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暗流湧動
這雨一下又是好幾天,滴滴答答,沒完沒了,煩得很。
看着底下吵得唾沫橫飛的幾個人,秋衡淡淡移開眼,單手支頭,望着窗外發呆。外面郁郁蔥蔥,翠綠之間綴着各色繁花,粉的紫的,紅的白的,珍奇鬥豔,讓人目不暇接。無論誰看見,都會覺得美不勝收,偏偏秋衡無端端嘆了一聲,又移開視線——他最近很讨厭和花有關的任何東西,尤其該死的芍藥!
“陛下,馮淵一事……”柳必謙手攏着唇邊咳了咳,有心提醒正在嚴重走神的皇帝。
——馮淵就是那位極度吹噓功績的西南巡撫,齊不語的人,被皇帝視作眼中釘肉中刺,亦是他撬動齊黨的一塊敲門磚。
前段時日孟玉三人到了那兒,明察暗訪搜羅出一些罪證。怕皇帝等的心焦,這不,他們寫的第一道折子快馬加鞭到了京。一石驚起千層浪,如今,衆人争吵的,正是這道折子引發的一連串後果:比如,馮淵是否真的有罪,還是被栽贓嫁禍;再比如,齊不語是否真的識人不清,還是任人唯親結黨營私——這兩個罪名可不一樣,所以衆人才能在皇帝面前吵成那樣。
視線重新落回面前攤開的奏折,秋衡不禁感慨梓玉六哥這回可真沒客氣,上頭一樁樁寫的很清楚,都是實打實的,基本不可能栽贓誣陷,更加偏袒不了齊不語。當然,這父子倆私下肯定通過氣,只不知道他們的對策是什麽。
在底下衆人臉上巡睃了一圈,皇帝的目光最後定在齊不語身上。他靜靜看了一會兒,面無表情地吐了兩個字——“嚴辦”。皇帝之所以嚴辦,倒不是因為梓玉的事才遷怒齊不語,而是面前有這樣一個機會,作為一個帝王,他自然不會放過。
皇帝不會因為梓玉的事遷怒她爹,但不代表他的眼神不會遷怒又肆意洩憤。
齊不語的眼角跳了跳,他擡眼看向皇帝,正好皇帝也在看他。翁婿二人默默對視一眼,齊不語又低下了頭——小皇帝看他的眼神太意味深長了,絕非僅僅是馮淵一事,那到底還有什麽?齊不語暗忖,莫非梓玉惹禍了?可最近并沒有聽到這對小夫妻不和的傳聞啊,皇帝到底哪兒又不開心了?一時之間,齊不語猜不透皇帝的心思。
其實,最近連皇帝的師傅柳必謙也猜不透皇帝的心思。因為皇帝看他的眼神也怪怪的,就好像他欠了皇帝很多的銀子,皇帝陰陽怪氣的跟他讨債來了。
都察院的人領了皇帝嚴辦的口谕下去了,內閣的人也依次退下,柳必謙覺得自己很有必要和皇帝談談人生,于是他繼續杵在那兒。熟料皇帝只是說了一句話,就将柳必謙要說的通通堵了回去,還很想回家和兒子談人生。
皇帝問:“柳先生,如晦的婚事怎麽樣了?”私下無人時,皇帝為表親昵,一直這麽稱呼柳必謙。
柳必謙:“……”
他兩個兒子,一個男女關系混亂,另一個則是對男女之事避如蛇蠍,兩個都讓他煩。
皇帝突然這樣關切二子的婚事,柳必謙好容易找到個發洩口,趁機絮絮叨叨念了很久——他圓滾滾的身形,再配上擔憂的神色,這個時候真的像個慈父。秋衡看在眼裏,想起早就駕崩的父皇,不由心生豔羨,他又問:“柳先生,可有哪家的姑娘合适?要不要朕指婚?”柳必謙嘆氣:“陛下,松言的脾氣倔,又拖着那樣的身子,還是等他自己開竅吧……”
——柳松言還真開過一次竅,當時就被柳必謙給無情壓下去了,他的兒子怎麽能娶與自己勢不兩立的齊不語的女兒?而現在更不可能在皇帝跟前提了,這不是找死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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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衡點點頭,又寬慰了幾句,這才親自将柳必謙送出院子。錢串兒又過來,壓低聲道:“陛下,奴才有事要禀,是關于皇後的。”
秋衡睨了他一眼,不悅道:“朕不是說過不用再查了麽?”他上回被梓玉用芍藥氣走之後,一發狠就命人去查梓玉的所有的事,準确的說是梳理梓玉的人際關系,重點是男性。可沒過一個時辰,皇帝又灰溜溜地親自撤了這道口谕,原因依舊很可笑,他不敢知道真相。
錢串兒膽戰心驚地搖頭,吞吞吐吐道:“不是此事,哎,奴才不知當講不當講……”
“怎麽,這宮裏還有朕不能知道的事了?”秋衡挑眉。
“奴才不敢,”錢串兒麻利地認了錯,才接着道,“陛下,娴妃的人正在私下查皇後與裴大人的事。”
秋衡雙眼微微眯起,薄唇抿着,面色凝重,只這一個動作就透着天子的威嚴,也不知他心裏到底在想什麽。
“他們可查到什麽?”這人聲音愈發冷了。
他的女人,他自己都不舍得去查,現在更不舍得欺負半分,豈容旁人借機興風作浪?
