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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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名:常之居

作者:百納川

晉江2013-12-27完結

文案

十五年前,一宗關于山中女鬼無愛愛的詭異事件始終是個謎。十五年後,有着人群恐懼症的高中生白月朗,受到校內人氣男生柳柯的邀請......

白月朗在柳家看到無首嬰兒的影子,之後柳家便發生了離奇命案......

其實沒有鬼。

“古堡”中的兩起密室兇案、消失的屍體、“死而複生的家夥”......

一個地點,相隔十餘年,兩個不同的家庭,兩宗看似不相關的事件,究竟......

絕對與鬼無關。

文不會長,12萬左右完結。

古老的風俗。情感的考驗。家庭的對比。這一個和那一個,究竟哪方更重要?失去之後,重新獲得的代價是......

別猜了,偵探人物不是想象中的那一個。千萬別猜了,兇手也不是想象中的那一個。

內容标簽:恐怖 花季雨季

搜索關鍵字:主角: ┃ 配角: ┃ 其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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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之居

常之居

無愛愛精,狀乃女形,口稱良家人,常報一小兒,或攜一兩侍女,好游山谷,好魔障修行人心,欲學道者,不遇此書辯邪正,甚有亂而損也。其鬼左臉上有赤斑痕,若豆許。——《道藏》

右監門衛錄事參軍張翰,有新故妻,天寶初,生子,方收所生男,更有一無首孩兒,在旁跳躍。攬之則不見,手去則複在左右。按《白澤圖》曰,其名曰常。依圖呼文,至三聲,焉然已滅。——《記聞》

無首似孩子跳躍,不見手,其名曰常,呼其名三則滅。——《太平廣記》

作者有話要說:

☆、無愛愛·十五年前01

無愛愛?十五年前

01

一九八一年,七月某日,天那麽熱。

七月某日,天那麽熱。

石寶背着竹筐在林間穿行,手裏的小波浪鼓疲憊地呻吟,他心裏不住叫苦。

哎!要不是城裏好東西越來越少、價錢越來越高,也不至跑到這鳥不拉屎的地方收舊貨了!

咚咚!

小鼓響兩聲。

“舊貨嘞!舊貨!”

山雀啾稠。

石寶停了下來,抹抹額頭的汗水:“連個鬼影都沒有哇!”

太陽已經落得很低,西邊放射着火紅和金色的餘輝。

天光照耀着這片密林,不一會兒就被灰壓壓的雲團吞噬殆盡。

古松、冷杉折騰、呻吟着,是什麽使它們失去了冷靜?突然陡增的狂風在楓樹的野徑間呼嘯,急速地從青松頭上掃過。

要下雨了!

石寶忍耐着疲倦,在林間奔跑起來。他盤衡着山雨來臨前該如何趕往山下,但一陣強烈的青色電光從他注視着的雲裏閃出,動搖了他所有念頭。

來不及趕回山下一裏外的簡陋住所了!

他果斷地調頭,搜尋可供栖身的地方。

那邊有個凸出的山岩,岩下是天然避風港!石寶朝它奔去,剛将身縮起,就聽見一陣噼啦的爆裂聲和近處一陣隆隆雷鳴。

天越發黑,唯有銀亮的雨絲清晰可辨。

石寶借着一晃既逝的閃電,往自己的老上海牌手表上掃了一眼——這還是他去年收來的高檔貨。

八點鐘整。

原來耽誤了這麽久!

