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男兒之諾貴如金
大道上,塵土飛揚。沈清岑禦馬勒于那輛馬車前,取下腰間軟劍,揚聲道:“荀廿桀,交出連翹來。”
紫色瑰麗的馬車簾子緩緩而開,那神秀偉岸的人悠然而出,一把绮扇似乎扇盡了天下風華,“是你啊,我那愚蠢的王弟果然上了當。”
沈清岑臉色一沉,“我讓你還我連翹。”
“她不願也不會嫁給你,世子還是放手吧。”那紫色的身影搖搖頭,淡淡地不動聲色道,只是紫眸深處仿佛有暗光湧動。
沈清岑有些不屑,揚了揚手中的劍,“她親口答應過我,殿下要毀人姻緣,就休怪清岑不客氣。”
“哼,”廿桀終于淺淺一笑,“你既然不願意接納襄音,你以為我會放虎歸山麽?沈清岑,你現在還不如想想怎樣做我才能饒你一命。”
這時,襄音公主也從車上緩緩而下,唇緊抿,眸子一動不動地看着他。
“是要襄音,還是···”廿桀的扇子在手中微微敲打,“噠噠”的響聲讓人覺得有些逼迫。
“還我連翹。”沈清岑大聲地堅定道,手中的劍尖已然對準了廿桀。
廿桀眸子一眯,那仿佛跳躍的紫色,豔麗而邪魅,散發着危險的氣息,但他卻淺淺一笑,“噓,她正在車中淺睡。不如,來賭一把,本宮就給你一個機會,你若能安全地帶她走出十步,我就讓你帶她走,如何?”
沈清岑眸中一動,劍尖卻絲毫未動,“就算不賭,我今天也要帶她走。”
“那就試試。”廿桀勾勾唇,笑着看他一眼。
沈清岑見他絲毫不動,便自上前掀了簾子,車中那人果然歇在軟榻上,臉色有些蒼白,他扶起她的時候,她也毫無知覺。“連翹,我一定帶你回王府。”他擲地有聲,然後給她系上了鬥篷,将她緩緩背上。
他會讓她快樂,無憂,會治好她的病。她要懸壺濟世,他便陪她。他會把她捧在掌心,只因是她,只因他愛這個柔弱無助的女子,不忍見她流淚。他在心底對自己說,今日無論如何,他也要帶她歸去,帶她回家。因為她說過,她願意為他而留下來。
一步、兩步、三步···
每一步他都很警備,每一步又極其沉重而漫長。仿佛此刻,每個人的呼吸都沉重而綿長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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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步落下的時候,他知道廿桀肯定會出手,因為他手中的绮扇已然使出,而他手裏的青鋒也赫然轉向。
而這時,一旁的襄音卻忽然走到了沈清岑面前,目光清澈得無害,讓沈清岑一怔,只是心口陡然一痛,一把匕首狠狠地刺入了他的心髒,他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這個天真,目光澄澈的少女,只是此時她的眼神多了一些驕傲和冷漠。
“我襄音絕不容許我看上的人在我面前選擇另外的女子,更何況是我王兄的人。”襄音面無表情地看着沈清岑的胸前不斷湧出的鮮血道。
廿桀拉過襄音,摸了摸她的頭又蒙住她的眼,“郢洲公主,天朝子孫,尊嚴确不可侵犯,你做得對,可是也要放下。”
沈清岑的身子有些痙攣,彎了下去,但他并沒有放棄,手中的劍插進土裏,心髒仿佛一點點瑟縮,胸前的血也一點點滴進土裏,腿上也如置千鈞,可是他不能放棄,他的一只手托了托背上的連翹,以劍為支撐,他一點點邁開沉重且顫抖的腳,虛弱地輕道:“連翹,我帶你回家。”
廿桀的眸子微微變幻,绮扇一支,沈清岑的劍被猝然震斷,他的心髒仿佛抽搐了一下,整個身子沒了支撐便軟了下去,單膝深深地砸到了地上。一時,他的唇蒼白地接近無色,額頭也滲出層層汗水,然而他卻拼盡最後的力氣,護住了背上的人,免得她受丁點兒的颠簸。
他是東王之子,生來富貴,可上天降難于地,他看盡了那些流離失所的子民,人們都忙着逃離東域,在他覺得孤寂和一籌莫展的時候,這個女子義無反顧地去照顧他的子民。得知她生病的那一刻,他抱她下車的時候,那灼熱的溫度和美麗虛弱的面孔,讓他的心也跟着難受。他或許不是刻骨銘心地愛她,可是他心中想過他一定要給她幸福。她或許也不是深愛他,可是她說過她願意。為了那句承諾,他堂堂七尺男兒就不會放棄。
