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出國吧?

一畫悲悲戚戚的拎着行李箱一步三回頭地往登機口走去。其實她也知道大米走了,身後不會有一個熟人看着她的。可是此時她卻異常矯情起來,她認為自己告別的不是一個人那麽簡單,而是一個概念,比如國家,又比如故土,再比如……人種……

還沒等她幻想完,腳下踏着的平行式電梯,差點就把她颠覆了。前仰後合了半天,她總算用行李箱把自己的軀體給撐穩了,臉也羞紅了大半邊,偷眼四處瞄瞄,還好,沒有人看到她剛才出醜。這下,什麽國家,故土,人種統統被抛出腦外,一門心思注意腳下,別再臨出國門前大趴在衆目睽睽之下,那人可丢大了。

本身就是一個七零八落的人,偏偏這個時候還喜歡拿些亂七八糟的東西,臨到登機時,一畫才從椅子上站起來,手忙腳亂地把剛才攤開的東西往包裏塞,頓時叮叮當當響成一片,招致登機的隊伍紛紛對她行注目禮。手一抖,小圓鏡子一條直線滾走了。

一畫幹脆貓着腰順着座椅空隙追了過去,這個滾滾前奔的小鏡子,可是老四專門去網上hello Kitty店給她淘的一個正品,着實可愛。這還沒出國呢,就把這麽具有紀念意東西丢了,老四非哭給她看不可,于是越發緊追不舍。

“吧唧”一個卓別林式的尖腳大皮鞋端正地踏在了大貓臉上,正貓着腰追趕的一畫,忍不住一聲哀嚎。

“請高臺貴腳!”她老實不客氣地對着那雙尖腳大皮鞋‘客套’了一句。

半天沒反應,一畫無奈慢慢直起了腰杆。

“我說,你能把腳擡擡嗎?”聲音高了八度,只見尖腳大皮鞋的上身是一條暗灰色褲子,褲子上方連接着一件白色襯衫,雪白耀眼,一看就是經過特殊幹洗處理的,白襯衫上方脖子比較瘦長,竟然還長了一顆帶着兩根黑毛的痣。一畫隐去惡心,看到這裏大約能猜出此人身高了,178左右,不對,忘記加腦袋了,再往上看,嗬!是個男人,長得有點意思,竟然看起來像那個什麽鵬,典型的一張招人煩的臉。

‘招人煩’抖了抖手裏的報紙,眼睛卻在斜楞着一畫,搞不明白眼前這女的想幹嘛。

兩個人互不友好地對視了三回,他竟然對一畫揮揮手。

“等我們都登機後你再來做這些事情好不好?”

一畫這回真正地把腰杆直了起來,她想起老二臨行時曾再三叮囑過自己,單身在外要學會硬氣,不然會被人欺負。頓時提起中氣,瞪起了眼睛.

“等你登機後?你以為你是酋長的娃?跟我牛叉!”

‘招人煩’被她吼的一愣。

一畫一看這招還真管用,我用氣勢吓死你。

“把你的臭腳拿開!現在,立刻,馬上!”老虎不發威,你當我是病貓。

“什麽,什麽态度,你們上崗前沒做過職業道德培訓啊,在尊貴的客人面前敢如此張狂,找你們頭來,我要投訴!”‘招人煩’回過了神。

“什麽亂七八糟的,還尊貴的客人,惡心死了,這裏沒有頭,我就是老大,你快讓開。”

“豈有此理,我就坐在這裏不走了,我看你能拿我怎麽樣!”‘招人煩’還真跟一畫挺上了。

“我不拿你怎麽樣,你還是下去吧。”

說話間,一畫趁他不備,用肩膀使勁一頂,‘招人煩’直接被她掀翻在地,一畫彎腰拾起那面小鏡子,對着歪坐在地‘招人煩’做了一個鬼臉,一溜煙跑沒影子了。

‘招人煩’氣的翻白眼,心想,這是哪來的野孩子,看來不是機場打掃衛生的,為了一個破鏡子竟然把自己掀翻在地,他苦笑着搖了搖頭,看來這次東渡日本不會那麽順利,剛開頭就碰上了這個野丫頭。

一畫總算把她的那些小零碎收拾好了,登機口的人已經寥寥無幾了,她背起鼓鼓囊囊的包沖着登機口奔去,驗票的地勤小夥子露出典型的職業微笑,伸出了手,一畫慌忙翻包掏登機牌,左翻沒有,右翻還沒有,難道登機牌又丢了?頓時黑線滿額,她用尴尬的眼神看着帥哥,帥哥一臉假笑沖她點了下頭,又伸了伸手,一畫無法只好攤了攤手。帥哥實在忍不住了,噗哧一聲笑了出來,他剛想張口,只聽身後有人說話:“打什麽啞謎,耽誤別人的時間就是謀財害命知道不?”

