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為君編盡荒唐言

“沩兒此次回來,雍南不跟着一路,為父多少有些失望啊。”書房內,中域王雙眸如炬地看着陌拟道,然後低下頭。

陌拟淺淺一笑,“雍南前幾日舊疾複發,女兒想他若來必然受不了這長途的舟車勞頓,所以便由女兒前來聊表孝義。”

“是麽?”中域王在桌上翻開一些折子,然後忽然擡起頭,“雍南極為隐秘,世人好像都未曾見到他的樣貌,如今連我這個岳父便也不見,這其中倒有些蹊跷,莫不是他根本不是什麽腿殘,反倒是康健銳敏得很。”

陌拟頓了頓,才淡淡地不以為然地一笑,“父親向來睿智得很,怎麽連這點道理都想不透,若如父親所說,他若康健銳敏、心有異志,自然出門在外定要捏足了他腿殘的證據,便自然找個平庸瘸腿的人到處假扮便好,而他反而在王府默默無聞,只因這恰恰是他目前的狀态,況且如果他真是那樣,那麽女兒也不需要來此一趟了。”

“哦?”中域王眸光一閃,“沩兒回中域還有別的事情嗎?”

陌拟點點頭,面上多了謙卑之色,“如父親所說,雍南王雖是女兒認定要嫁之人,卻不是女兒心中想嫁之人。”

中域王這次認真地看着陌拟而道,眸中疑色未減,“為父知道,你要嫁雍南王是為了繼承你娘的鴻志,可是,你心裏想的恐怕是那日忘憂峰上所傷的那人吧,無痕玉笛,遺世獨立,為父說過,這人背後不簡單,既然你說這雍南不是那樣的人,那麽你認為這玉笛又是誰,還有……以前你在本王手裏救下的攸泉又是誰?”

“父王認為我對玉笛是有情沒錯,可是父王卻想錯了此人的來歷。無痕閣并沒有父王想象中那麽龐大,它不過是西域白王白牧雪昔日浪跡中所施恩的門客聯絡而成的小組織,父王想想當日在争曲遙時無痕閣不為所動的原因就在于此,玉笛便是白王,攸泉就更是白王,父親一直懷疑茍安一隅的雍南,卻不知有天塹庇佑的西域背後的人物。”

中域王皺了皺眉,随後又問道:“那麽當日玉笛趕來求親,而那湖中之人阻止你選親,而你卻奔向湖中之人,那是為何?還有,當日送親隊伍被迷暈,這些又該如何解釋?”

陌拟眼下一閃,不快不慢道:“我與玉笛之情也多虧當日父王忘憂峰離間一事給了我警醒,選親之日,我本是讓玉笛施法救我出去,可是由于當日一劍重傷,玉笛無力親臨便只得扮作湖中人攪局,否則便懼怕廿桀得了先機,可是他自己仗着有傷便不盡力救我出去,以為我會念舊情選擇假冒的玉笛,只是可惜我最終選了突然前來提親的雍南王。若非那日,我也看不出玉笛雖待我有情,但實則不盡心盡力、謀算在握,為的恐怕也是這個郡主名分之後的東西,倒還不如嫁個殘廢被視若珍寶的好。父親應當知道我性有傲氣,對玉笛已是再難回頭,只是我性子也有任性之處,這一場婚姻并不是我真心實意的選擇,自然不願八擡大轎進府,要進也得自己大搖大擺而進,也要落得威儀和傲然在,所以便假意帶了信要與玉笛一見,他便迷暈衆人來接我,我與他的情便于那自此了斷,然後便投了雍南王府。”

中域王聽完微微思索了半晌,然後有些笑意道:“那麽如今沩兒的打算呢?”

