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7)
圓。排隊,排隊,這是入學新生第一天最大的感受。
“我念下名字哦,聽到名字的女生,跟我來,我帶你們去認識本校歷史悠久,傳統優良,舉世無雙的品字樓女生宿舍。”
生導聲情并茂的誇張着,師哥師姐們會意地樂,新生們莫名地笑。
生導(生活指導員,別誤會成博士生導師,那差距我不說你也知道。)
生導繼續念名字,“楊一畫,楊一畫?呃,叫楊一畫的同學是不是還沒來?”
此時,楊一畫确實沒有站在認宿舍的隊伍裏,她現在正被押着走在去學校保衛科的路上。押她的人除了一個美女副校長外,還有一個人,一畫認識,此刻她希望從來都沒見過這個人。
冤家就是路窄,誰說不是呢?
他們兩個人,竟然在開學第一天,在一個特別的地方,以一種誰也沒想到的方式見面了。
就在剛才。
一畫随新生在校園裏排隊,辦理着一道道手續。
在領飯卡處,一條歪歪扭扭的長龍後面一畫在等待着,她不安地抖動着雙腿,她憋着尿,本來下車就想去學校,可是又怕脫離隊伍,回來摸不着門,早知道如此,真該穿成人紙尿褲來。也不至于忍到現在打冷戰,現在滿腦子除了廁所什麽想法也沒有,算了,跑吧。
她圍着教室跑,圍着操場跑,路人對她行注目禮,從行人怪異的目光中不難讀出:
真愛表現!
腦子壞了!
無奈最後在衆人的逼視下,一畫放慢了腳步,快跑換成疾走,終于,她發現不遠處有支隊伍,隊伍前面赫然寫着‘廁所’兩個大字。 她如同見到救星一般,百米沖刺沖了進去。
等待總是難熬的。
剛才那一陣劇烈運動,讓小肚子無比膨脹又膨脹,她調整好呼吸,不敢亂動,表情呆滞地看着隊伍期盼着能往前挪挪再挪挪。
廁所很大,分內外兩道門,外面的那道門已有一長溜焦急等待的人,裏面還有多少人就不知道了。一畫默數着人數,但凡能走出來一個,她都帶着格外感恩的目光給她送行。
好半天也不見一個人出來,蹲茅坑的,不是紮堆看電影,不會都唠着嗑蹲吧。一畫忍不住想罵娘,眼看着活人要讓尿憋死啦,再這麽忍下去,再好的腎也非尿中毒不可,她抖動着雙腿,無奈地排着。
一畫放眼搜索了一下四處,還是失望!天熱,校園大,人多,換個地兒沒準等更久。死守下去是正道,她不住地給自己打氣。
這時,只見廁所裏沖出一個顴骨高高的女人,她氣急敗壞地躲着腳,大聲沖着門外的長龍嚷着:
“這什麽破廁所,竟然裝暗鎖,被裏面人反鎖死了,還打不開,外面的人也進不去了,這裏都成海峽兩岸了。哎!你們誰去找一下總務處,讓他們來人開鎖兒,憋不住的人,趕緊都散了吧,這裏估計一時半會兒使不上了。”
這話講得真藝術,她拖着豪爽版的京腔好一陣子吆喝.
大家一聽,“嘿!這叫什麽事兒啊!”
“難怪有人說這大學不是一般人能進的,連廁所也跟別處不一樣,不能進也不能出!”
“大熱的天,排了半天的隊,竟然連個廁所都上不成,真是倒黴!”
“誰說不是呢,好不容易找到這麽一個廁所,附近哪裏還有啊?到底有沒有人來修啊?”
“那誰知道呢。”
“有個女的去找人了,一會兒還不來啊?不要再等等看?”
……
…… ……
一畫悲嘆一聲,怎麽沒人告訴她,大城市上廁所這麽難。她無計可施只想踹門。
人們三五成群,抱怨着,觀望着,也有奈不住的,掉頭就走了。
驕陽似火,一畫揮汗如雨,眼前人影飄飄忽忽的,都快曬成仙了,再這樣下去,估計都不用上廁所了,直接人間蒸發了。
有個大嬸自告奮勇地上前擰了擰卡死的鎖,紋絲不動。
她回頭說:“哎呦,這要有個榔頭就好了,砸開算了。”
其實不用榔頭,裏應外合就能把門拆下來,一畫盯着那扇門想着。
“那恐怕不行吧,這可是大學,砸開了不就成了破壞公物了嗎?”
