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鮮妍嫁衣着為誰

八月初,荷葉田田,熱浪兮兮。

落仙水閣好不熱鬧,已有許多人自七月末就在此駐足,期待遇見那傳說中傾國傾城的佳人。

桑王府內,一切準備就緒。那頂白紗軟轎,将要将佳人緩緩由內道載入水閣。那紅羅衫的男子在角落裏,遙遙望去,目中升起一抹難掩的悲涼。少頃,他才正色向那郡主的房間走去。

陌拟聽到聲音,但卻懶得動身,坐在窗前,趴在窗上,仿佛回到了多年前那些朝日,他每日清晨便來她屋裏尋他,也是這樣的光景,青梅竹馬的歲月,饒是靜好,但似乎已成過去。如今,她的心難再付出,而他也另有責任。

“你來啦。”耳邊,仿佛是幻聽,熟悉的三個字的魔力讓他一顫。若他還可以,他多想喚她一聲采沩妹妹。

“歌伐,你是否有過無可奈何之事?”女子淡淡地問他,但是沒有轉過頭,她的目光一直盯着窗外那片蔚藍如洗的天空。

“有,”歌伐苦澀一笑,“明知不願為而為之的事。”一如他不想傷害她,但是卻不得不聽從桑王的命令。

“很苦吧,那種滋味我知道。多年前,看着母親從忘憂峰躍下,我便已體會到。”她的聲音毫無波瀾,仿佛只是淡淡的回憶,“所以不必再為我做一丁點兒的憐惜和憂心,因為你不可能背叛他。”

歌伐一振,那無奈但卻誠摯的聲音令他心裏一疼,仿佛用針紮上心尖兒上的傷處般,說不出道不明的心酸和心痛。

“好了,今日我便要覓得良夫,高興點兒。”

歌伐再無言以對,他将手中的籠子放在桌上。“從你回來的那天起,日日都有鷹在王府上空盤旋而被抓走,昨日我将它私留了下來,你可有話要回他。這算作我的大婚之禮。”

陌拟聽罷轉頭一看,那籠中黑白相間的鷹,兩只圓圓東轉西轉的眼睛逗得她微微一笑,笑罷不知為什麽卻有一股熱淚落下。

“鷹啊鷹,明明有藍天白雲為襯而你卻不要自由,我可是想要卻得不到。”她走過來,将籠中的鷹拿了出來,那細腿上有一張紙條,白箋上空無一字。

歌伐已從旁邊的硯臺上拿起了筆,遞給她。

“事到如今也無法扭轉定局,回與不回都一樣。”

歌伐沒說話,還是要将筆拿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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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拟無奈接過筆,草草在白紙上寫了幾字,便把字條放回。

落仙水閣坐落于月牙湖水之上,邊上都是亭臺樓閣,唯一道長堤小謝與中心的小閣相通,為重兵看守,小閣輕紗掩蔽,前面有一座衆星拱月露臺。哄鬧聲中,佳人就被這樣運入了閣中,旁人哪敢逾越來偷看佳人一眼。

衆人睜大眼睛也只能看到閣中模糊的綽約倩影,連一點兒面容也看不到。偏偏這時,兩岸的金鑼鳴響,看來選親大會就要開始了。

按照禮數,運籌帷幄的桑王出現于露臺上,“今天感謝大家承本王之面,來參加桑王府小女的選親大會,下面就讓小女出來與大家一見。”

語罷,閣內有人将輕紗慢慢卷起,自輕紗內依稀有一抹倩影漸漸進入大家的視野。那女子內着一件藍語芊紗裙,外披一件對襟羽紗衣,青絲上绾成一個朝雲近香髻,髻上左插一只羊脂茉莉小簪和玉垂扇步搖,右并一只紅梅金絲镂空珠花,一對白玉耳墜色澤鮮亮,雙手環珊瑚钏,腰間寶帶綴着乳白珍珠璎珞和一只碧玉佩,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齒如編貝。

柳葉眉間發,桃花臉上生。腕搖金钏響,步轉玉環鳴。

那傾國之貌令月牙湖岸上的人都不禁為之一癡。

“真美!”岸上的連翹面上不禁一嘆,然而心底卻升起一抹苦楚,她那行如清風、坐若流雪的師姐是不是已經蕩然無存了?

