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房間很大, 有着淡粉色畫着大片康乃馨的牆紙和垂挂的水晶風鈴，乳白的櫃子上擠擠攘攘地堆着毛絨玩具，人偶的球形關節和殘肢斷臂，以及散亂的花瓣亂七八糟地扔在地上, 小醜已經洗掉了臉上的妝容, 脫掉了那身可笑的小醜服，只穿着一身簡單的絲質家居服, 身材曲線很漂亮。
女性，三十歲上下, 下不會低于二十八，上不會高于三十五。
和宋祗一樣, 與活人幾乎沒有差異, 但是眼神是完全不同的, 雲諾一眼就能辨認出來。
離小醜不遠的地方，一只看上去不過七八歲大的小女孩喪屍正在啃食着一具身體, 兩條腿已經啃得幾乎只剩下了骨頭, 被啃食的人有一頭很顯眼的橙發, 他似乎還活着，但是喉嚨處破了一個大洞，發不出聲音。
白微羽被吊在房間的中央, 腳尖只能勉強碰到地面，這是一個相當折磨人的姿勢，整個身體的重量幾乎都被施加在手腕上，哪怕訓練有素的特種兵也不能支撐很長時間, 更不要說白微羽這樣一個幾乎沒有受過苦的小女孩。
然而偏偏她身上的油讓雲諾沒辦法使用異能，她甚至無法用槍，任何一點火花都可能讓白微羽陷入火海被活活燒死。
明明就在不久前，白微羽還在笑着對她說，好像有點喜歡上她了。
小醜并沒有把過多的目光放在雲諾身上，她甚至沒有正眼看雲諾，只是斜斜地觑了她一眼，随即臉上露出一個大大的慈愛的笑容，走到小孩喪屍旁邊把它一把抱了起來，柔聲道：“冉冉乖，這個人已經變成喪屍了，吃喪屍要壞肚子的。”
那被稱為“冉冉”的喪屍大概還沒吃夠，森森地回過頭，不滿地一口咬在小醜胳膊上，喉嚨裏發出渾濁發洩的低吼聲。
小醜卻沒有一點不高興的樣子，她安撫地拍了怕冉冉的頭，擡手一揮，旁邊的一扇門打開，露出被刷成粉紅色的巨大鐵籠，籠子裏面關着十幾個人，鐘年年就在那裏，見到雲諾，眼睛微微一亮，又瞬間變成擔憂。
小醜眉眼溫柔地說：“不要這麽心急，那邊還有好多呢，你想要哪個？媽媽抓出來給你？多吃一點，等到吃飽了，媽媽帶你去游樂園玩，好嗎？”
可惜，冉冉似乎并沒有神智，腐爛得露出牙床的嘴沒有松動一分一毫，只是因為本能，目光飄向了人類最多的鐵籠處。
籠子裏，有人終于忍不住恐懼，哭出了聲音。
小醜的臉色微微一沉，罵道：“哭什麽哭！我跟你們說過了別發出聲音，萬一吓到冉冉怎麽辦！”
鐵籠裏的人艱難地收住了聲音，吓得不敢動作，籠子裏的人拼命想要往後擠，好別被那個小孩喪屍一眼看中，否則就要被抓出去破壞掉聲帶，眼睜睜看着自己從腳趾開始被一點點啃食卻連慘叫都發不出來，一直到徹底變成喪屍，才會被扔出去繼續在游樂場裏拖着身體游蕩。
冉冉的目光麻木地掃過籠子，突然一轉，落在了門口的雲諾身上，低沉地咆哮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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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醜的眼睛頓時一彎，比正常人更大更空更黑的眼珠流露出溫柔來，她擡頭，目光第一次認真地落在了雲諾身上。