一畫陰冷着眼神慢慢轉過了身,‘招人煩’!真正的招人煩!!!

“你幹嗎?你瞪我幹嗎?”

‘招人煩’看着一畫嘴裏叼着一張登機牌惡狠狠地瞪着他,吓得往後倒退了一步。

一畫想了想,還是不要在帥哥面前丢了風度,她又慢慢轉過了頭。

帥哥又還原了他的職業微笑,用手指了指一畫的嘴,一畫很莫名對臉摸了一下,他,他這是啥意思?還沒等一畫明白過來,忍無可忍之下,帥哥只好自己動手了,他輕輕地拽着被一畫咬得緊緊的那張怎麽也找不到的登機牌,一畫大驚後随即大喜,原來登機牌在這裏,她嘴巴一咧,帥哥終于抽出了那張登機牌,迅速撕掉一角,然後優雅地對一畫作了一個請的手勢。那一刻,一畫真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機艙內人頭攢動,一畫終于找到了自己的座位,她把背包往行李箱裏一扔,一屁股坐了下來,總算可以喘口氣了。

好景不長,她還沒舒坦2分鐘,随後跟來的‘招人煩’一屁股坐在了她的身邊,兩個人竟然是鄰居,嗬,瞧着寸勁,這三個小時的行程跟這個‘招人煩’坐在一起,太別扭了。可是一畫也不能找空姐随便調座位,只有閉目養神無視他。

‘招人煩’也一愣,沒想到又碰到了這個野丫頭,剛領教過她的利害,還是不要惹她為好,好歹自己也是一個有身份的人,不能跟小孩子一般見識。

于是,相鄰的兩個人相安無事,只是兩個人中間拉開了好大的一個距離,差點羨慕死隔壁排那個美國航空母艦型的男人。

起飛了,一畫從機艙的窗戶望去,銀灰色的機翼劃破煙霧缭繞的雲層,平穩上升着,下面的大地依稀可見,遠了,越來越遠了,離自己從小到大踩着的踏踏實實的地面越來越遠了,那股懸空感讓一畫有些不适應,手不知不覺中緊緊抓住了扶手。

“這麽緊張?第一次坐飛機吧?”隔壁‘招人煩’一副幸災樂禍的口吻。

“招人煩!關你什麽事!”一畫頓時火起。

“呃?你,你怎麽知道我的名字?”‘招人煩’大驚。

“啊?你?你真叫招人煩?哈哈哈,你不是跟我開玩笑的吧。”一畫笑岔了氣,早把對飛機的恐懼扔到了九霄雲外去了。

“有什麽可笑的,笑話別人的名字是很不禮貌的。我姓趙,名字叫任凡,任重道遠的任,凡事忍讓的凡。”

趙任凡很認真地拿筆在紙上寫了自己的名字,送到一畫手上,一畫只好收起自己的笑臉,裝模作樣的看了看,心想,誰給他起的這個名字,叫之前也不多念兩遍。

卻随口說了句:“對不起,不知道你叫這個名字。”

“那你叫什麽名字?是不是也該告訴我一下。”一畫無奈,只好寫了自己的名字給他。

下飛機時,趙任凡問一畫來日本有何公幹,一畫只說了兩個字:學生,趙任凡很激動地說,那我們以後還有機會見面的。一畫橫了他一眼,心想,你這招人煩的勁兒,還是別見得好。

出了機場安檢後,一畫提着行李走向出口,一擡眼就看見小吉田舉着大大的米老鼠牌子在等她,這孩子真是熱心腸,一畫來留學,感覺像是去他家做客一樣,什麽事情他都為一畫打理的妥妥當當。

“hi,一畫桑,歡迎你來日本。”小吉田的臉頰還是紅紅的。

“hi,吉田君,久等了。”小吉田收起牌子後,拿起行李帶着一畫去停車場。

小吉田的車是一個輛非常幹淨卻很舊的兩人座小車,一畫坐在車裏感覺像個甲殼蟲,她問小吉田。“這是你的車?”

“對,我在二手舊貨市場淘來的,很便宜,又花點小錢修理了一下,很不錯吧?”

