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時好像才步入主題。
她湊近一畫逼問道:“大米小米是誰?
這是一點事情嗎?你竟然瞞了我一年,要不是看在明天就各奔東西了,我都考慮今晚跟你絕交,絕交!”
米團的複讀功能又啓動了。
一畫很怕她叨叨,只好原原本本把那個假期發生的事情一字不漏地講了一遍,只是隐瞞了第二天打架的事情。
米團激動地拉着一畫的手說:“真的?真的?你不是編的?天哪,你終于在高中把初吻送出去了,雖然劇情有點狗血,可是對手很正點,值!我是沒指望的,等四眼主動,非地老天荒不可,那小子典型的有賊心沒賊膽。小良子這一棍敲的真不是時候,這就算完了?”
米團意猶未緊追着不放。
“你想什麽呢?這叫初吻嗎?大米當時只是想救我,小良子可能不想讓他碰我,情急之下拍了他。那種狀況下你以為還能有序曲嗎?我不跟你說,那是因為實在張不開口,對小良子也是,你說我怎麽才能跟他解釋清楚?”
一畫苦笑兩聲。心想,你要是知道第二天他們又打成一窩蜂,還不把我咒死啊。
“一畫,有句話我一直都想跟你說,可是我們倆太熟了,反而不能直接說了。”米團頗糾結地看着一畫。
一畫說:“就今晚上了,咱倆再喝點,趁着月色朦胧,你就宣洩吧,把平時不敢說,或者是不屑于說的話,決絕的,動聽的,心痛的,肉麻的,肉麻的就算了,說吧,過這村沒那店了。”
米團抽了下鼻子,抹了把嘴。
“好吧,那我就說了,你是不是發育遲緩?你是不是覺得有兩個男人想着你,不,三個男人,
你就成了一朵奇葩了?女孩子千萬不要有高高在上之感,高處不勝寒,你這個心态很危險。”
“你!滾滾滾滾!給你一點權力你就不知道怎麽使了。哪裏有三個男人?我到現在都沒鬧清楚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我對小良子的解釋不清不是我跟那大米小米有什麽關系,而是那天我跟小良子在賭氣,結果就弄出事情來了,還連累了他們,心裏很自責而已,小良子肯定誤會了我跟大米小米的關系。特別是那個大米,我瞧小良子看他的眼神都是兇兇的,可是這種事情很微妙,無法跟小良子解釋。””一畫一把奪過酒瓶咕咚咕咚灌了下去。
“我說正經的,這種事情讓我也會誤會的,你也別跟他解釋了,越抹越黑的事情。我不認識那什麽大米小米的,我一定會站在小良子這邊的。你一定也感覺出小良子對你好。他為什麽單單對你這麽好?你就沒想過別的?”米團傾着身子,不惱不怒地逼問一畫。
“別的什麽?”一畫假裝瞪起眼睛來。“你盡瞎琢磨!”
“我不是瞎琢磨,從小到大,我們仨一起玩,小良子眼裏只有你,我羨慕嫉妒恨,你卻無知無覺。一個男孩只對一個女孩好,你說他是什麽意思?你可別搪塞我說那是一般朋友的好;是兄妹的好;是鄰居的好;惟獨不是男女的好!統統不是,就是男女之間的好!
他愛上了你!可是他說不出來,只想着你能明白,誰知道遇到你這個不開竅的,我在一旁瞅着你倆都上火。那一棍子沒把大米拍死也該把你敲醒了吧?”米團越說越來勁兒了。
“還有還有,那個什麽大米小米的,哪裏跑來的冒失孩子啊,就一會兒功夫就把你魂給勾跑了?你在小良子面前不是挺有定力的嗎?你不會是真的看上他們了吧?”
