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乘龍快婿

皇帝在供奉列祖列宗的蕪香殿裏找到不知昏迷幾個時辰的皇後,親自将她扛回了鹹安宮,又在太醫面前發了好大一通脾氣。

皇後醒沒醒,關心的人真不多,可皇帝腿疾當場不治而愈,衆人還是十分關切的。

這也只能說秋衡自食其果。

當時皇後不省人事,确實沒有哪個男人敢在皇帝眼皮子底下碰他的大老婆,錢串兒顧忌皇帝身上有傷,正指揮小太監們過來擡呢,皇帝他直接從輪椅上起身,親自上前将那人穩穩地橫抱了起來,然後,面無表情,一路無言地回了鹹安宮。

這一路遇到了很多人,不比前一日禦花園黑燈瞎火沒幾個人,皇帝腿好的事兒自然就壓不住了。

言官們紛紛上折子罵皇帝裝病耽誤國事,柳必謙聽到之後,不禁老淚縱橫,連罵了好幾句“小兔崽子”,這還不過瘾,又趴在床上哆哆嗦嗦寫了一道折子,聲淚俱下地詳細闡述了“為師很失望”的觀點。

言官的折子秋衡一概沒看,他認為根本沒這個必要,他的父皇就是受制于言官的條條框框,弄得自己太累,最後吃力又不讨好……至于柳必謙的折子,皇帝輕飄飄地回了一句“朕的腿疾不過是養好了,怎麽能算是裝病?老師你多心了,還是好好養傷吧”,氣得柳必謙捶胸頓足,直嘆皇帝越大越不懂事,就是個小混蛋!

與前朝罵聲成片不同,後宮的妃嫔們面上雖然苦大仇深的,心裏卻是樂開了花。要知道蕪香殿和鹹安宮離得挺遠的,一個在西側,一個位于正中,皇帝抱着一個略微豐腴的女人,沒歇半步,想來身子已經恢複的相當可觀了。而龍體康健,便預示衆人能夠侍寝了,現在娴妃禁足、皇後生病,也就意味着人人都有上位的機會。所以,後宮近來隐隐不大太平。

可衆人很失望,這幾日,皇帝并沒有招幸哪個人,除了去太後那兒轉悠過一圈,其餘時間都是呆在皇後宮裏,可皇後還病着呢,皇帝在那兒能幹嘛?

皇帝自忖很忙,比如監督齊梓玉喝藥……

梓玉也不知中了什麽毒、吃錯什麽藥,從蕪香殿回來之後,她整個人依舊懶洋洋的,渾身上下又乏又倦,根本不想動彈,神智也不大清明,整日只閉着眼昏昏欲睡,連張嘴說話的力道都沒了。太醫們查來查去,查不出病根,又不敢給皇後亂吃藥,如此一來,自然更加挨皇帝的罵,每日例行被皇帝恐吓,“治不好皇後,腦袋通通搬家”,簡單又粗暴……

沒別的法子,秋衡嘆氣,只好去太後宮裏走動了一趟。也不知他們母子倆是怎麽談的,皇帝從那兒出來時,順便帶走了兩個小太監,又遞給杜松一個方子。

杜松看了看,蹙眉道:“陛下,這、這微臣聞所未聞啊……”

“若你們知道了,這些日子還會惹朕生氣?”皇帝很是嫌棄。

杜松還要說什麽,皇帝睨了他一眼,杜松識相地閉了嘴,只趕緊回禦藥房煎藥。

這藥藥味特別的沖,還有一股子說不清道不明的惡心,甫一端進暖閣,便熏得滿屋子都是,梓玉一聞到就躺在床上裝死,要她喝這個,還不如死了算了,反正她也張不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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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人忙碌了一圈,梓玉依舊吐藥不肯往下咽,無奈之下,秋衡只好坐到床邊上,親自上陣。

他原本想直接威脅的,可見到床上那人皺着一張臉,嘴角和脖頸殘留着沒有擦幹的藥汁,濃的發黑,滴在白皙的肌膚上,頗為觸目驚心,他就有些隐隐心疼了。

秋衡從袖中掏出絹子,替她仔細地擦了擦,神色專注,動作又輕又柔。

梓玉眯愣着眼,望着眼前這人,他側坐着,背着光,只能看到一個依稀清俊的輪廓,好像是曾經在夢中出現過的那半張側臉,可就算是夢裏,她也不敢這樣妄想,某一瞬間,梓玉竟有些分不清現實還是夢境了……她的心不可避免地微微抽痛了一下。

秋衡端起藥遞到她跟前,命令道:“喝了它,這個時候別耍小性子。”

梓玉悻悻地阖上眼,秋衡又道:“這是聖旨。”那人還是沒什麽反應,秋衡只好拿出殺手锏,不要臉的威脅道:“皇後,齊首輔前幾日被朕賞了十大板子,你若是不痛快喝了,朕再賞他十個,你遲一個時辰,或吐出來一口,你爹就多一個板子!”

這幾日并沒有人在梓玉面前提齊不語挨板子的事,此時陡然聽見這個噩耗,再一想到爹爹到了花甲之年,哪兒扛得住板子的折騰,梓玉一時間急火攻心,倏地,就睜開了眼。眼睛瞪得比平時大了許多,烏黑的眸子難掩滿腹怒氣,恨不得爬起來要和這人拼命。

她這副咬牙切齒的樣子,頓時精神許多,亦平添了幾分生氣。

秋衡看在眼裏,忍不住笑了,這一招還真是屢試不爽!