早就聽說日本人很節省,看來小吉田屬于又節省有會花心思的一個人。

“不錯,廢物再利用對地球和人類都有益處。”

“你說的太有道理了,其實我從小對這方面就很感興趣,本來大學也想念這個專業,可是因為家裏不同意,只好改念別的專業,”是啊,誰願意讓自己辛辛苦苦養大的孩子去揀破爛啊。

“現在越來越多的人在關注這方面問題。一畫桑你如果感興趣我們可以一起組織起來做個課題好好研究研究。”

一畫剛才也就随口說說,小吉田的認真勁讓她哭笑不得,又不好一口回絕,只能敷衍道:“我對這不太懂,等我找到人之後,這些都好說。”

“一畫桑要找的人現在有沒有什麽線索呢,我看我能不能幫你做點什麽。”

“沒有,我只知道這件事情是跟你們日本的一個叫什麽‘山口組’的老大有關,可是山口組在哪裏,你知道嗎?”

一畫的話音還沒落下,小吉田一個急剎車,差點把一畫腦袋瓜子磕散了。

兩個人同時大喊一聲,

“山口組?!”

“你有本兒嗎?”

身後傳來了按喇叭聲,這個急剎車差點讓後面的人追尾。

小吉田只好重新啓動車,繼續往前開。

他邊開車邊歉意地扭頭看一畫,一畫摸着通紅的腦門,沒好氣地說:“看路看路。”這便宜車撞了不可惜,別我剛下飛機就讓你這個二把刀的小吉田報銷了。

“那個,一畫桑,你說的真是‘山口組’這三個字?”小吉田小心翼翼地說着。

“你又不是不認識漢字,當然了,也可以叫黑社會,或者是暴力團,你的明白?”

“我的很明白,不過,不過在日本我們這樣的良家子弟是不跟這些人來往的。”

哎喲,還良家子弟呢,一畫咧了一下嘴,要不是他們擄走了小良子,我找他們做什麽。

“吉田君,日本的黑社會是不是很恐怖?比如殺人,放火?坑蒙拐騙?”

小吉田一時不好回答她的這個問題,只是淡淡地說了一聲:“你自己最好別私下招惹這些人,找人可以用別的渠道,不然真的很危險。”

“那小良子落在他們手裏豈不是更危險。”一畫一想到這些頓時情緒低落,她扭頭看着窗外,

異國他鄉,一個啞巴,不給黑社會整死,他又是如何生存下去的呢

小吉田的甲殼蟲終于在市內一處不大的建築物前停了下來

打開車門小吉田指着一棟樓房說:“這就是你今後居住的宿舍--寮。”

一畫下車整整轉了一圈,感嘆道:“哇,真擁擠啊。”

“東京都內23區是全日本人口密度最大的地方,寸土寸金,這裏還算是好的,是D大用來專門接待中國留學生的寓所,裏面有從北京請來的大廚,早餐你會吃到油條和豆漿。”

“哦,真的?那我就放心了,我們上去看看吧。”

小吉田果然沒撒謊,宿舍管理員聽說從北京來的留學生,非常熱情,還招呼其他宿舍的留學生幫助一畫搬行李,并留小吉田在食堂一起吃了一頓地道的中國料理。

看着小吉田開着他的甲殼蟲走了以後,一畫回到房間,又重新打量了一番,這間房堪稱麻雀雖小,五髒俱全,進門左首是衛生間,再進去就是日式的榻榻米,上放着一套藍白格子被褥。床頭一個半圓形小桌子即是餐桌也是做功課用的書桌。還有一個米色的坐墊。在衛生間和卧室之間是一個巨大的壁櫥,所有的衣物行李全部都可以放進去。大小不過15平方左右,卻正合适一個學生用,樓下有公用的食堂,用餐很是方便。

離開了睡了十幾年的床,躺在榻榻米上,一畫還不太适應。

“小良子,我終于來到這塊土地上了,等着我吧,我會找到你的,晚安小良子。”翻來覆去倒騰了半天,一畫帶着一天的倦意和心事沉沉睡去。

一大早,就見小吉田的甲殼蟲駛了進來。一畫在樓上對他揮了揮手,背着包跑了下來,今天他們倆約好,小吉田帶一畫去參觀校園,并跟指導教授見面。

上了車,一畫問小吉田:“今天要見指導教授,是不是該穿的正式點?”

