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四海升平天弄人

三月一日,廿桀軍大敗。雍南王的軍隊攻克長門。二日,南軍繼續北上,三月四日,到達郢都。五日,攻入郢都,六日,兵入皇宮。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皇宮之內一片蕭索,有的妃嫔、官員自盡,有的逃竄,有的留下投奔新主。皇室的公主及一些皇子,安分的則賜了名分,不安分地便被貶為庶民或流放。天華帶了部分軍隊,退出郢都,北至沙隅。

三月八日,江山易主,四海平定。雍南王稱帝,改元和安,大赦天下,朝廷宮廷皆煥然一新。帝任喬臨為相,并封賞各個有功之臣。僅在一月之內,四域王位被削,新帝分別遣将調官設郡加以管轄,特許西王留了爵位,與帝共享榮華,并嚴明法律,宣揚各族地位卑貴同等。

于是這場戰争和動亂便徹底結束,除了沙隅之地外,天下一統。

一個月後,朝廷和四海都慢慢步入正軌,開始安定下來。當然,人們對這場戰争的看法也各不相同。有的認為是亂臣賊子,有的也認為是撥亂反正。但有一點,世人都不能忽視,那便是中原都歸為一統,再沒有各域之說。

西山是以前西域天塹的最重要的一脈,西山之西,便是曾經西域的土地。

半山處,風景怡人。四月,萬木争榮。山上都是層層的綠色。綠蔭覆蓋,陰涼舒爽。西王在此山間平坦處建了一處別致的樓苑,號曰閑琴苑,閑琴苑四周玉竹林立,山崖上陡峭,便建了有許多山間棧道。

樓苑旁還有一處較深的水塘,水塘邊上不遠,有一張用竹條編制的乘涼的睡床,也像是秋千般搖搖晃晃,總之看起來便十分安逸和舒适,邊上還有一些青翠色的藤蔓,開着些缤紛小花。此刻,那張竹床上便歇躺着一人,微微搖晃,閉着眼簾。

身上被一薄衾緩緩覆上,陌拟才慵懶地動了動。

“大白天睡着,也蓋點東西,免得着涼了。”白牧雪看着她低聲道。

陌拟睜了睜惺忪的眼,遂笑着打趣道:“你這兒真是好地方,這東西躺着真舒服,我睡在上面怎麽也睡不夠。”

白牧雪的笑意溫良,眸光卻有些閃動,“是睡不夠,還是不想醒?”

陌拟的肩僵了僵,沒怎麽回話,便扯了被子蓋了滿臉,“好困,我想再睡會兒。”

“今日傳來消息,新帝可封了九妃,卻獨缺後位。”被子外,白牧雪的聲音再次響起。

“新帝是誰,我可不認識。你去吧,別擾我好夢。”被子裏聲音悶悶地傳出來。

然而臉上的衾被卻被忽然拉開,白牧雪垂下頭,眉目清晰,“陌拟,你這樣···逃避是解決不了問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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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逃避?我現在可坦然呢。本來我就打算在他進郢都後便離開,他親口讓我走也省了我說出口。罷了罷了,恩斷義絕,天涯陌路,以後別提他,封妃封後也好,都不關我的事。”

白牧雪嘆了嘆氣,他溫暖的掌心撫上她的頭,明亮的眸子有些無奈地看着她,“你若真的放得下,就不會終日這般無精打采的了。”

“哪有,如今天下安定,閑暇多了,自然便無事可做,我這叫養精蓄銳。”陌拟忽的啓唇笑笑,“那你說,你有什麽要讓我幹的事嗎?”

白牧雪知道她顧左右而言它,便不再多說其他的,但她也不能終日這般苦悶和荒廢度日,他看向那池綠水忽然笑道:“有沒有吃過新鮮的烤魚?”

