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肯将一命換樂顏

箭飛如雨,膠原城的城頭已然屍體橫陳,這些将士完全沒有預料到大軍突然迅猛來襲,準備不及,敵軍已經攀過了城樓,正企圖打開城門。

烈馬如風,馬上凝眉的秦雁可急急問道:“情況如何?”

“來勢兇猛,城樓要失守了。”一帶傷的将士道。

秦雁可沉了沉臉色,“你火速趕回縣衙,讓雲将軍領軍援助!”秦雁可掃了掃街上巡邏的隊伍,“你們先随我前去禦敵!!”

“是!”

血色蔓延,旗幟斜倒,秦雁可望着已然打開的城門,心中一冷,呼嘯而過的人群迅速湧入城內,一層又一層。

雁可拔劍而出,“就算身死,也不能讓他們過此街!!”後面便是膠原城剛安頓好的百姓聚居之地,街上因戰争突起,人們早已慌亂逃入家中,霎時變得空空蕩蕩,“殺!”喝了一聲,她便縱馬奔了過去。

然而,身旁的戍士一一倒下,她的兩臂也有些筋疲力盡,然而敵軍還是層層地向這邊沖來,她的手臂上的傷口也滲出了層層的鮮血。

她的身子忽的縱起,手中的長劍挽了一層劍花,淩厲的劍氣便揚了出去,一一擊倒了一層兵甲之士,大街一端,滾滾而至的蹄聲,讓她心裏一振,手中的劍更是肆意而起,鮮血濺落。

“哇”的一聲,嘹亮而讓人一顫,是嬰兒的聲音,她忽然偏了偏頭,只見身旁不遠處,一架幾乎要翻倒的糧車上,一個裹在襁褓之間的嬰兒正放聲啼哭。

雁可心神一振,也是可憐的孩子,居然被爹娘抛下,可是命就是命,如她自幼被人恥笑,終日躲藏于小巷之間一樣,紅塵滾滾,毫無公平可言,命就該這樣。

“哇!”可是···那哭聲忽然急促了起來,雁可的手指僵了僵,猝然捏緊,身子卻忽然轉向,盡管她的身後便是一層揚劍而來的戰士,那最後一刻,她竟然轉身,将那欲被糧車翻壓的嬰兒從車裏緩緩拽出。

“雁可!!”雲澤只驚恐地看着那一幕,喉中仿若被堵住般再說不出話,他忽然至馬上騰躍而下,眸子裏一片血紅,劍自手中穿揚而過,将那一層人擊倒在地。身後奔來的士兵也向敵軍沖了去。

他顫抖地接住那個舉着嬰兒的人,一手扶着他一手接過孩子,眸中忽然淚水滾滾,“你···你為何如此笨?”明明踢正車子,那孩子就可以得救了呀。

雁可的唇瓣微顫,身體裏穿插而過的長劍上,鮮血點點滴到他的手上,她轉轉眼眸看了看那嬰兒,“這孩子···真···好看,我只是不希望···她會像我一樣。”

雲澤只眸子的淚霎時掉落,心痛如絞,他把她埋入懷中,“雁可···”,他看着她那鮮血不止的身體,有些語無倫次,“我···我帶你回去!我會醫好你!然後我們遠走高飛,我們離開!好不好?你撐一會兒,很快就會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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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可虛弱地笑了笑,吃力地擡起手抹了抹他臉上的淚,“不要哭,一生···驕縱,終于··做了件好事兒呢,笑面虎,你···”

雁可眸子的光芒緩緩散開,“笑着···更好···看···要好好··”那雙手忽然一頓,便有些無力地垂下···

雲澤只望着她面上瞬間凝住的笑,不禁徹底僵住,他握着那只昔日捉弄他和舞劍的手,不敢相信那樣倔強的女子就這般離他而去,他緊緊地鎖抱着她的頭,半天才遲疑又不可置信地找到自己的聲音,“雁可···”眸子裏是深深的絕望。

十年研習藥理,此刻卻也挽救不會懷中逝去的人兒···

“雁可,你最大的願望是什麽?”那夜,他伏在床頭,淺笑着問她。

“一生安安穩穩,就像随小姐習劍的時候。”

“随小姐?不是随我?”他有些玩笑地問。

“不是,我最大的願望是安安穩穩地出生,有安穩的家庭。”她的眸子閃了閃,淺笑盈盈,“當然了,再找到個你這樣又長得不錯的人,那就更圓滿了。但···不可能呢。”

···

安安穩穩,那便是雁可想要的麽?幼時的漂泊無依和殺人的恐懼,他仿佛能夠想象得出那個幼小的身影經歷過怎樣的痛楚。

他折劍,緩緩抱起了她,連同她身上浴血的沉靜下來的嬰孩,“雁可···我帶你走。”

“澤只!”雍南剛帶着兵,将廿桀的突襲的大軍堵住,看着那白色的染滿鮮血的身影,眸子一縮。

但那人卻只是頓了頓,抱着懷中安靜的女子緩緩離去,背影蕭索。

天空忽然飄起了小雨,淅淅瀝瀝,雲澤只抱着她,看着她血色被浸濕的衣衫,淚水混着雨水沾了一臉,他乘上馬,勒馬向南而去,沒有回頭。

那一日,雍南立在馬背上整整三個小時,耳際的厮殺聲,他也仿若不聞,悠遠的眸子中竟含着一抹沉重的哀傷。

衣衫濕盡,他才無奈地恍然長笑。

他為了保他倆才将他們留守城中,卻恰恰使他們陷入了危險。

澤只,怕是永遠不會回來了罷。那個曾經年幼時教他笑,教他哭,教他說話的人,這個時候,終于離去得無聲無息。

同時陌拟的軍隊則沖向冀地。

春光漸起,綿綿的細雨落在千軍萬馬的心頭,成了抵不住的愁思和剛勇。

天華縱然有三頭六臂,也擋不住采沩和白牧雪的共同夾擊。

“恐怕大勢已去。”那一刻,一向靜穆的青衣人站在城樓上也不由慨嘆,若太子殿下早早地南下親征,若太子殿下能早早地放下心頭的牽挂,今日也不會如此了吧,那人心頭一嘆。他的太子殿下終究也是常人,免不去難過美人關的劫數。

“後撤!!”