身後一個妙齡少女就特有覺悟,
大嬸沒好臉色地橫了她一眼,她也沒好臉地還給大嬸一眼。矛盾往往就是由于意見不同而産生的。
大家七嘴八舌地議論着:“誰有法子能打開就好了,今天是開學的大日子,估計校工也忙,一時半會兒恐怕找不來人的。”
那個剛才吆喝找校工的北京女人看起來是個急性子,她扒開人群湊上去:“看電影上,人家就拿一個發卡就能打開的,我來試試。”她當發卡就是萬能鑰匙了(電影上都是騙人的),除非配上一副萬能的人,否則不好使。
結果,發卡投彎了四五個,芝麻依然不開門(電影上都是騙人的吧)。
她火大了,拿腳“砰”地踹了一腳,震的腿發麻,後退半步,險些跌倒。
後面妙齡少女輕蔑地說了聲:“粗俗!”
北京女人急了,一扭頭沖着說風涼話的妙齡吼着:“說什麽呢?你丫找抽啊!你行,你來呀!”
兩個人開始锵锵起來,天熱,尿急,人上火!
上個廁所還吵架,一把小鎖弄得雞飛狗跳。
可惜開鎖的大神已經坐火車走了,自己是不是要上去幫這個忙呢?一畫猶豫着。
按說自己剛到新環境裏,一定要裝作若無其事,事不關己,高高挂起才好,小良子臨走前再三叮囑過的,萬事三思,凡事有可為何不可為。現在這事到底可為還是不可為。一畫搞不清楚了,可是她知道如果這門再打不開,她恐怕站着就自動解決了,這樣的事情才是萬萬不可為的。
罷了,罷了,就多這一次手,也不至于對自己有什麽影響吧?一畫打定主意,她湊了上去。
本着大無謂精神,她從頭上拔了根黑發卡,控制着有點哆嗦的手,按了按那個磐石般的鎖,反正擰了兩下,有門兒!
原來這是個暗鎖,裏面有反鎖彈簧,從裏面反鎖後,再打開的時候,彈簧被卡住退不出來了,就這麽簡單。
這個鎖不難開,對一畫來說這就是白菜。
身後兩個女的還在對掐,愈演愈烈。
兩個高音喇叭震得大家往後閃,一畫好不容易凝神靜氣地眼珠子定鎖孔上,發卡捋直了,小心翼翼地對着鎖眼X了進去(那個字被河蟹了)。
心裏暗暗禱告:芝麻開門吧,求你了,我想上廁所。
她一手按住鎖頭,一手輕輕抖動,只那麽兩三下,一聲細微的“吧嗒”聲傳了出來,這種絕妙聲響讓一畫頓時臉上綻開了一朵花。
成了!原來自己的功底還沒丢,有自信放哪裏都很重要。
她用力一擰一推,門開了。
推開門瞬間,裏面等待已久的人都發出獲救般的驚呼,還有鼓掌的,這,太誇張了吧。又不是救人質。
身後的掐架聲也嘎然而止了,那北京女人驚呼道:“小姑娘,是你打開的?”
一畫本來還想裝下深沉,可是不自覺地臉頰有些緋紅,她扭過頭來笑着,還伸了一下舌頭。
可是,這個笑容在一畫臉上停留還不到三秒鐘。
她呆住了。
她的身後站着一個拎着工具的小校工。
沒錯,小校工在一畫開鎖的時候,抵達了。小校工來了也沒問題,一畫開鎖也沒問題。
可是,小校工本人有問題。
怎麽是她……?
怎麽是他……?
四目相對,兩人無語……
後悔吧?
女廁所門口,站着呆滞住的兩個人。
……她考到這所大學來了?(驚喜感)
……他怎麽會在這所大學當校工?(意外感)
旁邊的人,無視他們倆的一臉驚愕,蜂擁擠進了廁所,尋找等待已久的位子去了。
一畫看着他,此人應該是大米吧?要是小米早就跳起來了。
怎麽辦?
此時,腦海裏悠悠地飄出一句話:狹路相逢。
他确實是大米(米少麒)。
大米看着這張熟悉的面孔也傻了,他怎麽也沒想到會在開學第一天,R大校女廁所門口碰到讓他一直念念不忘的海邊女孩。
大米同樣也在想:怎麽辦?