她随手關上鐵籠前的門，将冉冉放在柔軟的大床上，扯開一個殘忍的笑容，聲音卻更加溫柔：“好，等着媽媽，媽媽馬上回來。”
說話間，身形一閃，就已經沖到了雲諾身邊，擡手就往雲諾的脖子抓過去。
跟普通變異種比起來速度算很快，但甚至還及不上阿七，雲諾下意識地在掌心聚起了火，但又硬生生熄滅了，她咬牙抽出短刀，刀刃與小醜的指甲相撞發出一聲脆響。
小醜的指甲被削斷半截，她因為沖力倒退幾步，退回了白微羽身前，舔了舔自己流血的手，冷笑：“異能不錯，反應也不錯，怪不得能殺了阿七。”
她的話音還沒落下，雲諾已經轉手将短刀調整到最趁手的位置，不要命一樣地朝她沖了過來。
小醜微微一驚，随即意識到了她的想法。
她想把自己從白微羽身邊逼走，最好甚至能從這個房間裏逼出去，這樣她就能肆無忌憚地使用自己的異能，使用那殺死了阿七的可怕的火焰。
這小姑娘估計是從剛才那一下交手裏看出了自己不擅長近身格鬥，當機立斷做出了這樣的決定，夠聰明，也夠果斷。
可惜太天真。
想法只是一瞬間的事情，雲諾的刀鋒已經到了眼前，小醜冷笑着躲開要害擡起手想擋住，全然不介意這一刀下去可能砍掉她一條胳膊。
但是刀沒有落在她的身上，千鈞一發之際，刀尖一轉，被雲諾猛射了出去。
目标是床上呆滞的喪屍冉冉。
小醜瞳孔一縮，終于顧不上白微羽，嘶吼着沖過去攔下了那把刀，雲諾趁着這短暫的間隙，擡手就要割斷白微羽手上的繩子。
“小心！”白微羽越過雲諾的肩膀，聲音驚恐地叫了一聲。
那把被扔出去的短刀已經轉了方向，直直朝雲諾刺過來，就要捅穿她的心髒。雲諾往傍邊閃避，卻因為腳下的油微微一滑，身體頓時失去了平衡，當下也顧不上割繩子，只來得及反轉刀鋒将那把刀打開。
短刀險之又險地擦破白微羽的上衣側飛出去，釘進牆壁。
雲諾用手掌撐了一下地面，下一刻，她突然感覺到重力幾倍幾十倍地壓了下來，幾乎要壓斷她的脊椎，雲諾甚至擡不起一根手指。
她身下的地板龜裂開來，蛛網似的裂縫蔓延。
幻覺？
還是這只喪屍還有什麽她不知道的能力？
小醜的聲音帶着惡毒的恨意：“你算什麽東西？一個人類，居然敢對我的孩子動手！你真以為，我這麽容易對付？”
雲諾擡不起頭，汗水順着臉頰滴落，有一部分滲進眼睛，她卻沒辦法去擦。
她一陣一陣模糊的視野裏，只能看見地面上滑膩的油，油裏落着的幾片康乃馨的花瓣，還有白微羽緊繃赤/裸的腳背，上面浮着淡青的血管，正在微微顫抖。
雲諾覺得自己的內髒幾乎要被重力壓碎，呼吸成了一件艱難的事情。
她的手掌開始不自覺地升溫，想要用異能擺脫這一境地，但是又被雲諾狠狠壓了下去。
不能用異能。
她的手撐在那一片油裏，一旦燒起來，白微羽……
她不能讓這把火燒起來！
小醜的聲音緩緩靠近，她輕柔地哄着懷裏的喪屍，仿佛夜色中安寧的搖籃曲。
但帶來的卻是腐屍和爛血的氣味。
冉冉爬進她的視野，那是個半張臉已經爛成骷髅的女孩，穿着一條漂亮的粉色小裙子，但裙子上沾滿了屍液和血跡，喪屍僅剩的一只眼睛蜥蜴似的轉了轉，一不小心動作太大，眼珠掉在了那攤油裏。
冉冉似乎并不在意，它朝雲諾撐在地上的胳膊張開嘴，蠕動着蛆蟲的嘴裏是可怕的惡臭。
它就要咬下去。
雲諾的心髒幾乎停了。
然後她聽到白微羽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溫柔，帶着點訣別的傷感。
