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在這樣荒無人煙的地方,要想建好屬于自己的窩,實在是不容易。
萬魔谷雖然天氣還算不錯,可是晝夜溫差仍在。再加上現在的巽跋還處在發燒,唧唧只能銜了很多幹草幹葉子回去。他身子小,一次只能搬回來一點,這就導致建窩的工程量巨大。
望着漸漸沉下來的天色,唧唧神情有些犯難,他往返好多次,累積起來的也不外乎一小堆幹草,要想能夠保暖,還需要更多。
當然,要是有火或者火靈石就好了。
在這個世界上,靈石靈脈幾乎被四大家族壟斷,靠着精純的靈石滋養,四大家族人才輩出。旱的旱死,澇的澇死,之前在公孫家養尊處優,靈石當成裝飾品,現在卻一顆都沒有。
看着眼前比人還要大的葉片,唧唧計從心來,他将幾個葉片疊在一起,做成個球形,将蓬松幹燥的葉片塞進去,又用幾根藤蔓固定,這才開始慢慢滾動起來。
用這樣的辦法,不用幾次,便運了不少幹草回去。雖然省了不少力氣,唧唧還是覺得累極了,他把幾個大球體一一打開,将幹草墊在巽跋身下,剩下的蓋在巽跋身上,又用幹草紮起來給他做了個小枕頭。
做完了這些,唧唧已經累得不想動彈了。他呼呼喘息,靠在冰冷的石壁上,看着外面的天空。
天很藍,偶爾飄來一兩朵白雲。四周鳥雀的聲音帶來一種寧靜感,唧唧對這樣的日子談不上喜歡,只是冒出個念頭。
這下子,人生該把握在自己手上了。
唧唧手指間夾了根草根,模拟着抽煙的動作。
人生真糙蛋。
他在休息的時候,巽跋睜開了眼睛,準确的說,是從他開始墊幹草的時候醒過來的。他看着唧唧走向洞~穴~口,看向天空的眼神變得曠遠,一下子他産生一種窒息的錯覺——他要抛下自己離開。
意識到這裏,巽跋身上的黑氣更加濃郁,心口被啃咬留下的瘡口也漸漸化出膿血。他蒼白着一張臉,用喑啞幹澀的聲音呼喚唧唧。
聽到巽跋叫自己,唧唧回過頭去,巽跋将通紅飽滿的果實往前推了推,用結巴的聲音說:“你、你吃。”
唧唧一眨不眨盯着巽跋,意識到自己手裏還擺着個假煙,連忙扔了。不待唧唧動作做完,巽跋又把唧唧給他的很多果子都推出來:“都、都給你啊。”
唧唧覺得他像個小孩,雖然已經有了半個成年人的身子,但比起他兩世為人,仍舊是個小朋友。他蹦跶到巽跋面前,用爪子摸了摸~他的頭,抱起一個擦幹淨,這才兩手捧着開始小口小口的嚼。
他是個雪貂的身子,嘴唇兩半,嚼果子的時候兩頰鼓鼓的,從粉嘟嘟鼻子到兩瓣可愛的唇,淺色的絕對領域,讓巽跋特別想要動手摸一摸。
唧唧吃得極慢,也非常優雅,光是他這樣捧着果子吃,巽跋都能看上半天。怎麽看都是有趣的。
像是發現了巽跋的目光,唧唧回過頭,以為自己水果汁沾到了自己臉上,連忙伸出舌頭舔~了舔,然後眨了眨眼睛,黑亮的眸子盯着巽跋。
“我臉上沾到什麽了嗎?”