他比一畫還不能相信這個事實,因這所學校的特殊性,能進這所大學的孩子,權利+分數+金錢,缺一不可,她怎麽可能?一個海邊普普通通拉繩索賣冰棍的小女孩,即便是聰明絕頂,
那也要相當過硬的家庭背景才能進來。
事情離譜的讓他暗暗否定了這個想法,一定是認錯人了。
門,雖然打開了,身後的人心裏還是有怨氣的,看見拎着工具箱的大米,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地說了他兩句:
“我說,你是不是看人家打開了才過來啊,我們這等你老半天了。影子都沒看見,幸虧這姑娘手藝好,否則我們就直接撞門了。”
“小夥子,你趕緊的,謝謝人家小姑娘。”
大米這才反應過來,他眨眨眼睛收起臆想,一本正經地對一畫說:
“謝謝你!”
一聲謝謝,‘嘩啦’一下,時光倒退一年多。
聲音依然那麽悅耳,可是相隔一年未見,大米原來的短發也留長了,帶了些成熟的不羁。比一年前更加消瘦和蒼白,眼睛略微深陷,嘴角隐約有了些胡須剃過的印跡,一件寬松的休閑襯衣随意搭拉着。
可是,此時她腦子裏又飄出了一些柔美的畫面。曾經一起踏浪,一起歡歌,一起看星星……
可是這人……為什麽在他的眼神裏讀不出相見的喜悅?難道他早已經忘記那個海邊的女孩。
一畫想到此,不禁心裏一痛。
她使勁甩了下腦袋,是該忘了,大概也只有自己還停留在那個小美好裏不能自拔。
黯然傷神中,她迅速轉身,推門進了廁所。
大米這時才反應過來,上前一步,剛要開口。被一畫推進去的門反彈回來正好撞在了他的臉上。
“啊!”
大米哀號一聲,捂住了臉卻笑了。
他望着那扇晃動着的門,心裏越發篤定,看來錯不了,這丫頭風格一貫如此,每次見到她自己都要受傷。一定是她,全北京也找不出這麽冒失的丫頭來。
大米站在那裏不走了。
一畫慌忙沖進單間,快憋不住了,幸虧這會兒沒有人吹哨子,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她坐馬桶上舒服地□□着:“啊~痛快!”
廁所裏的人魚貫而出,抱怨聲不絕于耳。
最後出來一位女子。短發,一身裁減合體的米色小西裝套裙。畫着濃淡相宜的妝,只是面部表情異常嚴肅。知性,美麗,一看就是一位很體面的人。
她目光很牟利,出門正看見拎着工具箱發怔的大米。
“小夥子,鎖是誰打開的?”
大米似乎還沉浸在剛才那個的場景裏,冷不丁地看見眼前的人,有些意外。随即反應過來很尴尬地笑了笑,恭敬地打着招呼。
“……啊,副校長,您好。”
“門是你開的嗎?”
“不是,是一個女孩打開的。”
“用什麽打開的?”
“這個,好像,好像,是……”
大米一時語塞,他确實沒看到一畫用什麽東西打開鎖的。
身邊有好事者搭話:“人家小姑娘就用一個發卡解決了這麽大一個難題,你們學校該好好謝謝人家,不然就要破門了。”
“發卡?”美女副校長沉吟了一下。
…… ……
此時的一畫把自己關在狹小的廁所單間裏,久久沒有走出來。
馬桶上,她回想着剛才大米那怔住的眼神,還有一本正經的語氣。
她嘆了一聲:別在讓我遇見你了。
群毆小良子一事,不能讓一畫釋懷。
沒遇到大米之前,心裏還沒有這麽強烈的感覺。可是剛才看到大米那一眼。她明白了,什麽叫一種曲盡人終散,對面不相識了。
一畫拽着廁所紙發洩着,沒完沒了,直到把紙卷拽成一個硬紙筒,終于,她輕輕松松起身,不慌不忙地推門走了出來。
大米竟然還在門口等着,身後還有一位氣質優雅的中年婦女。
一畫有些意外,想退回去已經來不及了,只好硬着頭皮裝不認識,蹭着牆根想溜走。
大米一眼就看見她了,鬼鬼祟祟的樣子,八成又想溜,他趕緊指着一畫對美女副校長低聲說:
“副校長,是她。”
大米的聲音很低,可是還是被一畫聽見了,她擡起的腳頓了一下,一愣,什麽話?你們在抓犯人嗎?
