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一回到房間,白穆就道出了柳柯王子不想讓外人知道的秘密
滴答答地漏下雨水。
這是一間黑暗的地下石室。
真冷啊!
明明是炎熱的酷夏,石室內卻好似三九嚴寒。
白穆爬起身,踮起腳尖想讓自己看看頭頂之上的景色。可石頂太高了,他只能看見一線灰蒙蒙的天。
是戶外的地下室!距離建築到底有多遠?白穆分辨不出。
他伸展開手臂,倒勉強可以勉強夠到頭頂上方的石板。只要移動開這蓋子,他就能出去。可僅僅指尖夠到它,他是移動不了它分毫的。
“看來那家夥故意想讓我死在這裏啊?難道那家夥以為我發現了什麽嗎?”
他苦笑起來,進而重新打量石室內的狀況。
石室進深很長,更裏面有幾口擺放整齊的石頭棺材;四面石壁上開鑿出了粗糙的石頭架子,一共有四層,羅列擺放了一些好像小醬菜缸似的粗陶壇子。
白穆子看一眼便知,那些壇子和棺材一樣,也是裝骸骨的器皿。密封的壇身上無一例外地開了一個眼珠大小的孔,是供亡靈出入的門。
原來是個地下墓室。
比起情緒莫測的活人,一成不變的死人,無疑更好相處。
白穆反而放了心。
既然知道是什麽地方,剩下的就好辦了。白穆果斷地從石架上抱下幾個壇子,放到石頂正下方。令他意外的是,這些小壇子的分量都很輕,好像空的。
一個古老的墓室裏,會有閑置的“棺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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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抱起第四只壇子時,白穆把它摔碎在地。
一些細紗随着壇子的破碎流瀉而出,其間夾雜着細小的骨頭。
寵物的嗎?那麽小、那麽細的遺骸,怪不得能放在小壇子裏。
白穆撿起一根骨頭細瞧。足有一分鐘,他猛張大眼睛,醒悟了,幾乎不敢相信。他沖回石架前,又抱起一只壇子摔碎,在細紗中檢出一根與之前相仿的骨頭對比。接着,他陸續摔了三個壇子,從中拾出骨頭一一端詳。
意外的發現!該說因禍得福吧?
白穆盯着手裏的細骨,微微一笑:“原來如此,這才是他們想拚命隐藏住的秘密呀!”
吃飯時多出來的一個位子、看似無人享用的美食……常、柳柯口中的鬼,在一瞬間都有了合理的解釋,只有一點,白穆仍未想通——到底為什麽?什麽原因!
除非……
不!怎麽可能呢?那樣的話,夫人的死就解釋不通了,再說幹嘛要等這麽多年?這裏的壇子,不就是最好的證據嗎?
頭頂隙入冷風冷雨,腳下的泥土更為松軟。石架上的壇子有一些看起來非常古老,就像外面的古堡,更有一些可能比古堡還要年長。蛛網、塵土,落葉與根莖的殘骸,附着在陶質的表面,似它們看起來污穢又神秘。那些聯通陰陽兩界的亡靈之門,陰森森地一起朝向頭頂石板間的那一條縫隙。
白穆一向自膽大過人,可當他回身重新看着它們時,他也不禁打了個寒顫。一道冷風掠過他身邊,亦如亡靈,亦如一道亡靈的視線穿透了他的身體。
作者有話要說:
☆、密室以外二·03
密室以外二
03
雙腳踩上盛滿細沙與骸骨的壇子裏,雖然雙手可以輕松碰觸到石頂,卻仍然推不開它。
難道真要死在這裏了嗎?