“沒事,在日本校園裏大家都随便穿,除非是開學儀式和畢業儀式要正式着裝,指導教授沒準穿的比你還随意。”

“真的?來之前聽說日本在這方面特別講究,還讓我着實花了不少心思呢。”

“大學裏,指導教授更看重個人的學習能力,你一定沒問題。”

一畫暗樂,小吉田今天的講話方式明顯不一樣了,不再那麽死板教條,看來這個家夥昨晚回家琢磨了,果然有進步!

“吉田君,你是學什麽專業的?”

“法律。”

“聽說這是D大最熱門的專業,也很難考,你太厲害了。”一畫由衷地贊嘆道。

“可是我不喜歡,家裏人一定要讓我念這個專業。”提到這個,小吉田臉上明顯有抵觸情緒。

“哦,家裏是因為這個專業有前途才讓你念的吧?那你最想念的是什麽專業?”

“我家是世代念D大法律系的,我也一樣逃脫不了,其實我依然醉心于圍棋呀環保類的。但我知道在我家這是絕對行不通的,我只好妥協了。”

一畫心想,你就是一個游手好閑型的,這些不痛不癢的專業哪個家長會喜歡?轉念一想自己還不如他,小吉田至少還知道自己喜歡圍棋和環保,自己當年考大學報專業,連個方向想法都沒有,被楊飛絮一腳踢到R大讀金融,要不是因為為小良子改了專業,這會兒還在R大數數呢。

“其實我讀日語專業前是讀金融專業的,後來我改了專業,也不是很難。”

“看來你是真的喜歡日本文化,我很佩服你有這樣的勇氣。”

拉倒吧,一畫聽完小吉田的恭維話差點笑出了聲,要不是小良子,我讀哪門子日語,實在一點點興趣也沒有。可是一畫也知道這話不能明着說。

宿舍到大學校園很近,步行也就10分鐘左右,開車卻要繞道,大約也是10幾分鐘。

四月櫻花季節,整個校園落英缤紛,三五成群的學生坐在櫻花樹下,或看書,或聊天,悠閑自得,景色宜人,暖風拂面,讓人有種倦怠的放松。

果然,T恤牛仔小背包的一畫恰如其分地融入了進去。同齡的學生相遇後,熟悉不熟悉的都淡淡點頭小聲有禮地問候一聲。

小吉田引導一畫在校園裏轉了轉,沒多會兒,她就暈了,完全沒有方向感,這讓她又緊張了起來。小吉田看看暈頭轉向的一畫,從包裏拿來一張地圖來,塞到她手裏,一畫這才放下心。

“一畫桑,跟我來,我帶你去見你的指導教授。”

“好吧,不過,你是不是該先跟我大體說說這個指導教授的有關信息啊,這樣我見到他也不會太緊張。”

“不用,到了你就知道了。”

一畫一聽心裏開始犯嘀咕,聽說在日本學生跟指導教授的關系非常重要,這關系到以後是否能順利通過考試和畢業,接下來的這幾年都要緊跟着指導教授的步伐幹活去,第一面怎麽也要弄個好印象吧?小吉田怎麽不拿這些當回事呢。

一個古老的鐘樓下,石頭堆砌的樓房,看起了很有歷史,門牌用黑墨提了幾個蒼勁有力的大字-----圍棋道場。

一畫狐疑地看着小吉田,見指導教授跑圍棋道場幹嗎?

小吉田對她擠了一下眼,很是神秘地說:”踏進這個門坎,你必須學會噤聲,否則會被管理員請出去,而且永遠不會讓你再進來。”

“哦,真嚴肅!”

一畫跟着小吉田進了房門,在玄關裏換上拖鞋,悄聲往裏走,果然,一路上遇到的人都只是半鞠躬而過,沒有聽到一點響動,偌大的圓形日式庭院,花木修剪得非常整齊,一畫一眼就看出來了,這是按照中國的太極陰陽圖形建造的建築物,環繞一周的房子裏,每個格子間都是一個圍棋室,有的空着,有的正在對弈,只能微微聽到落子聲和鳥鳴聲。

他們倆在一個格子間前停下了腳步,小吉田恭恭敬敬地對着格子間內鞠躬行禮,并小聲說:“一畫桑來了。”

這時從格子間傳出低沉的聲音,“讓她進來吧。”

小吉田伸手輕輕拉開格子間的推拉門,對一畫說了聲:“請。”

一畫有些忐忑不安,只好脫了拖鞋擺放好,擡步走了進去。

進屋後,鞠了一個躬,再一擡頭,“呃?”

她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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