“他們??不是不是,只是比較聊得來,那天如果不是想跟小良子賭氣,也不會跟他們折騰那麽多事情。”一畫慌忙辯白,心想,這都哪裏對哪裏啊,那兩個人這輩子興許都不會再見到了,虧她想的出來。
“我明白,也不怪你,從小跟不能用語言交流的小良子在一起,突然來了兩個個能言善辯的主兒,長得不難看,還對你特上心,擱我身上也一樣找不到北。其實你又何必着急這一時呢,讓小良子看到那一幕該多傷心呢。聽說到大學之後,學業是選修,戀愛是必修,我準備到大學多談幾次,否則畢業後到哪裏能找這麽一大票優秀的男孩啊,你把力氣留到大學再施展吧。”
“我沒着急。”
一畫被米團數落地有點啞巴吃黃蓮。
“其實,即便知道了小良子的心思又能怎麽樣呢,明天我們就各奔東西了,有些事情不說破反而更好。”一畫看着無邊無際的大海,心情猶如那夜幕般低沉起來。
“說的也是,一畫,你是天生好運,可惜小良子心儀的人不是我,不然我真能為他棄學。我不是讓你學我哈。你可能都不知道,高三這一年,我在你家房後那棵大榕樹下看到過多少次小良子,絕對不是巧合。在月光裏,一個沉默的大男孩依在一棵大榕樹下呆呆地看着那扇亮燈的窗戶,我恨不得窗戶裏面坐的是我。”
一畫無語了,原來那次自己沖動地跑去找他,人不在家,想來那時他就在自己的屋後,兩個人距離這麽近,怎麽就沒感覺到呢?
“米團,其實我跟小良子之間,放個‘喜歡’,我能接受,放個‘愛’,就覺得很別扭,我心裏就擱了這點事兒,現在全掏出來了。以後我們分開不管多久,你都要記得跟我彙報你的隐私,聽到沒有?!”
米團連聲答應着。她們倆好像有了今日就沒明日似的,用酒精把自己的內心犄角旮旯都挖了又挖,生怕自己挖的不徹底,不幹淨,會留下終身遺憾。
兩個人又是眼淚又是嬉笑怒罵的,攪渾了一望無際的大海。
頭頂的篷子是一畫跟小良子高二那年假期一起搭起來了,一畫歪歪斜斜地站起來跟它說再見。
摸着篷子看向高臺下,曾經這裏篝火旺燃,歡聲笑語,還有那兩個長的一模一樣卻又性格迥異的大男孩,像一場夢。小良子的內疚的眼神,執手奔下高臺時的愉悅,青色而懵懂的一切都過去了。
一畫長長地嘆了口氣。
“……謝謝你……小良子。”
殊不知此時篷子後面,靠着一個黑影,一堵簿簿的牆隔開了兩個人。
初升的太陽帶着水汽從海面上升起,趕海人已經陸續揚帆起航.
一畫知道她們該啓程了。
不舍吧?
小鎮的站臺上,熙熙攘攘地站滿了人,這個站臺是□□也是終點。□□是花兒街,終點是那個大城市北京。
遠遠地,就看見穿着牛仔褲,白色體恤,紮着小吊辮的一畫背着背包站在站臺上,一臉的好奇和不安,看着綿延的鐵軌,那頭等待她的會是怎樣的一個世界。
火車拉響的汽笛聲讓身邊的人群騷動起來。
一畫被擠的東倒西歪,小良子像一只大鵬罩在她的頭頂。一畫笑着擡頭看着他,假裝趔趄了一下,果然小良子慌忙抓住她,她笑得更得意。小良子也笑着低頭看着她,象從小到大的每一次那樣。
一畫買的是硬座,她不是舍不得錢買卧鋪,就覺得硬座就是給學生準備的,好在他倆有的是精神和體力,不然大把大把的光陰如何揮霍?