努力嘗試過幾次,毫無結果。白穆無何奈何地坐到了冰冷潮濕的地上。
年邁的父親和母親,同父異母的大哥,還有嫂子、與他年紀相差無幾的侄子……他忍不住想念起他的家人。
上大學以前,他和他大哥的關系還不算好,要不是看在嫂子跟侄子的情份上,他真想每天都跟大哥吵架。因此一考上大學,他就毅然離開了家。誰知這一離去,大哥反倒關心起他,甚至樂意白給他錢讓他去買車。聽侄子說,他老爹之所以肯借錢給他買車,也是因為大哥說了情。
在N.K.殡儀館的工作還算順利,掙死人錢的職業和從女人、小孩口袋裏摸錢的道理一樣,收入頗豐。他現在已經攢夠了還給父母和大哥的錢,本想今年春節回去一股腦還清的。
而眼下的狀況,唯有讓他苦笑了。
“是不是該發個短信告訴大哥,我銀行卡的卡號密碼呢?”
他甚至開始認真地考慮起後事。
突然,地下的一片昏暗死寂中,響起手機歡快的鈴聲。白穆自己都吓了一跳:“我居然忘了手機還帶在身上!”
他從褲兜裏摸出來一看,是電量不足的提示。他又洩了氣。
照此下去,連報警也很困難哪!
他正沮喪地想,手機屏幕又亮了。這回是有人給他發了短信,上頭赫然署名“柳柴”。
真的是柳柴大哥吧?!
他急忙展開短信,只見上面寫着:“我房間的床板……”還沒來得及看完,手機徹底沒電了。
“‘我房間的床板’?究竟是什麽?柳柴大哥到底在哪兒?如果真是柳柴大哥本人發來的短信,他想告訴我什麽?”
還有那天,他為什麽沒能與我在後面碰頭?
白穆心上泛起陣陣漣漪。他看看這間漏雨潮濕的地下室,重新站起身來。
不能坐以待斃!我還不知道月朗那邊的消息呢!還有柳柴大哥房間裏的床板,必須親自去看看!
他再度爬上石頂下的壇子,透過頭頂石縫仔細地往外觀察。
石板原來并不厚,應該稍稍用點力氣就能打開的,只是有一對鐵鈎從外面牢牢地鈎住了地面上的鐵環,形成一個活鎖。
白穆四下看了看,在石室裏沒找到任何可用的工具。他身上除了手機跟錢包,也沒有什麽多餘的東西。
該怎麽樣才能解開外面的鈎子?
他思索着,手忽然摸上腰間的皮帶扣,指尖一陣冰冷。他低頭看了看,靈光一閃。
他飛快地解下皮帶,在壇子上踮起腳尖,把皮帶扣的一端從石板縫隙間送了出去。
只要把皮帶扣環套上鐵鈎,再反向拉動,活鎖就可以解開!
他拽着皮帶的另一頭,小心翼翼地對準好幾次,鐵鈎低垂的角度太大,過粗的皮帶扣總也滑不進縫隙。他幾次失敗,幾次重來。緊要的關口,他絕能再被沮喪情緒打敗!
天光正一點一點轉暗,雨勢也在逐漸斂去。剛剛還珠串漏下的雨滴,這會兒只會偶爾落下。
石縫外的景色漸漸看不清楚了,如果再套不上鐵鈎,想今天逃脫的幾率只能是零。
白穆的眼睛已酸澀得發紅流淚,額頭和鼻尖的汗水代替了雨珠滴落到腳下。
“快點兒!快點兒!我可是很忙的!”
又一次失敗,他向着虛空認輸道,“哦,好吧!我可不想再跟這兒的死人多呆一秒鐘了!臭死了!”
雖然石墓通風良好,所置屍骨又頗有些年代,但幽閉的地下空間仍不時彌漫出一股股血腥與腐爛的臭味。再加上雨水與降臨的暗夜,那股味道簡直賴皮地沾在身上不肯走。
不到兩分鐘,最後一絲天光終于被黑暗吞噬殆盡。
石室內頓時漆黑一團。
在黑暗當中,幽冥的神秘感越發凸顯出來。背後深處的棺材、石架上的諸多壇子,其內裏的東西仿佛開始蠢蠢欲動。一種奇妙的、仿若低低咆哮的響動,正在死寂的地下室中一點點回蕩而起。
白穆聽到了這響動,回身望去。太黑了,他什麽都沒看見。他知道那不過是微風濾過的微細聲音,還是忍不住對自己喃喃:“世界是很無聊的!世界是很無聊的!”