那人望着那雙雙白色的人影,思慮一番後,才宣道。

城下已是屍骨遍野,鮮血染地。

三十一年二月中,太子殿下的軍隊北撤,雍南的行軍則抵達冀地。

雍南的行軍與陌拟的行軍則在十五日于冀地相彙。

沉重的行軍的步聲踏過街頭,長途的跋涉,行軍卻未減剛勇,只因士氣正盛,禦馬而行的雍南從馬上而下,帶着衆将士緩緩進入冀地的縣衙。

城門前早已有陌拟的将士緩緩相迎,熟悉的身影他一一覽過,包括雲姐和冶昕,甚至朝叔。還有白牧雪,沈清禾,但惟獨卻不見那個人影。

“你終于···”白牧雪微微一嘆,還不及他說完,大門裏,那個緋色的身影便緩緩而至,只是面容蒼白若雪,眸中藏淚。

“你……”雍南的墨眸沉了沉。

“啪”的一聲,上萬人的注視之下,緋紅色的女子淚眼婆娑,揚手便一扇而過,打在了那人的臉上,聲音一時鳴響,讓萬人頓時沉寂。一時間,衆人都怔住。

“我讓你保的人呢?若不是我收到澤只的告別信,你打算何時告訴我?”那一刻,陌拟流着淚恨恨地看着他,她萬萬沒想到,當日中域她趕雁可下車,那竟成了她們最後的訣別。情同姐妹,她竟然都沒看到她最後一眼。她明明讓他好好保住她的,他為何他又怎麽會做不到?!!

那樣惹人憐愛的女子,那樣的···他為何讓她送了命!他怎能讓她送了命!!

陌拟別過頭,沒再看他一眼,便漠然地進了門,孤單地向裏面走去,消失在闌珊的春意裏。

攸泉默然而立,眸子深沉,面無表情讓人看不清喜怒。

周圍的人都一時沉靜,面上都有些沉重和悲哀,昕冶和雲姐都輕輕地泣了起來。只有東野容擡了擡眸子,淡淡道:“王爺行軍久了,到府上的房間休息吧。”也許只有這個少年現在才是最了解他的人吧,所以他才站了出來。

白牧雪擔憂地看了看他,“雍南,她這幾日正傷心,你別放在心上。”

“都進去吧。”攸泉淡淡地說了句,便擡腳向裏面而去,天氣已經漸暖,樹枝上也已見新生的春意,翠色映人,“今夜,依例犒賞三軍。”

晚上,月亮皎潔,圓月如盤。停駐的軍隊裏,燈光明亮,行歌飲酒,好不暢快縱興。

夜間,涼風恣意,庭院裏綠色的樹枝也微微震顫,那團墨綠的柏樹也沙沙作響。攸泉立在中庭上,被冷風揚起的衣衫在月色底下微微閃亮。

“咳咳”他接連咳了幾聲,嗓子頓時有些低啞。

“吃點這個吧。”廊上,白牧雪翩翩而至,手中端了碗東西,“清禾讓我拿來的。”

攸泉怔了怔,“哦”了一聲,緩緩接過,揭開了蓋子,原來是銀耳雪梨羹,倒真是尋着他這病給準備的,“替我謝謝她。”

只是還未吃下一口,便又接連咳了起來,甚至有些急促,臉色也震得發紅了起來,他低啞地道:“吃了這個,想來也是無用的了。”

白牧雪一頓,忽然拉起他的手腕,探上了他的脈搏,眉頭忽然深深地皺起,臉色一變,“脈息俱亂,遲脈明顯,這些時日你都幹了些什麽?”

攸泉不以為意地淡笑了笑,“可還記得老頭子臨終前的話?”

白牧雪忽然渾身一僵,他搖了搖頭,蒼茫悠遠的眸子有些震驚,“不,絕不可能。”

攸泉黯然一笑,神色忽然渺然若煙,“誰又能預測呢?記住,此事,你千萬不要告訴她。”

“雍南,你何苦···”白牧雪忽然嘆了嘆,神色無奈。

“不知道澤只這時候到了哪裏。”攸泉轉而嘆息一聲,月光下,他的面容上忽然湧起一抹傷感和悲痛,眸光裏月色攪亂的碎光,震得人的心也跟着一疼,“是我的錯。”

若不是他忽略了那一個裂谷,雁可怎麽會死?澤只又如何會萬念俱灰,遠走他處?

“生死有命,你不要···”

“哈哈哈,生死有命!”攸泉忽然一聲朗笑,神色悲涼,“師兄,你知道嗎?我現在最怕的就是生死有命。”

白牧雪的臉上微微一恸,默立在一旁,沒再多言其他。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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