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喪屍對聲音比較敏感,但那兩只喪屍沒有任何反應,依舊繼續着它們的“日常”。
“是被控制着的。”秦沐辰說,“不管怎麽樣乘月肯定還活着,只有她有這種異能。”
鐘年年看着餐廳裏的場景,有點不舒服地說:“這也太……秦大哥,你這位前女友真的正常嗎?”
“末世前肯定是正常的。”秦沐辰緊繃的神經稍微放松了一些,他別開眼睛不去看餐廳裏的景象,“末世後……這整個世界也沒幾個正常人了。”
“我覺得我大概能理解。”一向比較寡言的張靖開口道,“如果我有李乘月的能力,我可能也會這麽做,只要能讓囡囡陪着我,就算知道她已經是怪物,就算只是騙自己的也無所謂。”
鐘年年想起張靖變成喪屍的女兒,一時說不出話來,猶豫了一會兒才問雲諾:“雲姐……那,裏面那兩個現在怎麽辦?殺了嗎?”
雲諾垂下眼睛:“他們暫時沒有威脅,先找日記。”
李乘月的房間在二樓,房門緊閉,屋內靜悄悄的,沒有任何聲音,雲諾貼在門板上聽了一會兒,擰動把手。
鎖着。
一絲不好的預感繞上來,雲諾反手把衆人往後推了一步,一腳踢開房門。
撲面而來一股濃郁的,近乎糜爛的花香。
門板哐啷一聲砸在後面的牆上,又反彈回來,房間地面上的血紅色花瓣被風揚起,又輕柔地落在被褥上。
房間的陳設很簡單,一張大床,一個衣櫃,一張堆滿了各種文件袋和筆記本的長桌。
李乘月半躺在床上,背靠着床板,她穿着一條白色的長裙,蕾絲和薄紗層層疊疊,只露出一張面容英氣神色安寧的臉和蒼白伶仃的手腳,長度剛剛過了耳朵的短發被仔仔細細地梳好,紮上了白色的緞帶,一團團血紅的紫陽花簇擁在她身邊,顯現出異常詭異的柔美來。
李乘月的眼睛微微垂着,嘴角帶着柔軟的弧度。
這個一向像個假小子的姑娘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柔美,從來沒有穿過這樣的裙子,也從來沒有過這樣溫柔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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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沐辰臉上的笑容變成了一張顫顫巍巍的紙,甚至一向溢滿風流氣的桃花眼都垂了下來,瞳孔微微收縮,滿是不可置信的震驚。
她死了。
甚至沒有變成喪屍,幹幹脆脆地死了。
樓下的餐廳,隐約傳來餐具碰撞的聲音,樓上的卧室,花香掩蓋了腐臭和血氣。
雲諾走過去,很輕地碰了一下李乘月的肩膀。
她軟綿綿地向一邊倒下去,勉強紮着的緞帶瞬間松散,頭發亂了,貼在臉上,連神情也看不清楚。
雲諾的手有點發抖,她撩開李乘月貼在臉上的亂發,将淩亂的發絲緩緩別在她的耳後。
這個人,不久前還在笑着對她說,L基地對他們不好,所以來她這邊吧,M基地的大門會永遠對他們打開。
但是雲諾看出來了,她說這些話的時候其實有一些猶豫,所以雲諾拒絕了她的提議。
沒想到就成了永別。
現在看來,那一瞬間的猶豫根本不是因為擔心自己的力量會動搖她的地位這種現實卻又可笑的理由,她的猶豫,只不過是因為她養在家裏的已經成為了喪屍的父母,她明白她是瘋狂的,甚至是病态的,所以至少對于過去的友人,她害怕見到他們不理解的眼神。
她每天,是以什麽樣的心情回到這個地方的?
她會對她的父母微笑嗎?會對他們說話嗎?
看着那兩具永遠不會有回應的,日漸腐敗的身體,她在想些什麽?
“找到她的日記。”雲諾說,“把所有蛛絲馬跡都一點點挖出來,掘地三尺也要把那個害死她的人找出來。”
雲諾抓起一團花,捏緊,花朵很新鮮,汁液像是鮮血一樣染紅了雲諾的手掌,燒傷的掌心灼熱地疼痛起來。
鐘年年學醫,她看了兩個男人一眼,确定他們絕對不會轉身之後,輕輕解開了李乘月身上的衣服,想要确定死因。
李乘月的身體上除了幾處舊傷疤和後頸處一些不太明顯的勒痕,只有心口處一個致命傷是新傷,是被薄薄的刀刃刺進去,不偏不倚地貫穿了心髒。
看着傷口的形狀,應該是最普通的尖頭水果刀。
“簡直見鬼。”鐘年年低聲嘟囔了一句,伸手掃掉床上的花,将白色的床單蓋在李乘月的身上,又問,“雲姐,你覺得這些花到底是什麽意思?”
白微羽跟在雲諾身邊幫忙翻看李乘月的書桌上的一些筆記本,聞言擡起頭,猶豫了一會兒,輕聲道:“我不知道有沒有關系……紫陽花的花語是團聚美滿,還有希望。”
幾個人的動作都頓了頓,鐘年年跟吃了蒼蠅一樣地憋出一句髒話。
還真特麽是又“團聚”又“美滿”,充滿“希望”的一場鬧劇。
鐘年年說道:“兇手絕對是個心理變态,正常人都幹不出這種事!”
