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一回到房間,白穆就道出了柳柯王子不想讓外人知道的秘密
呀?什麽東西早晨用四條腿走路,中午用兩條腿走路,晚上用三條腿走路——答案是人。傳說被她攔在半路答不出謎語的旅人,會被她一口吃掉。你沒聽過?”
“哦,你一說,我到想起來了,只是不知道她叫斯芬克斯。”
“還有這個,有名的尼米亞獅子!”他又摸了摸獅子模樣的兇惡怪物,然後逐一向我指出,“奇美拉、高加索鷹、希特拉、貝拉、歐魯特羅斯、拉頓、凱貝拉斯,這九只妖怪,全都是女妖埃克娜的孩子。至于這兩個,”
他把一個雙手雙腳長有無數小蛇的怪物,和一只有三個頭的惡犬指給我看,“它們分別是巨人缇豐,和地獄三頭犬,全都是埃克娜的丈夫。埃克娜正是和這兩個家夥,分別生下了上述的那九只怪物。”
“那總共該有十二個怪物才對吧?”
聽罷我的又一疑問,白穆盯着櫃子的眼睛忽然一亮:“哦!沒錯沒錯!櫃子上沒有加入埃克娜,所以只有十一個怪物。這麽一說我想起來了,一樓大廳裏也只有十一個家夥吧?二樓的血案現場同樣如此。真奇怪,似乎故意漏掉了最重要的埃克娜,為什麽呢?”
本該回答我疑問的白穆,到反問起我來。
“別問我,你都不知道,我就更不知道了。”
“老實承認了就好。”
白穆奚落着我,一邊看看挂鐘,“差不多一個小時了,你同學怎麽還沒來找你?”
“也許就來吧?”
白穆搖搖頭:“你最好去找他,免得跟你一樣睡過了頭。”
“我什麽時候睡過頭了?”我不滿地咕哝。與其跟他鬥嘴,還不如去找柳柯。我丢下叔叔,離開了房間。
對面柳柯的房門依舊緊閉,好像不歡迎有人來打攪的樣子。
住在古堡中的幾天,我知道了這石頭建築并沒有其看上去那麽堅固。它太古、太老了,早已跟不上大時代的腳步,石頭間的縫隙瑟瑟地濾着外面的冷風,厚重沉穩的大木門也關不住任何聲音與秘密——這裏不是一個可以靜享清閑的地方。
“柳、柳柯同學,在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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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輕扣響房門許久沒有得到回應後,我擅自走了進去。
時值中午,柳柯房裏的大鐘咕咕地報響鳥鳴。
他又不在嗎?
我謹慎地往屋子深處走。
自從我說了柳柴不在蘭小姐房裏,柳柯就怪怪的。說起來,一小時前,他為什麽而生氣?那時候,我的目光越過他的肩膀,似乎看見他來時的方向裏,坐着由令狐陪伴的蘭小姐的背影——
他不該不會又去跟蘭小姐吵架了吧?
我不由替他擔心。
他的房間很明亮,天空陰沉時,他便把房裏所有的燈都打開,窗簾也全敞着,這是他的習慣。因為外面光線暗淡,對比之下,他點燈的房間就給人一種已入暮時的錯覺。雖然真的好亮,幾乎不存一絲陰影。
“柳、柳柯同學?”
呼喚未落,柳柯俊美的臉龐就突兀地闖入了我的視野。
他正側身躺在他的大床上,臉朝向我這一邊,輕閉雙目,好像睡着了。可我知道,他不是睡着,雖然他無血無傷,我還是知道。
是他那如人偶般堅硬的表情告訴我的。他的臉色本該是潔白無瑕的,此時卻死灰一片;他的唇色、眉色與睫毛本該是濕潤的,此時卻幹涸如沙——
柳柯同學死了。
這是我的判斷。
我愕然當場,盯着他難以置信地倒退了兩步。
突然間,我的目光從床邊陰暗的角落滑過。這不過是惶然之舉,毫無意義,卻讓我又看見了常。
它是那麽矮小而安靜,朦胧地站在柳柯安詳的睡臉旁邊。
它的身影比我之前見到時更為蒼白、透明,卻也更加模糊難辨。它的脖子往上,依舊是一片空洞的光與影,但莫名其妙地,我感覺到它有一雙神秘的眼睛盯着我。
啊!它幾次出現在亡人之地,難道它就是兇手嗎?
