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範陽盧氏

李靈曦望過去,只見這小娘子身材豐腴,身穿一條高腰紅裙,小團花對襟窄袖襦,外搭一道細長的泥金披帛,梳着高髻,頭戴幂籬,罩紗長長垂下,卻依稀可見其面容,以及胸前微露雪膚,在這清一水兒的胡服狩獵裝下,很是別致。

郎君們到底見過世面,欣賞歸欣賞,盧二娘乃範陽盧氏嫡出娘子,範陽盧氏以儒學、禮學、書法等為家學名著于世,興盛于漢,在南北朝達到鼎盛,與清河崔氏并稱為崔盧,有“北周冠族,天下盛門”之稱,這通身氣派倒也不堕範陽盧氏的名頭。

“四娘子這般可是厚此薄彼?”河間郡王調侃,“我們衆人皆在此,你眼裏心裏可就只一個封郎君?”

盧四娘是房遺珠正經表姐,她自然維護,笑道:“郡王若能像表兄一樣被聖人贊一句‘美姿儀’,不光是四娘,這長安城的大小娘子自然心裏眼裏只有郡王。”

士族聯姻盛行,封言道的母親同盧四娘的母親,房遺珠的母親正是嫡親的姐妹。

房玄齡四子二女,皆是其妻盧氏嫡出,而這房遺珠乃嫡幼女,房玄齡是出了名的懼內,盧氏老來得女,又極縱容房遺珠,上頭四個兄長護着,嫡姐前年又嫁與韓王為妃,疼她如眼珠子,因此養成了驕縱的性子,是以敢嗆河間郡王。

“這……”河間郡王不好與個小娘子計較,且還是房玄齡家的眼珠子,又覺得房二娘實在無禮。

正巧目光移向唇紅齒白的魏叔玉,便道:“二娘子快人快語,不似房公,倒似魏公。”

魏叔玉見禍水引來,一時無辜,誰人不曉魏征上谏最是直言不諱,惹得聖人多次破口大罵“田舍漢”,數次提刀要砍了他,而房公所言,圓滑婉轉,最受聖人喜愛,這“似魏公”,真的是在誇贊房二娘麽?

魏叔玉作揖謙遜道:“不敢,不敢,家父常言要某多學房公處世之道。”

“房公缜密,魏公性直,皆乃吾輩之師。”封言道出來打圓場,“天色正好,狩獵才是正經。”

衆人皆應承,誰也不想在這裏磨嘴皮子。

盧四娘這才注意到封言道背後的李靈曦,氣得柳眉倒豎,正要上前,被她哥哥盧仲陽拉走了。

衆人翻身上馬,領着奴仆朝林子裏奔去。只聽得林中吶喊聲此起彼伏,幾十騎在疏林山間馳騁包抄,驅趕着動物驚慌亂逃。

李靈曦馬背功夫不怎麽好,射箭的準頭也差,将将瞄準了一只兔子,這兔子卻成了精般,靈活一閃,李靈曦的箭便射/偏了。

封言道在旁瞧着,又見她噘嘴,一副氣惱的模樣,甚是好笑。

李靈曦惱了,越發跟兔子過不去,騎着馬追過去。

張封言道見她雙手離鞍,甚至缰繩也扔了,只顧射箭,怕她摔了,趕忙将手臂以包圍之勢将她虛虛圈了起來。

魏叔玉咬牙切齒,有種為他人做嫁衣的悔恨,早知道,在宮裏同貴主賞花也是極好的。

他同蕭銳道:“貴主要被搶走了,你不慌?”一天跟個木頭似的杵在那裏,貴主如何能看到你的真心?

蕭銳挑眉看了他一眼,不搭理。

封言道如此,盧四娘和房遺珠正打馬過來,瞧得清清楚楚。

幂籬下,盧四娘面目扭曲,手裏通身雪白的猞猁突然痛叫一聲,盧四娘才回了神。

“四娘,我聽尉遲寶琳說那位是表兄的遠房表妹?我怎麽沒見過?”房遺珠好奇地問,“你看那小臉兒白得,可真招人。”說着摸了摸自個兒有些發黃的面頰,隐隐有羨慕之意。

“什麽遠房表妹”盧四娘涼涼道:“不知哪裏冒出來的破落戶兒,來歷不明,不是逃婢就是逃妾,哪府的貴女能在別人府上待許久?使出一些狐媚手段勾得表哥盡維護她,若非姨母使了雷霆手段将她發賣,只怕表哥都要納她做妾了,可真是小瞧了她,又回來了,我定要她好看!”

“阿兄,你昨日不是還在念叨昨日得了新作想請教表哥嗎?”

盧仲陽聞言一愣,“今日狩獵呢,誰會将文章帶在身上?”他知道自個兒妹子的意圖,又有些為難,“眼下,難道讓我去同子讓比試騎馬射箭?他是長安出了名的文武雙全,愚兄卻是不及也。”

“我可不管,”聽兄長提及封言道文武皆出挑,盧四娘與有榮焉,“我要去收拾那小賤人,你想辦法将表哥哄走。”

盧仲陽急了,自是知曉自家妹子的手段,“什麽小賤人!你大家娘子胡沁些什麽?你可別亂來,好歹是子讓帶來的,今日又有這多貴人在,人多眼雜的,鬧出了事情,可怎麽收場?範陽盧氏的顏面還要不要?”