喝過藥,又休養了兩三天,梓玉身子漸漸好了起來,秋衡這才問她那日到底是怎麽回事。

“皇上還需要問嗎?”梓玉沒好氣道。其實,大家都心知肚明了吧……

那天夜裏皇帝說要帶她出宮,梓玉剛受這人言語和心理上的雙重羞辱,根本不願意見到他,哪兒肯願意受他的施舍和憐憫?

所以,她心裏頭憋着一股氣,打定主意要讓皇帝自讨沒趣。

思來想去,梓玉索性去蕪香殿躲了起來。

一則,蕪香殿內供奉着大周祖先,日常最是空寂,除了偶爾有人定時打掃外,尋常人根本不敢前來打擾;二則,皇帝似乎很怕這兒……

梓玉本意是惡作劇,她只想躲一小會兒的,讓皇帝幹着急,自己好看一場熱鬧。可是,她躺在長廊下,日頭和煦,曬得人暖暖的很舒服,便眯了一小會兒。這一眯,她就成了那副鬼樣子……

聽梓玉一五一十地說出對自己的厭惡,秋衡心裏不大痛快,他重重敲了敲她的額頭,見她捂着腦門一臉的不痛快,心裏方好受些。

“哎,那要害我的人……”梓玉忽然想到這個嚴重的問題,可還沒說完呢,秋衡打斷道:“已經被朕仗斃了。”

“啊?”梓玉驚得嘴巴都差點合不攏,過了一會兒,又別有深意地望着他,笑道:“陛下,你這動作也太快了吧,我這還沒開始查呢!”

秋衡望了她一眼,又移開視線,淡淡一笑,“以後就算再讨厭朕,你身邊還是多跟幾個人。”

這回梓玉沒反對,有這一次鬼門關的經歷她已經夠了,可不想再有第二次,宮中人心毒,可她沒想到會毒到這種地步。若不是侍衛們找到她,梓玉估計已經被那本話本子罩在臉上給悶死了!

想到這兒,梓玉又笑了,她不會成為大周第一個這麽憋屈死的皇後吧?

見她一會兒蹙眉,一會兒又笑的,秋衡弄不明白,他嘆了一聲,端起茶抿了一口,低低道:“聽說如兒在靜心庵境況不太妙……”這話裏弦外之音很明顯,梓玉哪兒會聽不出。她微微一怔,又偏頭望向那人。那人的面容隐在袅袅的熱氣之後,好似離得很遠,很是模糊,一樣看不清楚。梓玉扯起嘴角笑了,道:“都聽你的。”

這宮裏會有數不盡的女人,除了娴妃,也會有張妃李妃或是王妃,可這宮裏永遠都只有一個皇帝。

梓玉覺得很煩,了無生趣。

察覺到她不高興了,秋衡又道:“明日是臘月二十七,朝堂休假,我們出宮轉轉?”

梓玉沒答應,第二日一早,她還窩在被窩裏呢,就被皇帝給拖了起來。梓玉掙紮,可那人直接将她身上的被褥給掀了。

梓玉吐血,這人不會有喜歡掀被子的毛病吧?

兩人坐馬車出去。街上人來人往,男女老幼,熙熙攘攘,好不熱鬧。經歷文帝一朝,大周民風開化了許多,男女設防也沒有那麽嚴重,女人抛頭露面也是常事。

梓玉扒着車窗偷偷往外看,疑道:“咱們這是去哪兒?”

“先去你家。”一直閉目養神的那位突然答道。

梓玉回身看他,眼神裏有些戒備。秋衡猜到她會這副模樣,此時懶懶地擡起眼,沖着她笑:“朕又不是去找你爹麻煩的,乘龍快婿上門拜見泰山大人,還不行麽?”

梓玉撇撇嘴,很是懷疑。

二人馬車剛到齊府門口,梓玉的六哥孟玉正巧從大門裏面探身而出。梓玉和他關系一向親近,此時她來不及踩軟墩子,一下子跳了下來,濺起一腳的殘雪,“六哥!”

“七妹,你怎麽回來了?也不派人知會一聲!”孟玉很是驚詫。

梓玉往前跑了幾步,熟料大門裏頭又閃出來一個男子,她忙止住步子,待看清面容,梓玉笑了,很是熱絡地點頭招呼道:“裴編修,你也在。”

裴卿今日是來探望齊不語的,沒想到會遇到皇後。他正要作揖回禮,後面那輛不起眼的馬車裏又鑽出一個人來,一襲錦衣華服,唯獨面色陰沉沉的,一雙眸子掩在雪帽下,看不清神色,只覺得——非、常、不、善。

裴卿忙低下頭,拜道:“微臣參加皇上。”

孟玉官職低微,尚未見過皇帝,此時見裴卿拜了,他也趕緊拜了下來。

“免禮。”

秋衡緩緩上前,待經過梓玉時,不禁輕哼一聲,她那張明豔照人的臉就這麽直接露在外人面前,居然還笑意盈盈……這幅畫面,秋衡越看越覺得百爪撓心,實在礙眼至極,好似、好似這天底下只能他欣賞的美景被人窺去了!

他不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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