火車慢慢地開動了,站臺上留下了一雙雙依依不舍的眼睛,而他們倆,只能相互對望着。
一畫看着小良子安靜的側面,有些慶幸,虧有他在,自己才沒有變成30年代蒸汽式火車裏拎着小皮箱,捧着小詩集,遠走他鄉的女子。
其實在此之前,她還真是無數次憧憬過這樣孤獨的唯美。可是坐在火車上才體會到,唯美都是寫給讀的人看的。
也不知道小良子到底帶了多少東西上火車,一路上一畫的嘴就沒停下來,一直吃,連打盹的功夫都沒有。最後實在是吃不下了,小良子從包裏又掏出了一包巧克力。
誘惑,真的不能拿眼睛來抗拒。
她看看自己的腰圍,鼓着嘴艱難地把眼睛移開。一畫不想讓新同學一見面,人家只對自己身材有印象,這個年齡的女孩已經非常注重形象了。
一畫跟小良子對面坐着,為了不讓身邊的人覺得他倆是異類,小良子掏出早就準備好的小方本,示意讓一畫用筆寫字與他交流。
一畫坐他對面,跟他瞪眼睛。趁他整理包的空當,一把搶過那包巧克力,一邊往嘴裏扔着,一邊拿筆在本子吭哧吭哧地寫着:黑鳗!下次不要帶這麽多吃的上火車,你想把我喂成豬啊?!
緊接着她還很應景地打了個飽嗝,恨恨地斜眼看着他,恍如都是他的錯。
一畫素來喜歡黑白兩色,黑鳗是一畫給小良子的诨名,誰讓他下海上海一身黑呢。白鳗的名字來由是這個夏天一畫一直捂在家裏減肥。等小良子再見到她時,吓了一跳,肥豬變白變苗條了,他就叫一畫白鳗,也算是對他黑鳗的一種回敬。這個家夥,有時候也是寸步不讓的。
小良子回信:白鳗!吃飽不想家。
一畫看着這個‘家’字,突然脆弱了起來,眼睛裏的淚水有點兜不住了,原來眼淚掉多了也會成習慣的,她極力憋屈着低下頭猛寫。
------你這麽拼命喂我就是怕我想家?
一畫心裏的家,已經被海水吞噬,被泥土埋葬了,放在心裏的都是滿滿的思念,一碰即潰。
小良子看到一畫眼淚汪汪的,有些慌了,奪過小本子寫了又輕輕地推到一畫面前,眼神憐惜又專注地看着她。
-------你怎麽了?
一畫兜着淚笑了,一字一字認真地寫着。
-------因為太好吃了,就咬了舌頭……
附:黑鳗,做我哥哥吧?我少吃或不吃都行。
---你還是吃吧。
---你這麽讨厭我?
---你說呢?
---去死吧,你去當豬八戒他哥吧。(畫一張發怒的臉)
---求之不得。(一張笑臉)
一畫沒轍了,這個家夥,誠心氣人,一口氣把剩下的巧克力全放嘴裏,嗆得她在那裏奮力狂咳,小良子憋住笑把臉扭向窗戶看風景。
昨夜無眠的一畫漸漸地撐不住了,她裹了裹衣服,趴在小小的桌面上打盹。小良子盯着她看了半天,終于忍不住伸手摸了一下她的額頭,很燙!昨天在海邊跟米團喝酒道別吹了一晚上海風,着涼了。
小良子嘆了口氣,離開座位去列車長室拿來退燒藥,喂她吃下,又跟一畫旁邊的一個大姐商量了一下,換了個位子,把一畫的腦袋攏在自己的肩膀上靠着。
一畫半夜醒來,渾身酸疼,剛擡起昏昏沉沉的頭,就看見過道裏列車長拎着鑰匙過來了。
她趕緊叫住列車長。
“請問現在還能補到卧鋪嗎?”