他在黑暗中數秒,祈禱暴雨盡快停歇。

一、二、三、四……

在這只有雨聲的寂靜暮色下,時間仿佛也變得粘稠、停滞。

他太疲勞,迷迷糊糊進入了夢境,連震徹天際的雷鳴也無法把他叫醒。

腳下的泥土喝飽水分,吐出白色的泡沫,和着泥漿漫到山岩下。雨的寒冷讓石寶從夢境中驚醒,他猛感到脊背因長時間得不到伸展而麻木了。他想伸展一下,頭卻碰到山岩,褲腿一下子濺濕。他只好縮回狹小的空間,往手表上看。

光線太暗,他只看到表盤反射出的一圈朦胧的雨光。

周遭不知幾時起變得異常安靜,耳朵裏只有雨聲。雨勢更大,幾乎掩過遠去的雷音。

石寶從懷揣的布包裏摸出發硬的饽饽,就着水壺裏所剩不多的白水充饑,又開始數秒。

太無聊了!人都空虛起來。

在遺失了時間的空間裏,一寸光陰一寸金、人生如白駒過隙之類的古訓也喪失了它們的意義。

啊!究竟什麽時候了?

石寶終于覺得數秒毫無疑義,盯住眼前的黑暗發呆。

等等!那是什麽?

有一剎那,石寶以為他透過雨幕、重重樹蔭,在光影一閃間,看到了——色彩;花紋。

一晃一晃,搖曳不安。

斑斓的色彩在一點昏昧的橘色光點引導下輕巧地穿過樹木、暴雨。在天光突如一閃的間隙處,蝴蝶蘭的繡紋倏然浮現——是件繡滿蝴蝶蘭的綢緞鬥篷,在漆黑的林木間穿梭飛舞。

石寶張大一雙驚疑未定的眼,望着。

女人麽?

在這種鬼天氣裏掌燈狂奔?

石寶就像被冷雨澆透,頓覺毛骨悚然。

現在幾點?

他戰戰兢兢望手表上瞟了一眼。

天上落下一個閃,意外地靜。

十二點整。

只匆匆一瞥,可是錯不了!是十二點整。

石寶再度把注意力投注到林間。

蝴蝶蘭一晃一晃,橘色的光點也跟着晃,風一吹,鬥篷高高揚起,光點像鬼火似地搖擺。

雨勢小了些,黑暗中的什物逐漸可以看清。

一張蒼白的女人的臉,在鬥篷的浮動下若隐若現。她身後好像還有另一個人,提着彌散出橘色光暈的燈,同樣披件鬥篷,黑色,也或者是深墨色的長鬥篷,俨然蝴蝶蘭背後俏無聲息的鬼影。

沒有風,樹木在雨中靜止,只有那兩個可疑的女人的身影靜悄悄地移動。

“快點兒!不然醒了!”

其中一個女人急切、悄悄地說。

石寶這才發現,披蝴蝶蘭鬥篷的女人抱着個襁褓。襁褓中斷斷續續傳出咿呀的動靜,像是有嬰兒。

更可疑了!雨夜中,兩個女人帶個小孩兒,在午夜?!

石寶想起他曾聽這鄉下的一名鄰居講過一個故事——這鄰居是個盲眼老頭:有種于林間出沒的女鬼,常懷抱嬰兒,和随行女侍一起迷惑路人、吸食他們的精髓,這女鬼有個很可憐愛的名字,叫無愛愛。

石寶脊梁上的汗毛一下子倒豎。不管這兩個女的是鬼還是人,他有種預感,若被她們發現,他決不會有好下場!他蜷緊身體,使自己更融進山岩的陰影。

女人走過的那些寂靜的草木,忽然撩動起來,非風使然,沒有風,是個急急忙忙的男人。

男人像給前面兩個長鬥篷的身影吸引,朝她們一路狂奔。

石寶分明看見她們中的一個回了頭,俨然望見追逐她們的男人。他無法看清她們蒼白的臉上是否挂着詭異魅惑的笑,他很想警告那男人別過去!但太晚了。她們連同追趕的男人一起消失在黑夜中。那一點幽魅似的光亮,也跟着不見。

雨勢再度轉大,耳朵裏除了茫茫水聲,空無一物。

十分鐘過去,也許是二十分鐘,也許更長時間。

石寶猶在夢裏。正當他恍惚覺得剛才的一切都是他的幻覺時,一陣混沌而激烈的說話聲——也許是叫喊,不過在暴雨的掩蓋下變得模糊不清——這人類的聲音不間斷地飄過來,使石寶豎起耳朵。他努力聽清說話的內容,卻不能。緊接着,嬰兒的哭聲蓋過遠方的悶雷,尖利地響起。

