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心事沉沉難琢磨

“采沩,只要攻破冀地,到時我們就能截取朝廷的糧草,雍南那邊也便能安穩地北上了。”白牧雪指着地圖對陌拟道。

“是啊,而且說不定在冀地兩軍便能彙合了。”她淡淡一笑,但眼中卻有寂寥之色。

“你不開心?”白牧雪睨着她的眸子道。

陌拟一怔,白牧雪永遠都能這麽容易地看清她,她緩緩而道:“這場戰争終不是我要的。”

白牧雪清俊的面容上,浮起一抹了然之色,修長的手指頓在了圖紙上,半晌他有些遲疑地問:“若我以後邀你去西山,你願不願意随我去?”

陌拟詫異地看着他,眼前的這個人絕世出塵,心皎若明月,朗朗光華,此刻眼波溫潤地看着她,她的心一跳,他的意思是···

以前,她絕對承認這便是她心中的知音良伴,可是現在的她,她···

“當然,”她的眸子快速地閃了閃,卻又忽然添道:“早就聽聞西山光景亮麗,他日牧雪若相邀,定會前去游玩一番。”

白牧雪看着她有些閃動的眼神,眸子的光芒略灰暗了一下,但旋即勾唇一笑,“那便好,順便帶你領略一下西域風采。”

陌拟的眸子看向帳外,她站起身向外而去,“我去看看外面行軍的布置。”

陌拟看着外面的曠地,風還是很寒冷,遠近處都一片蕭索。但卻又難掩春日即将到來轉暖的征示。

“王妃!”身後有女聲忽然叫住了她。

她回頭一看,便才溫和一笑,“原來是郡主。”

“如今哪還是什麽郡主,王妃喚我清禾便是。”溫婉的女子淡淡一笑,眉眼間悠遠盈盈,确是麗人,也難怪當日那人會願意選擇她,這樣的人正是賢能溫婉,才慧頗佳。

“那你也便喚我采沩吧,皆是平輩。”

沈清禾點了點頭,看着面前這個穿緋色衣衫的靓麗女子,往事如潮漫上來,但現在心中依然平和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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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中多事物,我和牧雪可能都沒法照料到你,清禾還望多擔待擔待。”陌拟忽憶起這幾日都忙于戰事,也從未向牧雪問及她的事,便覺有些歉疚。

“你多想了,這場戰事早點結束就好,清禾也已不是什麽金枝玉葉,只想早點安靜太平,過自己的人生。”

“是采沩和雍南對不住你。”

“采沩嚴重了,就算不是你們,也會是其他人,這天下遲早要歸入太平。藩王共存的局面應該早就結束的,拖到現在,由雍南起手,想來也是天意吧。”

陌拟微微一嘆,看着那蒼茫遼闊的遠處,第一次,心頭萬般情緒生起。

“你好像很煩惱。”清禾睨着她的面龐,緩緩道。

“江山縱好,然帝王薄情。我不會踏入宮廷半步。”

清禾驀然一震,她忽然想起了那個男子,他若知道她這般說,不知他還會不會圖這江山,不知會不會為她甘願放棄,“你想離開他?可他···愛你。”

陌拟淡淡勾了勾唇,“的确愛,可是···他更愛的是這一寸寸的土地,我知道的,他不會為任何事放棄的,而我也不會改變初衷。”

清禾心頭不知為何有些生氣,她心甘情願退出,難道要換來這種結果麽,“你若這麽想,我當初承受的一切豈不白受了?”

