“有了新的小妖精!”

幾個男生滿嘴胡說,一起往外走,傅松華忽然停下來,看着在後面還站在那裏的方離:“走啊,一起去食堂。”

方離呆呆地看着他:“啊?……”

傅松華一把摟住他瘦弱的肩膀,粗魯地往前帶:“跟你說多少次了, 別跟你們那個小瘸子混,以後跟着哥混, 知道嗎?”

方離踉踉跄跄地被他摟着, 臉紅得不行:“你、你松手……”

“我跟你說啊, 我看人準。”傅松華口氣充滿恐吓, “你別看那個瘸子一天到晚懶洋洋的, 絕對是個狠角色, 你跟他玩, 就是個端茶送水、打飯買飲料的命。”

“沒關系……”

傅松華怒了:“沒關系個屁!你看他轉身就有新朋友了,你和他不是一路人!”

方離低下了頭,長長的眼睫覆蓋下來,臉色有點蒼白。

傅松華低頭看看他,又有點後悔:“哎,我沒別的意思啊。我就是說,阮輕暮那樣的狠角色吧,會欺負人的。也就我們班長能搞得定他,懂不懂?”

他身邊的兩個男生也都跟着附和:“就是就是,他打劉鈞的時候,真的吓人。”

“嗯啊!打劉鈞那一下不吓人,吓人的是他打完了以後那個笑,我覺得就跟反社會人格似的,卧槽我就在邊上,吓得一激靈!”

方離默默地往前走:“不是,他人真的很好……”

傅松華不耐煩了:“是啊是啊,你說了多少次了。哎我說,你是不是在你們班沒什麽朋友,所以覺得他肯理你,就特感激?”

方離腳步一頓,忽然用力掙脫他,快步跑開了。

傅松華望着他的背影,有點惱:“難怪沒朋友,怎麽這麽孤僻!”

他寝室的男生搖搖頭:“你理他有啥用?我們和他又不在一起上課下課,他在班裏還不是一個人?”

傅松華愣了。

好半晌,他有點氣鼓鼓的:“為什麽啊?他這人脾氣好,又軟乎乎的,長得也不醜,9班的人幹什麽排斥他?”

“娘嘛!”他的室友說,“劉鈞他們以前拍過他蘭花指的照片,在班級群裏傳呢。”

“對啊,有一組照片呢。我還記得傳過一個視頻,拍他走路的背影,還配了人妖的對比圖,哈哈哈,是挺女裏女氣的。”

傅松華猛地停了下腳步:“我怎麽不知道?這麽操蛋?”

“您老天天看bna,哪有空看這些八卦?”

傅松華怒了:“他走路哪裏女裏女氣了?我看着挺正常啊。”

“劉鈞他們拍了視頻以後,他就改了吧?”兩個男生不以為意。

幾個人進了食堂,傅松華的眼睛四下看,找了半天也沒看見方離,郁悶地和兩個男生坐下了。

他狠一吸管戳破了豆漿的蓋子,一口吸進去,然後就“哎喲”叫了一聲,燙得跳了起來。

“操!”

室友笑得嘎嘎的:“哈哈哈哈,你傻啊,豆漿一直都燙,也不開蓋晾晾?”

傅松華一雙濃眉擰得死死的,咬着大肉包子,半晌憋出來一句:“媽的以後看到劉鈞,見一次我打一次!”

兩個男生吓了一跳:“我靠老傅你怎麽了?班主任都說了,以後再打架,直接給處分,你傻了啊?”

……

阮輕暮慢悠悠晃進9班教室的時候,早讀課剛打鈴。

唐田田已經在考勤點名了,看到他進來,在他名下打了個勾。

阮輕暮走到最後一排坐下,從書包裏掏出了英語書。

周圍的人都在補作業,有的是不會,有的是壓根兒沒寫。白競從前面扭過頭:“喂,體委,你作業呢?拿來看看行不行?”

阮輕暮看着他:“你有什麽誤會,覺得我會做作業?”