他忽然又想起他的侄子白月朗,這個有着奇異能力的平凡少年,從來沒覺得自己與衆不同,反而常常陷在莫名的自卑當中。
如果月朗在這兒,他會看見什麽?
白穆不禁來了興致。這更激起他迫切想逃出困境的願望。
“啊!要是能出去,我、我這次跟月朗一起回家!”
他好似對天起誓。也不知是否老天真地聽到,還是他的運氣總算來了,只聽頭頂上、石板之外,啪嗒一響,皮帶扣套住了鐵鈎。
成了!
他跳到地上,向着反方向輕輕一拉,活鎖吱吱開啓的聲音随之清晰地傳入。
然後他扯下皮帶,迅速在身上系好,又摸着黑抱下幾只壇子摞好。他爬到壇子上,只稍稍用力一推,薄薄的石板就被他移動。他把石板挪出可供一人出入的縫隙,踩着壇子往上一撐,身體使勁一縱,便爬了上去。
夜晚的涼風迎面拂上的一刻,他趴在石室入口處大大踹了幾口氣。
“月朗,我這次一定跟你回家,說到做到!”
他自言自語着站起,抖了抖身上的泥土,确認他的随身物品。
他之前想得不錯,幽閉他的地下室奇的确在戶外,唯一讓他沒想到的是,這竟在柳家宅邸鐵絲網的另一頭。
此時,郁郁蔥蔥的樹木環繞着他,栖鴉破夜、殘雨從葉片上滑落。
枝杈遮天蔽日,猶如熱帶叢林。
樹林裏比真正的夜色更加黝黑,而且望不到盡頭,鐵絲網也看不見。
該往哪邊走?
白穆一時停住腳步。若在白天,尚可通過光和影子的位置判斷方向,而在夜晚,到處都是影,沒有光。影和影交疊,使人什麽都辨不出。
白穆向着就近一叢四季青走過去,認真地觀察過枝葉的長勢,好不容易認清了方向。
古堡朝向南方,鐵絲網在背面的北方,他現在的位置是西北,那麽只要一直往前走,應該就可以看見鐵絲網。
不過還有一個問題——怎麽會到鐵絲網的對面?
他想了一會兒,沒想出結果。
忽如一陣微風,送來一陣香氣。嗅到這香氣的瞬間,白穆屏住了呼吸,于黑暗中用目光四下搜尋。
就在他剛剛觀察過的四季青後面,幾株纏樹的藤曼上,稀稀疏疏的地開着白色的花朵。
花朵很大,像喇叭…….它們如鬼似魅地在黑暗中招搖,彌散出的不只有侵人心脾的香氣,還有……
看清楚那些花朵的瞬間,白穆掉頭就跑。幾乎是在逃命。
錯不了!這就是我和月朗在晚上聞到的香味——曼陀羅!為了遮掩這種花朵的味道,采摘者又在提取物中加入了茉莉花的香氣!
這下,線索更明朗了!
白穆已經可以想象得出:寂寂深夜、空曠的古堡在內,有一個人用混有曼陀羅提取物的迷幻劑,将熟睡中的人推入更深更沉的睡眠谷底……
他這麽做的目的是什麽?
白穆又回想起香蘭太太陳屍的現場:屍體、鮮血、小桌、玻璃杯、蘋果、裝飾用的手槍、水果刀、熄滅火焰的壁爐、落灰蓋子、燒糊的松緊帶、烤焦的手、失蹤的柳柴大哥……
“啊!原來如此!這就是夫人和柳柴大哥密室的真相嗎?”
他頓時恍悟,“不過,到底為什麽呢?”
