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天翻地覆長門悲
三月一日,陽光明媚。冀地之北,長門處,兩軍陳列。“若得長門,則垂手郢都。”的說法世人皆知。
同樣是這一天,郢都消息傳來,聖上突崩,宮廷之內人心惶惶。
“天華,你說這會不會是天意,是天要滅我。”城樓之上,那一襲紫色長袍的人,傷勢痊愈,望着遠處明亮的天際,有些無力嘆息道。
天華眉峰一聚,搖搖頭,堅決道:“不是,殿下別想太多。”
“本宮若是輸了···”
“那天華就算是身死,也必要替殿下奪回。”那青色的身影忽然垂頭,打斷他的話。
廿桀怔了怔,“天華,這些年難為你跟着我這個沒用的主子了。”
“殿下,殿下不應該如此氣餒。”
“氣餒?本宮何曾氣餒過,只是現在我有些累了。他雍南軍隊從南到北,逐漸壯大,氣吞山河,可是你看,你看我們的軍隊,恐懼和不安···天華,你現在馬上回宮去,整頓好人馬,将宮中的襄音、連翹等我重視的人安頓好,若我戰敗,你便帶着他們投奔塞漠吧。”
天華震了震,臉上略顯驚懼之色,“殿下!!”
“本宮一向從不認輸,敗也是敗在自己的自信之上,雍南勝也是勝在隐忍,都與他人無關。你去吧!”
“天華要留下,以助殿下。”
“我讓你走!!”廿桀的手拍在城牆上,蕩起一片塵埃,面上沉靜,然而聲音卻貫穿九霄。
連翹,那個跟着他卻未曾真正快樂的女子,那十幾日,他疲憊的心裏滿滿的都是她。三月已至,三月若過,則暮春便過,他答應她的,他可能已經沒法實現了呢。
不知她是否還日日在佛堂誦經,抑或是看着宮中百花寂寥地等着他回去。
對她,他是一生憐愛,也是一世負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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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帶她走!”他最後沉吟道。
天華仿佛帶着一星淚眼,最後才垂頭咬牙道:“好,我必定為你保全好她。”
兩軍對陣,皆是幾近百萬之師。
鑼鼓喧天,士氣高昂。
廿桀領着招攬而至的四方豪傑,位領軍隊之首。
雍南和采沩也各着白紅戰甲,騎于馬上,身邊是衆将士齊齊守衛。
這一戰,仿佛已經不能看什麽戰術,拼的是毅力和天意。兩雄不俱立,兩賢不并世。這一戰,且看天意如何,且看人心如何。
後來有人在長門以歌相詠。
“萬裏丹霄,利劍鑄俠骨。千裏長門,鐵盾塑金魂。英雄出末路,美人訴塵心,一代風華真絕世,雲朝翻成霞暮。巾褶浴血銀槍折,迢遞屍骨寒,吓煞幾多雄俊。且歌江山多绮麗,摧折了今夕待明夕。”
“殺!”
“殺!”
正如那歌一般,慷慨悲壯。長門頃刻間,屍橫遍野。
前軍交戰,厮殺聲淩厲而慘絕。不知殁了多少人。兩方的人都不由屏氣凝神。
“雍南,就算今日我渾身浴血,也不會讓你過此地!”廿桀騎在馬上,在亂軍之中,語聲淩厲。
“就算我折戟沉沙,也勢必要北入郢都!”
“同為荀氏一族,你倆皆為兄弟。若達成一致,則免了這場幹戈。”一旁,騎着白色戰馬的陌拟忽然沖出,停在了雍南和廿桀的中間,眸光盈盈,到了這一刻,她還是不願看到這麽多人的性命拼棄在這一時。
兩人看着面前的紅色身影都默然不語,眸色深沉。
陌拟的指尖沒入掌心裏,他們怎肯呢?又如何才能達成一致?
“你回來!”攸泉的面色靜穆,于馬上伸了伸手。
陌拟輕輕一嘆,晴空如洗,白雲朵朵,每一片都纖塵不染,她已經不想看到鮮血了。她睨向他,聲音很輕,“你不是說過只要我提出來的你都同意,若此刻我讓你止戰和我走,你願不願意呢?”
