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漢尼拔的雙唇掠過了威爾的嘴唇,在威爾抓着他的毛衫,虛弱地淌血而又二人同調殺死紅龍後的腎上腺素中,呼吸暧昧濃促地,親附上來的,近乎一個吻。
當大西洋的深海水灌進威爾的身體,他感到意識變得稀薄,身體變得沉重,他看到他和漢尼拔的血液在他的眼睛上方交融,稀釋,而後飄散淡去,猶如自深海中染井吉野的灑落,深藍中的緋紅在他游離的視線中格外顯明特別。
他知道漢尼拔對懷石料理獨有情鐘,也許哪天,他們會去,那個精致珍馐,別致風景的國家。
“看。這就是我一直想要給你的,威爾。給我們的。”
“這很美。”帶着喘息的,字句的頓促,如世界上最動人的一段旋律,銘刻在漢尼拔的記憶殿堂中。
月光下的血是黑色的,威爾抓着漢尼拔的肩膀,喘息着,靠到了漢尼拔的懷中,如垂死之鹿的眼眸,面頰淌血。他嘴唇微啓動着。
而垂死之後,将獲得的是新生。
手觸碰着威爾的襯衣。
漢尼拔看着威爾,說出終于回應他,亦回應自己真實感受的話語,他側頭呼吸着自由與威爾的呼吸,蹭着威爾的黑發,猶如引頸之交。
他們的呼吸,他們的心跳,他們的心意,在那一刻融合。
威爾的手在懷抱中更往上地勾住了漢尼拔的脖頸。
他傾身,令兩人一同墜下了懸崖,懸崖下波濤海浪拍打着崖石。
漢尼拔感到墜落的失重感,帶着甚至是甘願的心意,在這一刻只感受到威爾正抱着他,緊而牢地抓住了他。
在下墜的過程中,他的第一個也是最重要的念頭。
威爾正在他的懷中,他抱着威爾,威爾也正抱着他。
廣袤寰宇間,只剩他與威爾。
威爾感到身體向上浮起的感覺,呼吸與意識重回。
他咳着嗆了幾聲,不自制地笑出了聲。
漢尼拔正托着他游出了水面,他們正浮在大西洋的深藍海面上。
冰冷的海水中,他能感到漢尼拔貼身的柔軟暖意。
“我不認為現在是笑的最好時機。”漢尼拔帶着笑意和威爾打趣道。
他們需要克制體力的流損。
I will survive.
威爾從舒軟的大床上撐着身坐起來,晨光已經灑進卧室。
威爾看着落地窗外沐浴在晨光中的自然風景,他感到心情平靜,和一陣口渴。
他看了眼放在床頭櫃上座鐘的時間,然後聽到卧室門被叩響,漢尼拔端着早餐走進了卧室。
早餐的溫暖美味充盈進卧室,如晨光的味道。
威爾看着漢尼拔,不自覺地露出了笑,漢尼拔在威爾的床邊坐下,遞給威爾水杯。
威爾接過水杯,飲着水杯中的水,那正是他需要的。
“睡得如何?”漢尼拔問道。
“嗯,我夢到了我的狗,一個有趣的夢。”威爾将水杯拿在手中說道。
一個平靜安寧的夢。
漢尼拔帶着笑意檢查着威爾的傷口。
威爾同樣注目在漢尼拔腹部的槍傷上,陷入了短暫的思忖,他嘆服于漢尼拔的意志力與恢複能力,這已經是他們從大西洋中自救的幾天後。
他所處的正是漢尼拔的另一處安全住所,狡兔百窟,威爾不得不感嘆漢尼拔的藏身住宅之多,以及其絕對的不引人耳目。
他們已經在這住了好幾天,不受任何人打擾的。
威爾不自覺地伸手撫摸向漢尼拔腹部的槍傷處,不因于同情——畢竟漢尼拔還在自己的腹部上留下了一個“微笑”,和這比起來簡直小巫見大巫,而是出于好奇。
“你可以放心,已經沒有大礙了,這不會影響到一點我的胃口。”漢尼拔笑着說道,亦是真話。
威爾被漢尼拔也說笑了,帶着笑意拿開了手,“我怎麽會擔心這世上有什麽能影響到你的胃口,不過我的确好奇如果你變成了一位素食者會怎樣。”
“那會要了我的命。”漢尼拔打趣道。
沒有比朋友舍命更偉大的愛。
那是漢尼拔擋在落地窗前,将背對着紅龍,用身體在紅龍的射程中将自己擋住而受的槍傷。
漢尼拔将手托向威爾的臉,對威爾說道:“這可能會有點疼。”
他需要揭開威爾臉上的紗布,檢查威爾臉上的傷口,對此漢尼拔做得非常悉心。
今天是揭開紗布拆線的日子。
威爾因為疼痛微皺了下眉,他臉部被紅龍用刀深深地切入,在揭開紗布的一瞬猶如跳動的心肌被撕扯開。
“恢複得很好,”漢尼拔檢查威爾被紅龍所傷的傷口說道,“之後再做幾道後續修複處理,我可以保證它不會在你臉上留下疤痕。”
威爾聳了下眉,誠然,他相信漢尼拔的這句話,有一個好廚藝精擅外科手術的心理醫生在身邊的”好處”。