每想通一個問題,新的問題就會接踵而至,令白穆頭痛不已。
這片樹林比他之前看見的更大更廣闊,連日來的雨水使泥土松軟異常,每踩一步,腳都會深陷其中,好似走在沼澤上。
手機沒電了,白穆沒辦法得知确切時間。稀軟的土地阻礙了他的行進速度,他總覺得他走了好久好久,可能有大半個夜晚,卻仍然看不見希望。
泥土混着汗水溻在襯衫上,渾身都粘嗒嗒地,再加上口渴舌幹、肚子異常的饑餓,有那麽一瞬,他幾乎想要大聲呼喊,還好他克制住了。他冷靜地意識到,不能讓打昏他的家夥得知他逃出了性命。
對!就算回到鐵網對面,也得暫時想辦法隐藏起來,月朗倒是可以幫忙!
一旦思慮周全,恐懼與疲倦就會逐漸消退。
黎明将近之際,他總算看見了于黑暗下彌漫着冷光的鐵絲網。
天際,也總算露出梅雨季節中難得的一絲曙光。
作者有話要說:
☆、密室以外三·01
密室以外三
01
脊背上方的床板上,躺着屍體,柳柯同學的屍體。
床罩四面的帏子全垂到了地上,使床下藏身的空間格外幽暗。
“柯?”
腳步聲的主人在躺着屍體的床上坐了下來,使我明顯感覺到上方床墊的變化。
我靜靜地傾聽,聽到了那個人的聲音:
“你還好吧?”
無有應答。這是當然的。
“柯,你——睡着了嗎?還是,不想跟我說話?”
仍然沒有應答。
一聲哀嘆響起:“哎,算了,我也早就料到如此。不過你沒事就好。”
然後是幾分鐘的沉默。
床墊一動,腳步聲又響,漸漸遠去。
房間再度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我趴在床下靜等了整整兩分鐘才趕出來。身上的冷汗已然退去,只剩下了震驚。
剛剛的那個人,我就是不看也知道是誰。
這個人,真的是兇手嗎?我和叔叔之前的懷疑,是對的嗎?
久久之後,我才回過神來。
不!還是不可能!兇手是那個人的話,剛才不可能看不出柳柯同學死了…….
“可惡!叔叔怎麽還沒回來?”
我焦急地徘徊了一會兒,又回頭望一眼床上的屍體,徹底沒了主意。
叔叔再不回來,我可真地招架不住了。如果再有誰來探望,柳柯同學已成屍體的事實就會暴露。
我正在擔心,外面果然又傳來急匆匆的步履聲。情急之下,我只能把房門從內側鎖住,跪到地毯上,透過鎖孔觀察來人。
是池先生。
這憂心忡忡的父親,雖然從來沒用語言表達過對子女的愛,卻是真地愛着他的小兒子。
一陣比以往更為強烈的悲痛,已不知第幾次地沖上我的心頭。頭腦裏浮現出我家人的影子:老爸、老媽、爺爺、奶奶,他們都還在家裏等待着我和叔叔、盼望着我們早日回去。
他們一定做夢都想不到吧?我和的叔叔會碰上這種事——這種本不屬于我們平凡人的事情。要是他們知道了,心情一定就像現在的池先生一樣吧?
我簡直無法想象我和叔叔之一在這裏發生意外後,家人會悲痛到何種地步!
看來,認真并且幸福地活着,才是對家人情感最好的回報。
想着,我忍不住哭了。
池先生果然是來探望柳柯的,但他還不知道我鎖上了門。他在外面敲敲,又擰了擰,呼喚了一聲:“柯?不要緊吧?”
我該怎麽辦?
代替柳柯回答嗎?會被識破的!一定會!
但放任無聲,池先生無疑擔心更重,在連續的血腥事件之後,難道他不會破門而入?就像對待香蘭太太死亡現場那樣……
啊!對了!只出聲、不說話,不就好了?