我忽然來了勇氣,撲上去企圖抓住它,卻撲了個空。
常,轉瞬既滅,仿佛從未出現在我的眼前。
作者有話要說:
☆、密室以外一·04
密室以外一
04
我慌亂地跑出柳柯的房間,跑回到屬于我的那間客房。
我不知是不是該盡快告訴柳家人這一噩耗。對柳家人來說,柳柯的死無疑于雪上加霜吧?
眼見自己的夫人、子女相繼離去,池先生已經相當不堪打擊。雖然他還勉強維持着一家之主的威嚴,盡量在我和叔叔面前盡着地主之誼,但他充滿血絲的眼睛和明顯消瘦了的臉頰足以告訴所有人,幾日來他完全沒有休息。還有蘭小姐,不管她演戲與否、無論她與柳柯感情如何,至少我不相信面對家人的相繼亡故,她會無動于衷!
“哦,這麽快就回來啦?”
白穆快樂得尚不知事有突發。而我也決無吓他的意思:“柳、柳柯同學,他、他死了!”我想我說這句話時的表情一定難看得要命。
白穆詫異地盯上我的臉,有那麽兩三秒鐘沒吭聲。随即,他哼笑道:“你就這麽膽小啊?連問問你同學私事的勇氣都沒有…….”
“我說真的!他就死在自己的床上!怎麽辦?要對他家人說嗎?還是……”
不等我說完,白穆撞開我,闖進了對面的房間,似欲确認我的話。我追上去的時候,他又跑出了柳柯的房,狠狠罵了我一句“白癡”,便狂奔下樓,大聲叫喊着:“快叫醫生!”
正往樓上來的阿黎——她大概是來請我們下去用餐的,與白穆撞了個滿懷。白穆就勢抓住了她:“快叫醫生!有人要死了!”
咦?
等等!
難道柳柯同學還沒有死?!
驚愕之餘,我不由得感到慶幸。
“誰?又、又出事了嗎?”
阿黎愕然在樓梯上。白性推開她,在樓下自己找到了共用的電話。牆上釘着緊急電話單,他在上面找到了某位大夫的聯系方式。
這時,池先生得到阿黎的消息,火速跑來問白穆情況:“輪到了柯?是誰幹的!”
白穆放下電話:“至少證明了柳柴大哥的清白。”
“那、那麽柯還活着吧?我聽阿黎說……”
“是的,不過很危險,等不及醫生來了。”
“他受了傷?”
“不,中毒。”
白穆焦急地往樓上跑,并且命令阿黎,“去找根導管,醫用的那種!再弄一盆幹淨的溫水!”
池先生緊追上去,我跟着他們。 不一會兒,令狐和老烏也趕過來。池先生又讓令狐去幫阿黎,女管事匆匆跑下樓去。
“柯少爺還好吧?”
除了池先生,老烏看上去最緊張。
白穆有點不耐煩地點點頭,什麽都沒說。
柳柯王子還是那麽安詳地躺在床上,白穆一把掀了他的被,替他剝了上衣,對我說:“月朗,讓大家都出去!”
池先生後退了一步:“你、你幹什麽?”
“洗胃喽?你兒子被灌下了大量甲氰菊酯,鼻子和唇周都是——您,知道什麽是甲氰菊酯嗎?”
