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公主有疾
貴主此番出宮定是吃了苦頭的，前幾日被薛将軍送回來的時候清減了不少。
萬喜連連嘆了幾聲，便被幾個一等侍女拉扯到一旁。
“貴主都三天沒說話了，連聖人來了也不理，難道真是臨川公主說的那般，我們貴主是聖人的女兒？”
“襲香！”
被衆人呵斥的襲香扁扁嘴，難道不是嗎？皇長孫滿月那晚，她們可是跟在貴主身後聽臨川公主親口說的，為此，她們貴主才無法接受這個事實，一怒之下跑出了宮。
“哎喲，要死了，襲香，你這小蹄子，什麽話也敢往外頭倒！”萬喜翹着蘭花指，指着襲香便是一頓訓，“若是被聖人知道了，便是貴主都保不住你，臨川公主多得寵？現在還被關着沒放出來呢！”
襲香趕緊害怕地捂住嘴，小聲問：“那貴主到底怎麽了？”
李靈曦到底怎麽了，誰也不知道，皇長孫滿月當晚，誰也沒料到丹陽長公主竟然大膽地跑出了皇宮，找遍長安城都沒能找到。
“可貴主這樣不吃不喝哪裏能行？”襲香扁扁嘴要哭。
“你們吵得我頭疼。”李靈曦不知什麽時候抱着貓兒到了門口，半點響動都沒有，眼神有些空洞迷茫。
聞言，幾人忙閉了嘴。
最先映入蕭銳目中的是那一雙白皙嬌嫩的雙腳，他微微皺了皺眉，也太不成體統了！一眼過去，便見丹陽長公主身穿鵝黃宮裝，高挽百合髻，美好如三月嫩芽。
“貴主，餓了吧？奴這就命人傳膳。”萬喜的臉笑成了一朵菊花，小心讨好。
李靈曦搖搖頭，“我不餓。”
這怎麽會不餓呢？衆人都有些憂心。
“奴前日看西海池邊上的美人蕉全開了，可要去瞧瞧？”
李靈曦繼續搖頭，聲音柔軟，“我不喜歡人太多，好吵。”
見她說的是好吵，而不是不想去，萬喜就知道了，趕忙道：“貴主喜歡清靜，奴知道，奴馬上派人清道，一定不會讓人擾了貴主的興致，更何況，這個時辰西海池邊上也沒幾個人。”
“您是長公主，聖人又疼您，誰敢不給您幾分臉面呢，貴主不必憂心。”
如此，李靈曦才點點頭。
她提步要走，被蕭銳喚住了，“貴主，穿鞋。”
說着，恭敬地将手裏的鞋子奉上。
芸香準備接過，沒想到李靈曦直接伸了腳，小巧又白皙，就停在蕭銳面前。
蕭銳愣了愣，見幾個侍女和萬喜都背過了身，而李靈曦眼神幹淨無雜質，好像這麽不成體統的事再正常不過。
他單膝跪地，替她套上羅襪，穿上繡花鞋。
李靈曦低頭看着男人不夠娴熟的動作，有些愣神。
……
韋貴妃這廂囑咐臨川公主，“你等會便去千秋殿向你十五姑姑賠罪，只說自己是胡說八道，不管心頭怎樣想，表面功夫你得這樣做，你阿耶自來疼你，必然能免了你的懲罰。”
堂堂公主閉門思過思了整整一個月，連帶她也被燕德妃等人嘲諷。
臨川公主正是說親的年紀，她又最在意臉面，平日裏仗着韋貴妃的勢，沒少在宮裏耀武揚威，且自長孫皇後過世後，韋貴妃便是後宮位份最高的，也是最有望成為繼後的，她便越發端起了架子，将自己同幾個嫡公主相提并論，這一遭因說錯了一句話，害得李靈曦出走，便被關起來，她還沒有咽下這口氣，竟要她去向李靈曦認錯，她是決計不去的。
“阿耶哪裏疼我！”臨川公主嚷道：“他最疼的是李明達，那是嫡公主，也就算了，可李靈曦算哪個牌位上的人？也要壓我一頭！阿耶太偏心了！再說了，我哪裏胡說八道了，什麽姑姑，不過是阿耶……”
韋貴妃忙捂住她的嘴，緊張道：“我的小祖宗，你可別折騰了，你若想害死我同你哥哥，你便嚷嚷去！”
見女兒哭了，韋貴妃又心疼，語重心長囑咐道：“不管你打哪兒聽到的這些閑言碎語，統統忘記，丹陽她就是你的姑姑！你阿耶當然疼你，你看除了先皇後出的嫡公主，還有哪個公主比你更受寵的？”
“孟姜啊，你得記住母妃的話，離丹陽遠一點，我瞧她不像個簡單的，整日裏胡鬧卻還能得你阿耶寵愛，你以為僅憑你阿耶那點子故人之情就行嗎？”
