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一起放風
梓玉望着柳松言的方向發愣,忽然,後面有人出聲,“你在看什麽”,她一回神,發現皇帝不知什麽時候立在身後。梓玉心裏莫名發虛,她福了福身,老老實實指着遠處,答道:“臣妾在看那個人。”
秋衡順着她指的地方看過去,正好望見柳松言的背影,秋衡說道“哦,此人是如晦”,見梓玉呆呆的,他又添了一句“就是寫《秋夜賦》那位”。梓玉早就知道柳松言的身份,但她此時不得不故作驚訝的“啊”了一聲,又問:“陛下,柳二公子的腿疾是?”
秋衡搖頭:“如晦是朕的伴讀,朕第一次見着他,他就這樣了。”言罷,他又将自己和柳松言之間的事略略說了一通。梓玉頭一次聽皇帝提起小時候調皮搗蛋的事,她只覺好笑,熟料皇帝話鋒一轉,從袖中抽出一紙信箋:“如晦今日進宮,是來替蕭先生送回信的。”
蕭先生的信?
梓玉實在意外,她接過來随皇帝往裏走。沒走幾步,她回頭看了一眼,只見那人的身影已漸行漸遠……
蕭先生在信裏無非是寬慰梓玉,勸她在宮中安分些,別再瞎胡鬧。蕭先生的字跡梓玉是認識的,可今日這封信函她卻覺得陌生,看到最後梓玉才恍然大悟——最下面的落款是“松言代筆”,梓玉只覺奇怪,于是又從頭到尾看了一遍。這位柳二公子的字非常張狂,完全不像他的人那般淡漠。洋洋灑灑下來,有些甚至需要勉強辨認才識的清,唯獨寥寥數個她的閨名寫得端正無比,而且,每個玉字的那一點落筆都很輕,輕飄飄的,宛如眼梢垂下的一滴淚……梓玉怔怔看着,忽然生出些熟悉之意。
她不自在地望了眼小皇帝。
秋衡正在批折子,察覺到這道目光,他也回望過來。“你以為朕會偷看?”皇帝哼了一聲,搖頭晃腦嘟囔了一句,“防君子不防小人,朕是君子!”
這話對梓玉而言,真是句笑話,她噗嗤笑了。
将信箋折起來,妥帖收好,梓玉福了福身,正準備要走了,皇帝卻喚住她:“正事還沒說呢。”
“什麽事?”梓玉疑道。
“朕想去行宮住些時日。”——歷朝歷代皇帝想要偷個懶摸個魚,或者放松一下心情,出去玩一下,都找這個借口。
哦?皇帝出宮,意味着她也有機會出去……梓玉竊喜,面上仍故作淡定:“臣妾命人去準備。”
從兩儀殿出來,梓玉重重舒了一口氣,終于可以出宮了。
另一邊,皇帝心想,他的皇後憋的夠久了,給她放放風,省得她找借口不伺候他!
不出半日,整個皇宮都知道陛下要移駕行宮的消息。後宮衆人在宮裏憋久了,也很無聊,于是,第二日來給皇後請安的時候,大家明裏暗裏地暗示皇後:她們也想出去透透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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梓玉大手一揮,十分大方道:“都去!”
秋衡聽到差點吐血,他是想要去和齊梓玉過二人世界的,誰讓她帶那麽多無關人等?
真是浪費他的一片好心!
京城周圍有好幾處皇帝的行宮,用處各不一樣,或夏日避暑,或秋日圍獵,而秋衡這次提的是專門伺候皇帝春日賞花的寧園。寧園原本是個私人宅子,後來也不知接待了哪位皇帝,被皇帝一眼看中了,于是擴建擴建成了皇家兜裏的財産,偏偏那園子主人還異常的感恩戴德,直嘆祖墳上冒青煙。
皇帝出行講究挑個好日子,這一日天朗氣清,風和日麗,是個黃道吉日,皇帝領着一幹叽叽喳喳、滿心雀躍的女人從皇宮出發了,當然少不了文武百官随駕——皇帝到哪兒,他們也得跟到哪兒,皇帝想偷懶,他們可不能偷懶。
這一路風光極好,大隊人馬走走停停,居然還遇見個果園。梓玉在車上悶頭睡覺,沒下去圍觀陛下采果子的盛況。重新上路時,禦前的小喜子來了一趟,送來兩團明黃絹子包好的東西。雲碧接過來打開一看,裏面全是紫紅色的桑果兒,汁水溢出來,将那明黃都染了色,梓玉蹙眉,似乎有些不想要。小喜子見狀,連忙道:“這是陛下剛才下馬摘的桑果兒,送來給娘娘嘗個鮮。”
梓玉勉為其難地吃了一個,轉頭對王守福道:“将這些分給後頭的妃嫔們,就說皇帝賞的。”
衆妃嫔見王公公來送東西,又說是陛下賞賜下來的,心裏都明白大概是陛下單獨賞給皇後的。一時間,大家心裏都有些吃味,尤其是娴妃。要知道娴妃曾是禦前第一號寵妃,皇後沒進宮前,皇帝無論賞賜什麽,頭一份先想着她,現在倒好,連看都不看她一眼,還每日留宿在鹹安宮……這一切,都讓她抑郁,所以,娴妃對着王守福也就沒什麽好臉色,但顧忌着皇後的彪悍,到底不敢太露骨。
梓玉将桑果兒通通賞出去的事,沒一會兒就傳到了皇帝耳中。對于自己心意屢屢被糟踐,皇帝表示很生氣。人争一口氣,于是,他命小喜子再送一包過去——秋衡不喜甜食,酸不溜丢的玩意兒他最喜歡,所以剛才他一口氣摘了許多,禦前的人洗幹淨了,用絹子一團一團好生包了起來。
小喜子回來,道:“陛下,娘娘說謝過陛下恩典,只是又讓王公公分了出去……”
秋衡愈發生氣,他又讓小喜子送了一包過去。
梓玉哭笑不得,當今天子是有多無聊,在這種小事上和她較勁?