池先生愣住的工夫,老烏開了口:“老爺,那是咱們府上的用來撒綠地的農藥‘滅掃利’,我叫阿黎去鎮上買過好幾次,現在還存了不上,平時放在後頭園子的小木屋裏,還上了鎖的……”
“既然上了鎖,又為什麽……”
“總之各位快出去!”白穆見我遲遲不動,只好自己驅趕衆人,“耽誤了人命可不是鬧着玩兒的!”
池先生不想出去,白穆把他推到了門首,他還站着不肯動。
阿黎和令狐把白穆要的東西送來了。他留下東西,把她們也趕了出去,一把甩上門,把大家關在了外面。
他才讓我鎖住門,就跌進就近的椅子,長長吐了口氣,然後坐在那裏,苦惱地用右手撐住了額頭。
我看着他,急切地道:“你不給他洗胃嗎?”
他擡起頭迎上我的視線:“我說你白癡,你還真承認啊?”
我不懂他的意思。
他嘆了口氣:“你知道我為什麽選擇去殡儀館工作?因為那裏可以讓我看見世界的真相。亡者臉上的各種表情,正是真相的答案——你的同學,就像你判斷的,他死了。”
我吃一驚:“你剛才還說……”
“對,我說了他還活着。”
白穆又嘆氣,“那不過是為了吸引兇手的障眼法。想想看,兇手要是知道他還活着,接下來會怎樣?”
我的心頓時沉了下去,說不出地悲傷。我說:“行兇時,說不定柳柯看見了兇手的臉。接下來,兇手只會再來殺他滅口。”
“沒錯。”
“可你不是還給大夫打電話了嗎?”
我還存着最後一絲僥幸,只希望這是叔叔的一個玩笑。可他卻說:“為了不讓人懷疑,當然有必要演繹一下,我不過對着話筒自言自語了一通。”
“那麽,柳柯真的死于農藥中毒?”
“嗯。甲氰菊酯屬于神經毒劑,一般用于殺蟲劑很少引起全身中毒,大不了抽搐、昏迷,除非救濟不及時。你的同學死亡還不到一小時,時間太短了,只可能是濃度很高的甲氰菊酯造成的心動過緩死亡。應該是有人趁他熟睡時,用蘸有濃度很高的農藥悶住他的口鼻,殺死了他。這麽看的話,的确是家裏的鬼幹的呀。”
他話鋒一轉,“我搞不明白的事,為什麽柳柯也被殺了?”
是啊,仔細想來,柳家相繼去世的人,被謀殺的理由全都模模糊糊。若之前是柳柴為錢財而殺了香蘭太太,那麽先于香蘭太太死在房間裏的柳樁又為了什麽?現在柳柴已不在這個家,柳柯的死便與他無關,柳柯的被害理由也一時成謎,除非——
“除非嫌疑人柳柴還在家裏。”我一語道破。并非我懷疑叔叔對柳柴的信任,實在只有這個理由可以解釋得通。
“我不是沒想過,可我仍然相信柳柴大哥不是兇手。而且我能肯定他真地逃出了柳家。”
“怎麽肯定?”
“一個想活下去的人,不可能連續幾日不吃不喝不上廁所,做到這些不給人發現,是很難的。這裏房間衆多,但你有沒有發現,無人使用的房間全都上了鎖?備用鑰匙在那個小保險櫃裏吧?密碼只有去世的夫人知道。柳柴大哥如果還在家裏,他的藏身之處必定十分局限。何況……”
話沒說完,白穆陷入了沉思。我看出有些話他不想告訴我,我也沒辦法多問。因為他和柳柴的交情,不是我能想象的。
我正這麽想時,只聽他又開口:“何況昨天你和柳柯去過了柳蘭的房間。你告訴我,他把柳蘭調開的借口是發現了柳柴大哥的行蹤吧?如果柳蘭是柳柴大哥的幫手,那她就不可欣然随他而去。可知她早就知道柳柴大哥逃走的事實,所以聽到說看見了柳柴大哥後,她才會那麽吃驚,并且急于去确認。”
分析得不無道理。
我忍不住把剛剛又看見常的事也告訴了白穆,對他說:“會不會是常幹的?世界上不是有很多未解之謎跟神奇事件嗎?”這是我的懷疑,更是我的希望。事件當中,流了太多的血,我不想再看見有誰不幸。把這些歸咎于怪力亂神,到是足可安慰人。
白穆哼笑着搖頭:“別蠢了,世界很無聊的。你要做了殡葬師就會知道,人死以後,什麽都沒有,除了一個可以稱為屍體的東西,無論是自己,還是生前的名字,全都不存在了。不過,有一點我總算能确定。”
“什麽?”