雍南靜靜地看着她,眸光裏閃爍不定卻遲疑着沒有說話。
“我真是說了愚蠢的話呢。”陌拟看着那人的沉默,俯身長袖微攬,便奪了地上的兩把刀劍,睨了睨一邊的廿桀,“人命都由天定,殿下何不與我一起看看這天意。我手中是兩軍所用的刀劍,我押上這命,且看看哪把能奪之。”說罷,她的手徑直揚起,兩柄泛着寒光的劍立即沖上了雲霄,直到某個點,它們垂直墜下。
“你瘋了!”雍南一聲呵斥,眸色微變,馬兒一呼,便驀地迎了過去。
廿桀望着那個紅色的人影,心頭一震。馬蹄一揚,他的身子便已經脫馬而出。
白紫兩色的身影皆騰空而起,一旁一匹褐色的馬也沖了過來,萬人之中,那軍隊的上方,兩把墜落的刀劍,讓人看着也心頭發涼,可那馬上的女子卻毫無懼色。
“牧雪,帶她走!!不要再回來!”晴空下,那抹白色的身影和那抹紫色的身影如電般皆徒手分別奪下了那兩把刀劍。
白牧雪、陌拟和廿桀都怔住,仿佛都沒想到那個人會如此說。
拼将一切,似乎守候的都沒有了意義,但他說過開始了便是開始了,何來突然終結的道理,只是,這麽拼命又能夠換來什麽,他其實也并不清楚。那一刻,他的心緒萬千,但是他不會停手。他手中的劍便一轉,向廿桀而去。
“王兄,你我本也無仇,可是卻注定只能留其一!”就算是他死,那也是注定的,宿敵便是宿敵,沒有對錯,只有輸贏。
他要争的是什麽?是皇位,還是其他?那一刻,他也糊塗了。或許他争的鬥的終究不過是那老頭兒的一句谶語。
“呵,是啊。我看着你活着,也挺不舒服的。”廿桀一聲長笑,眸光一閃,白色的刀劍便也運出,遙遙相對。
劍鋒相抵,兩人渾身一震,只聽雲霄之上,“铮”的一聲長鳴,兩把刀劍都雙雙震碎,兩人皆掉落至地上,嘴角皆湧出鮮血。
“王爺!”
“雍南!”
···
“走!你們都走!”雍南從地上緩緩站起,面無表情,“你們都無意這場戰争,是我把你們拉進來的而已。”是對是錯,是福是禍,他都會一人承擔到底,這用層層屍骨堆砌而來的位置,他怎肯輕易地棄掉,即使是孽是責,他也不能離開,更不能拉了他倆進來。
陌拟和白牧雪只是靜靜地立在馬上,陌拟更是震驚地看着他。
“方才你便要舍命救這些人,你若留下,就算對你,我也不會手軟!!”他沉了沉眸子瞥向她,重重地甚至有些絕情地道。
陌拟渾身一顫,眸子中忽然一恸,這壯麗江山于他果然是至關重要,她美麗的面龐上忽的如浸霜雪,“好,很好。”這是第二次他讓她走,這一次,她便再不會回頭。
廿桀也從地上緩緩站起,撫着胸口,拭了拭唇角的鮮血。忽然,他的臉色變了變。因為他的眸子看到了一個騎馬而來的影衛。那是他設在宮中的影衛,除非發生了什麽大事,否則是不會奔來長門的。
“太子殿下!公主讓送的急信!”那影衛落到了他的面前。
廿桀眸子一閃,奪了信件,便看了起來,臉色由深沉變為驚惶,嗓音嘶啞,“到底怎麽回事?人呢?!”
“太子妃小産後不久便找公主說想出宮一趟,公主答應了,但在城中一處藥鋪,太子妃讓公主等她一下,可是她進去之後便沒再出來。公主發動了官兵尋找也未找到。只找到一身衣物和這封信。”
廿桀的身子一晃,一陣風起,顫抖的指尖中,那張信紙被風帶走,沒留下一點痕跡。“連翹!”他徒手一抓,卻成了空。
她為他凋了似水流年,而他卻負了她如花美眷。那一刻,心頭湧起千般後悔和哀痛,他保天下,卻保不住她,也保不住他的孩子,他要來這江山何用?
信上一字一句,道了離別,卻不道去向。天下之大,他到哪兒去尋她?哪去找等着他觀百花的身影?如今他要歸到哪裏去?
江南,對,江南,他說過要帶她去的。
那一刻,那搖搖晃晃的紫色身影跨上了戰馬,仿佛忘記了他的軍隊,勒了馬,“你随本宮去找她!”
就算跑遍大江南北,他也要找她回來,他要親自照顧好她,他要挽回一切!他不要她一個人穿梭漂泊在異地,他不要她孤零零地在他瞧不見的地方逝去。
他發了瘋似的撥開了軍隊,向着南面奔去。
那一刻,上萬人都未料到這種嘩變。一場大戰居然草草了卻。
“放他去!”陌拟騎着白馬對着那軍中的白色身影說了最後一句話,便沒再看他一眼。
然後,她調轉馬頭,“牧雪,我們也走吧。”
白牧雪略微遲疑,他複雜地看了看雍南,這一刻,他居然也不知道那人到底在想什麽,他緩緩點了點頭,随着那紅色身影,離開了兵荒馬亂的戰場。
等到那兩匹快馬消失在戰場之外時,雍南才慢慢走了一步,一股腥甜之氣霎時翻湧而出,一口濃血便灑到了地上和衣襟上,踉跄搖晃地向馬而去。
“王爺!!”秦語戍策馬而來,奔下來扶住了他,一臉驚慌,“王爺你沒事吧?語戍去找西王回來。”
雍南立即抓住了他的臂膀,力道十分大,但眼神有些渙散,“別去!傳我···命令,降者收編入軍隊,否則格殺勿論···收兵!”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