“你再看看你，只學會了胡鬧，卻不懂怎麽抓你阿耶的心，這就是你不如她的地方。”
臨川公主又被韋貴妃訓了一頓，更讨厭李靈曦，憑什麽！現在坐在皇位上的是她的阿耶，一個庶出的長公主就應該夾緊尾巴做人！
……
李明達就住在千秋殿旁邊的麗正殿，長孫皇後過世，李明達就被李世民接來親自教養，和這位十五姑姑毗鄰而居，兩人不過差幾歲。
李明達聽說她心情不太好，因此專程過來陪她用膳，可看着軟成一團歪在那裏，并對晚膳挑三揀四的李靈曦，李明達就有些想提醒她作為公主的儀态。
被李靈曦勾人的目光一掃，“怎麽，兕子又要對姑姑耳提面命了？”
李明達張了張嘴，又閉上了，乖乖地用膳。
突然有人在李靈曦耳邊吹了一口氣，陰沉沉道：“貴主坐不好，當罰。”
李靈曦渾身一僵，又來了，又來了，她看看天色，已經暗下來了，她卻沒注意。
背後那人飄到了她面前，是個披頭散發面色青白的女人，她低着腦袋看自己的衣裳，胸口處一個很大的窟窿，她向李靈曦伸出手，“貴主，我好疼，水裏好冷，你不是最喜歡嬷嬷嗎？快來抱抱嬷嬷。”
李靈曦朝後躲，打翻了碗碟。
“姑姑，你怎麽了？”李明達關心地問。
李靈曦将小幾掀翻，大吼：“你走開！走開！你以為我會怕嗎？我怎麽會怕！我是李靈曦，我不怕！”
萬喜抹了把眼淚，他是看着貴主長大的，五歲之前玉雪可愛，活潑機靈，可自從昭儀娘娘沒了之後，貴主就變了，最開始是沒日沒夜地哭，不敢睡覺，縮在櫃子裏瑟瑟發抖，問她怎麽了，她也只大驚失色地搖搖頭，什麽都不說，還是聖人和皇後憐惜她，将她抱過去養了一段時間，她才不再哭鬧。
可去歲，自從她身邊一直照顧她的孔嬷嬷被害之後，她就又犯病了，不僅如此，白日裏也有一些不正常，性格越發不可捉摸。
他猜想着，他家貴主見不得死人，因此受到了刺激，前有昭儀娘娘，後有孔嬷嬷。
千秋殿亂做一堆，他們的貴主又犯病了，總是在晚上犯病，雖然捂得嚴實，但多多少少有些風聲傳出去，丹陽長公主，腦袋有些不正常。
“靈曦，你看我給你捉了什麽？”李治正是這個時候來到的。
李靈曦看到殿內光芒大盛，那些不幹淨的東西瞬間沒了蹤影，她松了口氣。
“我剛剛又犯病了？”她捂着心口問。
殿內衆人不敢回答。
李靈曦自己也知道，因此她看向李治，揚了抹笑問：“九郎怎麽來了？”
李治有些心疼她，李靈曦被送到長孫皇後身邊的時候，他也在，同吃同住同玩耍，感情很不一樣，他也知道李靈曦有些不正常，小時候不敢一個人睡，很依賴他，直到她搬回千秋殿。
哪裏想到又發作了。
“我給你捉了螢火蟲，你瞧。”他遞給她看，又囑咐她，“你晚上睡覺要是害怕的話，就多點幾盞燈，讓襲香她們陪着你，再關緊門窗，把螢火蟲放出來，它們會保護你的。”
其實，他想說他留下了陪她，可不成體統。
“謝謝九郎。”李靈曦接過來，對兩人道：“我有些累了，想靜一下。”
兄妹倆見她整個人恹恹的，也不多留，只囑咐她好好休息，不要多想，便攜手出了千秋殿。
等人少了，李明達才同李治鬧，“九哥眼裏心裏只有姑姑，你嫡親妹妹的事你便是一點也沒有放在心上，王羲之的《蘭亭序》你到現在都沒有給我送來！”
李治這才想起李明達的事，有些慚愧，連連賠禮，“妹妹見諒，本來是要送你的，誰知道大哥同四哥知道了，都來問我要，為此還鬧了一場，《蘭亭序》便被阿耶拿走了。”
李明達有些不高興，“大哥和四哥多大的人了，還見面就掐，什麽都要争個好歹，真是頭疼，阿耶夾在中間好生為難，幸好九哥不同他們一般。”
兩人正說着呢，突聽宮人來傳話，太子方才打馬回來時，馬兒突然受驚，太子從馬上摔了下來，情況頗為嚴重。
李明達同李治哪裏還顧得上其他，忙匆匆忙忙趕去了東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