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雲諾的身體猛的一抖, 冷汗順着臉頰聚集在下巴,又一滴滴地滴落下去,她的手在抖,手裏的短刀上沾着一線暗紅的血, 有一滴飛濺出來的血落在她的臉上, 散發着常人難以承受的糜爛香氣。

雲諾短促而劇烈地喘息着,擡手抹掉那一滴血。

白微羽被吊在房間的正中央, 淡黃的油正往下滴着,她的臉色因為長時間的吊起而異常蒼白, 嘴唇已經徹底沒了血色。

小醜站在白微羽身前,輕輕舔去了手指上的血。

幻覺。

這個認識讓雲諾幾乎在一瞬間失去了力氣。

小醜冷笑:“異能不錯, 反應也不錯, 但是不過如此, 我還好奇,到底是什麽神人, 能在那位的眼皮子底下弄死阿七, 還居然活着。”

小醜手上的血很快止住了, 她有趣地觑着雲諾:“阿七那個孩子,雖然很弱,但是一向受寵得很, 我們的王對他幾乎是有求必應。”

雲諾滿頭是汗,冰冷地看向小醜,短刀在手裏調整到最趁手的位置,她卻不敢像原本想的那樣沖上去了。

她只能把顫抖壓在身體深處, 冷聲問道:“你們的王?”

小醜擡起手,手裏是一支新鮮的康乃馨。

“對,我們的王。”小醜笑道,“我們的王啊,喜歡各種各樣美麗,或者說美好的東西,比如鮮花,比如美人,還比如,那種真摯美好能觸動人心的,感情。”

她居高臨下地看着雲諾:“阿七那麽受寵,是因為他純粹,你殺了他卻還活着,大概……是憑了你這張臉?”

雲諾的腦海裏飛快地閃過一絲什麽,但捕捉不住,她只好擡頭冰冷道:“你是幾?”

小醜輕輕一笑:“我排行第五,跟再往上的那幾位比起來,算是個最沒用的小喽啰。”

她歪了下頭:“畢竟,我的能力只能騙騙人類,不過你,似乎是很容易騙的那一種,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我算是你最無法戰勝的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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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醜松開手,手裏那朵花就忽而燃燒起來,雲諾這才意識到自己不知道什麽時候又陷入了小醜的幻境。

小醜有些憐憫地看着她:“你看上去心防重得很,不過可惜,都是虛張聲勢,你心裏的那把鎖是松的,是壞的,所以只要一點方法,你就很容易被影響。”

“因為你始終被困在同一個地方,很多年了,都沒能走出去。”

雲諾無法反駁。

她也不需要反駁,她站在這裏的目的只有一個。

殺了變異種,救回白微羽和鐘年年。

她攥緊了手裏的短刀,擡起頭,小醜笑盈盈地看她,身體始終停留在白微羽的身邊,一個只要雲諾試圖對她使用異能,就必然會殃及白微羽的距離。

而且,如果現在依舊在幻覺裏,很可能她刀鋒所向的地方,才是白微羽所在的地方。

雲諾不敢輕舉妄動。

左邊的門後是關人的鐵籠,但那些幸存者卻未必能用得上,他們都已經被吓破了膽子,他們恐懼小醜,甚至超過了M基地內那些幸存者恐懼宋祗。

人永遠是容易被感官欺騙的生物,小醜的幻境對于人類來說是無往不勝的利刃。

右邊的床上,喪屍冉冉正貪婪地盯着籠子裏的人,它急迫地想要進食,喉嚨裏發出不耐煩的咕嚕聲。

那似乎可以是突破口,畢竟冉冉只是一只普通喪屍,因為幼小甚至沒有其他普通喪屍的攻擊力,但卻是小醜非常重要的“女兒”。

可如果她轉而攻擊冉冉,很可能只是重複剛才幻境中發生一切。

如果她不能看破小醜的幻境,她寸步難行。

腳下的地板仿佛變成了土壤,一支支支棱的花長了出來,柔軟地盛開,小醜輕輕笑了笑,說:“真是可憐。”

那大片的鮮花扭曲起來,雲諾的心髒咚的一跳。

眼前是那間小小的屋子,燈光昏黃溫馨,桌上的排骨湯還在冒着熱氣,地上卻滿是鮮血,不知道是從哪裏流出來的。

雲諾聽到身後模糊不清的争執和槍響,心裏有個聲音告訴她,不要回頭。

但是一雙手纏上了她的肩膀,女人的聲音很溫潤,帶着輕柔的愛意。

“諾諾。”

雲諾差點揮出去的刀硬生生僵在半空。

然後她聽到那個聲音突然帶上了陰森扭曲的恨意。

“你為什麽不救救爸爸媽媽?”

“你為什麽只是看着我們死?”

“你為什麽不跟我們一起死?”