說到烤魚,陌拟便咽了咽口水,眸子裏突放光彩,是真的有些餓了,她便立即搖了搖頭。

“起來起來,比賽看誰釣魚釣得多,輸了的,便烤魚,贏了的,便吃魚怎麽樣?”

“這樣啊···”陌拟長籲短嘆,頓時洩氣,她平日最沒耐心,但肚子實在是餓得慌,便從竹床上懶懶地起來,“那好吧,一言為定。”

白牧雪便返屋拿了些平日裏垂釣的工具,給了她一根魚竿和一些魚食,兩人便坐在水塘邊的青石上,釣了起來。

起初陌拟還恹恹地,好不容易等到自己的魚竿上線的浮漂動了動,她立馬便驚喜起來,“上鈎了吧。”

但一提魚竿卻是一只大螃蟹,不由得又洩了氣,有些恨恨地道,“螃蟹也不放過。”

白牧雪坐在一旁看着她,但笑不語。

一下午的時間,陌拟總共釣了兩只,有一只還是張牙舞爪的螃蟹,白牧雪的桶裏卻有七八只,她落魄道:“罷了,我認輸。跟你比拼,不就是明擺着自不量力麽?”

白牧雪溫和一笑,理了理她有些淩亂的鬓發,“好了,我烤給你吃。”

“豈不是白白欺負你了,不行,說話算話,我去烤吧。”陌拟提過他的桶,在竹樹下破了一根翠竹,便要将魚直接穿上。

白牧雪走過去,握了握她的手,“我來吧,得先把魚內髒清理一下。”

“哦。”陌拟的臉頓時有些紅潤,便退到了竹床邊看着認真細致的他。有時候,她其實也挺羨慕西王的随遇而安,也挺喜歡他的溫柔細致。這樣的人入世可以掌管朝野,出世又可以閑雅自在,是集能、才和趣一身的人呢。她也似乎從沒有這樣認真的打量過他,看着他優美的側面,心情頓時好了多少倍。

和這樣的人在一起,應該比那人好得多吧。她心中嘆了嘆,便緩緩走上前去,“雪,我來幫···”

可是一看到他将魚條條拿出,然後割開,取出裏面的東西時,她的胃中便忽然一陣翻湧。

“怎麽了?”他看着她不适的樣子停下來驚疑問。

“沒···沒什麽,只是覺得有些惡心。”陌拟指了指他手中的東西,順了順氣息寬慰道。

白牧雪看着手中的東西,笑了笑,“本來也是,你到那邊去等着吧,一會兒弄好了,再叫你。”

到傍晚的時候,白牧雪真的端了些烤魚來,卻看着她又在竹床上睡了過去。

但其實陌拟一聞到香味就醒了,只是頭上的呼吸微近,冰涼的唇忽然印在了她的額頭上,她的心神一振,便沒睜開眼睛。

她和雍南真的已經結束了罷,從此他坐擁天下,美人滿懷,而她則在江湖上飄蕩,這才是真正的相忘于江湖。以前早早就下的決定,那幾日,她也是昏了頭,還做那麽多的糾纏,其實早該斬斷的,他心中最重要的,終究不是她。當然,遺憾還是有的,四年的光陰,最美好的青春和感情。可是正如她曾對雁可所說的,人也都是往以後而活的。

是啊,往以後而活。她從來都是潇灑的人。

想到此,她便假裝翻了身惺忪睜開眸子,淺笑了笑,“這香味也太重了,居然都把我香醒了。”

白牧雪用盤子盛了一些,還特地将烤魚切成了塊,端到她旁邊的石桌上,“是餓極了吧,先嘗嘗。”

陌拟起身,白色的衫子被壓得有些褶皺,她端了一盤,便拿了一塊,快要放進嘴裏的時候,卻忽然狡黠一笑,塞到了白牧雪的嘴裏,“這是你的功勞,先得慰勞你。”

白牧雪愣了愣,接過嘴裏的魚片,揚起了嘴角,“八九條呢,快吃吧。”