巽跋愣了一會兒,結結巴巴道:“嗯……嗯。”
唧唧小手捧着臉頰,湊到巽跋面前:“我看不到,你幫我擦擦。”
像是在等這句話一樣,巽跋顫抖地伸出手去,輕貼在對方雪白絨毛之上,他心裏長籲了一口氣。軟軟的絨毛讓他心裏頭升起同樣軟乎乎的感覺,視野裏仍舊是一片紅色,可唧唧的模樣卻莫名開始勾連,直到露出一個軟乎乎白生生的清俊少年。
少年在手掌那頭,溫柔地笑,他身上有比松仁糖更甜的滋味。
唧唧見他小心翼翼撫摸過臉頰,心中也沒有懷疑巽跋這種老實人會撒一個沒啥目的的謊,覺得自己又是那個幹幹淨淨的唧唧了,他才選擇出去找食物。
至少需要找一些容易果腹的。
唧唧這麽想着,離開了洞~穴。
他找的這個洞~穴其實很深,裏頭分為三個大小~洞~穴,最大的那個被唧唧當成了主卧,裏頭凹進去突出來的部分被唧唧當成了桌子椅子。兩個小的,一個用來當成雜物間,裏頭裝了些亂七八糟的。一個因為通達外面,乍一看像個煙囪,唧唧打算将它做成小廚房。
花了幾天的時間,唧唧像一條龍,兜來兜去搬了不少東西回來,終于把那個小小的雜貨間給裝滿了。有時候是閃亮的石頭,有時候是亮晶晶的雜靈石,他憑借一己之力,将這個小小的窩裝飾得十分光亮。
甚至用樹木的黏~液,在巽跋的床頂裝飾了幾顆銀白色的石頭。每次巽跋一醒過來,就能看到被折射過來的淡淡光線,溫暖的色澤讓他的心中流瀉而出淡淡的溫熱。
唧唧在這幾天內不斷擴大自己找食物的範圍,終于在洞~穴的西南方向找到了他非常熟悉的東西——土豆。土豆完全可以當做主食來吃,唧唧挖了不少回來。可是每次一看到自己的小胳膊小~腿,唧唧便陷入了沉思。
不光是土豆,唧唧還發現了一種稀有植物。之所以說它稀有,完全是唧唧個人的感受,一見到那紅果子,他就完全邁不動腿了。
青色的果實正在向熟黃過渡,它在一塊峭壁上,果實攢成一朵小花形狀,果實在陽光下閃動着淡淡的黑色光芒。這種黑色并不是純粹黑色,而是紅得發黑。唧唧之所以邁不動腳,是因為在一瞬間,他腦海中~出現了一條燙金的彈幕。
【朝生暮死,等果實完全轉變為紅色時服用此物,可以生肌活骨。與巽跋匹配度99%。】
那滾燙黑色的煙氣,在唧唧眼中逐漸形成一條騰空的龍,升入雲間随後消失不見。此後唧唧倒是經常到這裏轉悠,目的就是等它轉紅。
回去時候,他去礦坑裏撿了兩塊焚石。焚石,是一種用靈力催動後能夠當火石使用的石頭。萬魔谷山脈的礦源中散布着不少純度不高的焚石,唧唧将它帶回去,雖然他自己不能催動靈力,但對于巽跋卻不是什麽難事。
第一次吃上熱騰騰土豆的時候,唧唧差點蹦出兩顆眼淚。巽跋就在一邊愣愣看着,默默吃着,也不說話。起初唧唧還在想這人上廁所怎麽辦,後來才發現他似乎根本不上廁所。
也好。
否則挺難伺候的。
唧唧一邊啃着土豆,一邊看着默默無言的巽跋。
巽跋模樣越發精巧,整個人被黑霧包裹着,露出一張臉來。如潑墨般沉寂,又在黑墨中生發幻覺。他有一對很難形容的眼眸,像是萬般星辰皆淹沒于此。
是鑽石灰塵。
是星辰墳墓。
……
唧唧沒能找到主食,只能先多屯點土豆。
土豆好種,唧唧找了個木片,刷刷兩下切成幾塊,他把切好的土豆随意埋在了洞~穴~門口,土豆倒不用如何管理。
巽跋視野裏的唧唧一蹦三跳,他不解問:“你、你在幹什麽?”
唧唧用尾巴埋好了土豆:“種土豆。”
孩子是個小結巴,怎麽辦?
唧唧沉思後說:“我教你識字如何?”
巽跋抿了抿唇,黑霧濃郁了一些,慢慢爬向他眼睛。
“我看不、不見了。”
像個耷~拉耳朵的狗崽子。
唧唧蹦過去,舞着一雙肉墊爪子:“這樣看得見嗎?”
裝牙舞爪的小爪子,在視野裏是不容忽視的一團紅色。
巽跋嘆了口氣:“只有紅紅、黑黑。”
——不就跟紅外線一樣麽?
唧唧收了爪子,小爪子按在巽跋眼皮上:“別怕,能好的。”
“為、為何?”
當然是哄你的。
唧唧看着耷~拉耳朵的可憐狗崽子,不要良心的說:“因為我是福星。”
“……”
這也太不要臉。
唧唧說完紅了紅臉頰,又一想,雪貂會臉紅嗎?