“你看到的常,源自這個家裏某人的記憶,而且不止一個人。這個家想拼命隐藏的秘密,一定跟它有關。它不僅站在了柳柯床前,還站在了他母親被害的屋子裏,但是柳樁——你沒在他的屋子裏看見常吧?”
我搖頭。只有柳樁沒有。而且,除了剛才,我也很久沒在柳家看見常的身影了。
“還有件事,”白穆說,“一小時前,你說柳柯心情不好,似乎更誰吵架了對吧?”
“嗯。”
“你有沒有看見跟他吵架的人?”
我被問住。要說出我看見了蘭小姐的背影嗎?我實在于心不忍。
不待我開口,白穆已笑出聲:“你看見了柳蘭吧?”
我被他的洞察力吓一跳,只好承認。
他嘆着氣道:“別妄想了,小子!否則要倒大黴的!”
我的臉一陣燒紅:“我才沒妄想!”我不禁側目床上的柳柯。
妄想嗎?
…….會倒大黴的……
我的心更沉了。
白穆仍哼笑着:“估計你也沒聽到他們的吵架內容吧?”
“是啊,可我猜得到。”
“哦?”
“除了為柳柴,不會再有別的。”
白穆不否認:“嗯,你同學沉不住氣,他一定把昨晚你們的行動說出去了。”
“他答應過我不會說!我不相信……”
“就算他沒說漏昨晚的事,也一定質問過他姐姐柳柴大哥的下落了。結果可想而知。他姐姐一定告訴他‘我不知道’,還叫他別再找柳柴大哥的麻煩——這麽說起來,她還不知道他弟弟的事吧?剛才只有她沒來。”
“你還懷疑蘭小姐?”
白穆撇着我:“難道你不懷疑?在她房裏看見蝴蝶蘭衣物時,你就開始懷疑了吧?”
我心中一驚,答不上話來。
也許叔叔說對了,只是我自己不願承認。那麽柔弱的蘭小姐,怎麽可能會去行兇?但柳柯也的确是在見過她之後……
突然,一陣急促的叩門聲打斷我們。接着傳如池先生的聲音:“我兒子怎麽樣了?”
“還要再等一會兒!”白穆對門首喊過一聲,轉向了我,“你把這盆溫水倒進廁所!夏天屍體不能久置,最遲今晚,咱們必須抓住兇手。否則柳柯的死就瞞不住了!”他說着,替柳柯系好衣服、重新蓋上了薄被。
等我去廁所到水回來,白穆忽然問我:“你住在這兒的幾個晚上,有沒有聞到一股很濃郁的花香?”
作者有話要說:
☆、密室以外一·05
密室以外一
05
是的,我聞到了。
那是一股令人安心和溫暖的茉莉花香。
我如是回答以後,白穆不再說話。他打開房門的一刻,池先生第一個闖了進來,其他人也焦急地陸續跟進來。
還是不見蘭小姐,我非常擔心。
池先生向着大床的方向慢慢走過去,問白穆:“我兒子他,為什麽沒動靜?”
“哦,他剛洗過胃很不舒服,你們進來時,他睡着了。”
唯恐池先生看出什麽,白穆一步跨到他面前。只可惜白穆個子不高,沒能擋住池先生的目光。池先生盯着柳柯那邊,又問:“他真的沒事了嗎?”