“确為美人,只是···”廿桀道,“有點拘泥、點綴,倒失了···”但究竟失了什麽,他也無法說明。瞬間,他心中所想讓他想起了那個女子,那桀骜的女子。

女子走到那露臺上,嫣然神色令在場男子的心無不神往和癡醉。

“随便出幾道難題,讓他們争上一争,但記住不可亂來,否則···”身後他那位老爹的聲音傳來,讓她冷冷一笑。

“小女子便為桑王之女,封號采沩郡主,雖名頗麗,但人卻不可攀豔。貌可傾國的說法,采沩不敢當。今日邀衆人在此,小女只盼摘得良偶,也請大家勿莫傷了和氣。然後小女子在此拟了幾道難題,讓衆人來解,以便讓我能從中找到知音之人。”莺莺燕語,想不到她平時最讨厭的小女兒之聲,如今她卻說了這麽多,傾國傾城也不過是浴血門在江湖上打出的招牌,她常年流落在外,又有幾人見過桑采沩。

岸上的人聽罷,大聲叫嚷道,“好!”岸上一時激情湧動起來。

“那麽,我們開始吧!”話落,兩岸的金鑼之聲又響了起來。

等鳴聲響盡時,兩岸的吵鬧聲驟然停止,仿佛大家都不想錯過那難題。

“好。那麽,首先,我桑采沩自幼生于王府,長于錦衣玉食之家,而我所嫁之人,他一定要香樓八層富貴家,而且為人心有成竹言在先。”

這一語令兩岸的人立馬沸騰起來。

“八層樓房,這要如何建?那得花多少銀子?”有人感嘆道。

“你以為富貴家的女兒好娶啊!八層,那是蓋石塔修寺院!”有人不服氣道。

……

兩岸鳴鑼再響時,陌拟看着水面重重的荷葉,又說出她的第二道難題,“再則,我自幼飽讀詩書,我所嫁之人定不能不通文章,所以我出一句上聯,各位請對下聯,上聯是‘因荷而得藕’”。(因何而得偶)

……

在第四次鳴鑼後,陌拟的面前已經多了一臺瑤琴,她坐在瑤琴旁邊,對着那兩岸的人道:“想必前兩題都已有人答出,如今我再說這第三題,我手下是古琴流月,下面我将彈一曲鳳求凰,在我彈第八段泛音時,我希望能有人渡得了我露臺,與我同奏,即使一音也行,但條件是前兩題已有答案。”說罷,她的指尖便已在琴上流連起來,時緩時急,撥弦的聲音時而清脆如風鈴,時而雄渾如銅鐘,時而铿锵如敲玉磬……

……

鳳兮鳳兮歸故鄉,遨游四海求其凰。

時未遇兮無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

有豔淑女在閨房,室迩人遐毒我腸。

何緣交頸為鴛鴦,胡颉颃兮共翺翔!

……

一時,兩岸的人無不着急,莫說這一、二兩題,就這第三題,若要在這麽短時間內渡到露臺,除了有好的輕功之外誰也不能辦到,但兩岸距離那露臺少說也有五六丈之遠,普通人的輕功怎能一步到得了那種程度?

但就在這時,還是有很多人顧不了那麽多,已經匆匆躍起,卻不幸一個個落入水中。

廿桀微微一笑,“這女子倒也有幾分才氣和聰慧,我已經知道答案。”

天華對他點點頭,示意他小心點。一旁的連翹神色有些黯淡,沒有說話。

廿桀剛要躍起,便見那對岸上,有人劃過岸上,這是一個後來之人,但是那銀白面具和那一段青色玉笛,人們已經很容易地猜到了這人的來歷,無痕閣玉笛。

陌拟看到那兩抹迅速躍起的人影時,微微一滞,尤其是哪個月白色的人影,那人的眼睛!她忽的想起那天晚上那個自攸泉背後降落的身影,同樣會禦音之術,同等的武功造詣,完全可以與攸泉以假亂真,再想到桑王的那番話,她不禁蹙眉,那人究竟是誰?

等她再轉過神時,指尖的音符已經很快就要彈到那第八段。

凰兮凰兮從我栖,得托孳尾永為妃。

交情通意心和諧,中夜相從知者誰?

雙翼俱起翻高飛,無感我思使餘悲。

就在衆人都以為這次的選親大會要以那兩人當中的某一個勝利而結束時,人們沒看到的是,自湖邊而起,有一只竹筏載着一個青色葛衫的人,漸漸地飄向一座小橋下,那人頭帶有淺紗的鬥笠,仿似一個普通的撐船之人,當他劃過接近湖心向湖頭而去之時,幾聲竹笛之聲劃過,陌拟的琴聲兩個重音響起,而随後琴弦便被音刃劃斷,與此同時,廿桀與玉笛只剛到了露臺之上。

衆人都驚異琴聲為何戛然而止,而且弦為何而斷。廿桀疑色地望着一端伫立的揣着翠色玉笛的人,不禁問道:“你應該沒有時間吹笛,那麽是誰?”