沈清岑手掌撐在地上,青筋凸起,他卻搖搖欲墜地顫抖起身,單膝卻有些無力地再也撐不直。猩紅的液體不斷湧出,在他天藍色的衣裳上綻出一朵朵妖異的花朵,他拖過後腳,這最後一步合上的時候,他卻徑直地跌了下去,臉色蒼白如紙,但他一手護住了緩沖落地的連翹,他顫抖的手覆上她冰涼的臉頰,拭去她眼角忽然垂下的眼淚,他無力地笑了笑,“殿下···可要說話算話。”
廿桀的手忽的捏緊,紫眸此時如霧氣般迷蒙,不知道他在想什麽,他淡淡道:“你明明知道她只是被點了睡穴,可你卻沒解穴,你自知自己已熬不過這關,又為何執意奪回她,給她你不能給的幸福。”
“諾言···便是諾言。”那天藍色浴血的身影望着身旁閉着眼眸的女子,有些堅決地道,嘴角瞬間被浸出的鮮血染成了殷紅。
廿桀霎時怔住,胸上仿佛被一把無形的劍刺中,諾言?曾幾何時,他仿佛也向人許過諾言。
中域某一處,那個男子忽然奔過來擋住了那本射在她胸口的一箭,他驚詫地看着他,帶着他将他藏在鏡明庵院落的桂樹下,對着奄奄一息的他說:“等我,我會很快回來救你。”
可是,被大皇子暗算的他,最終為了徹底擊敗敵人趕回了朝中,丢下了那個胸前帶傷無辜而又曾經明媚的人。
往事如昨,卻已然化入了一道心魔暗藏在他的心上,看着地上的藍衫男子,心中卻仿佛有一腔悲戚,他彎下身子,“你贏了,我認輸。可本宮不會讓你帶走她。”
廿桀抱起了他身邊的連翹,恰在這時,身前仿佛流風回雪般,一股勁風劃過,他的眉目一震,向後退了好幾尺。
廿桀看着那馬上的身影,不禁勾唇一笑,“王弟可來得好‘早’,看來本宮給你準備的驚喜,王弟肯定震撼了許久。”
攸泉望着落地的沈清岑,眉不禁一皺,便駕馬趕過來,他的身後是無痕閣趕來的四大護法:清風、明月、滄浪、霏雨。每一位都如名字一般,無跡可尋,無法預測。
他下馬,扶了扶沈清岑,“世子!”待看了看他胸前那深入的一劍,眸色不禁沉了沉。
廿桀知道無痕閣的人出來了,自然不能勝過他,便笑道:“王弟,你猜桑采沩此時被運往了何地?”
攸泉的臉有些陰沉,鎮靜地看着他一字一句道:“你若動她一毫,我勢必傾我之力,踏平你郢都!!”
“我當然知道你能做到,可是你不敢,”廿桀笑着搖搖頭,“若我死在途中,你的王妃也不能活。不過,你也不是那麽容易就殺得了我。”
“是麽,倒可以試試看!”
“噓,你聽,”廿桀忽然輕道,“你有沒有聽到行軍的聲音,千軍萬馬的鐵騎踏過杜南河,向舒城進軍。”
攸泉的眸子明滅不定,忽然呵呵笑了出來,只是臉上柔和的笑意有些僵硬,“廿桀,我會讓你活着,等到我揮師北上奪得郢都的那一天。你若殺她,我會讓你族人也跟着陪葬,這樣一路也不寂寞。”
“本宮向來是愛美人的,更何況這天下第一美人呢。”廿桀丢下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笑,便和襄音上了馬車,令攸泉眼神忽暗。
“公子為何不趁此機會殺掉他?”一旁的清風忽然問。
攸泉頓了頓,扶起重傷的沈清岑,輕輕地嘆息了一下,從他幼時在北地漂泊的時候就知道,他要的是這個天下,沒錯,這個落入他人手中的天下。不僅是為他的父母報仇,更是他這麽多年茍延殘喘的動力。萬裏河山,征程漫漫,的确很孤寂,這些年來,若不是牧雪、澤只給他分擔一二,他或許不會撐到現在,抑或是他還只是當年流落他鄉無人問津的不會說話的孱弱的孩童,可是如今,他要求得更多,他也要一個跟他同分擔以及共享的人。即使他可以殺了廿桀輕松攻破郢都,他的心底恐怕也不會滿足那種輕易的勝利,也不會容忍這樣孤寂的勝利。簡單來說,他需要一個對手,更需要一名伴侶。
你可以說貪得無厭,但無法否認,人心便是如此。只有失去越多的人才懂得彌足珍貴。
攸泉将失血過多的沈清岑扶上馬,“匕首深入心髒,恐怕神仙也難救。回東域王府吧。”
“公子,你的傷···”
“無妨,這傷正好讓我銘記此次的失誤。聯絡閣內兄弟,追查路無還,就算翻天覆地,也要找到他!”攸泉沉着眸子道,然後便一揚馬鞭,馬兒渡塵而去。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