粘稠的血滴下來,順着雲諾的頭發滴進衣領,身後的女人低下扭曲看不見五官的臉,輕輕蹭在她的耳邊,低聲呢喃。

“你甚至把爸爸媽媽都給忘了。”

雲諾心髒轟然,幾乎要嘔出一口心血。

又一聲槍響,那雙手臂軟下去,一具溫熱的身體咚的砸在她身側的地面上,雲諾的目光微微往下,看見一張腐爛的臉,眼睛的空洞處正扭曲地往外伸展出枝條來,淡粉的花朵在腐屍上開得盛大而溫柔。

人是很容易就會死去的。

因為人的身體本身太過脆弱。

雲諾劇烈地喘息,她的手心仿佛要在一瞬間燃起火焰來,把眼前所有一切都燒個幹淨,她可以燒掉這一切,只要她不管不顧地蔓延開最熱最燙的火,小醜躲不掉,單純就身體能力上來看,小醜甚至還不如阿七,她是躲不開的。

只要她使用異能,這是能輕易被破掉的一個局。

但是她不能這麽做。

她感覺到有什麽靠近了她,是小醜?還是冉冉?這次是幻覺還是真的?如果她被咬了……

雲諾的眼睛裏只剩下了那個記憶裏模糊的屋子,牆壁地板上飛濺的血,她憑着本能揮出刀,刀尖似乎劃傷了什麽,她聽到小醜似乎不滿地啧了一聲,說道:“還真能打,都這樣了還能弄傷我。”

随後更多的手纏上了她的身體,雲諾掙脫不開,卻又不能逃跑,眼前的景象突然變了,變成了一扇白色的門,那些手推着她扯着她,想要她打開這扇門。

她能猜到門後面是什麽。

那是病房,雲老爺子的病房,病床前圍着的人紛紛朝她轉過沒有五官的臉孔,像是一個個提線木偶一般,他們的臉上旋轉開放着一朵朵花,他們搬弄着蛇一樣的信子,竊竊私語。

“這就是當初私奔的那位小姐留下的女兒?”

“運氣真好,碰上老爺子要沒了,居然想起了這個女兒。”

“爸媽都沒了,雲家主決定收養這個外甥女,連姓都改了,姓雲,可不是飛上枝頭了嗎?”

“明明是個不知道哪裏冒出來的雜種。”

他們臉上的花紛紛擾擾地開着,變成了笑着的模樣,他們伸出柔軟的蛇一樣的手來拉她,花言巧語,神色鄙夷。

“快過來。”

“過來,這是你外公,叫他一聲。”

一只只手掐在她的身上,想要逼出她的眼淚,那些聲音越發尖銳。

“快叫啊,你外公快要死啦。”

“快哭啊,唯一一個期待你回來的人就要死啦。”

“這些是你的家人。”

“但你只是個雜種。”

“沒有人想看到你。”

“沒有東西屬于你。”

“識相的就乖乖縮在角落裏,別抱有任何惡心人的奢望。”

雲諾一時只覺得,自己似乎回到了十一歲那茫然無措的時候,她惶惑着,在這看不到希望的境地裏,幾乎捏不緊手裏的短刀。

人是脆弱的,是很容易死的。

哪怕她……也沒有任何不同。

她擡起頭,越過紛雜的人群,看到了白微羽。

白微羽即使在狼狽的時候也依舊很漂亮,她的眼睛裏沒有恐懼,雲諾後知後覺地想到,白微羽有怯弱的,瑟縮的時候,但她的眼睛裏從來沒有出現過鮮明的恐懼。

白微羽看着她,聲音叫人難過。

她說:“姐姐,你用異能吧,我不怕死,如果我的死能救你,我願意的。”

那神情,就好像幾天前在基地裏,她告訴他們:“我随時都有可能死,今天或者明天罷了,惜命對我來說沒有意義”

因為她很弱小,所以死亡離她太近,所以她不害怕,所以她能夠從容。

雲諾的心裏,有一根弦突然斷了。

她臉上的神情沉了下去,原本染上慌張的眼睛恢複了平日裏的冷靜。

雲諾緩緩站直了身體,那些手拖拽着她,還在她身後訴說着怨恨,但是不知道為什麽,原本将雲諾糾纏得無法動彈的手,卻在這一刻失去了大半力氣,只能任由雲諾艱難地一步踏向白微羽。

雲諾說:“你要怎樣才願意怕死,白微羽?”

白微羽一愣,像是不明白雲諾在說什麽,只是微微扯了扯嘴角,低聲道:“我真的不害怕。”

“我知道,我問你怎樣才會怕!”雲諾突然拔高聲音,近乎嘶啞地吼道,“你覺得你弱小,你覺得你離死亡太近,那你把你的命給我!我來保護你,我不會讓你死!你不會再接近死亡,你會安全地活着,這樣你願意恐懼死亡嗎?”

白微羽的神色有一瞬間的空白。

然後她意識到了,雲諾想要救她,也在向她求救。

她在向她尋求一只把她從這夢魇幻境裏拉出去的手。

雲諾踩着滿地的花和血,踩着破碎的阻攔的手,艱難道:“你想要我說什麽,想要我做什麽,才能讓你相信我一定會保護你!才能讓你不要再跟我說你不怕死這句話!才能讓你無論怎麽掙紮都想要活下去!”

雲諾的脖子上都暴起了青筋,她什麽都沒有看,淺色的眸子直直盯着白微羽,像是要看清她臉上的任何一點細微神情,她叫她:“白微羽!”

仿佛暖風呼嘯而過,白微羽愣愣地看着她,精致的眼睛微微睜大,因為被油刺激,眼角發紅,聚起生理性的眼淚,混合着油往下滑落。

她想:“她說她會保護我。”

這樣灼灼地注視着她,卻只是對她說,會保護她。

作者有話要說:一個詭異的ooc小劇場

雲諾(聲嘶力竭,心痛到浮誇):要怎樣你才肯掙紮着拼命活下去?

喂魚(奄奄一息):我只要你給我——上一桌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兒燒花鴨燒雛雞燒子雞鹵煮鹵鴨醬雞臘肉松花小肚兒……

雲諾(面無表情):你還是死吧。

ps.來自某個因為被關在家裏半個多月而饞大肉饞到不行的可憐作者,希望所有事情盡早結束,大家都能健康,我已經和同學約好撸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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