帝後二人就在這你來我往的暗地較勁下,到了寧園。
寧園很美,花團錦簇,紅的白的,到處都是,繁花似錦,美不勝收。
美景當然要配美人,園子裏莺莺燕燕三三兩兩湊成堆,秋衡過來逛時,越發覺的賞心悅目。見皇帝來了,衆人亦聚過來請安。娴妃別出心裁,在發間簪了兩三朵西府海棠,烏黑的發,粉白的花,襯得她更為清麗。秋衡多看了一眼,稱贊道:“婉兒今日素雅。”——這些女人只要不生事,他個沒節操的也不會嫌麻煩。
只這一句,娴妃便樂開了懷,她謝了恩,沒想到,一轉眼,那些個小賤人頭上各個都別了鮮花,杏花,含笑,報春……讓人眼花缭亂,娴妃又窩了一肚子氣。
梓玉到的最晚,她瞧見這副盛景,不由揶揄道:“百花仙子落凡塵,陛下好福氣。”
秋衡眼皮跳了跳,特地摘了一大朵牡丹,沖着梓玉招手。梓玉知道他的捉弄,婉拒道:“牡丹國色天香,臣妾自問配不上。”秋衡道:“你配得上。”梓玉又道:“陛下小氣,連團花簪子都不舍得賞,就拿這些來糊弄臣妾?”
秋衡笑道:“團花簪自然要賞,你就是要四季花一年景,朕現在也命人去拿,只怕朕賞了你,你又不領情。”
這話中有話,梓玉知道他還記恨着桑果兒的事呢,果真小氣!
她嘆了一聲,勉強上前,将頭送到那人眼皮子底下,憤憤道:“陛下請随意。”
梓玉今日绾了垂髻,發絲皆梳在腦後,松松盤起來,有種別樣慵懶的風韻。秋衡抽下她發間的金钿,将大團的牡丹別在她的腦後。可這人哪兒會給女人簪東西,他笨手笨腳的,時不時扯着梓玉的頭發,一絲一絲刮下來,疼得她嘶嘶抽氣,又沒好氣道:“你快點。”
這話已經有些忤逆和頂撞的意思了,偏偏皇帝沒覺得不妥,“快了快了”,他耐心哄着。
這一幕在旁人看來,只覺得這二人——未免恩愛過頭了吧!秀給誰看呢?
梓玉察覺到衆人視線落在自己身上,她微微擡眼掃了一圈,衆人又紛紛低下頭,不敢再打量,畢竟他二人才是夫妻……
梓玉摁着那朵牡丹,身子偏了偏,離皇帝遠了些,她道:“不勞煩陛下,錦瀾,你來。”
娴妃恨得牙癢癢,明明是她最先得到皇帝青眼的,怎麽就半路加塞了個齊梓玉?娴妃确實怕皇後,可她心裏也記恨着那人,準确的說,由于最近如貴人努力降低存在感,再由于皇帝最近總是宿在皇後宮中,娴妃對皇後的仇恨值又爬了起來。
這一日晚宴,帝後二人坐上座,嫔妃依次坐下,再遠處烏泱泱一片是随駕群臣,再遠一些的燈火闌珊處,就是咿咿呀呀的戲臺子了。
春日賞花賞月,無非就是鬥詩賽文,再加上當朝天子是個附庸風雅的人,所以,現在底下的人一個個摩拳擦掌,準備在陛下面前表表才學。這朝堂分齊、柳兩派,每次這邊一個人得了皇帝的賞賜,那邊也要跳出來一個人鬥一鬥。到了最後,皇帝還必須要評出個最好的詩文來。一邊是他的老丈人,一邊是他的師傅,秋衡兩邊都不想得罪……他睨了眼旁邊心不在焉的那個人,笑道:“皇後,你覺得呢?”
梓玉這一晚确實挺心不在焉的,可主要原因,還是在于她腦後簪着的那朵陛下欽賜的牡丹,因為,那朵牡丹實在太大團了!以至于她整個腦袋沉甸甸的,一陣風吹來,恨不得整個人都随着牡丹花瓣搖擺。所以,這一晚上她整個人頭暈腦脹,哪兒有心思聽了?
見皇帝将這個皮球踢給自己,梓玉當然不會客氣,她要力挺自家爹爹啊!可梓玉很少過問朝政,除了倒黴悲催的西南巡撫馮淵,她哪兒知道哪些是爹的人?梓玉想了想,保守回道:“翰林編修裴叔橋不錯。”——她幾次回府均遇到了裴卿,想來這人應該是爹爹手下?
遠處烏壓壓的人群中,一個年輕男子起來,戰戰兢兢跪到中間。
皇帝別有深意地望了眼他的皇後,笑道:“皇後,裴卿今夜沒有作詩。”
作者有話要說:古時用羅絹、彩紙等将代表四季的桃、荷、菊、梅編為一頂花冠,稱之為一年景或四季花,大概流行在唐宋(記不清了。。。)
出宮奸情多多,哇咔咔,真是個好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