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是我。”
“我等你回來。”
“我在。”
“相信我。”
......
墨菲的腦海裏回蕩着那些曾經聽過的話。
在寂靜的時間裏他曾反複琢磨過的句子, 一遍遍的揣摩其中的意味，為什麽會說出這樣的話，那個人以什麽樣的身份說出這些話......
最重要的一點是——他說這些話是想從他身上得到什麽。
他身上有什麽東西值得對方這樣親近呢？
他什麽都沒有，他來自異世界, 什麽都不懂, 他唯一在這個世界得到的只有一個高高在上的聖子身份和一身純淨的光明之力, 也被人用的幹幹淨淨。
早在聖地裏空無一人、得不到半點回應的時候，墨菲便隐約察覺到自己是被欺騙了。
他并不信任薩帕斯, 也懷疑過他的話，但是對于聖地的一切希冀在時間的流逝中慢慢消亡, 他察覺到這其中隐藏着的一些古怪的地方。
對方的确沒有認下過“光明神”的頭銜, 是他自己那樣愚蠢的認定了對方的身份，然後心甘情願的相信了他，把他當成自己唯一的救世主, 然後傾盡他所能的幫助對方恢複傷勢。
誰又能想到, 黑暗神會出現在光明教會的聖地中, 又會一時心軟救下站在他對立面光明聖子呢？
至少墨菲不知道。
光明神或者黑暗神, 在墨菲的面前不過是一個代號，唯一的區別是能讓他知道他曾經付出那些情感的時候，對方給予他的是真情還是假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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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墨菲知道了。
他那麽害怕黑暗神, 又拼盡全力助他恢複實力，就像是一個勁兒的把自己往絕路逼。
金色的光點勾勒出塞西爾的樣子，一如他唯一一次看到對方時那樣。
墨菲在這個世界度過的幾乎一半的時間都與塞西爾在一起, 即便如此，一直到他離開之前，他都不曾告訴墨菲他的真實身份。
只要是他說的話，墨菲什麽都相信。
因為相信他, 他像一只勤勞的蜜蜂一樣吸收着那些暗系能量，直接送到他的手上，也因為相信，他即便疼痛也老老實實的充當他汲取力量的媒介，甚至在結束以後還想過繼續。
那時候的他怎麽想的？
不過是疼而已，反正好處多多，忍一忍就過去了。
但也就是這樣，他的眼睛不再是純粹的金色。
塞西爾知道以他為媒介會有什麽樣的後果，那段時間他總是關注着墨菲的眼睛，他什麽都沒說，等到墨菲摘下緞帶的時候一切就都可以解釋了。
比起墨菲的眼睛，他更在乎的是如何更快的恢複自己的傷口，他可能有那麽一瞬間的猶豫，只是最終還是用一句“相信我”讓墨菲傻傻的付出了代價。
他是被光明教會捧在手心的聖子殿下，也是那聖地中黑暗神解悶逗趣的小玩意兒。
他所說的“你會是我唯一的聖子”，原來是這樣，讓他背棄光明投入黑暗？
墨菲想過，如果塞西爾是黑暗神，那他夢中的一切是不是就不會發生，他不會死在黑暗神的手中。
他的猜測成真了。
他不會死在黑暗神的手中。
墨菲會死在他的繼任大典上，因為他一直掩蓋着的眼睛會被發現，他又給不出會變成這樣的理由，難道要解釋他是怎麽樣把黑暗神當做光明神侍奉，助他從絕境中逃出生天嗎？
誰都不會相信這樣一個光明聖子。
這是塞西爾送給墨菲的一個死局。
無解的死局。
***
懸浮在城牆之上的墨菲聖子神色冰冷，全然沒有他往日待人的溫和和慈悲。
他身上的力量抹去信徒們的傷痛，消除他們的疲憊，也堅定了他們對戰黑暗的信心。
“我是光明神的聖子，絕不屈從黑暗。”
死寂的戰場上回蕩着他的話，墨菲的語氣堅定，沒有半絲遲疑。
所有人都能從他的神色中洞悉他的憤怒，包括站在他對面的塞西爾。
塞西爾早就預想過這種場景，他的小聖子知道了他真正的身份，知道他一直以來侍奉着的不是光明神，而是他畏懼的黑暗神的時候，會生氣，會憤怒，會對他充滿敵意，會把他當成一個陌生人。
他想到了一切，但等他真的體會到這種感覺的的時候，他才真正意識到自己有多難受。
他希望墨菲繼續留在他的身邊，像從前一樣誠摯的守着他，只因信仰而信仰，不求任何回報一樣，最純潔又單純的小聖子。
但也正是這樣的人，在知道自己被欺騙以後，才會真的生氣，無法輕易挽回。
塞西爾不知道該如何解釋，他知道墨菲已經完全不信任他，或許早就把他曾經的承諾忘記了，又或者連一點機會都不願給他。
墨菲冰冷的神色比起地面上那些人看他的諷刺目光更讓塞西爾難以忍受。
他的額頭和左胸口再次劇烈的疼起來，傷口破碎蜿蜒流血，微弱的金色的光從他的指縫間露出些許。
站在萬人頭頂的黑暗神狼狽極了，他忍着痛看了墨菲一眼，便回到了那漆黑的濃霧中，很快，堕龍拉着馬車退去。
緊随其後，暗系神靈和魔獸們也如潮水般退去，留下了短暫的和平。
墨菲聽到他痛苦的聲音心中一抽，往日塞西爾也總會被那兩道傷口所困擾，難以忍耐的顯出幾分軟弱來，那時候的他總會陪在他身邊，盡可能的替他減輕痛苦，但是現在......