列車長扭頭看了眼一畫用地道的方言說:“做夢的吧?!”然後頭也不回地走了。列車長說的一點都沒錯,一畫這會兒就想躺下來,做夢都想躺下來。
小良子看着失望的一畫,猶豫着,終于一側身把一畫摟在了懷裏。
一畫渾身僵硬,渾身上下血液都沸騰起來,面紅耳赤,雙重熱度,一畫快要窒息了,隔着一層衣服,小良子的胸脯也起伏得很厲害,她能清楚地聽到小良子心跳聲非常強震。
她想擡頭坐正,剛掙紮了一下,被小良子使勁禁锢住了,勒的很緊。沒辦法她只好趴在小良子的懷裏一動也不敢動,心裏慌張又甜蜜。
不一會兒,出了一身大汗,慢慢地她覺得自己昏過去了,其實是睡着了。旁邊座位的人都以為他們是一對情深意切的戀人。
等一畫醒來時,已經是清晨了。
一畫趕緊坐正了身子,那個懷抱很溫暖,這一覺她睡得很香。小良子笑眯眯地看着她,用手摸了摸她的額頭,燒還真退了。
一畫有些尴尬,故意拿小良子的袖子抹了把嘴角,看着他傻笑着。這會兒她知道自己形象一定不佳,無所謂了,在他面前自己從來都是不拘小節,随便慣了,高雅一時半會也裝不出來。
看到小良子一如既往的幹淨清爽,讓她恨的牙癢癢,搞不懂為什麽他總能把自己保持的跟在水一方似的。
看一畫坐起來了,小良子起身去洗手間擰了把毛巾,呼她臉上來,清涼的水汽讓一畫終于清醒過來。
一畫發現昨天晚上他們倆寫字用的小本子上密密麻麻寫了好多字,伸手去拿,被小良子一把抓住了。他神情有些慌亂,一聲不吭地把那小本子塞到了一畫的背包裏。一畫也懶得去看,內急,她沖向了廁所。
等一畫從廁所渾身舒暢地走出來時,火車也快進站了,窗外景物的陡變,讓她瞪大了眼睛。
遠處的高樓,近處的廣場,讓頭一回出遠門的一畫張大了嘴,看着眼前一閃而過的景物,一臉的鄉下人進城的模樣,障礙物太多,眼睛都不知道往哪裏放了。
小良子一把把她拽回位上,她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擋道了。
火車終于停了,人們一窩蜂的往下沖。小良子站來拿行李架上的包,一畫趕緊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想着是不是該幫他順個手。結果她剛站起來,腦袋就被一個巨大的箱子結結實實地撞了一下,她捂着腦袋還沒清醒過來,腳又被狠狠地踩了一下,那揪心的痛來自于一個胖子加兩個超級大包!
一畫抱頭鼠竄。
終于他們倆随着人群擠下了火車,一身大汗。
一畫就納悶了,這都到站了,難道下不了火車,它還能再把你送回去?幹嗎那麽争分奪秒的,拼了老命恨不得踩人頭上過。
她就是這麽一瘸一拐地捂着腦袋來到這個大城市。
第一次坐長途火車,一點好感也沒有了。
清晨的北京站,綠鐵皮火車把一撥撥來自五湖四海的人,無情地甩在了這個陌生的城市裏。
看着走下火車的那些人的形象,大約都就能猜出個□□不離十,南方來的,北方來的,截然不同。雖不能誇張成穿三點的和穿貂皮大衣的會碰頭打臉,卻也能讓人一目了然。
火車站裏的人形形色/色,充分體現出了大都市的繁榮。放眼望去,滿站都是假GUCCL墨鏡,LV桶包,個個裝的都跟明星似的。
一畫低頭瞧了瞧她那雙自認為還上的了臺面的翠綠色球鞋,已經在蜂擁下車的同胞們無數次的淩/辱中,走向了灰色唯美境界。
出了站口,熱浪翻滾,整個廣場像在舉行□□示威,旌旗招展,橫幅滿天。就差人手一個嗚嗚左拉。中國人就愛耍個氣氛,不由得你血液不沸騰。
一畫一個個條幅仰慕着,終于看到了上書:R大歡迎你!拉着小良子就往那個攤子上紮去。
“你是R大的新生嗎?”