雖然不知道能不能蒙混過去,但眼下沒有人來幫我,只能冒險試試。
我往身後退去幾步,用手捂住嘴巴,輕輕咳了兩聲。
門外頓時沒了動靜,我忐忑的心也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然而一分鐘後,走廊裏傳來池先生的嘆息:“哦,那麽你繼續休息吧,我會讓阿黎給你送點吃的跟水。”
太好了!池先生也被我順利搪塞過去。我松一口氣,擡頭看看牆上的挂鐘。叔叔已經出去快一個小時了,還沒有結果嗎?
我走到窗邊,往外觀察。叔叔說他會去後面,站在這裏應該可以看見他。
還是第一次,我如此認真地透過柳柯房間的窗口向外眺望。猶如毯中覓針,我的目光掠過一層層的花草……
等等!那是什麽?
在陰霾的天光下閃耀着銀光。
我眯細了眼睛仔細看,距離太遠,使我看得不甚清晰。那好像是鐵絲網之類的東西?我記得學校頂層的四周,和操場周圍,也有這類隔斷。
嗯,錯不了的。通過辨別形狀,我确定了那就是鐵絲網。
柳家後面的鐵絲網,就像橫貫在綠地中的一道傷疤,突兀而醜陋。網子另一邊的密林,倒是清晰得一目了然。
奇怪?為什麽會有那種東西?我記得柳家的外面是一道高高的圍牆。難道那邊的林子裏有猛獸,才豎起鐵網?
疑慮之際,叔叔的影子在鐵絲網下一閃而過。我差一點就朝他大喊,可他不一會兒就跑出了我的視野。看樣子,他是回來了。我應該再等一會兒便能知道他帶來的消息。
我靜靜地等待。
半小時過去了,叔叔沒卻有來。
我确定過走廊裏沒有人,悄悄打開門鎖,走出了柳柯的房間。我想去看看叔叔為什麽這麽慢。難道他一點兒都不知道我等待得有多麽辛苦和艱難嗎?
我有點來氣,又有些擔心。
長得過分的走廊裏一個人也沒有,我往樓下去——又不能真得下去,我還得盯緊柳柯的房間呢。我便站在樓梯平臺上往下偷聽,沒有動靜。我趕緊小跑回來,趁着四下無人,往對面我們自己的客房裏轉了一圈,那兒沒有人影。
就在我沮喪地備返回柳柯房間的時候,我聽見了阿黎的聲音:“柯少爺?老爺讓我給你送點吃的和水,我進去了?”
不妙!
我迅疾沖出房門,卻沒來得及,阿黎已經走進柳柯的卧房。
作者有話要說:
☆、密室以外三·02
密室以外三
02
等我闖入柳柯房間的一刻,阿黎已經從柳柯房間裏出來了。她臉色蒼白,神情緊張,目光動搖而閃爍不定,她似乎竭力隐忍着什麽,埋頭正往樓梯的方向走。
“那、那個,阿、阿黎?”
我唯恐她已經發現柳柯的事,叫住她以便觀察她,“有、有什麽事嗎?跟我說就、就好了,柳柯同學他、他不太方便吧?”
阿黎吓了一跳,猛回過頭來看我:“啊!沒什麽事!我不過遵照老爺的吩咐,送點吃的跟茶水。等到可少爺醒來,麻煩你給他吃?”
“哦,我、我知道了!那過一、一個小時,你來拿餐具吧?”
她無聲地點點頭,逃也般地匆匆離去。
怎麽,難道她發現了?
我急忙環顧一番身後房間裏的景象:屍體的臉讓被單遮蓋了大半,和我離去時一樣;送來的食物放在了進門窗口前的小桌上,看來阿黎并沒有往裏面走。
這就奇怪了,既然如此,她為什麽慌張不已?
難道她是殺害柳柯同學的兇手?
我不禁又看看她送來的食物和水。會不會被下毒了?
