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偏執之徒
響雷一個接一個雷的劈下來,沒過多久就下雨了。碩大的雨點敲在船幫上,噼裏啪啦作響。狂風一并開始作祟,這條船似乎不大穩當,這個時候随着風擺動地愈發厲害。
搖搖晃晃的艙內晦暗不明,柳松言默然無言,常年蒼白沒有血色的臉頰,因為先前一時的歇斯底裏,而泛起病态的紅暈。
此時,此地,見到此人,梓玉心底震驚極了!
柳松言是何人,他是為國鞠躬盡瘁柳必謙的次子,自小專注做學問,文采斐然,士林之間早就有個好名聲,連一向頑劣的皇帝都敬其為兄長……這樣一個人,他怎麽可能在這兒?與想要殺皇後的反賊為伍?
這一切遠遠超出梓玉的認知!
也難怪,小皇帝并未将柳松言曾經做的事告訴過她。
憑借着與柳二公子幾次偶然的相遇,梓玉對這人的印象一直不錯。雖然她遇到這人時,總會被他的話噎着吃癟,但梓玉心底明白他是為腿疾所累,所以說話才尖酸刻薄了些。如此一來,她便真心可憐柳二公子,總當他是……塵世間難得的白蓮花。
如今,梓玉心底雖然震驚的一塌糊塗,面上卻還得維持着鎮定。她快速盤算出若幹種可能性,最後,深思熟慮地問出了那句話,“你怎麽在這兒?”——梓玉摸不清狀況,根本不敢掉以輕心,只能見機行事,見招拆招,不過……就算柳松言和他們是一夥的,看着樣子,他似乎很不舍得自己死?
這個念頭讓梓玉心裏有些微的觸動,可也只是觸動而已。
梓玉強壓下瀕臨死亡的恐懼、死裏逃生的慶幸,還有亂七八糟的念頭,只怔怔望着那個人,她必須要先試探清楚現狀。
先前為了給躺在地上的梓玉解開蒙眼的布條,柳松言從輪椅上支起身子,夠着手往前探去,沒想到一個不穩直接摔到地上,狼狽極了……現在,兩個人跌在一起,靠得很近,梓玉散落在地上的發絲已經纏上了他的臉,只要再往前湊一湊,他就碰到她的鼻尖……女人獨有的體香鑽入鼻息,令柳松言的臉上又浮現出某些奇異的神色,也不過一瞬而已,旋即又恢複往日拒人于千裏之外的冷意。
對于梓玉的這個問題,柳松言可以有好幾個說辭,比如自己也是無故被惡人抓過來的,又比如自己什麽都不知道,事實上,他确實知之不多。想了想,松言如實道:“有人知會我說會對你下手,所以,我從京城一路趕過來,幸好來得及!”這最後一句話裏跟着一聲低嘆,又有些慶幸的意思。
“誰?”梓玉對他的坦誠與關切視而不見,只關注他話裏的那個人。
松言默默搖頭,有人可憐他,送了這個天大的機會給他……
梓玉心頭很亂,有人要對自己下手,卻又告訴柳松言,這算什麽事?賣人情?簡直聞所未聞!梓玉想不明白裏面的彎彎繞繞,索性直接又問:“那人不會平白無故的放手,說吧,他有什麽條件?”要錢,她夫君有很多,要命……可以再商量啊!
像是被戳中心事,柳松言身子一滞,擡眼直直望向梓玉。他的一雙眸子深邃又黑,沒來由地讓人覺得很涼,很冰,而且,沒有任何的溫度,就像是一個無盡的黑洞,還透着一股子瘋狂與撕毀的味道。相比而言,皇帝的眸子也很深邃,能夠讓人移不開眼,可他的雙眸很亮,亮的像是綴在天邊的璀璨星子。梓玉對着皇帝眼睛的時候,從沒有像現在這樣的害怕。
她很想念陛下,真的,很想……
只見面前這人張開唇,緩緩道:“那人只要我帶你遠走高飛,永遠消失!”他說着這話,一雙淡然無波的眸子裏終于有了一絲神采,可對于梓玉而言,這句話卻像是一個驚雷,直接劈了下來。梓玉太過驚詫,連嘲諷都忘了,她只是不可思議地瞪着眼,“什麽意思?”
“就是字面的意思……等到了安全的地方,我帶你走。”
又是這四字,可是,她根本不需要啊,她現在要的,只是……回到那個人的身邊!
“你們瘋了吧?”梓玉深感莫名其妙,毫不客氣地反擊,“你帶我走,能走去哪兒?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這天下是我夫君的,無論你帶我去到哪兒,他都能将我找回來!你放我回去,我保證不會透露今天的任何一個字……”
梓玉威逼利誘,努力試圖說服那個人,柳松言卻笑了,他輕嘆了一句“天大地大,要找個人談何容易”,像是對梓玉說,更像是自言自語。梓玉在這人面前從來沒有讨到過嘴上的便宜,此時陡然被噎,她一時怔住,那人笑得愈發詭異,亦越發口不擇言。
“你還當他會找你不成?他對你們齊府早就心有芥蒂,我做他伴讀的時候,他曾親口告訴過我,恨不得将你們一個個置之死地,還有,當年你和他定親,你知道他有多嫌棄你?你當他真的要娶你為妻麽?呵,還不是被你爹逼的走投無路?”