白穆笑笑:“放心放心。你們都看見他了,就讓他好好睡一覺,都出去吧,出去。”
池先生不想走:“可是……”
“您和這麽多人在這兒,就算他醒來,也不好意思面對大家吧?”
白穆冷眼掃過衆人,忽然說,“萬一陷害他的家夥也在這裏看着他,會讓他更害怕的。”
“你是說兇手在這裏?”
池先生的目光頓時尖銳,他看看白穆,立刻轉向其他人。他身後的人全低下了頭,誰也不敢說話。
白穆笑了:“看大家那麽緊張,說了一個玩笑,失禮失禮!”
所有人都松一口氣。
為了不讓人看穿,白穆只好把池先生往門口推:“等他醒過來,我保證讓您第一個跟他說話,總行了吧?”
“等他醒來嗎?”
“沒錯沒錯!”
聽到這裏,我差點哭出來。池先生還不知道吧?他的小兒子永遠都不能醒來了。
我想,香蘭太太有一個前夫,柳莊和柳柴很可能不是池先生的血親,而柳柯身為末子,必定與池先生有血緣關系。所以柳柯出事,池先生才會顯得比以往更為緊張。
還好池先生只呆了一小會兒就率衆出去了。我和白穆幾乎虛脫。
直至門外再聽不到任何動靜,白穆才對我說:“我得出去一會兒,你守在這裏,最好躲到床底下,或者櫃子裏。仔細盯着,看看有誰潛進來二次下手。為了你自己的小命,倒時你可千萬別出來,記住那家夥是誰就好。”
“你要上哪兒啊?”我問。
“去找一個能藏屍體的地方。萬一今天咱們的計劃失敗了,總不能讓你同學爛在這裏吧?真是的,還得想一個補救的辦法。”他咕哝着最後一句話,獨自離開了。
諾大的房間,只剩下我一個人,和柳柯同學的屍體。不,人死以後,柳柯就不再是柳柯,那只是一具屍體——房間裏,只有我和屍體。
窗外的天光更陰沉了些,終于忍不住下起雨來。
鎮子上還沒傳來那條路的任何消息嗎?回家的願望也遙遙無期了。而看叔叔的勁頭兒,他好像并不不急于離開。我知道,為了柳柴。他會堅持到事件水落石出的。
房子裏太過安靜,我有點害怕起來,不敢輕易在此躲避。有好幾次,我猶豫着是不是該回我自己的客房?可是叔叔已經囑托,為了盡早抓住兇手,更加為了不再有人遇害,我唯有壯起膽子。
我檢查了房門,确認過沒有上鎖,才慢慢朝屍體躺着的大床移動過去。我看了屍體一眼,還好屍體那熟悉的容貌并不吓人。我便替他把薄被往上拉了拉,蓋住了他的半張臉。
我掀開床單,躲到了大床底下。
床下的空間很大,也沒有灰塵,卻黑得伸手不見五指,也更為死寂。這一刻,我額上冒了汗。以前看過的恐怖片的畫面片段不受控地在頭腦中播放起來,直讓我忍不住想像床上的屍體會冷不丁把一雙冰冷蒼白的腳伸到我眼前。
難以置信!我正和一具屍體背靠着背!
我突然想大聲尖叫,在理智還沒有喪失的情況下,我趕緊捂住了嘴巴。
時機剛好,就在這時,我聽到了輕微的腳步聲,并且感受到一縷冷風濾過床下。
是有人走進來了!
我立刻就警覺出來。
我屏住呼吸細細地聆聽,希望能從這越來越近的腳步聲間分辨出來人的身份。但不能!完全不能!這家夥故意把腳步壓得很低很低,聲音幾乎微不可聞,使我分辨不出。
到底是誰?
到底是誰!
