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抓捕
三人對視一眼,真是沒想到事情能巧合到這種程度。
丁大東在電話裏聽到,大聲叫開了:“大哥!大哥!養鴿子的大哥!我是那兩只鹦鹉的主人,您穩住,您別傷了它們,您家在哪兒,我現在就過去逮它們去!”他又說,“玉米粒我回頭賠您一包,二十公斤的那種!”
禿頂大哥聽着電話裏的動靜,頓時眉毛倒豎:“現在是玉米粒的問題嗎?您那兩只大鹦鹉脾氣夠大的,我一籠子鴿子二十多只,愣是幹不過兩只鹦鹉。你也是養鳥的,肯定知道鴿子膽子多小,逢年過節我怕它們被炮仗驚到都要給他們移籠,好嘛,現在都被您家鹦鹉趕到旁邊去了!!”
禿頂大哥話說的不客氣,但幾人倒都理解他的憤怒。
誰家養寵物不都當個寶貝啊,一睜眼被人鸠占鵲巢了,哪個當主人的都心情不好。
丁大東在電話裏問清楚了鴿籠的位置,也是巧了,丁大東家、寵物醫院、鴿籠剛好是個等邊三角形,距離都不遠,幾人商量了一下,由禿頂大哥帶着他們三人先去鴿籠抓鳥,丁大東在家裏拿好飛行繩和籠子同時趕去。
事不宜遲,禿頂大哥攔了輛出租車,拉着趙悠悠坐了進去。就算這麽焦急的時刻,他也沒忘了把那輛哪裏都響的破自行車塞到出租車裏。
本來何心遠也想跟着上後座的,被池駿攔下了。
池駿厚着臉皮問他:“那個……你想不想坐摩托車?”
當初他倆談戀愛時,沒少在校園裏壓馬路。不過他們性別相同,而且同為校園裏的風雲人物,如果動作太親密肯定會引來別人圍觀,所以那時候他們經常是一人抱着一摞書,肩并肩走在教室通向圖書館的林蔭路上。
倆人畢竟是春情浮動的半大少年,情人在側卻不能正大光明的公布,那感覺分外憋屈。
某次,池駿注意到何心遠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校園裏一對騎車帶人的小情侶,女生很甜蜜的靠在男朋友的後背上,笑容燦爛,真是虐煞一片單身狗。
池駿也不知怎麽回事心裏一軟,脫口而出:“自行車有什麽好坐的?你等我買了摩托車,帶你繞着B市兜風!”
……這是池駿唯一一次主動談及他們的未來,雖然說出口後他就有些後悔,他不該随意許諾無法完成的事情,但何心遠驚喜的笑容撫慰了他那顆惴惴不安的心髒。
一晃這麽多年過去,池駿心裏很明白,他在別的朋友們都一擲千金買豪車時,卻用足以買一輛四輪車的價格買了一輛兩輪車,其實就是在紀念那段夭折的愛情。除了那次丁大東求上門來,他的後座從未讓第二人坐過。
如今,有資格坐在他後座的人再一次出現了。
Advertisement
聽到池駿的邀請後,何心遠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轉到路邊那輛霸氣的摩托車上。哪個男人不愛車?遑論是這麽一輛帥氣吸睛的摩托車了。不過因為B市的禁摩令,摩托車牌早在十幾年前就不再發放,路面上的摩托車少之又少,車牌的價格都能比得上一輛低檔次的小轎車。
池駿的這輛摩托車可是進口貨,車身造型流暢,顏色是低調又難掩奢華的夜空藍色,其上星星點點的點綴着銀光,在車流中躍動起來時就像是流星從身旁劃過。這輛摩托車又寬又大卻不顯臃腫,池駿改裝了它的幾個零配件,讓它看上去和市面上的大路貨完全不同。
何心遠有些意動,不過池駿對于他來講只是個陌生人,他有些猶豫不知該不該答應。
因為生過一場大病,所以何心遠比同齡人都要惜命,若是往常,他早就拒絕和人同乘摩托車的邀請了。但偏偏面前的男人眼光真摯,表情沉着中帶着一絲期待,就像是故意把弱點暴露給主人看的狼狗,讓何心遠拒絕的話語無法出口。
他的心裏像是有個聲音在說話:答應他、答應他、答應他。
何心遠像是被那道聲音蠱惑了一般,懵懵懂懂的就點了頭。
然後他便看到,面前的男人臉上每一寸肌肉都舒展開來,眉毛揚起,眼睛微彎,臉頰的肌肉帶動嘴唇張開,露出了一個有點……有點傻的笑容。
何心遠笨拙的爬上了摩托車的後座。
在有些地鐵口外,總能看到載人的小摩托、小電動三輪招攬生意,只要五六塊錢,他門就能把那些一臉疲憊的上班族送到小區門口。然而何心遠再累的時候都沒有乘坐過,他總覺得這些跟小汽車賽跑的家夥太危險,總擔心一個甩尾,自己就會從車上咕嚕嚕嚕嚕的滾下去。
所以這次和池駿同乘,還真是一次破天荒的經歷。
池駿提前一步跨到了摩托上,單腿撐住地,全身的肌肉繃的像一塊塊鐵板,呼吸無限放輕,只敢用餘光小心瞄着何心遠的動靜。被他注意的乘客在上車時撐了一下他的肩膀,他還來不及感受到對方掌心的溫度,何心遠就已經坐好,收回了手。
他端端正正的坐着,上身挺得筆直,雙手自然垂落在大腿上。
池駿提醒他:“心遠,摩托車是不能這麽坐的。摩托車速度很快,你要是保持現在這個姿勢,風會把你掀翻的。”
何心遠嘴皮微微動了動:“……那怎麽坐?”