陌拟實在也是太餓,不知不覺竟一下子吃了整整五條去,看了看空空的盤子卻還想吃,“我最近是不是胃口太大了,這樣下去,又是睡又是吃的,豈不是要被你給養肥了。”

白牧雪笑了笑,被她的話一硌,似乎想到了什麽,笑意便凝住,有些疑慮地看着她,“你是不是···”

“幹嘛這樣奇怪地看着我?”陌拟摸了摸臉頰,一陣猶疑之後,忽然想到剛才的惡心和嗜睡,有些後知後覺,她忽然從床上騰起,抓着耳邊的鬓發,在邊上來回地轉來轉去,語氣十分驚慌和激動,“不,不可能··”“不可能···”

她就這樣轉了整整半個時辰,白牧雪收整好情緒,才緩緩地走過去,抱住了有些狂躁的她,“別怕,我看看。”

陌拟靠在他的肩上,忽然淚眼婆娑,語音跳動和無助,“他倒好,一夜風流,卻留下這麽個東西給我!我恨他!我恨他···”

白牧雪執起她的手臂,在她脈上探了探,眸子深處有些隐隐憂慮,“你···如果真不想要,我可以開藥,你可以把他···”

陌拟驀地松開,愣愣地望着他,眸子閃動,“這··可不像你說的話。”

白牧雪語氣溫和,垂眸道:“我只是說如果而已。”

“明明我都已經下定決心了,為何··莫非真是天意麽?”那一刻,那雙清明的眼眸睨着他微微失神。

白牧雪的面容上閃過一抹苦澀,是啊,他又一次與她失之交臂。

“你別告訴他,我···我還要好好想想。”陌拟有些恍惚,靜靜地坐到竹床之上,陷入一陣陣的沉默和彷徨之中。

自此日之後,陌拟則更愛睡了,閑琴苑中也多添了一些丫鬟,她想也不用想便知道那是雪雇來的一些照顧她的婢子。

晚上,她望着頭頂上稀疏寥落的星星和明晃晃的月光,眸子中有些濕潤,到底她也與普通的女人一樣,還是希望那人在身邊。只是··那是不可能的了。

一日為母,她也不知那是什麽感覺,只知道向來淡定的自己也很是慌張和後怕。雍南他當日若能答應她跟她走該多好。

暗影重疊之下,情思一瀉萬裏,她想到能和他比肩戲谑說笑,能和他相攜教子,能和他切磋較量,相伴這麽多年的人,一朝如此地斬斷了情絲,心中也十分苦澀。濕潤的眼眸微阖了阖,她不禁微微嘆了一口氣。

“告訴他吧。”白牧雪看着那孤寂彷徨的身影,自月色下緩緩而來,聲音溫和。

“不要,我不要進入宮廷。況且,本來是他讓我走的。”她依舊堅決,淡淡道,“大不了,我讓孩子認你為父。”

白牧雪的腳步頓了頓,唇角彎了彎,“你這樣說,我當然高興,可是··他也有知道生父的權力,你總不能讓他成為流落于宮廷之外的私生兒吧。”

“他攆了我,這就只是我的血脈,與他無幹。除非他也像王母一樣,修一道天橋過來,否則我才不回去。”

“你這不是為難他麽?”

“本來就是要為難他!”陌拟忽的流下了眼淚,很是無助。所有這一月的情緒也在這時全部傾瀉出來,她雖要強,但終究不是銅鐵造就的。

他怎麽能說出那樣絕情的話,“對我不手軟,呵,他真以為能打得過我麽?”

白牧雪看着她像孩子一般鬥氣地發洩出來,竟覺得比見她平日裏淡定從容沉悶着要放心多了,他一時呆愣着睨着如此深情的她,也不知該做些什麽,只有靜靜地陪着她。

“我就不回去,就讓孩子流落在外,以後教會他所有武功,奪了他的皇位,氣死他!!”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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