我真想掀開蓋住地面的床裙往外看上一眼,可我的頭腦還清醒。在無依無助的情況下,我不能獨自冒險。這和膽小與否無關,我第一時間想到了我的家人們。在經歷過柳家的血案後,我絕不能讓我的家人承受相同的打擊。
我忍耐住了,靜靜等待那腳步的主人走近、走近。
終于,那家夥近了,竟在床邊坐了下來。躲在床下的我,立刻覺出了來自上方的床墊的顫動,輕輕地,分量不重。
然後,我聽見了那家夥的說話聲:“柯?”
作者有話要說:
☆、密室以外二·01
密室以外二
01
出師不利,剛出門不久就碰上了雨水。
白穆只好把外套頂到頭上,跑出古堡。途中遇到查看花園小木屋的老烏跟他打招呼,他就勢跑了過去:“您可得好好檢查呀?鎖有沒有被撬過?”
老烏弓着背,笑起來也像烏鴉怪叫:“瞧您說的,好像咱們府上随時都有賊光顧似的!喏喏!鎖得好好的!恐怕是有人偷了鑰匙,拿走農藥後又把鑰匙送了回去。嗯,是自己人幹的,錯不了。”
“您怎麽知道?聽起來,您就像個警察呀?”
老烏瞥了白穆一眼:“當然是老頭子我剛剛就檢查過了?裏頭少了一瓶藥。”
“小屋的鑰匙不是和其他鑰匙一起,鎖在只有夫人知道密碼的保險櫃裏的嗎?”
老烏笑得渾身顫抖:“主人你的房間都由我們家夫人親自掌管,其他的全在一樓我們傭人準備間的櫥櫃挂鈎上。”
“那麽您查看過櫥櫃裏的鑰匙了?鑰匙在裏面?”
“你這小子真是啊?好像懷疑咱們似的!鑰匙不在裏面,老頭子我怎麽知道小房子裏少了瓶滅掃利?”
“啊呦!晚輩考慮不周,對不起對不起!”
白穆道了歉,向老烏告辭,急匆匆地向着他的目标方向跑去——古堡的正後方。
“喂!你上那邊去幹什麽?”
老烏見他亂跑,站在小木屋的房檐下朝他大喊,“那邊什麽都沒有哇!”
白穆只作沒聽到,埋頭加快腳步。
遠遠地繞到古堡背後,是片廣闊的花園。
那天深夜,他得到署名柳柴的短信後,正是到此來等待的。
他在這個地方站了一會兒,四下望了望。身背後就是古堡本身,擡頭可以望見柳柯房間的窗戶。那些窗戶全都敞開着,有雨絲飄進去。
白穆希望此時能看見他侄子白月朗的身影,好讓他放心,可那少年始終沒有走向窗口。
時間不容他多想,他也不想多管閑事。本來一開始,他只打算替朋友伸展冤屈,但事态顯然不像他預料的那般。如果事情繼續惡化下去,說不定他和他的侄子都會染上危險。
月朗一個人在房間裏沒問題吧?他千萬別獨自逞英雄,不讓我怎麽回家跟大哥交代!白穆還是有些擔心。
面前的草坪坦蕩蕩,除了幾座精心修剪過的花池、幾棵錯落整齊的果樹,和兩三條白漆藤椅,沒有可以隐藏的地方。更前面倒有野生樹木的影子,望上去密叢叢,不過一道很長很高的鐵絲網切斷了它與花園的聯系。
那邊是什麽?樹林嗎?已到了柳家領地的盡頭?
白穆果斷跑上去。
不對!初來時明明看見了高大的圍牆,鐵絲網并非盡頭的象征,而是阻隔!
阻隔着什麽呢?
他沿着鐵絲網的一邊飛快地走,走了十幾分鐘還沒走到尾,只好折返回去往另一邊走,走得比之前更遠。
鐵絲網就像自己會生長,即使與古堡的基調極不相稱,仍然硬生生地往兩邊頑強地蔓延着,走不到頭,也看不見頭。
白穆正走得不耐煩,忽聽身後響起老烏的聲音:“我說你哪?別以為你是客人,就能随随便便!”