暴雨驟然縮小,從天而降的水幕成了淅淅瀝瀝的蛛絲。

暗青色的光穿過雲層透漏下,給陰森森的林子蒙上一層銀灰的光暈。

又來了,那種暗含着某種深意的死寂。

石寶比之前更加忐忑緊張。他聽着手表發出越來越清晰的滴答聲,屏住了呼吸。

一點不安定的光亮在林子裏忽閃忽閃地轉近,伴随着極輕的嗚嗚咽咽的哭聲。

“趕快!快!”

一個女人謹慎焦急地催促——那兩個披鬥篷的女人,一個抱着襁褓,一個提着燈。

她們的雙足沒在草裏,長鬥篷邊沿掃過草尖,使她們看上去就像在草上浮過。一片深淺不一、濃淡無定的不規則的陰影抹在她們身上,使她們的身影在旁觀者眼中程顯出一種忽明忽暗的閃爍效果。

石寶把一只拳頭塞進嘴裏,拼命堵住了想尖叫的沖動。他渾身上下濕透了,不關雨的事,是他自己的冷汗浸透了他。一顆豆大的汗珠沿着額頭蜿蜒至眉心,粘糊糊的蟲似地滑到他的下巴,滴進腳下的泥土。

他從未如此恐懼,尤其看到這兩個女人朝他匿藏的地方返回的時候,他的恐懼一下子彪到了巅峰。

女人的哀泣,是此際唯一的背景音。她們的臉隐在鬥篷深深的帽子裏,只可見到一片蒼白的反光。

她們的鬥篷幾乎與石寶擦身而過;她們懷抱着的孩子一路上再沒發出丁點聲響。

她們總算是遠去,唯有嗚咽的哭泣回蕩了一會兒。

剩餘下來的夜太難挨!好像每一口空氣裏都充實着恐怖的味道。

雨住浮雲散,露出洗淨的鑽石藍的夜空,和通透明亮的金月。

月光多少帶給石寶些安慰,卻沒帶給他一絲一毫的安全。他一直大張雙眼,緊咬拳頭,默默挨至東方升起第一抹灰白的光,才猛吸一口氣,像只死裏逃生的野兔,抓起籮筐,不顧一切地往山下沖刺。

腳下的土地軟軟的,每一步都将他往地底下猛拽。

啊!對了!他想起昨夜那男人。兩個女人返回時,他沒看到他!

那男人呢?極壞極可怖的預感在他心裏翻騰。他又想起鄰居老者那關于無愛愛的故事。

“無愛愛……”

黎明來臨,亮紅的霞光照耀在這片平緩山坡上,為青綠的野草染上血的色彩。

他幹澀着雙眼,茫然四顧,猛發現他下山的路竟和昨夜那兩個女人——女鬼的路不謀而合。

必須逃離這條路!

突然明亮起來的霞光晃得他眼底一片昏花。

眼睛适應了強光的一刻,視野裏凸顯出一個與周圍綠色極不協調的東西,白慘慘,又帶着點髒乎乎的色彩。

那東西就像塊磁石,吸引着石寶,使他無法自制地走了過去。

黑夜過去,夜的恐怖仍蔓延着,滲透白晝的每一寸角落。

那東西橫在草地上,沒有生命跡象,裸露的四肢蒼白異常;本該是頭的部位空蕩蕩,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爛瓜似的模糊肉團;白色漿體與紅色血液染透草地,染透屍體身上的衣衫。

是那男人!是昨夜追逐女鬼再沒歸來的男人!

無愛愛!

石寶的頭腦中再度浮現出這名字。

作者有話要說:

☆、無愛愛·十五年後·途中01

無愛愛?十五年後

途中01

“呃?你問八一年夏天那件事和姓風的人家啊?”小賣鋪老板搖搖蒲扇,露出為難的表情,“這個嘛!我也不清楚。不過我看你怎麽那麽面熟?咱倆是不是在哪裏見過?”