那人沒有說話,明亮的眸子仿佛容納千萬種語言般,看向陌拟。

陌拟也是一時不明所以,立即從琴邊而起,向那湖面望去,卻見湖面一頭,一只竹筏匆匆劃過,陌拟心下有些明了,待衆人還未反過神來時,便突然身子一傾,自露臺上躍下。

一時衆人嘩然,驚駭至極。若是不知哪來的笛音奪勝之外,更不清楚這傾國傾城的人為何要投湖了。

兩邊的廿桀和那玉笛也為之一震,不多想,便也随之而飛下那足有兩丈高的露臺。

陌拟第一次害怕死亡,她原以為那人會肯定返回來救她,卻只見那湖面上的竹篙人,只用腳一踢,那竹筏便如閃電般在水上劃來,而那人卻在踢的那一力中緩緩而退,最後退至人山人海之中,消失不見。

同時,她被那兩人同時拉住了衣袖,最後安全停在竹筏之上。陌拟一雙澄明的眸子睨向廿桀,廿桀為之一震,這雙眼……

然後陌拟看向那月白色人影,滿臉疑色……

三人就這般僵持,而岸上的人更是一頭霧水。

不多時,自遠處突然傳來的一聲召喚,令他們緩過神來,“南域王屬下前來拜谒。”三人又一起返回到露臺。那退至閣裏的桑王,突然一笑,眼光深沉,“有請。”

便又轉至他們三人道,“雖然選親被打斷,但還好,事情已經進行差不多了,你倆先在此處将答案寫于紙上,讓小女判斷吧。”

這時,小謝上,有一行人擡着十多箱東西,到達閣裏,最後才上來一位年輕男子。那男子,身着白色玄紋雲衫,面若芙蕖,烏發淺攏,面色白如蒼雪,姣好堪勝女子。衆人為之一奇,感嘆南藜的人果真是美如妖孽,這個南藜後裔的郡主姑且不說,如此神秘俊美的一個男子的出現完全令人們将方才出現的小插曲忘光。

“在下雲澤只,拜見桑王。”那男子微微躬身。

“免禮,請坐。”桑王手一揚,“不知公子前來有何事啊?”

雲澤只微微一笑,如春風化寒般溫暖,“桑王有所不知,我們王爺聽說郡主今日當衆擇夫,而且早就對郡主心生傾慕之情,所以……特派屬下,來向桑王提親。”

“哦?”桑王老謀深算的眸子露出鄙夷和刁難之色,“那為何雍南王爺不親自來啊。”

雲澤只面上露出難色,“事出突然,王爺又有腿疾,怕事有耽擱,所以先命下臣來提親。來人!這些都是王爺的一番心意,還望桑王收下。”

說罷,那一行人便将寶箱們打開,衆人為之倒吸一口氣。

那一箱箱的珠寶,頓時晃花了衆人的眼,藍田玉,水晶,南海的珍珠、珊瑚樹、明珠、瑪瑙……一應俱全,除卻這些珍貴的材料,甚至還有黃金,各類飾品,極盡奢華。

露臺上的廿桀和陌拟都微微一滞。

南域果然是盛産寶貝的地方!衆人不禁為南域王為佳人一擲千金而感嘆。但也有人暗自唏噓,說一個殘廢想娶到這麽一位貌若天仙的人不下血本那肯定娶不到啊!

“這……”桑王臉上露出一抹難色,“此事,可還得憑小女做主才是。沩兒!”

“是,父王。”陌拟進入閣裏。

“南域王派人前來提親,而且選親大會又選出來這兩位出類拔萃的人,事到如今,你的看法是?”

陌拟心中微微斟酌,南域麽?若是南域……她便可了母親一樁心願了,母親最大的心願便是無論何時,都要保衛南黎一族的安全,而且……她又看向那雲澤只,只見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仿佛等待她的答案,這時她似乎下了一個很大膽的決定。

“回父王,剛才兩位公子的答案都并非女兒心中的答案,女兒願意嫁給南域王。”

廿桀微微蹙眉,紫色的眸子看向陌拟,陌拟卻巧妙避開,将那兩張紙條收入手中。然後看向岸上的人,“我方才所說的兩題的真正答案是,第一題我要的是‘真誠’而并非其它,第二題的最佳下聯為‘有杏也須梅’(有幸也須媒),兩位公子的答案并非最佳,二位公子,我說得可對?”

廿桀幹笑一聲,眸子沉了沉,“确實不是最佳,我竟然妄自尊大地寫‘有杏不須梅’。”

陌拟尴尬一笑,将手中的紙又捏緊了一分。另一邊,那月白色人只是微微點點頭,沒有出聲。

頓時,兩岸上的人又鼎沸起來,人們不勝唏噓,堂堂美貌的郡主卻嫁給一個殘廢,這真是出人意料的結局。但也另有人覺得,這桑王父女也不過如此,為了錢財還是投入富貴,還稱只謂真誠,真是虛僞至極。

總之,一場火熱的選親較量到此落幕。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一章中,文裏涉及兩道字謎和一副對聯,資源皆來自網絡,陌拟的第一題是謎底為“真”和“誠”的字謎,第二題的對聯出自典故:明朝禮部右侍郎程敏政十歲時,以神童被推薦到京城。宰相李賢打算招他為婿,便設宴招待他。席間,李賢指着桌上的藕片出個對子讓他對:“因荷(何)而得藕(偶)?”李賢這樣做,一是為了考考程敏政的學問和智力,二是為了探探他對婚事的意見。程敏政當即猜到了李賢的意思,随口答道:“有杏(幸)不須梅(媒)!”意思是,因為有您的緣故我就不用找媒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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