“待會兒開起來後,你要向前壓低身子,可以直接貼在我的背上,雙手抓住我的腰。”池駿沒回頭,擔心自己眼裏的狼色吓到身後的乘客。
“……那好吧。”明顯不信。
池駿起步極快,油門一擰,車子就像離弦的箭一樣沖了出去。何心遠還沒做好準備,撲面而來的風就帶着他的身子後仰,他吓得差點叫出聲來,趕忙壓低身子緊緊抱住池駿的腰。
他心跳如鼓,側臉貼在池駿的背上,耳邊除了風聲便只剩自己的喘息聲。剛開始他無暇顧及飛快後退的景色,待适應了這種風馳電掣的速度,他反而愛上了這種感覺。
生病之後,他處處小心,別人也待他如玻璃人一樣,他許久沒有這麽痛快過了。
他像是一只重新學會飛翔的小鳥一樣,驚喜的睜着眼睛觀察着這個世界。他看什麽都稀奇,被他們甩到身後的行人,被他們掠過的樹叢,被他們驚擾的野貓……他把頭扭向另一邊,只見與摩托車并駕齊驅的出租車裏,被迫和自行車一同擠在後座上的趙悠悠,正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
趙悠悠搖下車窗,大聲問他:“哥——你——怎——麽——來——了?”
何心遠也大聲說:“我——幫——你——抓——鳥——啊!”
“可——是——咱——倆——都——不——去——上——班,任——院——長——請——客——的——麥——當——當——誰——替——咱——們——領?”
“……”
在路上疾馳了十分鐘後,一行人馬終于抵達了禿頂大哥家所在的小區。這附近都是中高檔小區,禿頂大哥送了不少禮,才讓物業同意在他們樓頂置辦一個鴿籠。這麽多年下來,禿頂大哥一直控制着鴿群數量不讓它們膨脹,現在養的不過六十多只。
他鴿子養的很精細,不同年齡段的鴿子分開飼養,這次出事的一籠是他最開始入門時養的二十多只鴿子,何心遠從籠外粗略看去,只見這些鴿子鼻瘤粗大,形似小山包,看着至少是七八歲的老鴿了。
現在這些鴿子們都縮在籠中一角,四十幾只鴿眼盯着霸占着它們水槽與食糧的流寇鹦鹉,戰事一觸即發。
池駿不懂鴿子,也沒見過別人養鴿,他跟在何心遠身旁裝模作樣的看了一會兒,誇贊道:“這鴿子養的真好,您沒帶出去參加過比賽?”
禿頂大哥笑了一下,咂摸着煙,說:“怎麽沒比過?我早年愛炫耀,經常帶着一籠籠的鴿子征戰南北,近途還好,遠途能飛回來的十不存一。你看見籠子裏那只只剩下一條腿的老鴿了嗎?我那時挑戰超遠距離賽鴿,一口氣放飛了三十羽,只有這一羽回來了,用了二十五天,在所有參賽人中排名第三十五。當時它瘦的脫了形,腿也斷了,眼也渾了,一頭紮進水盆裏呆着,緩了三天才讓我碰。從此以後,幾年來再沒踏出過籠子一步,每天就是在角落裏一窩,靜靜看着外面。我檢查過,翅膀沒問題,就是怕了。
後來我想啊,這鴿子太不容易了,人把它們帶到那麽老遠的地方,指望着憑借它們自己認路的本事找回來,可這一路上危險有多少?找不到水源被渴死,遇到散養的肉鴿群跟着飛走了,還有手欠的人會打鳥……你見過一頭撞上風筝線被割斷翅膀的鴿子嗎?我見過。
我們是在玩鴿子沒錯,但鴿子也得有命讓我們玩啊。
我就想,去他媽的,老子不比了,再也不比了。”
這故事禿頂大哥說過好幾次,幾乎每次登門寵物醫院他都要講。趙悠悠第一次聽的時候挺感動,聽多了就沒什麽感覺了,畢竟寵物醫院天天迎來送往,讓人感動的、麻木的、心酸的、快樂的事情,實在太多了。
何心遠曾在自己的日記本裏讀過這個故事,但已經忘了大半,這次再聽來,仍然覺得觸動。他的性格比悠悠柔軟許多,這是他的優點,也是他的缺點。
在他身旁的池駿聽完後也覺得心裏酸澀,但眼睛一直沒敢離開何心遠,想着他如果哭了,這次自己絕對不說風涼話,而是第一時間遞上紙巾。
不過禿頂大哥沒給池駿表現的機會,他指了指鴿子籠裏作威作福的兩只鹦鹉,眼睛在面前的三人身上掠過,催促道:“行了,別光看着啊,誰進去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