“哎呀,瞧您說的,難道我長了一張明星臉?”學生模樣的年輕人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哦,你到很有明星氣質哦?咱倆見過嗎?”

“沒有!應該是沒有!話說回來,十五年前……”

“明明還是個學生,跑到這裏來幹啥!”

被突然沖過來的當地壯漢搡了一把,青年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然而他一骨碌爬起,撣撣土笑道:“真是的,太不友好了吧?我又沒幹什麽……”

“你沒聽到老子說啥?”壯漢又搡了年輕人一把。

對方再次坐到地上。小賣鋪老板見狀,趕緊跑過來把年輕人扶起,對壯漢說:“讓他走就是了嘛,喏?何必呢?”和氣的老板倒對年輕人陪起不是。

“那你就叫他滾!”

壯漢怒氣沖天,威脅似地跺了一腳,轉身離去。小賣鋪老板看着那魁梧的身影在岔路口消失,才叫住正要開車離開的年輕人。

“車不錯嘛!勞斯萊斯還是凱迪拉克?”小賣鋪老板兩手插腰,倒退了兩步,打量起年輕人開的這輛車,馬上搖了搖頭“不對呀?這啥車啊?看着長長的、怪富貴,可怎麽那麽怪模怪樣呢?”

“真是!給您識破了!”年輕人不好意思地笑笑,“的确不是什麽好車,只是輛殡儀館拉遺體的禮車。”

“遺體也能坐車?”

“車子裏有口棺材——其實是冰箱啦,要先把遺體擡進棺材。”

“唔!我就說麽!”小賣鋪老板趴到車窗上往裏張望,“我死以後,是不是也會乘這種車?”

“您?您還挺硬朗嘛!暫時用不着吧?”

“年輕人!沒聽過人有旦夕禍福這句話嗎?”

“哎呀,要是那樣的話,您可得讓家人提前約車,我會來接您的!我從不酒駕,我的乘客都對我贊譽有佳。順便說一句,我還是個很出色的入殓師!”

小賣鋪老板搖着扇子,滿意地大笑起來,壓低了聲音說:“好吧,我就告訴你?十五年前,墓地那頭确住過一戶姓風的。喏,就在你剛提起的大宅子裏,不過他們早搬走啦,就在那件事傳出以後。現在住的是後搬來的一戶人家,你去問也問不出什麽——不過有錢人就是奇怪啊?新搬來的這一家,我和附近的人也沒見過,他們的司機倒是常開車來我們這兒給宅子裏買東西,還帶着個年輕姑娘,據說是那家傭人。他們也不常跟我們聊家常,買了東西就走,一副瞧不起人的樣子。所以喽,你在這裏更問不出什麽啦?喏?你不也差點給阿吉那小子臭揍一頓嗎?而且咱誰也沒有證據。阿吉跟他父親呀,以前可是風家的仆人,他們父子對風家都很有感情,即使風家傳出那種事,他們父子也堅信是謠言,還對外來打探的人橫眉豎眼。即便我們多嘴,也要小心挨揍!”

多爽快的店老板!

年輕人笑了:“連您也怕挨揍,對我解釋這些還有什麽用?”

小賣鋪老板左右望了望,更加壓低聲音:“老實說啊,我也對二十年前那個謠傳很好奇。我總覺得,那不是謠言。我給你指條路子好了。你去問問那個自稱目擊者的家夥。他當時就住我家隔壁,雖然臨時住着,我爸活着的時候,他們關系倒很好。那家夥後來受了刺激,搬回了城裏。我當時不太放心他,就問他要了城裏的住址,不過到現在也沒空去看望他呀!”老板搖了搖頭,感嘆他這輩子可能都沒機會去探望舊識了。他說:“如果他沒再搬家,一定還在那兒!”