一畫慢慢地轉過身來,高傲地仰起頭,用極不友善的目光瞪着大米。
她一時摸不清,這個清瘦俊秀大男孩今天到底想幹嗎?
這個體面地女人是副校長?
一畫心念電轉,卻又莫名奇妙。
他們倆朝一畫走來,一畫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但知道自己暫時走不了,她挺直了腰,表情淡淡地沖那個美女副校長點了一下頭。
美女副校長倒緩和了不少臉色,她很客氣地說:
“小姑娘,剛才,是你幫開的鎖對吧?”
一畫一聽,心一沉,壞了,有麻煩了。
她敏銳地捕捉到了美女副校長的眼神----笑裏藏刀,八成今天要倒黴,好事變壞事了。她裝作不明就裏地回頭看了看門,又看看她,無奈點了下頭。
大米一直在盯着她看,他上前走一步,一畫往後退了一步。
大米憋住暗笑對一畫說:“這是我們學校的副校長,剛才你開鎖……嗯……我們副校長想請你去保衛科一趟。”
保衛科?
一畫眼前一片黑線。
她在大米的眼神裏看到了隐藏着的壞笑。
為什麽?為什麽會這樣?去保衛科有那麽可怕嗎?
怕,誰不怕啊?
她想在大米臉上找點變化,可是,他依然一副貴公子姿态,手裏拎着小校工的工具箱絲毫沒有影響到他的風姿卓越。
面對一畫投射過來滿含憤恨的眼神,大米心裏那個樂啊。
一方面是因為一畫的突然出現,讓他驚喜萬分,另一方面,當他看到一畫時,明明就是她自己做了好事,可是她搞得跟個賊似的,鬼鬼祟祟的。神經大條,毛毛燥燥的樣子一點沒改,不禁童心大起,他想逗她玩,他想看看這個還海邊的小魚到底能騰出多大的浪來,這次他不想放跑了這條透明的魚。
可他根本不知道,此刻一畫跟他的想法完全是背道而馳。
大米也不回避一畫的眼光,暧昧地看着她。
旁邊過往的人開始叽叽喳喳起來。
“什麽世道,好人做不得吧!就該讓她憋在裏面。”
“還副校長呢,廁所都管不好,人家來幫忙,還要拉去保衛科,啧啧啧……”
“這小姑娘真夠倒黴的,小姑娘,我們謝謝你了。”
“這大學,哎喲喲……”
圍觀的人大約因剛才的怒氣還沒有發洩幹淨,一聽這話又有些憤憤不平了。
一畫眼睛骨碌碌地轉着,這一刻,她想過不配合,又怕弄假成真了,後患無窮的事她還沒膽子幹。
一畫躊躇了半刻,琢磨着脫身的辦法。如果不是遇到大米,怎麽都能糊弄過去,關鍵是大米認識她,而且,看形勢,他也不會幫自己的。
美女副校長聽了那些閑言碎語,臉上絲毫沒有變化。
她和藹地對一畫說:“小姑娘,沒事的,就是去說明一下情況。”
一畫鼓了鼓腮幫子,眯縫着眼睛思考着這句話的意思,沒事?沒事才怪呢。
雖然這兩個人一沒拿槍,二沒掏牌。卻有着無形的威懾力。
小良子臨走時還千叮咛萬囑咐的,不要亂出風頭,結果好,這還沒到一天就招事了。是非分子嘛,安靜也不是自己能注定的。
不就是去保衛科嗎?誰說好人不能去了,沒準還發一個獎狀給我呢,她自我安慰着。
美女副校長說完頭裏走了。小校工變成了小監工,大米安靜地走在一畫身旁,貼的還挺近,就差架着她了。在路人甲乙丙丁看來,身邊有這麽一個招搖的男人陪着,多威風啊,那是他們不知道內情。
她乖乖地跟在美女副校長身後,在耀眼的小監工大米的陪同下,朝學校保衛科走去。
操場旁,一排高大的梧桐樹上挂着:“歡迎新生--你是國家的棟梁!”字樣的條幅,此時看到,讓一畫有些心慌,開學第一天就弄出這個□□煩,以後在這個學校4年可怎麽混啊。
在梧桐樹後掩映着一座有些年頭的四層小樓,牆壁爬滿了常青藤,像一個有經歷的老人。在最東首底層就是學校的保衛科,門上赫然昭著三個大字-----保衛科!