白競撓撓頭:“你現在和秦大學霸關系那麽好,又同居哎,都不找他抄個作業?”

黃亞也轉過頭:“就是就是,都一起吃早飯了!”

阮輕暮愣了一下,這就人人都知道了?

方離回頭看着他,小聲提醒:“貼吧裏有專樓,剛剛有新照片……”

阮輕暮掏出手機,找到學校貼吧,進去瞅了一眼,還真是。

這棟樓他以前是見過的,在開學第一天就開了起來,還搞了個什麽鎮樓照,就是那天他和秦淵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不知道被誰偷拍了一張,現場就轉播了。

畫面中,他和秦淵面對面站着,秦大班長冷如冰山,他則眼神怔然,被拍出了一種羞恥的幽怨來。

而且虛化得有點厲害,整個照片上就剩下他們兩個人,旁邊的人都被p沒了。

下面的評論亂七八糟的,足足有幾百條,什麽樣的都有。傅松華還頂着大名出來叫嚣:“哪個孫子拍的,出來遛一遛!把我p沒了就算了,後面一張在我臉上貼了個向日葵是什麽鬼!”……

再往下翻,居然還有一張新的。

在食堂裏,他們9班和1班的男生們在一起聚餐,也被旁邊的好事者拍了下來,發在了這裏。

那天是半陰天,陽光不如第一次照片那天燦爛,照出來的影像有點背光,男生們的樣子都不是很清晰,大多數都是側面的剪影。

畫面上有很多人,中間正好是他和秦淵,旁邊坐着傅松華和方離。

照片也不像是很講究,可是就是抓得極好,畫面上,他和秦淵正好擡頭相視,秦淵雖然依舊淡淡的,可是在逆光的模糊下,好像沒有了以前的冰冷。

而他自己,唇角卻帶了點笑意。說不好是挑釁還是慵懶,反正模樣有點痞。

旁邊,傅松華正摟着方離,一口大白牙龇着,笑得陽光又肆意,方離沒戴眼鏡,眼神迷迷瞪瞪的。

這張照片接在前面的高樓後面,還**兮兮地起了個名字:“學霸班和學渣班的破冰瞬間”。

下面的讨論熱烈程度更高,都在驚嘆這種世紀之交的建立。

還有人在科普這場跨班聚會的原因,阮輕暮興致勃勃往下翻了幾下,忽然就看見了劉鈞的痘痘大臉,下面的标注是“一手牽起兩個班級紅絲帶的男人”。

再往後看,就看到了今天早上最新的一張。

沒想到那兩個女生真的把照片發上來了,還挺好看。

小巷裏滿是清晨陽光,腳下的水泥路面在鏡頭裏有點陳舊,他們兩個人并肩走在路上,背景是各家早點鋪,充滿悠然的煙火氣。

陽光照在他倆的側臉上,都是表情安寧。微微的曝光不足下,有光點在跳動似的,鋪滿了兩個人的身邊。

他歪着頭,看了照片一會兒,伸出手,偷偷把那三張照片點了保存。

剛剛存好,白競的腦袋已經湊了過來:“阮哥你在看啥?”

阮輕暮正保存照片呢,冷不防被他吓得心跳,伸手打了他的腦袋一下:“說了多少次了,不要忽然冒出來,跟個鬼一樣。”

白競捂着頭,小聲嘀咕:“切,看到了。在欣賞自己的專樓帖呢。”

方離小聲問:“……我以後還要不要給你帶早飯了?”

阮輕暮唇角微揚:“不用啦,謝謝你。”

“那、那我要不要等你一起?”

阮輕暮不在意地揮揮手:“也不用了,我和室友一起去,時間一致。”

方離低着頭,半晌才輕聲道:“哦,好。”

白競在一邊痛心疾首:“阮哥啊,你明明和大佬走得這麽近,抄點作業造福全班行不行?白瞎了這近水樓臺啊。”

阮輕暮白了他一眼:“斷了這念想吧,我就算和他再好,他也不會把作業給我抄,懂不懂?”