強迫吧?
眼前的師兄那一聲熱情的招呼,讓一畫猶如見到親人般的激動。
“對啊,你怎麽知道的?”
一畫笑的跟朵花兒似的,看着長着一張茄子臉的師兄。此時,師哥師姐們正汗流滿面地甩着R大的宣傳手冊忙乎着。
茄子臉師兄被她這麽一問,愣住了。心想:這是我們學校的嗎?哪來的傻妞啊。
再次确認:“你,确實是R大的?”
“當然,我有證據。”
一畫一臉激動,證件說成了證據,自知出錯,她臉一紅,打開包就想掏錄取通知書給他們看,幸虧一向行動敢不上心動。
茄子臉師兄一揮手,“後面左轉50米,那裏有‘R大歡迎你’的校車,拿着你的‘證據’去那裏排隊上車回學校。”
“50米?校車?那……沒人管我?”一畫停止掏包,一臉詫異地看着茄子臉師兄。
“對不起您了,今天僧多粥少,我瞅着你健健康康,身體倍棒,身後還跟個氣質帥小夥子,丢不了,您,自力更生吧。”
誰是僧,誰是粥啊?
剛下火車被擠的大腦有點缺氧的一畫,半天才反應過來。
這意思是……真沒人管?那是誰說的,你一下火車,耀眼的師哥沖上前去就幫你背包抗行李的,純屬虛構,千萬別信,還是自家行李員使着踏實。
其實一畫看到師哥那張茄子臉,就已經收起花癡心思,這可是R的門面,長這麽寒顫的人都能來接生的攤子上站臺,估計R大不會人才濟濟了。
一畫有點郁悶,她像想上去再套兩句詞,卻發現R大的黨代表們早已扭過了臉,對着一個身材火辣的美女獻殷勤。
一畫撇撇嘴嘀咕了一聲:“沒眼光!”
拿着剛才黨代表無意塞給她的那本宣傳手冊遮在腦門上擋太陽,前方50米,挺進……
身後,茄子臉師兄一臉壞笑地看着遠去的一畫,突然肩膀被人從後面狠狠地拍了一下。
“嗨,範師兄,看美女也不要忘了本職工作,這美女一旦進了我們R大的牢籠,你還擔心她跑了不成。”
範師兄看着身後一張陽光燦爛的臉,揶揄道:“小米,那個火辣妹子被你送走了?”
“剛送上車,短短50米的路程,已經對我依依不舍了,你怎麽沒去送美女?”
“看清楚了,美女身後有保镖,瞧那個頭,我可不想自找死路。”
範師兄惋惜地指着一畫的背影。
小米順着範師兄的指向望去,細眼微眯,難道是她?不可能。他擡了擡眉毛,否定了自己的冒出的疑惑。
在沖破無數個熱情的哥哥姐姐們圍堵中的一畫,終于,在不遠處的停車場他們倆找到了那輛标識顯著的大校車。
司機大叔面無表情地嚷嚷着:“R大的?別上錯了,往裏走,往裏走。”
車上一拖N的坐了不少人,張張都是新奇的臉,小良子把行李放在了行李架上,看了看她,轉身就下車了,一畫随後跟了下去。
她剛想擡手,被小良子一把抓住,拉着她躲到了校車的屁股後面。兩個人躲在這兒看起來跟兩個倒票的黃牛似的,也不講話,全用手語交流。
一畫莫名地看着神秘兮兮的小良子。
小良子:“到了這個城市,不要在人前用手語。”
一畫大驚:“大城市有這種規定?我怎麽不知道。”