老板返回家裏,翻出一個破本子,把寫着地址的一頁扯下來,交給了車裏的年輕人:“喏。這就是地址啦。”

年輕人接了過來。

老板說:“那家夥要不肯見你,你就對他說,是隔壁榮祖叫你來的!”他用蒲扇拍拍胸膛,“喏!榮祖就是我啦!”

青年道了謝。

老板又話鋒一轉:“小夥子,咱真地沒見過?”

青年只笑了笑,開車上路。

行駛了不一會兒,頭頂的天空漸漸陰沉起來。幾分鐘後,飄下零星雨點。

年輕人打開雨刷和車燈,放慢速度行駛。他按照小賣鋪老板榮祖給他的地址,一路開往城裏,很快找到了目的地。

這是一棟隐藏在高樓大廈與胡同間的舊房子,狗窩似地,搖搖欲墜。

年輕人叩響了同樣搖搖欲墜、毫無防盜作用的破門。

屋裏馬上傳出個嘶啞的聲音:“誰呀?”緊跟着,房門打開了。一股發黴的味道撲面而至。一個邋裏邋遢的老頭子從門後探出半張臉,看到年輕人,又把門甩上:“我不認識你!滾!”

“是、是隔壁榮祖派我來的!是隔壁榮祖派我來看望您的!”

屋裏靜了幾秒鐘,房門再度打開:“榮祖那小子還活着啊?他爹呢?”

年輕人笑笑:“榮祖活得挺好,他爹很可能過世了。”

老頭子讓年輕人進了屋。

屋子很小,只有十來平,被煤煙熏得油膩膩。門口擺着髒兮兮的竈臺,裏面只有一個簡易衣櫃、一張木板搭成的單人床,和一只痰桶。

“您一個人?”年輕人環顧這間小屋,為它的髒亂吃了一驚。

“以前倒有個老婆,還有個孩子。”

“他們人呢?”

“滾蛋了了。”老頭子在牆角一堆髒衣服堆裏坐下,“對了,榮祖讓你來幹啥?看看我死了沒有?還是想像別人那樣,托你說我是瘋子?”

“不。榮祖說他不信您瘋了,他讓我問問當時您究竟看到了什麽。”

老頭子冷笑:“榮祖怎麽啦?當初都不替我說話,現在倒相信我了?”

“他只是怕被阿吉父子臭揍。”

“好吧,那你回去告訴他,不管說多少遍,我還是那些鬼話!”

一個閃電突然映亮老者的臉,

“我看到了無頭男屍。頭被砸爛了,漫山遍野的血!我跑回來跟他們說,還報了警,可領着警察和大家返回後,屍體不見了,只有一只被什麽猛獸撕爛了野兔在那兒!他們責怪我、嘲笑我,沒人相信我。為了證明我沒撒謊,我發誓一定把事情搞個水果落實出。然後,我在那片塗滿鮮血的山坡盡頭、在林子盡頭,發現了風家的宅子。我在周圍打探,得知風家主人很少出來活動,就算出來,也坐在車裏,鎮上幾乎沒人說得出那家主人的相貌。我由此斷定,事情肯定跟這戶人家有關,但他們不肯讓我問話,我還被你說得那個阿吉父子毆打了一頓——阿吉當時也只有十七八歲——他們開始到處說我瘋了,還經常打我。我沒辦法,只能逃回城裏。我對我老婆說,她也不耐煩,終于帶着孩子回了娘家、跟我離了婚。對了!還有林子裏的兩個女鬼,我也看到了!榮祖他爹最清楚,故事就是他爹講給我聽的。那是無愛愛……”

作者有話要說:

☆、無愛愛·十五年前02

無愛愛?十五年前

02

嬰兒在哭。

哭聲不止。

煩死了!

李助國從疲勞的睡夢中張開眼,眼皮很沉重。闖入眼簾的,只有迎面框在窗戶裏的一片天空,四方型的天,俨然遺照的像框。

天晴得刺眼……

真困啊!還很累。為什麽會這麽累?