“為什麽啊!”

“原則問題。”阮輕暮悠悠嘆氣,“你問他問題,他會認認真真給你講,但是要作業抄,沒門。”

黃亞在斜前方回頭:“騙人,秦大佬才不會給人講習題。”

阮輕暮搖頭:“不,只要你問,他一定會。”

白競不服氣:“就沒人見過他給人講習題好嗎??”

“那是因為你們沒問。”

衆人:“……”

好吧竟然無法反駁,誰特麽地敢去找那座冰山問問題?!

唐田田在前面敲了敲桌子:“大家注意啊,作業馬上要交了,後面的幾位,都補完了嗎?”

幾個男生一哄而散:“卧槽只顧着聊天了,八卦誤事!”

阮輕暮抓起作業本,胡亂把剩下的空題都寫了個遍。

數理化都夠嗆,特別是物理和化學,由于上的是競賽班,內容像是坐了火箭一樣狂飙,他這幾天都聽得糊裏糊塗,瞌睡不斷。

英語倒還好點,是在原先的行政班上的,進度正常,他這兩天又提前預習了,作業做得快,準确率也高。

語文也好得多,古文內容不必說,現代部分其實多看多想以後,也能融會貫通。

四周已經有一些人在背課文了,叽裏呱啦的,他戴上耳機,遮住了外面的噪音,開始看英語。

拿着秦淵給他的那個小冊子看了一會兒,早讀課就結束了。今天是周六,只排了半天的課,下午是空閑時間,沒有像周一到周五那樣排走班的課程。

他想了想,忍不住給那個嶄新的微信號發了第一條消息。

“下午我回家,你呢?”

不知道那個家夥什麽時候能看到,不知道會不會回。

下午坐在一起上課的時候,好像從來沒看到過他擺弄手機。

可是,只過了一兩分鐘,微信的靜音提示就點亮了屏幕。

“我也回家。”

回複簡單得和人一樣,索然無趣。

阮輕暮看着那條回複,笑了。

“那,吃完午飯一起走?”

發完了這條,對面遲遲沒有了回音。

阮輕暮又有點忽然的後悔。

哎呀呀,自己這真是神經病,好好的幹什麽邀請人一起走?又不在一個班,人家又不和他住一起,方向一定也不同路,難道一起走到校門口,就同行這麽三分鐘的路嗎?

就在他正要收起手機時,忽然,屏幕又亮了。

“好,一起。等你。”

……遠處的1班教室裏,傅松華瞪大了眼睛:“說好下午打場球再走的,怎麽又反悔啦?”

秦淵淡淡地按熄手機屏幕:“有點事,這次不了。”

傅松華狐疑地湊近了他,仔細研究了一下,忽然恍然大悟:“老大你發燒了是不是?怎麽臉這麽紅,眼睛這麽亮?不舒服你直說啊,趕緊回家休息!”

校籃球隊每周六下午固定練球,秦淵雖然沒正式參加球隊,可是球技在籃球隊也是橫着走的存在,傅松華和他打配合尤其順手,每次都死活拉着他一起。

哎,老大不打有什麽意思啊,不打配合,虐人都沒勁。

9班教室裏,牛小晴忽然站了起來,大聲開口:“各位同學,今天下午我們班要出本學期第一期黑板報,我昨天做了幾種設計稿,但是缺乏能動手畫出來的人,有沒有同學自願留下來,幫着一起出出力?”

吵鬧的課間教室安靜了一下,半天才有人嘆了口氣:“宣傳委員啊,你醒醒。你看我們班有像是會畫畫的人?”