陌拟怔了怔,“郡主一定聽過一語,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若他日他得勢,郡主能和他重修舊好,執手這江山,采沩将衷心祝福。”

“好,那你便不要後悔。”清禾冷冷地道,便向旁邊的軍營而去。

陌拟停步在那,望着那翩然的身影,心緒忽然萬分複雜。

落寞皇宮,綠瓦朱牆,森嚴卻又雄偉。

廿桀這日着了一身鐵甲,沒有了昔日的邪魅,但卻多了剛毅果決之氣,他急匆匆地步入绮麗宮,那個女子還是終日在佛堂裏誦佛。

他駐足在門口,心間一聲嘆息,她知道她只有這樣才可能留下來陪伴他。她終究忘不了清岑的死。是啊,她本該是純善的林間之鳥,而他卻硬把她拽入這鐵壁森嚴又争鬥不斷的皇宮,他忽然打算離去。

“廿桀。”而她卻喚了他一聲,原來她已注意到他來了。

“你···知道我來了。”

“我想告訴你一件事。”連翹今日有些高興,眸子裏也洋溢着光芒。

“正巧,我也有事告訴你。”廿桀淡淡笑道。

連翹本來有些喜色的樣子在聽到他如此說後,看着他那一身鐵甲,眸子中的顏色便黯了黯,“太子先說吧。”

“我要出宮一趟,你好好的等着我回來。”廿桀沉着面容,他何嘗不想讓她陪着,可是他又怕她的身子吃不了軍營裏的苦,況且她和桑采沩的關系又如此親密,他還是不能告訴她,“你呢,有何事?”

連翹有一瞬的沉默,最後淡淡笑道:“沒什麽大事,我原想着花神節快到了,想和殿下說說祭花神的事。”

廿桀的面容上的憂慮已掩不住,他蒼白地笑了笑,“這幾日我沒有時間,你等我,我回來帶你去看百花。”

“好。”連翹忽然有些哽咽,便急忙轉過身去,又緩緩地打開桌上的一卷佛經,“正好,我佛經也沒誦完,太子早去早回。”

廿桀知道她一定難過了,但他已然沒有多餘的心思再去安慰她,便只道了聲,“你等我,我一定會帶你去江南看百花。”便匆匆地向外行了去。

可他不知道,這一去,這一面竟差點成了他永生難以忘懷的訣別。

連翹驀然回首,看着庭院中那一晃而逝的身影,百轉千回,他這一去,當真還能回來麽?江南的百花,他會如約麽?

她撫了撫小腹,心中悵然。

二月十日,太子殿下南下親征,天華則抵達了冀地,而太子廿桀卻奔向膠原。

雍南的行軍已經在膠原之外,他騎在血色寶馬上,望着前面不遠處的膠原城城樓。

但城樓處,卻奔來一匹快馬,少年一身藍衣,手中還隐隐提着一個東西。漸漸地,那個身影緩緩近了,衆人才略微驚愕,那少年手上提的不是別的東西,正是一顆血淋淋的人頭。

他遠遠将那人頭扔到了雍南的馬下,他從馬上下來,單膝跪于地,東野容一身藍色的衣服上已經濺了不少血,胸和背上都有大大小小的傷,他的肌肉仿佛已經痙攣,手也微微輕顫,但那雙灰黑色的眸子卻堅定,看着他,沒有任何表情,一字一句,“那是城樓上的主守将,這是我父親的親筆信,希望王爺能留下我。”

雍南淡淡地看着這個年少蛻變的男兒,唇角微微一笑,“如你所願,本王收你為左右。”他伸出右手緩緩接過帶着血跡的信,卻又重新放回到他的手中。

“本王知道你父親會說什麽,你自己留着吧,等你覺得你有資格的時候,你再拆開來看。”

東野容微微動容,他也未說什麽,便收回自己的懷中,那雙曾經有着歡笑悲怒的純澈眼睛現在已經看不出任何情緒,他上馬勒馬調頭跟在雍南的身後。

“全軍進入膠原城!”雍南望着前面已經打開的城門道。

但也是當日下午,太子殿下廿桀率軍抵達膠原縣北十裏外的靈谷,行軍只好暫歇在膠原城內。

雍南便趁着這空當,好好安撫了城中的百姓和官兵,并命軍隊士兵不許生事,否則格殺勿論。

膠原的縣衙的某房間內,不時地傳出低低的咳嗽聲,連立在門外的東野容都聽着不禁皺了皺眉。

“表哥,吃了幾副藥,你的咳病卻好似越發的厲害了。”雲澤只在一旁蹙眉有些憂慮地道。

“這麽多年壓制得多了,這個時候反噬···只能任它發洩了。”攸泉的墨眸閃了閃,淺淺勾唇,寂寥地笑了笑。

雲澤只則眉頭緊鎖,一向嬉皮笑臉的面上卻毫無笑意。

“放心,春季要來了,它自然蠢蠢欲動了,等過了這段時日,可能就好了。”攸泉飲了一杯溫暖的茶水,心頭一暖,才溫和安慰道。

“但我怕···”