如今柳柯是吃不到它們了,我為了我自己的安全,當然不能冒險消滅這些吃的。但留下來再讓阿黎拿走,她會不會起疑?
沒辦法,只能丢掉。
我把茶水沖進廁所,食物也丢進了廁所的垃圾桶。
一個小時後,阿黎來收餐具。她敲了門,我便把東西交給她。她神情還是那麽畏懼,接過東西急匆匆地就走。走了幾步,她又折回,擡頭看着我,問:“柯少爺他真的還好嗎?”
“啊?”
我吓一跳。她果然是發現什麽了吧?
只聽她說:“剛才我走進房間的時候,喊了他幾聲,他都沒有應答。他把被子一直蒙過鼻子,不悶嗎?”
我苦笑,無言以對。她要是因為這個而擔心,我到可以放心了。
可她緊接着說道:“還有,柯少爺的臉色似乎不好啊?那麽蒼白,簡直就像死人一樣。要不要我再去給醫生打個電話,催他盡快來看看?”
“不、不、不、不用!”
我趕緊說,“柳柯同學只是太、太累了吧?不信你看哪?你拿來的食物跟水,他、他都吃喝幹淨了!再等一會兒,他應該就會好、好起來!叫醫生過來,我想他、他會不好意思的吧?”如此說着,我真是心虛到了極點。
“哦。是這樣嗎?”
“當、當然了。啊!他、他剛才吃東西的時候,還跟、跟我說,讓我謝謝你!順便讓我幫他看着,暫時別、別讓人來打攪他!”
“嗯?柯少爺說要謝謝我?那我真是感激涕零。”
阿黎似乎放心地點點頭,離開了。
她相信了嗎?她剛才說柳柯的臉色蒼白得像個死人,一定是開始懷疑了吧?要是她對別人說起來,我可就難辦了!
啊!叔叔怎麽還沒回來?難道我從窗口看見的僅僅是幻覺嗎?
我回到屍體的房間,再度鎖緊了房門。
天光逐漸轉暗,傍晚降臨。
我沒辦法下樓吃飯,只能讓阿黎幫我送上來,還順帶着柳柯的份。池先生又來問過我兩次柳柯情況。我撒謊告訴他,他吃過午飯以後又睡覺了,不希望有人來打攪。
天哪!再這麽下去,我真得會撐不住!不能總讓柳柯不去見他的家人,他的食物也不能總被我丢掉!
更重要的是,天黑下來,我簡直一刻也也不想再在這個房間呆下去。
雖然所有窗子都是敞開的,屍體又蒙了被,我似乎還是已經隐約聞到一股輕微的臭味了。
是我的幻覺嗎?我不敢向屍體走進确認,只能遠遠地盯着它。
夜幕的影子正逐漸籠罩上來,一動不動的屍體輪廓漫漫變得模糊不清了,卻又開始凸顯出奇怪的形狀。
夜的影子在覆蓋着屍體的被子上一點點地移動,仿佛其自身擁有生命。一道清晰的明暗分界,被它推動着,終于滑入黑影的深淵。
暗夜的力量如此之強大,白晝俨然它手底戰敗的敵人,短短時間內便被它殲滅幹淨。它更加高昂了頭,一瞬間已席卷一切。房間裏四處明亮的金色燈光,在它的作用下,眨眼工夫變得像燭火般搖曳不定、渺小至極。
窗外不時湧入夏天的熱氣,偶爾混雜一兩滴冰冷的雨點。
明與暗、冷與熱,交互襲擊着我,白天躲在床下時的那種恐懼感,不禁油然而生。我坐在一進門處的窗口,緊緊盯着深處的大床,生怕床上的“東西”會在暗夜的力量下發生某種非自然的變化。
“世界是很無聊的!世界是很無聊的!世界是很無聊的!”
我不斷地告訴着自己,猛喝幾口茶水,卻嗆了出來。
奇怪,水也發臭了嗎?