她把自己檢查傷口後得出的結論告訴幾個人。
很可能只是一把普通的水果刀,就要了李乘月的性命。
雲諾的呼吸重了幾分,牙齒微微咬緊,她伸手隔着帽子揉了一下白微羽的腦袋,說道:“多謝。”
只是一個很輕的觸碰,一閃而逝,雲諾幾步走到床邊說:“兇器有可能還在,也找一找。”
白微羽卻因為這個動作愣住了,幾分茫然地擡手碰了一下雲諾剛才摸過的地方,眼睛裏隐隐的防備忽而化掉了一些。
她開口說道:“樓下餐廳的桌子上是不是放着刀?好像是插在花裏的。”
雲諾沒注意到這個細節,立刻返回餐廳,兩只喪屍依舊繼續着它們的動作,對于雲諾視若無睹,雲諾也無視它們,目光在餐桌上掃視一圈,果然看見了一個盤子裏有一把刀身隐沒在花瓣裏的水果刀,仔細看,還能看見刀柄上發黑的屍液。
雲諾小心地把刀子取出來,刀刃上的血已經幹了,沾着幾片花瓣。
白微羽跟在她身後,看了一眼那兩只喪屍,又往雲諾身邊靠了靠,指着門邊的一塊牆壁說:“看那裏。”
那裏有一塊污黑的痕跡,散發着腐臭,看高度,差不多到李父的肩膀,正對應李父肩膀處一片撕裂的腐肉,痕跡旁邊的門框上有一道很深的砍痕。
雲諾仔細看了看那把刀,刀刃上有一些細小的缺口和卷刃。
門框上還有一點形狀類似手掌的屍液痕跡。
已經變成喪屍的李父被撞到這面牆上,另一只喪屍抓着刀追砍他,李父躲開,抓着門框逃進客廳。
客廳裏的狼藉,仔細看去,幾乎每一個被破壞的地方都沾着屍液,雲諾甚至在牆角的廢墟裏找到了李母斷掉的那只手,上面有很深的牙印,是被撕咬着直接扯下來的,胳膊的旁邊有一些玻璃碎片,像是李父的眼鏡鏡片。
如果猜測得溫柔一點,是有喪屍來攻擊李乘月,而她的父母為她阻擋危險。
但單看現場的場景,卻更像是……自相殘殺。
扭打着,互相撕咬的,是李乘月的父母。
李乘月在看着嗎?
白微羽看見了什麽,她還是不确定自己應該怎麽稱呼雲諾,于是只是走靠近樓梯的地方蹲下:“你看這個。”
地上有五個很深的洞,像是一只手的五指插入地面,洞的周圍有細碎的裂痕,裏面浸透着屍液,白微羽拿自己的手比了比,說:“比我的手大一圈,應該也比你的大,而且指甲很長,看這幾個洞的距離,姿勢應該是……”
白微羽張開手,在自己的脖子上虛掐着比劃了一下。
雲諾細細看着那點裂痕,腦海裏漸漸複刻了當時的場景。
李父李母撕打在一起,李乘月撲倒在這裏,想要去阻止,可是被掐着脖子釘在地上,喪屍長長的指甲陷進地面,李乘月瘋狂地掙紮,釘入地面的手在晃動之下在洞口留下了這樣的痕跡。
但那只喪屍卻沒有傷到李乘月一分一毫,只有後頸處留下了些許淺淡的勒痕。
喪屍不可能自發地完成這些舉動,有一個控制喪屍能力比李乘月更強的人站在旁邊,可能還在笑着,操縱着這幕慘劇。
李乘月是M基地的首領,但在異能被壓制後,她本人就算學過一些散打,能夠對付一般喪屍,但絕對不可能是變異種的對手。
只是一個不過二十幾歲的小姑娘罷了。
白微羽摸了摸臺階,轉頭對雲諾說:“這裏有血跡。”
第二級臺階的前部和第一級臺階的中間,一片幹涸的血在不大明亮的光線下并不明顯,白微羽擡起頭,聲音輕柔:“但是臺階好像一點損壞都沒有。”
沒有損壞,是因為沒有打鬥,或者說,沒有反抗。
血沒有流成人形的一大片溢滿臺階和臺階下的地面,是因為人沒有倒在這片血跡上。
白微羽似乎跟她想到了一樣的東西,軟軟地捏住了她的袖口,有些擔心地擡頭看着雲諾的臉。
這一次雲諾沒有讓她松手。
M基地毀滅的前夕,李乘月就站在這個臺階前面,沒有反抗地,甚至可能在微笑着地任由她的父親或者母親将她一刀穿心,然後她倒下去,被她變成喪屍的雙親抱在懷裏。
她被精致地打扮起來,換上以前一直嫌棄的長裙,鋪上了以前從不喜歡的花朵,擺在她每天睡着的床上,仿佛一個儀式一般對着進入房間的人微微笑着。
而她的父母被害死她的人控制着,無知無覺地端着盛滿花瓣的碗。
這一家人的景況,就好像清早的時候,女兒還在賴床,父母就在下面吃早餐,母親準備着食物,父親看着今天的報紙,即将去上班。
簡直像個惡心人的木偶劇,最終,以M基地數萬居民的死亡做了轟轟烈烈的落幕。
作者有話要說:
白微羽:魚唇的人類,就讓我白·福爾摩斯·微羽來告訴你真相吧,新機子哇一自摸黑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