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爬寵(上)

池駿手忙腳亂的處理起袖口上的鹦鹉糞便,丁大東在旁邊幸災樂禍的嘲笑他,完全忘了自己剛上手養鹦鹉時,被機器貓和聖誕樹騎在脖子上拉屎的樣子——那可比現在狼狽多了。

旁邊另外一個帶鹦鹉來看診的主人熱心遞過來幾張紙巾,池駿趕忙把自己收拾幹淨,生怕自己英明神武的形象被兩枚鳥炸彈摧毀了。

好在他動作快,很快就把兩只鹦鹉的屁屁都擦的香噴噴。當何心遠和蛇主人抱着蔫蔫的黃金蟒從樓下的造影室裏出來時,池駿還很自然的和他打了聲招呼。

“這麽快就把片子洗好了?”

“嗯,就只照了肚子有異物的那一塊。”何心遠一手費力的把蛇尾巴纏在自己的腰上,一手揮了揮還帶着水的兩張X光片。

何心遠生活中是個慢性子,唯有工作的時候手腳麻利。他和蛇主人一起把黃金蟒送進了任醫生的診室,因為兩手都被占着,所以沒顧得上關門,門外好奇的寵物主人們都情不自禁的豎起了耳朵,想要知道這條漂亮的大蛇是生了什麽怪病。

任真從何心遠手裏接過片子夾在了燈臺上,仔細端詳着蛇腹部詭異的凸起。正常來講,蛇的線條應該呈纖長的流線型,如果有莫名鼓起,就要考慮懷孕産蛋、病變、誤食三個可能性。這條黃金蟒雖然是母蛇,但從未交配過,故而産蛋的可能性已經排除了。任真在觸診後發現蛇腹圓鼓似有脹氣,但脹氣下似有一層實物,剛開始他以為是腫瘤病變,結果等片子洗出來後才發現了真相。

“先生你看這裏,蛇肚子中的這個陰影裏有不少多餘的骨頭,蛇骨中并沒有類似的骨架,所以這些骨頭應該是被蛇吞食的某種小動物。蛇無法消化,導致胃部脹氣積食,才會有現在的病況發生。”

“無法消化?”蛇主人一臉狐疑,“醫生,手腕粗的蛇都能吞吃麻雀,我這黃金蟒直徑都快有小姑娘的腰粗了,平常喂食每天半只整雞,也不見它有什麽難受的,這到底什麽動物啊,這麽邪門?”

任真點了點X光片上深藏在陰影之中的一個金屬反光物:“和動物的種類無關,看這裏,這應該是個金屬物品,不知怎麽回事出現在這個小動物身上,在被蛇吞食後,這個金屬物品無法被胃酸溶解。”

“什麽鬼玩意啊,身上還帶金屬。”蛇主人抱怨道。

這話還真問倒了任真,黃金蟒肚子裏的小動物已經被消化了一半,餘下的骨頭都零碎的被腐化的肉包裹着,實在看不出來原型是什麽。而且那金屬也很奇怪,從側面看上去像個是扁片,從底部看上去卻是個很薄的圓環。

還是何心遠接過了話:“我想應該是鳥,”他解釋,“您之前說過您家住在那邊的塔樓裏,一般小動物很少爬那麽高,如果是老鼠的話體型也不像,所以應該是鳥類,看體型很有可能是走失的家養寵物鳥,比如大型的鹦鹉。金屬物估計是腳環一類的。”

何心遠這個猜想,其實是看到門外帶着兩只鹦鹉的池駿才想起來的。他一直都很聰明,只是受困于記憶力的大幅下降,很多時候都無法展現自己的能力。

不過他哪裏想到,他一說黃金蟒吞食的是一只走丢的寵物鳥,走廊上的鳥主人都抱緊了自家的寶貝,就連身為半路奶爸的池駿都抖了三抖,恨不得把淘氣的傻鹦鹉揣進袖子裏,生怕那只胃口大開的巨蟒把機器貓和聖誕樹當成了開胃菜。

何心遠開口後,任真盯着X光片贊同的點了點頭:“沒錯,确實是鳥,這裏這個骨結構變形很嚴重,但确實是鳥的胸骨和翅膀。”他沉吟,“腳環很有可能劃破了蛇的腸道,所以才會脹氣越來越大。我建議是動手術取出這個無法消化的東西,再修補受傷的腸道。”

Advertisement

“那現在就只能動手術了?”蛇主人皺着眉頭,手下意識的撫摸搭在自己肩膀上的蛇頭,“動手術要多少錢?”

任真在電腦系統裏勾選了幾個主要手術項目,然後把屏幕扭轉給蛇主人看。

走廊裏的衆人根本看不到屏幕上的小字,卻見蛇主人突然站起了身,連椅子碰掉了都沒注意,他憤怒的嚷嚷:“你們這是黑店啊!我割個闌尾才花了幾百塊錢,你們給蛇取個小玩意就要這麽多?”