白穆知道這老仆人不肯讓自己接近鐵絲網,趕緊駐足陪笑:“您生什麽氣?實在屋子裏悶死人,再加上那種氣氛,不出來走走,叫人受不了嘛!”
“哪種氣氛?你說哪種氣氛叫你受不了?”老烏挺生氣,斜眼睛夾着白穆,“大雨天不老實呆着,亂逛什麽?”
“其實啊,我正想問您,這鐵絲網的另一邊,有什麽?”
“野兔跟樹林。”
“哦?有野兔?那為什麽還要用網子擋住?”
“看你好奇的,我告訴了你,你可別亂問了。”見白穆點頭,老烏才說,“那邊的地方太大了,府裏人手少,難免照顧不周,幾年前總有小偷從那邊翻牆進來,夫人才叫人打了一段網子。”
“唔,就此放棄了一大片樹林,也太可惜了。”
“這就不勞您操心了,客人。”
老烏做了個請的手勢,白穆只得頂着外套原路返回。
毫無收獲,令他有些不滿。
雨水越來越大,無風無閃。
跑進古堡似的建築,白穆把濕漉漉的外衣脫下來,在一進門處抖落殘雨,邁開腳步,身後留下一串污泥的足跡。他發現了,只得脫下鞋子。
走到樓梯下,他見四面無人,又蹑手蹑腳地退回,快速穿過無人的客廳,穿過了正餐廳。
正餐廳一側有條狹窄的小過道,應該通向廚房。之前在這裏吃飯時,他看見仆人們從小過道裏端着銀制餐具上菜。
他悄無聲息地穿進了過道。
過道的盡頭有岔口,左邊連着寬敞明亮的廚房,一目了然,右邊被一扇對開玻璃門隔斷了。玻璃門裏垂着紗簾,使人看不見裏面。
裏面會是傭人的準備間和卧室嗎?
白穆嘗試地晃晃門把。不出所料,門上了鎖。
這時,有腳步聲逼近。白穆只好掉頭。在過道當中,他撞上了步履匆忙的阿黎。
“先生!您可真吓死我了!一個人跑到這兒來幹什麽呀?”
白穆知自己沒能躲過,讪讪笑道:“中午沒吃飯,這會兒餓得慌。可是到處都找不着人,我只得自己動手了。”
“啊呦,房間裏不是有拉鈴嗎?您拽一下繩子,我們就去聽您吩咐了。哦,中午的飯誰也沒動過。您等等,我給您熱一熱,就麻煩您屈尊到廚房裏吃吧?”
白穆倒不介意。
阿黎又笑着指指另一邊的岔路:“再說您也走錯了呀?這邊是我們住的地方,那邊才是廚房。”
白穆在阿黎笑眯眯的注視下,補了一頓午餐。他把空了的餐盤推給阿黎的時候,忽然問她:“對了,你知道後頭的鐵絲網是怎麽回事嗎?有那種東西豎立着,跟西洋古建築可一點兒不搭配呀?”
阿黎徒便臉色,邊收拾餐具邊小聲對白穆說:“我只知道那是夫人很久以前叫人弄的,是在我來之前的事了。”
“嗯?剛才碰到看門的老頭子,他還對我說網子另一頭的樹林裏有野兔呢。”
“那麽您就去問看門的老烏好了。”
阿黎覺出白穆在試探她,有些不快。
白穆笑了:“我聽老烏——是叫老烏吧?聽他說,小木屋裏的農藥都是你幫忙到鎮上買的?”
聞言,阿黎朝他投去警戒的一瞥:“幹嘛?您懷疑是我給柯少爺下毒嗎?”
“啊呦!我可沒那麽說!”