那不可能。
我立刻就認識到,那只是我的錯覺。茶水是香的,彌散的還是我喜歡的那種茉莉花香。
我艱難地吃過晚飯,繼續幫柳柯丢掉食物,然後把空了的餐具放到走廊門邊,等待阿黎或者令狐女管事把它們收走。
啊!古堡是封閉的,但是走廊裏的空氣多麽清新哪!我簡直不願再踏回那個房間。然而房間裏的壁鐘以輕輕的滴答聲催促我,使我不得不回去。
整整一天了,叔叔始終未歸。恐懼的情緒下,我又生出幾分沮喪與憂慮。
叔叔怎麽了嗎?他雖然是個不着調的人,卻不會不遵守約定。他一定是遇到了什麽事情…….
可究竟是什麽事情,能讓他徹夜不歸?
我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個答案——另有一個危險的想法在我心中冒頭,我卻不願想它。
絕不可能!絕不可能!我不斷安慰自己:“白穆叔叔一定從來都平安無事的!”
淩晨一點整,我悄然離開了屍體的房間。外面走廊黑漆漆一片,門邊的餐具不知幾時被收走了,這多少讓我感覺到還有人氣的存在。
我走進我和叔叔的客房,房間裏黑着燈。叔叔顯然是沒有回來。
這麽晚了,柳家人應該都睡下了吧?
我也亟待需要透一口氣。
還沒有走到裏面的床,我就在厚實的地毯上躺了下來。
夜色真沉啊!一旦脫離的恐懼的陰影,它竟是那麽柔順與娴靜的嗎?
我在寂靜中閉上了眼睛。
我真的需要休息一會兒,一小會兒就好。思緒斷斷續續,我在不知不覺中睡去。
沒有夢,也不知睡了多久,一聲輕微的驚叫将我驚醒。
我在地上猛地坐起:“是叔叔回來了嗎?”
四下黑暗,房間裏依然滅着燈。看來不是。那驚叫又響了一次,我确定不是夢,沖出了房間。
我太大意了!竟沒想到池先生深夜還回來探望他的小兒!
他顯然是發現了柳柯的異狀,正盯着床上的屍體,一點點地後退、遠離那張過于豪華的大床。
“柯?柯!”
他的驚叫慢慢變成了哀鳴,他突然跪倒在地毯上,抱住腦袋放聲痛哭起來。
我趕緊關上房門,只怕會有別人聽到。我站在門口,盯着他,不知該上去安慰還是怎麽。深深的內疚與職責也讓我非常難受——我不敢馬上去面對他。
“池、池叔叔?”
過了十分鐘左右,我總算對他呼喊出聲。這可憐的父親立刻停止哭泣,慢慢轉向了我:“哦。”他的應答與表情全都茫茫然地。
我向他走近了兩步,含混着聲音說:“我、我、我很、很抱歉!”
他一躍而起,扯住了我的領子:“抱歉?這麽說你是早知道我兒子他……”淚水又充盈了他的眼眶,他放開了我。
我點點頭。
該對他解釋嗎?
不,暫時還要保密,因為不能讓兇手知道!
“為什麽?”池先生質問我,“所以你們才不讓我接近他?說什麽洗胃,也全是騙人的吧?”
我搖頭:“對、對不起!我、我還不能、還不能說!”
“不能說什麽?!”
不能說這是一個計策!就算池先生不是兇手,也難保他不會說給別人!何況,誰又能保證,他不是在做戲?就像蘭小姐……
這麽想真令我難過,但如此關頭,我還能怎樣呢?
我拼命搖搖頭:“對、對不起!對不起!”
“是為了不想讓我難過嗎?”
池先生的聲音轉變得哀婉,“我已經沒有什麽再可以失去的了。妻子、兒子,妻子、兒子……我想要精心守護的家……”
他仿若自語喃喃,備受打擊地朝着門口走了過去。
“池、池叔叔!”