後宮裏的那些女人若不給他找麻煩,只小打小鬧,或争風吃醋,秋衡都可以忍受,可若是總這般不知悔改,他就算再喜歡,這份喜歡也會被磨沒了。想到這一茬,秋衡心下一凜,那自己對梓玉的喜歡,什麽時候會被她的那些亂七八糟的借口給消磨光呢?
秋衡嘆氣,他只知道自己現在還沒有!
聽了皇帝的問話,錢串兒自然搖頭——梓玉和裴卿本來就沒什麽,怎麽可能查出來東西?若是僞造,還有可能。
秋衡面色沉了沉,寒意漸盛,他道:“派人好好盯着,再給個教訓。”這話的意思禦前大太監錢串兒再清楚不過——陛下是真的動怒了。
稍稍頓了頓,秋衡接着吩咐道:“你去透些風聲給她。”語氣很是無奈。
這句話裏的“她”是誰,主仆二人心知肚明,就是最近惹得皇帝心煩無比的皇後!
為什麽要告訴梓玉呢?
因為秋衡實在擔心他那個到處招搖的皇後會不會真的有把柄落在外面,萬一落在別人手裏就不好辦了……所以,這事早點讓她知道,她也好有所防備。
秋衡愈發郁卒,齊梓玉都那樣對他了,他居然還處處為她設想——真是蠢得無藥可救!
一想到那日躲在芍藥後面的那張倉惶又抗拒的臉,他的心又開始疼了。他只能不去想,不去看,才不會記起她的逃避!
……
如何不着痕跡的透露風聲,是一門技術活。錢串兒想來想去,還是得從皇後信任的人下手,于是,他連着兩天親自去皇後那邊閑拉家常。
梓玉一會兒聽到錦瀾說錢串兒在面前無緣無故提到了娴妃,一會兒又聽雲碧說錢串兒在跟前提到八竿子扯不上幹系的裴卿,她的心裏便察覺出幾分蹊跷來,因為錢串兒從來都不是個碎嘴之人,而且,他只忠于皇帝一人,這事實在是反常至極……梓玉心裏咯噔一下,莫非皇帝在提醒她什麽?
等轉過彎來,梓玉笑了,她坦坦蕩蕩,怕什麽?
梓玉想找個機會跟皇帝談一下,可自從上回的尴尬之後,皇帝匆匆走了就再沒出現過——想來是受了不少打擊。梓玉又拉不下臉去找那人,所以,她便有些日子沒見到皇帝了,連齊不語前幾天托人遞了口信進來,含糊地說了孟玉和馮淵的事,梓玉都不屑于去求皇帝或者打探口風的。可現在這兩樁事放在一起,她覺得自己有理由、亦有底氣去找那人了。
梓玉決定去園子裏碰碰運氣,如果能遇見皇帝,自然是極好的,顯得不經意,如果沒遇見……那就再想其他辦法吧。
下過雨的寧園,空氣潤的很,樹上時不時會掉下小水滴,跐溜一下鑽進人的頸子裏,很涼。梓玉沿着抄手游廊往裏,遠遠地聽見莺莺燕燕的聲音,有這麽多女人在的地方,皇帝一定在。她循着聲過去,果然……
梓玉上前見了禮,衆人又給她見禮。這兒位份最高的是娴妃,她挨着皇帝的下手坐,此時,梓玉來了,她只能挪出位置。
“今天什麽日子,大家這麽高興?”梓玉笑着問底下衆人。
有人嘴快道:“陛下今日難得有雅興,想行酒令……”
梓玉微笑聽着,又“哦”了一聲,這才偏頭望向那人。那人卻始終背對着衆人,一手耷拉在扶欄上,頭枕在胳膊上,靜靜發呆。“陛下,”梓玉喚了一聲,他才偏過頭來。又是那張白的耀眼的側臉,只是許是喝了酒的緣故,雙頰泛起一些紅暈,而一雙長眸裏更多了些迷離與氤氲,“皇後,怎麽了?”他問。
梓玉想問怎麽沒人知會她,可看着眼前這人的模樣,她将這掉身份的話給吞了,只是賭氣笑道:“臣妾似乎攪了陛下的雅興?”
秋衡淺笑:“皇後多慮了,朕不過是貪飲了幾杯,如今有些乏。”
客氣又疏離,梓玉有些無措。
她坐了一會兒,覺得渾身不自在,于是起身道:“陛下,臣妾身子不适,先行告退了。”
其實,梓玉也不過是給皇帝一個梯子下。
從來她說身子不适,這人都會緊張,梓玉還以為他今日會和往常一樣,熟料他只是稍稍擡起眼看着她,點了點頭。不待四目相及,他又撇開眼,只盯着手裏的酒盞。琉璃酒盞溢着清冽的流光,指腹慢慢摩挲着,秋衡端起來,垂眸抿了一口。
作者有話要說:首先,我太太太抱歉了,周一實在太忙,所以現在才更新上!
還有,最近*審核評論,上一章的後臺顯示有兩條評論被删除,但是我根本沒看到,而且站短了管理員也沒恢複,好心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