小良子斜視她。
一畫假笑着圍着小良子轉了一圈。
“哈,開玩笑!我就在這裏耍大刀都沒人看,我倒擔心你,不講話都會被圍攻,呃,我的包包,我的包包呢?”說完,自己一拍腦袋,“哦,放車上了。”
小良子看着她這副德性,頭疼。
“你以後要在這裏生活好長一段時間,你要交很多朋友,不能一開始就被別人疏遠,孤立。”
“藐視我?你看我五官齊全,馬尾飄飄,纖腰一握,你不能眛着良心說我醜吧?你再瞧我天性純良,人見人愛的,那還擔心什麽,我不招人,人自招,我只怕我招架不住。 ”她把自己渾身上下拍的啪啪響。
小良子沒有理會一畫自我良好的跟只開屏孔雀似的。
“大學就是你的新起點,站的高你才能看得遠,朋友對你一生都很重要,別一開始就把自己弄得被動。”
“嗯嗯嗯,朋友很重要,你不是說男朋友吧?,你怎麽跟個老太婆似的!”一畫有點撒嬌了,她想伸手去拉小良子上車。
小良子側了一下身,躲開了一畫的手,他開了瓶水塞一畫手裏,生怕她這個小身軀捱不到進大學的門。
一畫也不客氣,咕咚咕咚喝着。
小良子靜靜地等她喝完,看了看站臺,回身對一畫點頭示意了一下。
一畫樂颠颠地把小臉湊了上去。
“我就送到這兒,你上車,我回去了。”小良子的手語打的非常快。
一畫眨着眼睛,傻愣地看着小良子。
“回去?呃?不行,不行,我扛不動行李包,我還想讓你看看我的學校是什麽樣子呢。唠叨半天就想說這個啊,你可真能忽悠人,晚上我送你來火車站,好不好?”
一畫明白了,小良子這是要撤退啊,絕對不能放他走,他走了,接下來自己都不知道該怎麽辦了。吓唬人也不能找這個時候啊,她瞅準了機會,一把抓住了小良子的胳膊死不撒手了。
這會兒,小良子的表情淡淡,卻能讀出些許不忍,些許心疼,他側身又一次躲開了一畫死抓不放的手。
“不了,你要學會一個人面對以後的事情。再說,我也不想讓你的同學看到我。”
其實,小良子的這個心态在上火車後一畫就覺察到了,一晚上的火車,他都沒跟一畫用一個手語,而是拿出事先準備好的小本子來。還有很多時候,兩個人直接用眼神和肢體語言代替了。
整個晚上那個小本子被他們倆甩來甩去。甩的旁邊的鄰座直翻白眼,莫名其妙,搞不懂他們倆玩的什麽名堂,還以為是微軟,蘋果又發明了什麽新式武器呢。
現在又來了,他的執拗讓一畫有些光火。
“咳……你以為你是出土文物啊?你那麽在意人家的眼光,你幹嘛還來送我?難道你一輩子都要躲避這些事情嗎?”
“一輩子?一輩子很長的,長到讓你不知不覺中丢了原有的勇氣。趁你現在還有勇氣,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別簡簡單單地把自己一輩子給決定了。”
“啊,被你繞的頭暈,語言簡潔點,否則我理解不了。”一畫也惱了。
小良子臉一板:“聽不聽随你!”