他可以将任何一個傷口處理到最完善,以至不留痕跡。
而漢尼拔不會喜歡除他以外的任何人在自己身上留下印記,這是威爾可以信任确保的一點,而至于自己的額頭上漢尼拔自己留下的傷疤則令漢尼拔感到心情愉悅。但好在額發可以遮掩住,即便露出來,随着時間的自愈,已不再明顯,不仔細去看也并不會特別注意到,因而威爾也未特別在意。不是在意會有任何用處的事。但也許在日後,他會想辦法處理掉它的,未來充滿無限可能。
威爾坐在餐桌前,額發向後梳理整齊着,身着三件套深藍羊絨西裝,佩條紋絲綢領帶——參加晚宴對主人與客人應表有的尊重。
他坐在餐桌正中的客席上,在他面前的是一道立陶宛古法箬葉裹烤牝牛腿。
當然,經過漢尼拔菜譜改良版的。
晚宴廳中燭光曳動,餐桌上的佳肴冒着嫋嫋薄霧。
威爾轉頭,看向坐在主位上的漢尼拔,而餐桌的另一端則坐着這場晚餐的另一位客人。
三人享用的晚餐。
波德裏娅·杜·穆裏哀醫生穿着低胸晚禮服坐在餐桌前,氣若游絲,她可以看見昏黃的燭光下銀質的餐碟中映出自己虛弱的面容,她擡起視線,可以望見威爾看着漢尼拔時唇角若有似無的笑弧。
她的手放在餐桌下,勉力地攥着一把餐叉,她的手放在只剩一條完整大腿的腿上,另一條腿被切至腿根,裹上了紗布。
她看着餐桌上的那道佳肴,食材由她身上所取。
肉又回到菜單上了。
那是威爾對她的“忠告”。可以預料到的結局,如果漢尼拔重獲自由,而威爾将他放了出來。
波德裏娅怒目而視着眼前的這個小人,比起漢尼拔會對自己做出的命定的結局,她更仇視威爾。如今,他卻和漢尼拔一道成了她為肉的食用者。也許,這也是早可以預料到的。
Can't live with him.
Can't live without him.
This is my Bing.
“這道料理令人我想起我在立陶宛的時光,”漢尼拔向威爾和被招待的客人介紹這道料理道,“由精選果木烤制,澆以果蜜,每一刀都須細致地環切,再以箬葉鎖住其香味,不令美味流失,是關鍵的一步。”
漢尼拔起身,為威爾切取牝牛肉至餐碟中。
“謝謝。”威爾說道,看着盤中餐的色澤酥香。
“我的榮幸。”漢尼拔語帶笑意地回道。
漢尼拔走至波德裏娅的身邊,為她切取牝牛肉。
“謝謝你的好意,漢尼拔,但是我想我吃素就可以了。”波德裏娅拒絕道。
漢尼拔看了波德裏娅一眼,将手掌放至波德裏娅的肩上,施予壓力道:“這是一道難得品嘗的古法炮制的佳肴,錯過它,将是你的遺憾。”
“請原諒,”波德裏娅語氣緩慢而虛弱地說道,“我執意如此。”
這是她的底線,她尚且在與漢尼拔義大利行時不吃有中樞神經系統的東西,更絕不會親口去吃自己的肉。她已知自己的結局,在與漢尼拔同行的一開始就知道,之後漢尼拔自首,原令她以為可以逃過一劫,但現在,漢尼拔|出來了,她是漢尼拔菜單上的肉。而自食其肉不會讓她得到更好的結局。
波德裏娅攥緊了手中的餐叉,抓住漢尼拔松懈湊近自己的時機,向漢尼拔的脖頸劃去,她知道如何快速精準地将人致死,亦非未殺過人。她是一位醫生。
威爾抿了一口手邊的香槟,觀賞這一出餐桌上的小插曲。
漢尼拔晃過了波德裏娅的襲擊,扭掉了她手中的餐叉,餐叉掉落在地發出銀器與地面碰撞的聲音。
下一秒,漢尼拔轉過了波德裏娅的頭,然後将波德裏娅的腦袋溫柔地放至了餐桌上,撫順她的長發。
波德裏娅眼角滲出的液體滑落到了餐桌上,她的嘴角僵在了最後的笑容上,至少,她得到了她最後的尊嚴。
像一位不勝酒力的客人,在晚宴上過早地沉沉睡去。即便她尚未飲酒。
這亦不影響晚宴的繼續進行。
漢尼拔走回了主位,坐下,像是什麽事都沒發生過般。
漢尼拔舉起香槟,對威爾說道:“讓我們開始晚餐吧,威爾,Bon appetit。”
威爾舉杯回應了漢尼拔的餐前祝詞,與漢尼拔相視飲下香槟。
然後放下酒杯,拿起刀叉。
将餐碟中的晚餐放進口中,細細品嘗。
威爾知道,如果他不殺了漢尼拔,他就會變成漢尼拔。
現在,他兩樣都做了。至少,他嘗試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