墨菲神色未變，不再去想。
他曾經救了自己一命，又送了自己一條絕路，自己也原原本本的一心為他，讓他安全的離開了聖地，不曾有半點猶豫，他們也算是扯平了。
黑暗神的軍隊收勢，墨菲的治療卻還在持續，直到大部分人身上的傷口都已經痊愈他才感覺到從身體內部冒出來的疲憊之感。
他整個人幾乎虛脫，控制不住的往下墜去
“聖子殿下！”
在一片驚慌的喊叫聲中，他下方的尤妮絲飛快的迎上去，小心的扶住了他。
此時的墨菲臉色蒼白，方才的手段也是他無意中使出，雖然效果不錯但消耗也極為可觀，幾乎要把他的身體都掏空。
城牆上的幾位主教和老者都湊到了墨菲的身邊，他們還記得之前黑暗神的話，說是要将墨菲帶走做他的聖子，又見他先前的表現，光明教會年輕一輩第一人的稱謂名副其實，甚至稱得上是大陸青年人中的第一人，連黑暗神都會心動。
雪萊大主教寬慰了幾句，讓墨菲先去休息。
只是兩位紅衣主教臉上卻并沒有半點溫和，相反的卻多了許多探索：“墨菲，你可曾見過黑暗神？”
他的聲音粗啞，眼神爍爍，鷹隼般鋒銳，要從墨菲的神情中找出些隐藏的秘密來，可惜墨菲蒙着眼睛，心靈的窗戶緊閉，半點信息都沒洩露。
“未曾。”
兩位紅衣主教對待墨菲的态度讓許多人心生不滿，只是他們身為長老會的成員，雪萊大主教即便心底有疑問卻也不願惹其生怒，也只能憋着一口氣站在旁邊。
他們半點沒在意周圍人滿是敵意的視線，對視一眼之後便憑空消失在空氣中，他們之中的一個要将此地發生的事情傳遞回去，送給薩帕斯。
墨菲聖子離開了，黑暗軍隊退了個幹淨，傷勢恢複的人們借着這難得的休憩時間修補起城牆來，這是聖子殿下為他們争取的時間，可不能浪費。
墨菲的臉色慘白，尤妮絲知道他消耗巨大，不敢多打攪他。
啾啾和約書亞陪伴在他的身邊，一邊為他此刻的狀态而難過，一邊又窩在他的身邊希望能讓他好好休息。
墨菲很快就睡了下去，他累極了，幾乎是躺在床上的那一瞬間就失去了意識。
啾啾和約書亞對視一眼，小心的不讓自己發出動靜影響墨菲，一邊趴伏在他的身邊守着他。
随着時間的流逝，床上的兩人一獅都睡了過去。
夜半時分，陷落在沉眠中的墨菲突然聽到了細碎的聲音，像是有什麽東西從他的身邊走過，他下意識的以為是啾啾或是約書亞的其中之一，眯着眼睛伸手去摸，卻摸了個空。
“啾啾？約書亞？”朦胧中墨菲輕聲叫着他們的名字，依然沒得到回應。
只是很快，他伸出去的手被抓住了，微涼的溫度将他包裹，墨菲下意識的靠了過去，很快就又放松了警惕。
意識在黑暗中沉淪了一會，墨菲心中靈光一閃，一下子從昏沉中脫離出來。
他身邊的不是啾啾，也不是約書亞。
是塞西爾。
墨菲身體緊繃的那一瞬間，塞西爾就察覺了，也因此在墨菲試圖推開他的那一瞬間，緊緊的繃住了身體，沒讓他真的掙脫開去。
“滾開！”墨菲毫不客氣的喝道，只是他渾身無力又不願被外面的人發現動靜而壓抑了幾分。
偷偷摸進來的塞西爾啞着嗓子喊他：“墨菲別動，我好疼。”
墨菲冷笑一聲，他人不舒服，心情也差着，這時候來找他哭訴，怕不是找錯了人？
黑暗神又怎麽樣，左右都是一個死，看透了一切的墨菲毫不留情的伸腳去踹，有本事就直接殺了他，倒還省的他去過繼任大典那一關。
只是很快，墨菲便聞到了濃郁的血腥氣，他低低嗆了一聲，才意識到塞西爾的不對勁來。
“你怎麽了？”
塞西爾：“我沒事。”
墨菲的笑容中多了幾分嘲諷，只是顧忌着他身上那股濃重的血的味道而稍稍留情，他既然不願開口，他也沒必要多問。
墨菲：“啾啾和約書亞呢？”
塞西爾：“我把他們放在旁邊了，天亮我就走，你就讓我抱一下，我實在太疼了，在你旁邊才能稍微舒服些......”
塞西爾其實并沒有說謊，越是靠近墨菲，他體內屬于光明神和榮光獅子的力量就越活躍，只是緊貼着墨菲的時候會平穩下來，也就不會有那般尖銳的疼痛。
久違的舒适讓他惬意的閉上眼，累得沒力氣的墨菲勉強撐着推了他幾下沒成功也就漸漸散了力氣。
“騙子。”
塞西爾苦笑一聲，他感覺到墨菲再次失去了意識，這才靠的更近些将他整個摟進了懷裏。
“墨菲，我會把你的眼睛變回來的。”
暴躁易怒的黑暗神護着他臉上仍帶着幾分不情願的小聖子陷入沉眠，幾乎将他整個人都護在懷裏，他們之間的親密一如之前一樣不可分離。
而在兩個人所看不到的房間的角落裏，一只鬃毛茂盛的金色獅子和黑發黑眼的小孩倒在角落裏，身軀交疊着，宛如被扔出去的垃圾。
作者有話要說： 塞西爾：我老老實實的認錯，不知道我曾經的可愛的小聖子什麽時候能回來？
墨菲：回不來了，再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