“又來了,你總要把我送到學校去,才算功德圓滿啊。”一畫口氣又軟了下來。
“……”小良子無聲無息。
“真是的!”一畫無計可施了,她用灰色球鞋踢他的腳。
他幹脆把臉扭到一邊,漠視。
一畫知道他不高興了,馬上就分開了,搞不懂自己為什麽在他面前還這麽不依不饒的。
在校車高大的陰影下,他們又成了兩只鬥雞,互不對視。
小良子一言不發,扭着頭繼續看着遠處絕塵而去的車輛,一畫想他應該在假裝數人家的車牌號。
無法,一畫緩和了一下面部表情,從貼身的小包裏拿出一個黑絲絨小布袋子,走到他面前,繃着臉故裝深沉地拉起了他的手。
他有些驚愕,一畫的舉動,把他吓住了,他退了一步。一畫又好氣又好笑,她索性使性子硬拽了他一下。
一畫早就發現小良子有個特點,就是跟任何人很難有肢體接觸。當米團說小良子大學裏,女生會花癡他時,就斷言,頂多也就用眼睛意/淫一下,絕對不會發生實際性接觸。一畫還曾經懷疑過小良子有潔癖,可是昨晚趴在他懷裏,拿他袖子擦口水,他倒也沒嫌棄。
可是這一抓,他又恢複了往日的警覺。一畫環視四周,光天化日,衆目睽睽,一男一女拉拉扯扯,不象話。他怕是難為情了。
一畫橫下一條心,抓住不松手,她從小布袋子裏掏出一個黑色水晶手鏈,硬套在了他的手上,然後盯着他的眼睛觀察他臉上的變化。
他擡起深邃幽亮的眼睛看了看一畫,又看了看手上的手鏈。
有些不解,有些驚奇,又有些不易覺察的喜悅。一畫故意靠近他,歪着頭緊盯着他臉上的變化,笑,由心裏散發出來了。
這一刻,甭提一畫心裏多美了,原來送人家禮物自己也能高興成這樣。
“你做的?”他比劃着,眉眼都燦爛了。
小良子的眉骨很突出,一畫癡癡地看着,每次看他眉骨,總想拿手去摸一下,目前為止,只有想法,沒那膽子。
“嗯,顆顆都是上等的黑水晶,是我看着水晶師傅一顆顆打磨出來的,花了我一個夏天賣冰棍的錢,留給你,做個紀念。”
一畫收回花癡眼神,底氣十足地打着手語。
此刻,小良子的眼神有點顫。
一畫趕緊告訴他:“沒多少錢,別擔心,明年夏天我回去還找你去賣冰棍呢。”
如果沒記錯的話,這是一畫第一次正式給小良子的禮物,除了那兩只豬腳。
他摸着手上沉甸甸的珠子,半天沒反應,讓一畫有些不安,她猜測不到小良子心裏想什麽。
小良子終于擡起了頭對着一畫點了一下頭。
一畫不明白這個點頭示意是說明年賣冰棍的事情呢,還是認可了這個禮物了,反正看見他高興就行了。
她傻笑着,擡手擦了擦額頭的汗,掩飾一下自己的不自然,擡頭看向陽光下匆匆而過的人群,心裏卻異樣的滿足。
車站永遠都不缺人,每天都在上演迎來送往,依依惜別之場景,比如他們倆此刻。
這時,開大校車的師傅伸出頭來大聲吆喝:“R大的同學們,馬上要開車了,還沒上車的您趕緊的。”
一畫警覺地回頭張望了一下,生怕他猛地一個倒車,把他們倆給頂了。
小良子一擡頭,一畫分明看到他眼睛裏有什麽東西在閃亮着,她沒敢追随他的眼光。
小良子淡淡一笑,對着一畫打着手語:
“快上車吧,我看着車走了,就趕白天的火車回家。自己當心點,禮物我很喜歡!”