這一字字一句句如冰涼的刀子一樣,剜在梓玉心上,痛的她恨不得蜷縮起來,那人卻依舊不依不饒,冷冷說道:“現在,你還當他真的會找你?我猜他怕是偷樂呢……哼,你若不信,自己好好看着,不出一個月,你們齊府就要……徹底敗了!”
“混賬!你在胡說什麽!誰要你挑撥離間!我與陛下之間,豈是你能随意置喙的?滾!”
梓玉急紅了眼,恨不得撓他一臉血,偏偏手腳被綁着動彈不得,她只能躺在地上,瞪着在面前的這張惡心透頂的臉,目光憤憤似要殺人。
迎着這樣厭惡的目光,柳松言斂起笑意,幽幽嘆道:“他是什麽樣的人,你還不知道麽?最最薄情,最最無義……”
這話真真是戳中梓玉的顧慮與軟肋,皇帝是什麽樣的人,她再清楚不過,可是,他說過的!
狂風暴雨越發大了,一個大浪打過來,船一歪,兩人被掼到一處。梓玉将将要撞到後面時,那人拉住她抱着打了個滾,然後,自己的後背直直撞到結實的船板,一張慘白的臉因為痛意瞬間漲的通紅,額上滾起豆大的汗珠。船在風浪中不停地左搖右晃,柳松言卻沒有再撒手,只死死将梓玉箍在懷裏。梓玉使勁掙紮,“你個混蛋,膽敢亵渎皇後?滾——開!等我得了自由身,看我不剁了你的手!”她恨不得咬這人一口,可一想到要髒了自己的嘴,她又覺得惡心。
柳松言卻只是輕聲說道:“沒事,你已經不是皇後了……”
電閃雷鳴下,滂沱大雨中,他捧住她的臉,笑了,“梓玉,你是我的妻……”
這人已經陷入偏執,梓玉徹底放棄溝通,只想借機逃走,可哪兒有那麽容易?
她平日裏一直這麽被綁着,連眼睛都是蒙上的,只有每天柳松言來看她的時候,會替她解開布條。他不是個多話之人,梓玉卻一直咒罵不斷,這樣的一個畫面奇怪極了。
想到每天要對着這個人,梓玉心下着急的很,暗罵皇帝這個小混蛋怎麽辦事效率這麽低。
似乎知道梓玉的心思,柳松言淡淡道:“你瞧,他真的不會來找你,你還當他對你是真心的?”
“滾!”
可這樣的次數多了,梓玉也會懷疑,難道皇帝真的……不,他一定在盡力,只是還沒有找到自己而已!
梓玉離得救最近的一次,是奉命搜尋皇後下落的官船逼停了他們。
梓玉關在船底不明所以,但那些該死的人卻早就有所準備,早早地點了她的穴道,又抱到上頭的廂房內,不知在她臉上塗了什麽東西……搜尋皇後下落的官兵們推門而入的時候,梓玉用眼梢餘光瞥到那些官服,她才知道發生了什麽,可嗚嗚咽咽的,竟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更是一動不能動!
随着官兵的腳步越來越近,梓玉的心都要蹦到嗓子眼,她拼命瞪大了眼,望着那些人,恨不得跳起來說自己就是他們手中畫像裏的那個人,可是柳松言卻在外面作揖,抱歉道:“各位官爺,內子有病在身,怕是會傳染……”
衆人嘩然,有人掩面挑開青紗,匆匆核實了一眼,又放下帳幔,嫌棄般的轉身離開……
那一刻,梓玉心裏那簇希望的火苗,終于,一點點暗淡下去。她閉上眼,只覺得好生絕望。見她這樣,柳松言道:“再告訴你一個消息,陛下他……”梓玉登時支起耳朵,只聽那人繼續道:“他昨日已經啓程離開秦州北上回京了,梓玉,他真的不要你了!這些人,不過是做做樣子罷了!”
身子不可遏止的發涼,梓玉心口狠狠抽痛,痛到她喘不上氣,只能張着嘴無力抽氣,痛苦與煎熬到了極致,她再也忍不住,閉着的眼眸輕顫,倏地,眼角滑下一行清淚。
那人替她輕輕擦了,梓玉厭惡地蹙眉,偏偏什麽都罵不出來,怎麽都動不了,她好絕望!
作者有話要說:抱歉,這章我自己都有點寫不下去,梓玉,親媽要替你出氣,說吧,要怎麽折磨柳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