“我自有分寸。”盧四娘不耐煩,“你若不幫我,我也有的是法子,屆時,可別怪我做事亂了章程。”

盧仲陽拿她沒法子,只好打馬上前,編了個理由,同封言道離去。

李靈曦正想着是否再去獵一只兔子,證明自己弓馬娴熟,最好給阿兄帶些戰利品回去,就見着盧四娘同房遺珠帶着一衆奴仆打馬過來。

“小賤人。”盧四娘目光裏充滿了不屑,高高在上的表情,看李靈曦如同蝼蟻。

“原來是四娘啊。”

“表哥的遠房至親?不知哪裏冒出來的腌臜貨,你也配?”盧四娘咒罵。

“我是不配,可奈何封郎就喜歡我。”本來想井水不犯河水,哪裏知道盧四娘還是這麽讨厭。

盧四娘心中更恨,只覺李靈曦的笑容太過刺眼,一番話踩住了她的痛處,她掐了手裏的猞猁一把。

只見一只前腿短,後腿長,通體雪白的猞猁向李靈曦撲來,好些個公主也養了,她知這猞猁動作最是靈便,因它速度快,忍耐力強,爬樹浮水無一不能,又長得小巧可愛,因此,貴族娘子們最喜豢養一兩只來幫助捕獵。

這會子那尖細的爪子迅速襲上了她的面門,李靈曦偏頭閃開,那東西一擊不中,竟再度撲了上來。

蕭銳早就注意到這邊的動靜,抱着李靈曦從馬上翻下來。

身邊的奴仆這才反應過來,趕忙撲上來捉住了猞猁。

“四娘,這猞猁怎的突發癫痫?差點傷了她。”房遺珠才目睹了這一幕,心下有些惴惴。

李靈曦毫發無損,卻引得魏叔玉緊張地問上問下。

賤人!慣會勾引人!真可惜,沒能毀了這張皮子,盧四娘默默地想。

“可真對不住,曦娘子,這小東西平日裏最通人性,見曦娘子生得好看,想同你玩耍玩耍,你莫見怪。”她慢條斯理地解釋,嘴上說着對不住,可這神情傲慢,并無半點誠意。

“同我玩耍玩耍?”李靈曦很平靜,“可差點傷到我了,既然畜生不聽話,打死這畜生便是了!”

盧四娘嘲諷地笑笑,目光轉向捉住猞猁的封家奴仆,又看了一眼李靈曦,高高在上道:“賤奴豈敢動我的猞猁?”

封府的奴仆們皆言不敢。雖知曦娘子得郎君看重,但名不正言不順,只不過比他們為奴的尊貴一些罷,可盧四娘卻是範陽盧氏正經嫡出娘子,他們自然不敢。

偏這時,盧四娘還在繼續笑,“小賤人,你是個什麽身份,我又是什麽身份,瞧瞧,這些奴仆尚認得清楚,偏偏你識不清,不過是個玩意兒。”

一陣劍光閃過,只聽那猞猁一聲厲叫,腦袋已被削了出去,捉着的仆從若非閃得快,只怕手都要一塊兒被削。

秋涼利劍入鞘。

“賤婢!”盧四娘根本沒想到有人敢動手,猞猁濺出的血滴在她的臉上,心中瑟瑟,氣得眼眶發紅。

可秋涼哪裏管盧四娘是什麽範陽盧氏嫡女,膽敢如此欺負她家貴主。

李靈曦安慰她,“四娘別傷心,回頭我賠你一只。”

“呀,馬兒身上有蚊子,我替你趕趕。”話落,手裏的鞭子破空而去,抽了盧四娘的馬。

馬兒吃痛,躁動起來,撒腿就跑。

盧四娘吓得直叫。

底下的奴仆哪裏敢讓盧四娘受傷,忙去追,這盧四娘騎術不精,又經此一吓,生生從馬上墜了下來,一時狼狽。

李靈曦有些愧疚,“真對不住,我不是故意的。”

“賤奴!”盧四娘一時也沒了風度,當衆墜馬,儀态不整,對于世家貴女來說這是不能容忍的,哪裏能受,連連吩咐奴仆,“給我捉住她們,打死不論!”

封言道趕過來,一個眼神,何人敢上前?

房遺珠目瞪口呆,不明白像盧四娘那般高高在上的貴女怎的同瘋婦一般。

一衆兒郎趕過來時,正見着盧四娘扭曲的臉,風姿儀态全沒了,幂籬不知何時掉的,露出盧四娘那張略顯寬厚的面,此刻狼狽不堪。

尉遲寶琳忍不住笑了,“小娘子之間的争鬥向來如此有趣,這範陽盧氏的娘子惹急了也是能同市井潑婦般呀,我今日算見識了。”

鄂國公尉遲敬德是個大字不通幾個的粗人,話不對頭便拳頭揍,這尉遲寶琳雖自小受教化,但也本性難移,自來便瞧不上揉捏做作的世家女,剛才幾個小娘子的鬥嘴他可都是看在眼裏的,這盧四娘委實活該。

“寶琳!”封言道等人不贊同地瞪了他一眼,這好好兒郎作何挖苦一個小娘子。

尉遲寶琳無所謂聳聳肩,裝模作樣向盧四娘作揖:“我失言,望盧娘子海涵。”

換來盧四娘咬牙切齒一瞪。

河間郡王其實也想同尉遲寶琳那般笑出聲,但他堂堂河間郡王,皇室的風度還是有的,只一邊看戲便好。

“阿兄,”盧四娘咬牙道:“那賤婢如此冒犯我,我要打死她!”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