嬰兒哭個不停。

煩死人了!

“哎!他媽!在哭啦!”

李助國迷迷糊糊喊一聲,翻身又睡。

嬰兒的哭聲更兇,整個兒房子都被震動,搖搖欲墜。

李助國爬了起來:“哎,他媽,你到底在幹嗎?沒聽到孩子哭嗎?”他摸下沙發,趿着拖鞋晃進卧室,從小床裏抱起了嬰兒。

“哎!你老爸我怎麽又忘了呢?”他搖晃着嬰兒,“我老婆,也就是你媽媽,往生三天啦,只剩下咱倆,往後怎麽辦?你老爸我,倒是總覺得她還活着,就在這個家裏!”

嬰兒安靜下來,睡着了。李助國把嬰兒放回到小床,自己也躺到了只剩下他一個人的雙人大床上。

床頭櫃上放着她老婆的遺照,黑色的四方型相框框着他老婆笑眯眯的臉。他對相片上的她看了一眼,合上了眼皮。

真困呵!還很累。自從老婆過世後,李助國就沒好好休息過。上班、做家務、照看小孩,無時無刻不處于崩潰的邊緣。以前,他覺得上班很累,因為很少有人能理解他的工作,他不得不費唇舌向別人解釋他搞得是科學、他不是個騙子;現在,他倒覺得上班很好,因為照看孩子和做家務對他來說就像第一次用筷子吃飯,不得不用心練習很久。

真累呀!連睡覺都逃不開這種勞累感!李助國忽然湧起一股大哭的沖動——他在後悔。

如果時光能倒流,他想,絕不會再讓老婆那麽累、絕不會再向她抱怨上班時的煩惱、絕對會聽她的話、讓她開開心心,這麽一來,她一定就不會過勞、不會病倒、不會……家庭一定還是完整的;如果時光能倒流,他想他必定會舍棄一切,以保護家庭的完整…….

如果我的家庭能夠再度完整起來……

疲勞的夢席卷而至。李助國中斷了思緒。

好安靜,有種偷偷潛入天堂的錯覺。李助國仿佛從這安靜中獲得了某種神秘的力量,忽然覺得沉重的身體變輕松了,心情也莫名愉悅起來。

然而,一陣突如其來的電話鈴聲打破了美妙的寂靜。

停下!停下!

李助國在夢裏變得煩躁。不一會兒,嬰兒被吵醒。哭聲、電話鈴聲,像越來越狂暴的臺風,折磨起李助國的耐心。他驚醒,一躍而起,直撲向客廳裏的電話,把話機掃到了地上。

“煩死了!”他狠狠踩了話機幾腳。嬰兒的哭聲成了他粗暴行為的伴奏。

話筒裏發出嘶啦啦的電波呻吟。李助國瞪着它,仿佛等待着一只小動物死去。終于,話筒不再發出任何聲音。李助國心滿意足地返回卧室,從小床裏抱起嬰兒,輕輕搖晃。

嬰兒又打起瞌睡。整個兒家再度被異樣的安靜籠罩。

李助國長長出了口氣,已然睡意全無。

死去的話筒在客廳地板上又發出嘆息般的響動。緊接着,一個悶悶的聲音從話筒裏傳出:

“喂?喂!是李助國家嗎?請問李大夫在嗎?”

李助國吓一跳,沖回客廳,趴到地板上接聽:“喂,我是李助國,你哪位?”

電話另一頭笑了。聲音很悶,俨然捂着手帕說話,聽不出男女。

“你到底是誰?”李助國警惕起來,“你找我幹什麽?我告訴你,我早就辭職了。要咨詢還是診療什麽的,請找別人吧?”李助國沒有撒謊,他妻子過世的第二天,他就辭職了;不僅是為了照看他的孩子,更重要的是,他再沒有繼續工作的心情。他覺得他和他的生活全變得一團糟。

話筒裏慢慢響起安撫似的語氣:“放輕松,大夫。我們找了您很久,昨天,我們聽說了您夫人的事,也知道您辭職了,我們很感遺憾。不過眼下,您至少為您和您夫人的孩子認真考慮考慮——我剛聽到了小孩子的哭聲。我只想向您提供一個新的人生選擇,希望您參考一下……”

“什麽狗屁選擇?你們又是誰?”