他扒拉兩下胡須,揉了揉臉嘟嘟,嘆了口氣。
唧唧給巽跋喂了土豆和果子,又找了片幹淨葉子替他清潔雙~腿。巽跋身上的傷,不是唧唧能夠看出來的,唧唧知道這人估計腿斷、五髒俱損,現在還是個眼瞎的。
他唯一能做的,只有幫他清潔身子,偶爾也找來小木棍,替他固定大~腿骨。
圍繞在腿上的黑霧見到唧唧,也不反感,反而乖巧裹住唧唧,讓唧唧覺得很舒服。
想到黑霧具有強悍的攻擊力,唧唧又突然想到,能不能讓黑霧貢獻一下力量。
比如化作什麽刀劍、鏟子……
雖然這麽想着,唧唧還是什麽都沒有做。首要的事情還是囤積足夠的口糧,現在能夠找到足夠的果子和土豆,也能夠找到一些焚石,但是萬魔谷冬季什麽時候到來,唧唧并不知道,他更不清楚的是,兩人什麽時候出去。
沒人知道的,唧唧挺怕人。用在現實生活中,叫做社恐,也有人說這是微笑面癱症。唧唧以前在公孫府裏頭,橫豎見不到幾個人,見到人的時候,他就微微笑着,總讓人覺得他是個春風拂柳般的人。實則大錯特錯,他純粹是笑。
以前覺得伸手不打笑臉人,後頭被公孫老爹一而再再而三鞭笞後,才曉得,都是廢話。
所幸現在的生活也見不到幾個人,唧唧還是非常滿意的。
就是苦了點。
苦中作樂也不錯。
唧唧照常挖土豆回去,臨走前發現山尖尖上發出紅色光芒。光芒細弱如螢火,擡頭時,迸發出無窮光芒,眼裏頭收羅了一層紅豔豔、火辣辣。光是這樣看着朝思暮想,眼睛就仿佛被灼傷。
【朝思暮想:魔修聖物,吃一口鍛筋煉骨,吃兩口境界大成,吃一顆扶搖直上。現在純度已經達到85%,今夜便會成熟。】
魔修聖物!
唧唧舔~了舔嘴唇,兩瓣唇慫了慫,胡須也抖了一下。他小~腰杆立起來,望向山尖上陡立的朝思暮想,恍然見到紅光當中有一點墨黑。唧唧沒在意,當即扛着土豆回了家。
巽跋見他急匆匆要出去,出聲問:“你、要去、哪裏?”
他日常結巴,可頭一回懊惱。
他眼睛見不到東西,世界由黑紅灰土洋結合。他世界裏鮮少有活人,也就唧唧這麽一個。他看到的唧唧,興奮時會變成太陽的紅色,低沉時是淡淡的紅灰色。
而今天唧唧顯現出來的是焦灼的紅棕色,也有太陽光似的鮮紅色。興許是巽跋太熟悉魔的味道,也許是魔與災禍總是分不開,巽跋嗅到了危險,可他卻苦惱自己是個廢物。
連話都說不清楚。
唧唧回頭看他,興奮笑了笑,他如往常出門一樣,摸了摸巽跋的頭。這動作帶着些親昵的味道,巽跋很喜歡,但今天他忐忑不安,眼眸中深色的苦海翻滾,磕磕絆絆蹦出來一句“別別別”,偏生後頭個字在喉嚨裏卡了半天,最後也沒能清楚。
他十分懊惱。
“你乖乖的啊,等我回來,一定治好你。”唧唧替他掖好被子,又擔心自己不能早早回來,于是把一些新鮮果子放在他旁邊:“餓了就吃這個,我可能回來有點晚。”
巽跋喉嚨裏發出咕咕的聲音,他咬着唇~瓣說不出來話,他看向洞外種土豆的地方,唧唧笑了笑:“過不了多久,那邊就會長滿小土豆呢。”
見巽跋還像個小孩似的,眼神黏在他身上,唧唧就像對付孩子那樣,在他頭上輕輕一吻。
“乖啊。”
唧唧這才離開,這人遲鈍得很,對待巽跋又像是對待小朋友一樣,自然是沒有想到被動享受着寵愛的人。
——是個早熟的。
——是個缺愛的。
不給一丁點關愛還好,偏偏給了。那個曾經立于冰雪山巅的少年,被镌刻上“天生涼薄”稱號,一瞬間天崩地裂,一瞬間不知所措,一瞬間想要捉住某人的衣角。
也在一瞬間,恍如死亡。
他凝視死亡,死亡也在凝視着他。
他靈魂與身體撕裂開來,他飄了起來,于高空中看着幹幹癟癟躺着的自己,四目相對,無窮盡的黑霧裹挾他靈魂,自靈魂中醞釀着火種,霧氣化成一把長刀,巽跋長刀冰冷刀尖對準心髒。
一點點遞進,一點點割裂。
他用盡最後一點理智和善意,想到,我要是死了,他就可以解放了吧?