她悲哀地一步步走近。
報應吧?
拉開門,就聽見頂棚大吊扇呼呼地煽着風,屋外帶來的熱氣,瞬間被吹散了,讓人精神為之一振。
保衛科裏坐着兩個非常搭調的人,一個高瘦,一個矮胖。這兩人擡頭一看,“呦”的一聲,趕緊起身。
“副校長,您怎麽有空來了?快坐快坐。”那殷勤勁兒。
一畫還是沒忍不住偷眼看了一下大米,眼光不巧被大米捕捉到了,一畫吓得趕緊把臉扭一邊去了,裝作看胖保安的大肚皮。
美女副校長微笑着跟他們打着招呼,然後回頭對他們倆示意了一下。
高瘦矮胖的兩個保安,這才注意到身後的兩個年輕人,眼睛有些發亮。
一畫低着頭,垂手站立,一臉的寥落相。
身旁的大米一副漫不經心等待看笑話的模樣。
“出什麽事了嗎?交給我們吧,您放心。”
高瘦矮胖兩個人都沒問什麽事情,就開始大包大攬了。
一般冤假錯案都這麽搞出來的。
“沒什麽大事兒,就是這個小姑娘會開鎖,剛才廁所門打不開,多虧了她上前幫忙。”
美女副校長語氣平和地說着剛才發生的事情。
高瘦矮胖們一時沒聽出話的意思來。
“這?這好人好事不歸咱們管啊,那帶到我們這裏是……?
“我這也是為了以後安全着想,讓她來你們這登個記,這樣對這個小姑娘也好。要不以後發生什麽撬門開的事了,再把人家給冤枉就不合适了,你們說對吧。”
美女副校長真不愧是做領導的,說起話來滴水不漏,明着是給這小姑娘着想,實際是把她當賊防了。
兩個保安多精啊,一聽這話,明白了,那就照她的意思辦。
“噢~~,對對對,還是副校長您想的周到。”
他們頓時覺得自己太沒警惕性了,連忙拍美女副校長的馬屁。
“來來來,小姑娘,小夥子,過來登個記,把詳細情況寫下來,這也是為你們好,省得以後惹麻煩。”
一畫一聽心就慌了,這名可不能随便簽啊。再傻我也知道這事兒多重要,白紙黑字,這就是成了我以後的案底了。不出事還好,但凡學校發生個案件,第一個就先把有案底的人拎去審問一番,我這四年估計小腿都該跑細了。
再長遠點想,以後畢業,找工作,哪個不調查調查?如果我一不小心嫁入豪門呢,聽說嫁入豪門,連你小時候的病例單都要審查一番。
一畫內心哀嘆一聲:還不如給尿憋死算了~~!
那保安說着從抽屜裏拿出印着R大标志的登記簿。
登記在案?
一畫,大熱天開始出冷汗。
她斜了一眼身旁若無其事的大米,腦子裏迅速打着主意。
此時大米也警覺過來,他知道這個名簽不得,無論是他還是一畫。
他遲疑地看了一眼一畫,原以為副校長就是讓他們來保衛科說明一下情況,然後就放他們倆走,他只想乘機拉住一畫,沒想到竟然走簽名留案過程,完全超出了他的想像。
這事還真有點鬧大了,要是讓她真簽了名留了案底,那她會怎麽看我?一定會誤會是我存心的,這個誤會結下來,以後可就麻煩了,一定要想辦法幫她開脫才行。
打定了主意,大米問美女副校長。
“我還要登記嗎?”
美女副校長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一本正經蹦着小臉的一畫。
“你也寫上吧,給她做個見證。”
“……那,就我一個人寫好吧?”
他想,大不了他一個人把名字簽了,這事就算完了。
他拿起筆來,刷刷刷就把事情經過寫了出來,在底下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一畫心裏暗暗發狠,我要紮小人,咒你,咒你謝頂!讓你每天打噴嚏不得安寧。
副校長面帶微笑地指着一畫說:“來,讓小姑娘也把名簽了。”
大米心底一沉,剛想張口,卻被美女副校長打斷了。衆目睽睽之下,筆,不得不交出去。
他的手依然修長,白皙,幹淨。
一畫遲疑地看着眼前這只拿筆的手。
大米也看着她,眼神憂慮,一瞬不瞬,兩個人對視着。
……
一畫在他的注視下耳根子慢慢熱了起來。
她沒有接下大米遞過來的筆,她擡頭,雙頰緋紅卻又從容地看着他,又看了看屋裏的其他人。
美女副校長笑了笑安慰道:
“小姑娘,別緊張,就簽個名兒,以後就沒你什麽事情了,也不會進檔案。”
這種話最不能信了,領導都會騙人,不進檔案為什麽要簽名?