“冷靜聽我說,您一定會很感興趣,因為我們打算給您一個完整的家庭,條件是……”

作者有話要說:

☆、無愛愛·十五年前03

無愛愛?十五年前

03

厚重的雲層分開,幽陽從華蓋般的樹蔭間射入,蒼白褪色的風景頓時浮現而出。

傾頹的土牆、腐朽的老屋。

吊在屋檐下的褐色玉米、黑色的幹辣椒……

小春最後環顧一眼她生活着的家,拉着華姑的手,擡頭問了一句:“ 媽,咱啥時候回來?”

“不回來了。”華姑頭也不回地答。

“為啥?咱為啥要走?”

華姑沉默了幾分鐘,說:“不走的話,女鬼會把你抓走。你是要跟媽媽走,還是跟女鬼走?”

小春低頭想了想,出乎意料地沒有回答。

華姑看在眼裏,忽然有種遭了背叛的感覺。她有點埋怨小春的沉默,嘆了口氣,仿佛早料到小春能有今天。她拽着小春的手,越走越快,讓只有五歲的小春不得不小跑起來。

“媽!媽!我、我跑不動啦!累!”

小春氣喘籲籲。華姑放慢腳步,卻沒有停下休息的意思。

她們很快出了村,穿進一大片茂密的玉米地。

玉米地是通往大路的必經之所,只要穿出去、搭上順風車,她們就能徹底跟老家說拜拜。

空氣中充斥着太陽幹燥的味道,微涼的風吹拂過玉米地,沙沙沙、沙沙沙。

華姑緊抓着小春的手,兩人誰也不說話了。寂靜使空間與時間無限地放大。

要走到啥時候?

本來早盤算好一切的華姑,不禁從心底産生了動搖。就連這片玉米地的盡頭究竟有沒有一條大路,她都說不準了。突然,她的心底湧出恐懼,她逃也似地再度加快腳步;小春又不得不跟着小跑。一刻鐘後,她們總算穿出玉米地,踏上了通往更廣闊世界的大路。

揚塵撲面。

站在路邊,小春不斷回望來時路,表情茫然、大眼睛裏充斥着困惑。華姑知道,小春一定産生了跟她一樣的疑問:那些走過的地方,看上去并不遙遠,為啥走着的時候,卻有種漫漫無盡頭的感覺……

狂風陡增,揚塵迷了眼。汽車低低的鳴笛聲闖入耳朵。不一會兒,一輛眨着白光的黑色轎車,猶如一只剛睡醒的怪物,搖搖晃晃闖入華姑的視野。

“抓緊媽媽!”

華姑囑咐小春,騰出空着的手攔車。

黑色轎車在距離華姑五步遠的地方停住。

華姑拽着小春跑過去:“勞、勞駕!”她敲打車窗,一看清車內副駕上坐着的人,又倒退了一步。她抱起小春,掉頭就跑。

“媽,咱不坐車了嗎?”

“不坐了。”華姑以顫抖的嗓音低叫,并阻止小春回頭,“別回頭,千萬別。”她們穿回那片玉米地。

“為啥?”

“回頭的話,女鬼會瞅見你。”

“可是不回頭看,咋知道女鬼追上來了?”小春還記得華姑吓她的話。

華姑不再作答。她原本憔悴的臉一旦嚴峻起來,竟像老了十歲。

一簇簇高大的玉米杆掩映着她們的身影。華姑只能聽到她自己的腳步聲和她自己急促的心跳。她知道車裏副駕上的那個人正在後面追趕她們。這風中彌漫着的奇異味道、這身周萦繞着的不祥預感,五年來,華姑夜夜都在惡夢中溫習一遍——她很怕小春離開她。然而,惡夢終于成了現實。

将帶走小春的人,已經闖進玉米地,就是黑色轎車副駕上的人—— 一個身穿黑色連衣裙的女人。此時,這黑衣女人正在華姑身後高聲呼她:“姐!姐!”