刀尖一寸寸刺進去。
巽跋閉上了眼睛。
……
【純度90%。在一分鐘後~進入成熟期。】
兩爪子攀着岩壁,剩下兩條腿死死卡着岩石縫隙,兩山之間裂開一道口子,這種天地共生的奇貌,使得下頭的猛獸沒辦法上來,而朝思暮想又偏偏能享受到最充沛的日光月華。
唧唧額間滲出熱汗,渾身皮毛卻更加發亮了。他離朝思暮想還有二十多米,不算多,可唧唧就是上不去。他憑借着身材優勢,能夠順順利利穿過下頭的陡峭岩壁,但是沒有了下頭叢生的植被,想要往上十分困難。
唧唧手掌已經磨破了,淅瀝瀝血珠沾濕石子,上頭的石壁質地焦粉脆生,稍微用點力,石壁就粉碎了,唧唧不敢上手,更不曉得手往哪裏放。
分神之際,唧唧腳底一滑。
“嘤——”
唧唧直直墜下去。
他趕緊抱着尾巴,企圖死前掙紮一下,結果挂在了某個枝丫上,唧唧反過神來,只覺得心肝差點跳出來。他從來是個怕血怕疼的人,來了這邊後沒有了痛覺,但始終是怕血的,血意味着疼,觀念根深蒂固,唧唧委委屈屈動了動鼻子。
不疼。
就是怕死。
又一想,這樣死了也算不錯。
光榮、舍己為人。說出去都是一等一的偉大。就唧唧這個人來說,要說有什麽大問題,鹹魚是二,不怎麽想活是一。
活着跟死,本質也沒什麽區別。
唧唧握了握爪子,再一次開始爬。粗糙樹幹磨破了爪子,石礫夾在傷口縫隙中,進一步诠釋了何為疼痛。
饒是如此,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勁兒,唧唧愣是爬了上去。
甚至連他自己也不曉得,陡峭山壁,他如何上去的,只是在上去的時候,頗為深沉的感嘆,原來身邊有個不多不少的人,會變得勇敢。
唧唧仰着頭,璀璨紅色在頭頂發光,殘陽似血,溫存的餘晖将火種置入。
唧唧伸出爪子掰——一動不動。
握着莖稈搖——毫發無傷。
踩到上面蹦跶——腰酸背痛。
各種詭異姿勢都用遍了,這位大~爺似的朝思暮想,當真是貫徹了它高傲的名字,讓你只能朝思暮想。
唧唧:“嘤你個大頭鬼!”
賊生氣,但又無可奈何。
難道餡餅掉下來了,都不撿嗎?
唧唧磨牙嚯嚯,也不管這東西有毒沒毒,先上口咬咬看。一口下去,清甜滋味溢滿口腔,吃驚之餘,偏偏又感覺到口腔裏多了股難以言語的血腥味。
又鐵又腥。
他一看,原來朝思暮想也不是什麽純良之輩。
乍一看這貨莖幹光禿禿的,碧青綠色自地下往上運輸,也不見什麽尖利刺頭,結果瞪大了眼睛,才驚覺這植物之上布滿倒刺,上頭還分布不少倒鈎。
這樣看上去,倒是有點意思。
莖幹中空注定了這植物不好折,偏生上頭又有什勞子倒刺溝槽,唧唧覺得自己這小胳膊小~腿的,要想把它折下來簡直比登天還難。
腦海中叫嚣着,面前不斷回蕩着巽跋委屈巴巴的臉。
就巽跋這樣的天之驕子,如果跌入塵埃,倒真是……
委屈了。
委屈。
如果沒有遇到自己,也許他早就大鵬展翅高飛了。唧唧薅着自己的皮毛,頭一回感受到了無措。他也許算不得什麽聰明物種,在這樣的情況下,只知道圍繞着朝思暮想轉圈圈,或者用尾巴拍打着對方的臉。
恨不得就這樣一巴掌拍它下來。
好在朝思暮想是個心志堅定的,就算是面對着唧唧這樣的絕世雪貂,仍舊不為所動。
唧唧恨。
他算是豁出去了,兩爪子抓着莖幹,還嗑上了自己的小尖牙,他想把結果的蒂直接咬下來。
可是倒刺不是長着看看就算了的,一下兩下,唧唧小~嘴瓣就破了,沒花多久,就連小爪子也被上頭尖刺深深嵌入,更可怕的是尖刺刺入以後,并未收斂,反而像是有了生命一般,瘋狂往唧唧的血脈中鑽了進去。
不好!