“牛姐,你不如去求求柳斯媛。她雖然去了文科班,可是畢竟是我們原來的宣傳委員,說不定能幫幫手……”

牛小晴急了:“我問過了,她要忙自己新班的板報,沒時間幫我們。”

黃亞縮了縮脖子:“本班是藝術黑洞,謝謝。”

唐田田鼓起勇氣,走到後排的一個男生面前:“王立,你能幫幫忙嗎?我記得你以前美術課成績不錯的,小晴剛上任哎。”

那個男生正想說話,忽然,他後面的劉鈞冷笑了一聲。

“王立,別忘了下午打球。”

王立本來就是平時跟着劉鈞混的,聞言臉色一僵,立刻點點頭:“班長對不起啊,我們約好了打球的。再說我畫畫也真不行。”

全班同學都低下了頭,有人低頭裝沒聽見,有人繼續抄作業,牛小晴臉漲得通紅,那麽大高個兒,又可憐又凄慘地站在座位上。

好半天,她終于一屁股坐下,沮喪地不出聲了。

劉鈞大剌剌地站起身,摟住王立的肩膀往外帶:“走,撒尿去。”

走廊上,只聽見他嚣張的聲音罵了一句:“一群**,不是都叫我下臺嗎?離開我們幾個,看他們牛逼個屁。”

阮輕暮摘下了耳機,聽着走廊上若隐若現的話,再看看前面垂着頭的牛小晴,臉色冷了。

一上午的課很快就過去了,有的同學家比較近,直接就離了學校趕回家吃午飯,離得遠點的同學就先去了食堂。

阮輕暮去食堂吃完了飯,剛回到教室收拾課本,就看見教室裏後黑板那兒站了兩個女生。

身材嬌小的唐田田吃力地踮起腳,正在幫牛小晴擦眼淚。

“嗚嗚嗚……太難看了,怎麽這麽醜?”平時威風凜凜的牛小晴哽咽地差點喘不過氣。

阮輕暮一擡頭,差點沒被後牆黑板上的印象派畫作沖擊到三觀盡碎。

就這麽一會兒吃飯的工夫,黑板上就多了一大片一言難盡的畫面,顏色斑斓,線條抽象,就是辨認不出來是什麽東西。

阮輕暮走到後排,慢吞吞地收拾着課本和作業,只聽到唐田田小聲安慰:“沒事了,黑板報評比又不是什麽大事,墊底就墊底,也沒人會怪你的。”

“可是我主動競選宣傳委員的啊,要真的倒數第一,我怎麽見人?嗚嗚嗚……”牛小晴越想越傷心,舉手抹了一下臉,草綠色的水彩顏料擦到了臉上,一片慘綠。

唐田田嘆了口氣:“要不你等等,我再去求求王立,求他來幫幫忙……”

冷不防地,她耳邊響起幽幽的一聲發問:“這畫的是啥?野菜地嗎?”

牛小晴一扭頭,正看見阮輕暮那白得近乎透明的臉,忽然“哇”的一聲,哽咽得更厲害了。

阮輕暮:“……”

女孩子真是可怕,說句實話而已嘛。

唐田田趕緊摟住牛小晴,無奈地看了阮輕暮一眼:“別瞎說,畫的是花田。”

阮輕暮:“……”

對不起,真沒看出來。

他伸手接過牛小晴手裏的設計稿,又看了看黑板,口氣誠懇:“設計稿忒俗了,真的。畫得也醜。”

唐田田:“……”

阮輕暮正要接着說話,手機屏幕忽然亮了。

秦淵的微信跳了出來:“現在走不走?”

阮輕暮拿着書包,走到了後門口,正要回一句“馬上出門”,可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了看。

周六下午,學生們都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兩個一籌莫展的女生,在那兒站着,一個還在哭,一個在笨拙地安慰。

他的手停在了微信頁面上,猶豫了一會,終于打下一行字:“班裏有點事,先不走了。你自己回家吧?”

剛剛拎着書包走到門口的某人停住了,薄薄的眼皮垂下來,盯着手機。

阮輕暮等了半天等不到回複,在心裏嘆了口氣:還是和上輩子一樣,一不高興就不理人。

正要再解釋一句,對面,回複終于到了。

淡淡的,像是很随便的口氣,卻又像是有點鄭重似的:“沒事,我等你,多久都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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