不堅持也罷,知道拗不過他了,一畫依依不舍地看了他一眼,點頭。
其實,一畫挺期待的,她期待最後分別時,小良子會象昨天晚上在火車上那樣,使勁強迫她一下,哪怕……抱一下也好。可是沒有,他就這麽淡淡的,像個君子,讓人恨得牙癢癢的君子。
奇跡終是沒出現,一畫帶着滿腹怨念掉頭往車門走去,邊走邊掐自己胳膊,我為什麽不瘋颠一下?為什麽不?為什麽為什麽……
突然,身後小良子拉住了她。
一畫心裏一陣狂喜:我就說嘛……
她回頭滿臉驚喜地期待着,小良子一低頭順着脖子上摘下一樣東西來。
一畫一看,這不是以前差點被她一榔頭敲碎的那個同心鎖嗎?那時候的自己……
小良子把同心鎖挂在了一畫脖子上,她摸着鎖上還帶有他的體溫。這把鎖已經被小良子打磨得锃亮,鈕扣大小的鎖竟然有兩把鑰匙,一把鑰匙扣在上面,還差一把,應該在小良子手裏,她會意地對小良子一笑。
此刻,兩個人都覺得特矯情,跟電影裏面人物似的。放70年代,就是倆上山下鄉的紮着腰帶的小知青;放30年的舊上海,那就是歌女與小記者,徐志摩與陸小曼。
不說她跟他關系怎麽暧昧,純屬情景描寫。
小良子對一畫擺擺手,倒退着走了兩步,陽光下的他,竟是如此的明朗耀眼,亮晶晶的眼神是那麽的不舍又無奈。其實這些都是一畫胡猜的,那個距離,她只能看清他五官。
他再次揮揮手,天氣真好,萬裏無雲的。
一畫吧嗒着眼淚注目着他,喧嚣聒噪的停車場人影攢動,小良子只留下一個挺拔的倒三角背影。
正如席慕容的妙語,‘霧起時 我就在你的懷裏,這林間充滿了濕潤的芳香,霧散後,卻已是一生。 山空,湖靜,剩下的,只是在千人萬人之中,也絕不會錯認的,你的背影’。
一畫不經意摸到了胸前的同心鎖,他沒說,她也沒問。
難道說就是傳說中的定情信物嗎?
這一刻,一畫覺得自己特小芳。
狗血吧?
高等學府。
門檻高?分數高?
到底是何種高發,至今一畫也沒搞清楚。想來是指能進來的孩子,都有一定的背景。
當然,一畫自知,其中肯定不包括她。
她覺得自己像個撈偏門的,大約紅花太多了,想找個樹葉來和諧。
她當之無愧地由菜邦子升級為綠樹葉。
邁進這道莊嚴的門檻,一畫吃驚了。
校園很大,大的讓她有些擔心以後摸不到門,走迷了路。
這一路,一畫很辛苦努力地記着每棵樹的形狀,走着走着,就發現這裏每一棵都一樣。
高大巍峨的建築群,挺拔的梧桐樹,一排排很驕傲的站在那裏。讓人肅然起敬。
看慣了大海的廣闊和深邃後,才發現大海和大城市大建築物之間,有着異曲同工之處。
那就是‘深不見底,摸不到邊。”
顏色和格調不張揚的R大,古老又古樸,頗有歷史見于細微之處,文化沉積在方寸之間的氣勢。讓一畫有了些好感。
看着校史上一個個如雷貫耳的大名,旁邊的新生們大呼小叫着,如數家珍,大約找到了自己崇拜已久的名人。而一畫心思卻不在這裏,因為她本來就不認識幾個名人,更無從知曉這些人的出身。
擡眼望去,校園內,兩千多名新生加上一拖N的送行隊伍,熙熙攘攘,好不熱鬧。其喧嚣熱鬧程度不壓于新年的廟會,非常的壯觀。
在路人甲乙丙丁的贊嘆中,新生老生的臉上都洋溢着天之驕子的神采。
他們是今天的主角,因此也很樂意欣賞着和被欣賞着,一畫瞪大眼睛看着過往的人,一個也不認識,反而讓她有了些安全感。
新生們随師哥師姐們的簇擁着帶領下,在學校裏兜兜轉轉,辦理入學手續,交錢,拍照,領飯卡,認宿舍。
初來乍到,難免不東張西望,滿臉迷惑,他們緊張地跟着領隊的師哥師姐一個程序一個程序按部就班地走着。一畫也在其中,她寸步不離地跟着大部隊,生怕掉隊了,在這裏她沒有了依靠。
沒有規矩難成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