“我無心朝政之事,勾心鬥角之事我也素不愛,王爺待我也不薄,我只盼他日父王得勢能夠解放南黎一族,這不僅是我盼着,更是昔日娘親的遺言之一;此後,我便不願管任何瑣事,若雍南得天庇佑多康健些日子,我倒是希望能攜着他過些游歷的日子,也算是回報他一片赤心,若不能,那便是他福薄,我今後亦可逍遙自在。”

“這倒真像你。這些年,我們父女少有相聚,方才你說你娘有遺言,不知……還說了些什麽?”中域王言語中有些坦然。

陌拟面上苦澀一笑,直直地注視着他,“我娘最後說的話是讓我不要恨你,可是我做不到,說不怨不恨你那是假的,可是為了母親,我到底也沒有多忤逆你。”

中域王怔了怔,半晌才緩道:“是我虧欠了你娘。”

“你不是虧欠她,你是害死了她!不過,我不恨你,可是我也不會愛你。”陌拟打量着這個人,兩鬓添了些銀絲,可是昔日的風華猶在,而他卻抛棄了母親,任由她命喪忘憂峰,可是她卻也恨不起來,只是覺得悲涼,大權獨攬又如何,也抵不過歲月匆匆,逃不過茕茕獨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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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域王震了震,沒有說什麽,有一瞬,陌拟仿佛看到那個一向胸懷天下的人有一剎那的無助、彷徨和悔意,那眼睛中的神色瞬間即逝,恍若錯覺。

“父親也累了,我明日再來。”陌拟知道他此時肯定被她的話弄得心煩意亂,乘勝追擊固然不錯,可是不如以退為進的好。既要消除疑慮又博得信任,并不能一蹴而就。

“剛才說了那麽多,你還沒告訴我你的最終打算呢?”中域王顯然是不想錯失良機,突然問道。

“很簡單,我可以交出雍南的兵符,投誠父親,但是我得留下,我得驗收父親你能給我的諾言,即解放南黎。父親知道我的能力,我有兵符,我能助你,但事成之後,我希望父親也能給我想要的一切,你知道那很簡單,父親只要一個點頭,我便能得到,但前提是得信任我。父親好好考慮一下。”

陌拟說完,便轉身從書房裏出來。心中卻不知是何滋味,從未想到自己能在一天之中說這麽多謊,也未曾想到自己圓謊能圓得這麽面無愧色,可見一個謊言出了便是千千萬萬個謊言跟着才能做到天衣無縫、滴水不漏。她,以前從不屑這樣。以前。

正掩上門往外走的時候,迎面卻撞上了一個人,那人手中的折子撒落一地,那人慌慌張張撿起來,道:“小的該死,郡主饒命。”

陌拟剛好幾眼瞥到了名冊上的一些名字,笑道:“無妨,你也不是存心的,只是王爺現在正有些煩悶,別太毛躁,進去後小心點兒。”

“多謝郡主體諒,要不是那王婆子說是王爺要的名單,我也就不必這麽着急以此驚擾了郡主,那小的這就去了。”那小厮笑道,然後便恭恭敬敬地退了去。

王婆子?陌拟心下轉念一想,面上遂浮起一絲笑意。

正走着,前面歌伐卻從旁走了來,一身的赤色衣衫,依舊鮮豔得醒目。他顯然有一瞬的怔愣,才低頭問候:“郡主。”

陌拟點點頭,目光緩和,“你在王府許久,可知這裏有叫江連和于亥的人?”

歌伐一頓,思索了半刻才回應:“城中是有兩個這樣名字的人,江連是普通商戶出身,但眼睛不好,而這于亥雖然身體健康,只是家道中落不說還性格懦弱。郡主何故問起這二人?”

陌拟搖搖頭笑道:“沒什麽,只是好奇問問,多謝。”說罷,便要離去。

“郡主,”歌伐突然喊道,“雍南王對郡主可好?”

陌拟沉靜地點點頭,目光回望,落在他赤色的紅衣上,有些出神,“歌伐哥哥,他日,若有危急時刻,還請自我保全,你應該活得自由,就像衣物一般,自由穿戴更好一些。”

歌伐愣了楞,如星般的眼眸有一刻黑的看不見任何光亮,他才仿佛用盡此生力氣般說道:“歌伐活着的動力便是這不自由。”

陌拟一震,目光觸及到他的眼眸,然後她沉默地轉身,沒敢再看那個紅色的身影。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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