美女副校長此時已經認定一畫是今年的新生了。
一畫咬了一下嘴唇,撲閃着還算明亮的眼睛看着他們,幾分無辜,幾分委屈,幾分可憐狀。
心裏卻暗道:對不起了,小良子,跑也跑不了,保命要緊啊,我只能這樣自救了。
一畫擡手打起了手語。
…… ……
大家一時沒明白,相互對看了一眼。
這?怎麽回事啊?
一畫的手勢越打越快,屋裏的人頓時都呆住了。
“不會吧?”
高瘦矮胖們好像明白過來似的,指着一畫遲疑地說:
“你?你這是?啞語?你不會說話?!”
這句話一出口,屋子裏除了落落淡定的一畫,大家都張口結舌愣在那裏。
大米的面部表情極其微妙,又好氣又好笑。
這條魚又開始翻江倒海了!心裏不由得暗潮湧動。
大米自從認識一畫開始就知道這個女孩天性純良卻又古靈精怪,這也是讓他一直念念不忘的原因。但現在,他不能說破,他饒有興趣地看着一畫,他想看看這條透明的魚,能翻出什麽浪花來。
美女副校長和保安們都難以置信地看着面前這位馬尾辮,小背包,高中生模樣的一畫,她竟然是個啞巴!
一畫一臉無辜地打着手勢
其實在大米簽名的時候,一畫已經打定主意了,可是又擔心被大米當場戳穿。
當大米的筆遞到眼前時,一畫心一橫。
豁出去了!
人家瑪麗亞未婚懷孕,指天發誓說是做夢跟上帝發生關系,生個孩子叫耶稣,誰敢不信?不信她的話就是不信上帝,不信上帝你會遭報應的,說敢?誰不怕報應啊。瑪麗亞敢!她不怕,她用一個謊言忽悠了全世界。
我楊一畫撒個小謊也沒啥吧?
她自我安慰着,反正到時候一口咬死,大米,咱倆互不相識,你敢說你認識我,說我是裝的,你就是在欺負殘疾人!
慢慢地,她在大米的眼裏看到了一絲隐藏着的笑意。
這樣就好,只要你閉嘴了,之後一切都好辦了,一畫的心稍微放了些下來。
美女副校長盯了一畫看了半天才緩過神來。
她自言自語地說道:“沒聽說今年特招有聾啞孩子啊,看來不是新生了。”
一畫看着滿屋驚呆了的人,保持着弱者的笑容,點了點頭,又飛速地打着手勢。
那個高瘦的保安,似乎懂一點啞語。
他遲疑地拿手在腦門上劃劃,又去揪耳朵,在一畫看來純粹就是抓耳撓腮。
大米嘴角不禁牽動起來,回眸間無意撞上了一畫的眼神,他頓時眼神一頓,咬了一下嘴唇。
他的眼神,讓一畫有些慌張,一不小心手勢也打錯了。
我-想-幫-他。差點變成了:我想找他!
吓得一畫一哆嗦,這什麽亂七八糟的,幸好他們看不懂,一畫暗暗伸了下舌頭。
最後高瘦的保安也放棄了,回頭滿臉歉意地對美女副校長說:
“對不起,我對這個也不靈,不過她确實是打啞語。您剛才聽她說話了嗎?”
“沒有,她好像一直沒說話,是不是?”
美女副校長轉頭詢問施昆。
“是,她沒說話,一直就看她笑來着。”
揣着一肚子明白的大米暗笑着瞥了一畫一眼,那眼神,有點熱度。
‘我的微笑?’
一畫擡了一下眉毛。你還挺能裝的,把狼招來,現在又幫打狼,蒙娜麗莎都不會對你微笑的。
“呦,這可麻煩了,這沒法交流啊。”
高瘦保安有些為難了。
“你是今天來報到的新生嗎?”
美女副校長覺得這個問題很重要,她必須問清楚。
一畫趕緊又是一陣比劃,反正他們也看不懂,怎麽方便怎麽來。
美女副校長也放棄了,她哪裏看的懂啞語啊?