“媽,不是女鬼!”小春扭頭望了一眼,“後頭的不是女鬼,別跑啦!”

華姑像沒聽到小春的話,越跑越快。

“姐!你停下!跑是沒用的!”

黑衣女人追着大喊。汽車的轟鳴也越來越近。

幾分鐘後,黑色轎車橫到華姑面前,阻住了她的去路。她吃一驚,想往身後逃,而黑衣女人正站在那兒。

黑衣女人看着華姑和小春笑了,紅豔的薄唇格外醒目。她的視線停留到華姑臉上:“姐,跑什麽?我給你的信收到了吧?寄的錢也收到了吧?咱不都講好了?”

華姑怒視黑衣女人,沒說話。

“呦!這就是小春吧?”黑衣女人張開雙臂,像只展翅欲飛的烏鴉,“過來?”她對小春笑,“到媽媽這兒?”

小春無動于衷,只以古怪的目光打量黑衣女人,問了華姑一句:“媽,她為啥假裝你?”

華姑仍不開口,額頭凝滿了汗水。

黑衣女人的笑意加深了,回答小春道:“我沒有假裝誰,我本來就是你媽媽呀?媽媽來接你了,快到媽媽這兒來,媽媽帶你去……”

“別聽她的!”

華姑把小春的頭按在自己肩上,騰出一只手捂住了小春的耳朵。

“你聽着,”華姑豁出去了,對黑衣女人說,“從你把這孩子交給我那天起,她就跟你沒啥關系了。你那時不也跟我賭咒發誓,為了小春好,不再跟我們有任何聯系的嗎?”

“是啊,”黑衣女人依舊面帶微笑,“五年了,我從沒在你們面前出現過、更沒單獨跟小春聯系過,可我每月為了小春寄給你的錢,你不都收下了嗎?要我跟你們斷絕聯系的人是你、收下錢的人還是你,道理上,未免說不通吧?”

“那、那些錢,”華姑慌亂起來。她的确每月都到鎮上的郵局取回一封塞滿鈔票的挂號信,但那些錢她都沒有動。她快哭了:“我、我沒動那些錢!一分沒花,全給小春存下了!你頭幾天寄來的那封信,還有錢,我還給你!”她從衣兜裏抓出一只沉甸甸的牛皮紙信封,朝着黑衣女人的臉丢出。

“我求求你!”華姑軟了口氣,“看在好歹親姐妹一場的份上,你把小春留給我吧?為了這孩子,你不知我吃了多少苦!你不是不知道,當初你姐夫過世,我連死的心都有,要不是你把小春給我,我一定活不到今天了呀!如今你把她要回去,不是叫你姐再死一回嗎?”

鈔票漫天飛舞,紛紛灑落。

黑衣女人彎腰拾起一張張鈔票,和連同鈔票一起落下的信紙、信封:“我在信裏都說得很明白了,小春是我的,我要回她、重新組建我的家庭,有什麽錯?你以為憑你一個只會種地的寡婦,能給她什麽好日子?我有錢!能給她穿最漂亮的衣服、給她吃最好吃的食物,還能讓她受最好的教育!你能給她什麽?”

“不!不!”仿佛要搶斷黑衣女人的話,華姑尖叫,“要知道你遲早打小春的主意,你當初為啥還求我養活她?!你的家早就毀了,都是你一手造成的!”

這話使黑衣女人徒然變色。她盯着華姑的雙眼,頓時沖滿一種兇狠的情愫。她不再作聲,對華姑身後的轎車迅速揚了一下手。

車子後座一側的門冷不丁打開,吓了華姑和小春一跳。一個身穿西裝、四方臉的男人從車裏走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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