她說：“姐姐，用異能吧。”
一記重錘匡然砸下，雲諾整個人都在顫抖，她甚至無暇顧及咬住她的喪屍，那一塊被撕咬下去的肌肉，劇烈的疼痛讓她的大腦一陣轟鳴，但是這轟鳴中，白微羽的聲音就像是用刻刀刻在了大腦皮層，那樣清晰。
雲諾蠕動着嘴唇，艱難地吐出一個字。
“不……”
白微羽說：“姐姐，我不怕死，真的不怕，死亡對我來說不是需要恐懼的東西，我願意為了你死在這裏，如果我的死能救你，我願意的。”
“不……行……”
手臂的疼痛似乎慢慢麻木了，是因為病毒嗎？
她會死在這裏。
病毒的感染，沒有人能夠救。
電光火石的瞬間，她的一生在腦海中呼嘯而過，她好像想起了很多，又好像分明什麽也沒有想到。
她的人生，從沒有記憶的一片空白開始，然後被塗抹上各種各樣的冷淡和漠然，她在一無所知的時候，就從雲家人一個個冷漠的眼神中明白了。
她是不被期待的，是一個闖入的外來者。
然後她想到了白微羽，想到了她們第一次見面時的情景，她把那個女孩從角落中一把拉出。
為什麽願意一直帶着她？為什麽甚至讓她住進了自己的家，分享了自己從不對外人打開的私人領地？
大概就是因為那一瞬間，白微羽的眼睛太亮了，仿佛第一次見到光，又像是長久的期待突然落到了實處，落到了她的身上。
可是白微羽在對她說：“姐姐，把火燒起來。”
那聲音似乎帶着哭腔，但依舊隐忍溫柔：“我知道你不願意殺人，但是現在已經到了絕境，姐姐，你救救你自己，放棄我吧。”
雲諾的聲音嘶啞緊繃。
“不行……”
她似乎聽到有一個聲音在問，為什麽不行？
那個聲音在她耳邊遠遠近近，輕柔地響着。
“現在已經是末世了，殺人也好，被殺也好，都是司空見慣的事情，為什麽你不願意？”
“你有什麽特別的呢，雲諾？”
“為什麽不能殺她？這個叫白微羽的人，她又有什麽特別的呢？”
“明明只要你放棄這些可笑的固執，你就能燃起整個世界的火。”
“鳳凰是在灰燼裏重生的，新世界也一樣，焦土裏才能生發真正的新芽。”
雲諾死死按着自己的手，壓下心裏幾乎要噴湧出來的火。
那把火不能燒起來。
不能燒在白微羽的身上。
小醜冷眼看着雲諾，又慢慢轉開目光，看向被吊在雲諾面前的白微羽。
一時間，她只覺得這個叫雲諾的女人，有點可憐。
雲諾昏沉地死咬牙關，然而，手心卻突然不受控制地燃起了火焰。她的眼睛瞪得很大，看着那一點火苗順着油，一瞬間席卷了正在啃食她身體的小孩喪屍，又轟然往上卷了過去。
為什麽？
壓在身上的重力仿佛突然消失了，雲諾卻像是被抽空了力氣，只能僵硬地擡頭往上看。
她看見白微羽淹沒在了烈烈的火光裏，長發被火焰卷成了灰燼，她依舊對她微笑着，仿佛在寬慰她。
雲諾第一次感受到，心髒被撕裂開是什麽樣的滋味。
作者有話要說：小劇場：
拿到最新劇本一臉懵逼的衆人
喂魚：我就這麽死了？？？
雲諾：我變喪屍了？？？
五白：我幹掉了主角？我要上位了嗎？
冉冉：嗷嗚嗷嗚嗷嗚
感謝在2020-02-03 18:55:22~2020-02-07 21:17:5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蜉蝣 20瓶；冰糖阿洛 5瓶；青旗沽酒有人家、Apr 3瓶；Decy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