“那就這樣吧,看來不是我們學校的孩子。”
美女副校長大約覺得為難這個殘疾人有些不忍。
她果斷地下了結論。
“聽說殘疾人都有些特長,會開鎖也不奇怪,再說了,這小姑娘确實是助人為樂的,既然不是我校學生,就讓她走吧。”
早這麽說呢,吓死我了!一畫懸着的心終于放下來了,
她默念着:
感謝黨,感謝人民,感謝全世界身體不自由的人,由于你們的存在,讓我幸免遇難,人活着真不容易,健全人都要依靠殘疾人。
高瘦矮胖保安們一聽這話,可樂意了,就該放人走,大熱天誰都不想找麻煩。
趕緊附和着美女副校長的話:
“對對對,不是我校的學生,我們也不能管。再說人家也沒幹壞事啊,助人為樂,好孩子!瞧這小姑娘長的聰明伶俐的,真是可惜了。”
說着,趕緊把登記簿收抽屜裏了。
一畫的眼線随着那簽名一起被收進去了,心下大安。
美女副校長拉着一畫的手溫和地說:
“對不起啊,小姑娘,也不知道你能不能聽懂,但還是很感謝你,你可以走了。”
說着做了個“請回吧”的手勢。
一畫長舒了一口氣。
全體蒙倒!
她掃了一眼呆愣在那裏的大米,他的眼神仿佛一下子憂郁了起來。
一畫眼神飛刀,今天氣場不好,改天再找你理論,你最好祈禱不要讓我太快遇見你。
否則……
否則怎樣?她還沒想好。
她只記住一點,到大城市裏,好人不吃香,好事不能做。就算要做好事也不能在光天化日之下做,就算是在光天化日下做了好事,也一定不要選在自己的學校裏做。真是一不小心在學校裏做了好事,就祈禱千萬別遇到這兩個人。
今天就是一個活生生現實版科教片,徹底領教了。
一畫聳了聳肩上的背包,又打了個手語。
大家理解為:“謝謝”。
利索地一個轉身出了保衛科,走了……
在怔住的大米和滿屋子人憐憫的注視下,一畫就這麽安全地撤離了。
一畫邊跑邊想,我容易嘛,都被逼成這樣了。
穿過高大的梧桐樹,一畫一路小跑直奔學生宿舍方向。
她氣喘籲籲地跑到宿舍樓的下面,快步往裏走去。
哪知道走的有點急,踩歪了宿舍樓的拐角一塊磚頭。
身子一歪,腳脖子實地扭了一下。
“哎喲~”
疼得一畫龇牙咧嘴的忍不住叫了出來。
唉!裝殘疾人有報應啊。
有愛吧?
R大女生宿舍。
本校歷史悠久響當當的品字樓,歷史一悠久啊,就預示着在曾經的幾十年中,被無數個年少的熱血才子佳人□□過,糟蹋過。
一畫未來的四年青春,将會在-----品字樓302室,這個四人間閨房裏渡過。
302這個號非常好記,跟這個城市的一趟著名的公共汽車線路一個號。據說偉大的數學家陳景潤先生生前為了能擠進302路公共汽車去科學院上班,拼出天才大腦計算出來的力量,也沒擠上去,反而被瘋狂的人群給扒拉掉地上了,無巧不巧其平衡又沒計算好,倒地時,天才的腦袋沖了地,磕在在R大門口的馬路牙子上,一代數學天才就這麽被毀了,這路車也出名了。
如今你要是再登上這路車,售票阿姨會扯着嗓子提醒你:扶好,扶好,掉下去可要摔腦袋的喲!
品字樓的302室倒沒聽說出過什麽駭人聽聞的事,今後會怎麽樣的?這正是一畫所期待的事情。
生導帶領今年入學新女性湧進這個久負盛名的品子樓。
其實它就是一座無大不大的紅磚平頂筒子樓,在北京随處可見。由于時代久遠,沙塵暴襲擊,已經天然形成灰蒙蒙色調,猛一看以為又是一座世界遺産。
今年本科女生全都分到這裏,它在R大西半區,靠南,外號‘奶奶樓’,別誤會,不是‘二奶,三奶’的意思,就是這樓齡跟咱奶奶年齡一樣長。據說北區現代化新樓正在籌建中,她們這撥早生的人,無福消受。
五層一幢,沒電梯的,每層40間宿舍左右,讓一畫聯想起養雞場,特別是門一打開的瞬間。宿舍面積比較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