我鼓足勇氣叫住他,“眼下,還請您、請您保守秘密,別、別對其他人說起!直、直到我叔叔回來!他、他會給您一個交代!他會、會有辦法的!”
他聞言,猛回過了身,好像瞪着我:“你叔叔?啊,我今天好像沒怎麽見過他。他是不是知道些什麽?殺害我兒子的兇手是誰?他去了哪裏?”
“我、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他在問叔叔的去向,還是兇手的去向。
嗒嗒!
壁鐘在我身後靜靜報鳴。
淩晨四點鐘了,曙光正在慢慢升起。
我居然沒有意識到,窗外早已沒了悉索的雨聲。
雨停了吧?我真想回頭看一眼窗外。然而眼前的池先生還在盯着我:“說呀,你叔叔人在哪裏?”
我正不知如何作答,忽聽身後響起了某種響動。好像有什麽敲打上了窗子。窗扇是向上推開的,那東西一下下地敲擊在高高的窗玻璃上。
我毛骨悚然了起來,盯着池先生。池先生的目光果然落去我身後,然後他一個箭步沖去傳來有敲擊聲的窗邊。
緊接着,一粒石子從我身後飛來,落在了我的腳下。
作者有話要說:
☆、密室以外三·03
密室以外三
03
“誰?什麽人!”
池先生朝着窗外大聲呼喊。
不一會兒,我也湊了上去。
沒有人嗎?
曙光已撕破黑暗的一條縫隙,窗下草木的影子,在逐漸清晰起來的明暗交界處更為濃重。沒有回應,也看不見人影。
難道是鬼?
我正沒頭沒腦地亂想,只見池先生惱怒地出了房間。他一定是去看個究竟的。我追上去,拉住了他,對他急切地小聲說:“請、請您冷靜!您一個人去,太、太危險了!”
“我不會再讓那家夥在我的家裏胡作非為!”
“我、我知道!可、可是……”
沒辦法,我只能說,“要、要不然,我跟您一、一起去!”
我們兩人取了手電筒,一溜煙地沖下樓,打開古堡的大門,跑去戶外。
站在高高的廊下什麽都看不清,前方噴水池中的青銅雕像遮擋了視線。柳柴的車和叔叔的殡葬車,全都毫無規律地胡亂停在一邊。
我跑到叔叔的車前,往車窗裏望了望,裏頭黑黢黢地只能看見棺材。當然不會有人。
“怎麽了月朗,發現什麽?”
此池先生走到了我身後,替我打着電筒。
我搖搖頭,無法告訴他我是在尋找叔叔。
我和池先生一起往宅邸後面繞去。就在這途中,我突然感覺到頭頂上方有燈光閃爍。我擡起了頭,循着望上去,心重重地跳了一下。
三層位置上,最靠邊向外突出的那個房間的窗簾敞開着,燈光就是從那邊而來。一個幽魅般的人影正站在窗邊望着我們。
窗子很大,再加上有燈光,使我看得非常清楚。
是蘭小姐!
又是蘭小姐!
第一個到房間探望柳柯的那個人,就是她。
深更半夜,她還沒睡嗎?
我頓時像被冷水從頭淋了個透,打了個激靈。我趕緊抓住疾步走在前面的池先生的睡袍:“我、我想我還是先回去!以防有人又到柳、柳柯同學的房間!”
不容池先生應答,我已經返身跑回。不管蘭小姐有沒有嫌疑,都不能再讓她發現柳柯身亡的秘密!
奇怪?
我突然發現大門口一直到樓梯下面,多了兩行疾步前進的泥足印。
是我剛剛出來的匆忙,沒注意到嗎?不,就算我沒注意到,池先生也會注意到的!剛剛的确是沒有!
也就是說,在我和池先生出門的間隙,有什麽人混了進來!
足印在接近樓梯的地方沒有了痕跡,使我一時辨不出混入者的去向。我茫然地站在足印消失的地方,向着四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