唧唧想要放開手,已經來不及了。
瘋狂肆虐的尖刺變成了藤蔓,雖然感受不到疼痛,卻能夠感受到自己的身體血脈正在被不斷穿刺。經脈間靈氣瘋狂逃竄,沉寂的丹田中如同扔進了一塊滾燙的焚石,快要炸裂掉了。滋溜溜往上不停翻騰的靈氣充斥着唧唧全身,差點把他魂識撕扯碎裂。
頭暈、惡心、混沌……渾身冒汗的唧唧皮毛差點全濕~了,他整個人都要冒煙了,渾渾噩噩之中,他一雙眼睛裏還盯着那紅色的植株。植株上瘋狂溢出的黑色氣息,讓天靈地寶的身軀格外敏感難受。
要死就死。
抱着同歸于盡的念頭,唧唧向着朝思暮想伸出了手,只是一瞬間,他看清了自己蔥玉般的修長五指。
驚詫中,那只手已經穩穩抓~住了朝思暮想。
“喝!”
唧唧一動不敢動,只有手上用力,他近乎是用了吃奶的勁兒。
“呼。”
西方光芒徹底沉默了下去,手中奪目的光彩也在一瞬間淹沒。唧唧緊緊繃着的那根弦徹底放松,朝生暮死被他死死抓牢,他在逢魔之時的最後一縷光線中,露出了疲憊又滿足的笑容。
也在此時,山塌了。
由脆脆的岩石堆疊而成的山石,只剎那粉碎性斷裂。斷裂的山頭撞上了邊上的岩壁,兩相呼應的結果是,一起粉碎。
稀稀落落的山石開始大面積坍塌。
唧唧從雲霄間跌落。
……
他想接住他,于是伸出了手,在遙遠的地面上,升起了一團團還沒有具體形狀的黑霧。同這團黑霧呼應的是朝思暮想的燦爛光芒,朝思暮想的光澤投影中,勉強照出了個人形和一雙手。
那手型很好看。
手臂有力,指節分明。
從手往上看,是太陽火熱的心髒。
咚、咚、咚。
很沉穩、很有力。
只是那心髒有點問題,裏頭仿佛镌刻了什麽,如龍上九霄,嘶吼長鳴。
這人沒有發聲,只是憑借着他焦灼劇烈心髒跳動的聲音,辨別出了他的意思。
——公子,你不能死!
然而,這樣也沒能接住。
他畢竟是一團霧,一團霧能做到什麽呢?不過是陽光強盛時候就蒸發,陰雨天氣濃郁一點,心情好了化作雲,心情不好變作雨。不過是一團霧,什麽也做不了。
他焦灼擔憂伸出的手,只接到了唧唧墜落下來時候刮起來的風。唧唧沉悶落地,如一地紅花,山石傾頹,埋他骨骸。
他可能有點不太正常了。
他一部分化了雨,他落了淚。他一方面瘋狂似的悲哀,竟連屍骸都碰不了,又更瘋狂的想,抓~住了,抓~住了有他味道的風。
“轟——”
山倒如驚雷,巽跋猛然驚醒,他眼角有淚,他視線緩緩移向刺入心尖那把霧氣做的刀。
刀入一分,再不能進。
……
唧唧于一片黑暗中醒來,他以為自己死了,在他印象中,他成了一攤肉餅,不過醒來的時候,他居然還四肢健全。
真奇了。
原本炸翻了鍋的丹田也安靜如雞,唧唧沒有靈力,不能運行大小周天,饒是如此愚笨的他,也感覺出自己丹田裏頭怪怪的,像是長了個什麽東西,不好不壞的,說不出的怪異感覺。
然後他擡頭,看到了一尊石頭。
準确的說是一塊石碑。
上頭交錯鎖鏈藤蔓,開滿了鵝黃色的花,從那鵝黃色的石碑後頭,露出來一張人面。
那人咧嘴一笑。
——我的娘惹,活見鬼。
唧唧拔腿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