何心遠每日裏不知能見到多少這種人,把動物帶來看病時滿臉懷疑,生怕醫生獅子大開口,等賬單列出來那就更不得了了,立即暴跳如雷,覺得醫院是割肉喝血的黑店,“不過是在畜生肚子上開一刀,怎麽能要這麽多錢”!還有人前一天答應的很爽快,說回去和家人商量、和朋友借錢,第二天天不亮就把病怏怏的動物扔門口了。

何心遠偷偷看了任真一眼,果不其然,任真臉上充滿了疲憊與無奈。認真醫院是任真一手創建的私立動物醫院,他醫術好,每日來看病的動物絡繹不絕,可診療收入依舊無法與高昂租金、人員支出等等持平,若不是任真家境極好,恐怕他早就破産了。

有時候何心遠甚至會慶幸,自己就像電腦回收站一樣,每隔一段時間就清空幾天前的記憶,借此把那些惹人不快的記憶粉碎。而任師兄并沒有這個“功能”,身為醫院主心骨的他,不論遇到多少不可理喻的主人,依舊要用愛心來迎接下一只生病的小動物。

蛇主人抱着肚子大如皮球的黃金蟒怒氣沖沖的離開了,若不是何心遠強拉着他讓他交X光片錢,他甚至連這筆費用都想賴掉。池駿和丁大東當然第一時間站出來幫何心遠,他們一個負責護住何心遠不讓他在拉扯中吃虧,一個負責開嘲諷,配合相當默契。

待趕走了那個摳門的蛇主人後,何心遠向他們道謝,甚至還主動拿這事打趣:“上次我被顧客欺負就是你們幫我,這次還是你們幫我,不會以後每次我碰到這種不講理的客人,都會被你們搭救吧?”

池駿很驚喜:“那次都過去将近一個月了,你還記得?”

何心遠大方的否認:“那倒不是。只是因為我的病,所以一直有記日記的習慣,早上如果在家吃早飯的話,都會拿出來随便翻一篇,邊吃邊看,就像看故事書一樣,還挺有意思的。今天剛好看到了那天的事情。”

他趁丁大東不注意,小聲說:“其實……其實我的日記本每本最前面幾頁都是列的重點摘要,會在這幾頁記錄特別重要的大事或者特別需要記住的人。”他看着池駿,長長的睫毛扇動,清澈的雙眼裏是滿滿的認真,“……我把你寫在了上面。”

“……”池駿腦中一片空白,他足足呆滞了十幾秒,感覺胸腔中那個跳動的器官快要剎不住閘的從喉嚨裏跳出來了。

在他們還是學生時就是這樣,何心遠總是無意識的做出一些誘惑的事情。在感情上很遲鈍的他,根本不知道自己一句表達“友情”的話語,會讓池駿的大腦裏噼裏啪啦的放起煙花。

“其實我也打算有記筆記的習慣呢!”池駿脫口而出,“不過我那是工作記錄,每天都會寫,還會有些廣告創意草稿之類的,你要是想換一本‘故事書’來看的話,要不要看看我的?”

何心遠聽後一愣,開玩笑的問:“池駿,你不會是想和我交換日記吧?咱們是小學生嗎?”

池駿剛想解釋,何心遠搖了搖頭:“謝謝你想給我一個機會了解你。但日記畢竟是很私密的東西,尤其是成年人的日記,我甚至不會讓悠悠看……希望你能理解。”

池駿這才發覺自己太急功近利了。即使是家人都要注意保護隐私,如果有哪個做家長的偷翻了孩子的日記,孩子都要氣的大吵大鬧一番,而他和何心遠只是久別重逢的朋友,更沒有立場交換日記閱讀。

“對不起,是我唐突了。”

不過一想到何心遠在病後養成了記日記的習慣,池駿心裏有些不是滋味。

大學生談戀愛能去的地方不多,曾經的池駿沒想着在何心遠身上多花錢,所以他們幾次約會,不是電影院就是公園。去了幾次之後,何心遠主動提及“不如一起去圖書館自習吧”,從那之後他們的時間幾乎日日都消磨在那裏。正是因為一起自習過,所以池駿才比其他人更清楚,何心遠的記憶力有多麽好。

厚厚的好幾冊動物解剖學,何心遠突擊一星期,就能輕松的背下大概。那些複雜的醫學名詞和病理症狀,他多翻兩遍就能記住,甚至連某個病症出現在教科書上的哪一頁他都能說個八九不離十。依托于絕佳的記憶力,再加上何心遠很擅長舉一反三,所以他卷面答題幾乎不會扣分。每逢周末都要在實驗室裏刻苦練習,所以他的實踐課分數也不低。

一想到曾經過目不忘的何心遠,忽然之間要依靠文字來記錄一切,池駿只覺得心疼難忍,萬分希望自己能在那時陪在何心遠身邊,同他一起走過那段灰暗。

越想越是好奇,池駿迫不及待的想知道,在他離開之後,何心遠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