阿黎嘆了口氣:“是我去買的呀?府上的主人不可能自己做這種事,老烏和令狐管事又都年紀大了,跑腿的事情當然只有我來做。不過我都是和司機一起去的,您就算懷疑,至少把司機劃進來,我才平衡。”
看似老實的阿黎,在主人背後原來能說會道,白穆絕沒有想到。
“哦,是哦。”他哼笑着“說起來,主人家能住這麽豪華的房子,為什麽不多雇些人手?晚上睡覺也不至于怕怕的了。”
阿黎冷笑:“你這話問得真好。聽老烏說,老爺一家是好幾年前才從別的地方搬到這裏的,當時府上有不少以前的仆人沒走。只因為夫人喜歡清靜,把他們所有人都辭退了。”
“你是那之後來的?”
“是啊,我來的時候,府上只有老烏和令狐管事,他們是跟老爺家一起來的。我也吓了一跳呢。早知這麽冷清的地方,我就不來了。”
白穆默默聽着,冷不丁話鋒一轉:“還有件事,我一直很好奇,為什麽每次吃飯都要多擺出一個人的位置?難道真像柯少爺說的,是給鬼準備的?”
阿黎臉色更難看了,不快道:“府裏已經夠陰森的了,您就別再吓人了。哪有什麽鬼?我來了三年多,連個鬼影——啊!我想起來了!兩年前,有一天晚上,我倒聽見樓上有動靜,出來看看,結果看見二樓有人影一閃,閃進了書房。真吓了我一身冷汗,可當時我怕吵醒主人,不敢叫喊。第二天我只對令狐管事說了,她跟我到書房裏檢查了一遍,那兒什麽也沒有。現在想想,那不會就是鬼吧?”
白穆笑了,沒作答。這不并不是他想知道的事情。
可阿黎緊接着又說:“哦,您問我吃飯時的那個規矩呀?其實我也不知道。剛來時,令狐管事讓我那麽做,我就照做了。我也問過她原因,她只說是夫人的吩咐,具體的她也不清楚。”
閑扯了一會兒,白穆向她道別。
走到二樓的樓梯平臺上,他忽然想起阿黎那段對“鬼”的回憶,便急匆匆地跑向書房。
書房大門敞開,他見裏面沒人,闊步走進去,一直走到窗間的相片牆前。
他很認真地又把牆上的相片從頭看了一遍,自顧自地點了點頭:“阿黎是三年多以前到這兒來工作的嗎?柳家人又是哪一年搬來的?在柳家人之前,這地方住着的又是什麽樣的人家……”
思路尚未理清,一道人影從背後無聲地滑也進來。
天光自窗外而來,人影落在白穆身後。他覺出背後在呼吸,猛轉過身去,幾乎沒來得及反應——太快了,一切就在眨眼之間,他已被這人手中的某樣東西打昏在地。
“你不該多事的,外來者。”
眼前一片模糊,人影形狀不甚清晰。
昏死前的一瞬,白穆只聽見人影如是說道。
靜悄悄地,內外徒留雨聲。
作者有話要說:
☆、密室以外二·02
密室以外二
02
……兩年前,有一天晚上,我倒聽見樓上有動靜,出來看看,結果看見二樓有人影一閃,閃進了書房……
……第二天我只對令狐管事說了,她跟我到書房裏檢查了一遍,那兒什麽也沒有。現在想想,那不會就是鬼吧?
……是的,我聞到了。
……那是一股令人安心和溫暖的茉莉花香。
頭暈暈乎乎地尚未完全清醒,白穆從昏迷中張開了眼睛。
身下冰冷而潮濕,四周一片黑暗。
鼻下有股清香未散,就是夢中那茉莉花的香味。
奇怪,難道我還在做夢嗎?
他揉揉鼻子,努力讓眼睛适應一會兒昏暗的光線,勉強看清了所處的環境。
他總算想起之前的經歷。
我似乎給人打昏了,不過這裏是哪裏?
身下剛剛枕着的是被雨水浸濕的泥土,頭頂上方的石板縫隙間正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