攸泉平和地打斷他,“反正這副身體也應該早就崩壞了,撐了這麽多年,倒是很難為它呢。”

門口忽然一聲響,東野容攜着寶劍快步走了進來,眸子雖然澄澈,但卻洋溢着一種別樣的光芒,“東野容還等着有一天擊敗你,王爺,你可一定要撐到那一日。”

攸泉一訝,雲澤只面上有些怒色,攸泉阻了阻他,便淡淡笑道:“依你這一身精奇之骨,假以時日,武功肯定會在我這個病秧子之上,就是差了一個好師傅。我問你,你随人修習這麽久的劍術,你覺得劍術的最高境界是什麽?”

東野容清俊的臉上一愣,他眸子一轉,便斬釘截鐵道:“人劍合一,劍不思而動,禦之如手腳。”

“差矣,”攸泉俊美的面上泛起一絲笑容,輕淺如游雲,他緩緩踱至門口,“人劍合一自然厲害,但卻不是至高無上的境界,澤只,你覺得呢?”

雲澤只怔了怔,他撓了撓頭,“我又不專注練劍,怎知道這些?不過···上次,我看到雁可舞的流風回雪後,我覺得如果能夠自由運化萬物,那麽其劍術自然不差。”

“你說得倒有些貼近了呢,劍術的最高境界是···有人無劍。”

東野容面容上一震,他不禁有些迷惘地看着眼前的人,卻只見到那人忽然伸手,兩指修長,宛若長劍,他的身體則已躍出,在庭院中放佛持劍而舞,沒拿劍而舞劍的樣子顯得有些滑稽,但當他停下來之後,指尖的劍氣方收,那兩旁有些突兀的樹枝,忽然齊刷刷地堕下。

“可惜本王也不是專門習劍的,不能好好演繹一番,你運劍好,可是內力卻遜劍術很多,當補短揚長,你可明白我的意思?”攸泉斂了內力,肺中氣息卻有些不勻,剛說完便又咳嗽了起來,“身體真的不中用了呢。好了,你若想求進,便找這幾個将軍好好多切磋切磋,可是醜話在前,此時正值戰争,別惹出亂子,否則本王便殺了你。”

東野容震驚地看着面前這個有些虛弱的男子,本來堅定的眸子此刻卻有些迷惘,自從看到侯府湮沒于大火中的那一刻,他便在心中告誡自己,他會聽從父親的話,跟在他身邊,但他有朝一日,一定會打敗他。他也知道父親曾經犯下過錯誤,然而殺父之仇便是殺父之仇,盡管他或許正确,可他立誓有朝一日一定會殺了他。可是,現在這個人又在做什麽,不僅教他劍術奧妙,還提醒他的短處,他難道真的不怕有朝一日他用劍貫穿他的胸膛?

那一刻,年輕的少年眸子中竟添了些複雜之色,但他臉上卻冷冷笑了笑,“多謝王爺提點,東野容自當奮發上進。”說罷,他便提了提手中的劍向外走去。

“表哥,你為何···如此費盡心力地栽培他?”雲澤只一直在旁,靜靜地看着,等到那個藍色的少年消失在視野之外,他才疑惑地問。

“是個奇才呢,并且,向來養在錦衣玉食之下,一旦陷入逆境,發狠振作後便更會一鳴驚人。”攸泉那仿若能洞悉萬物的眼睛裏光華泛起,緩緩而道。

雲澤只略略點頭,但眼底卻還是有些憂色。

“我知道你擔憂什麽,放心吧,我自有分寸。對了,廿桀此次親征,你晚上讓衆将軍前來,讨論明日的戰線吧。他···不是那麽好對付。”

“好。”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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